梁辰似乎是刚下班, 身上穿着的白衬衫和西服裤都皱巴巴的,神色中也带着难掩的疲惫。

林念初意外又诧异,甚至对他还有些陌生感, 因为他们俩已经三个月多没见面了。

目光对视的那一刻, 两人同时开口——

“你怎么才回家?”

“你怎么来了?”

他们同时朝彼此发问, 语气却截然不同。

梁辰用得是一带着担忧的质问语气, 林念初的语气中却充满了无奈。

她不知道别人离婚后还能不能当朋友了,反正她不行,她只想和梁辰彻底划清界限, 当个熟悉的陌生人,因为在她看来, 离了就是离了,分开了就是分开了, 一别两宽是最好, 藕断丝连那叫犯贱。

不等梁辰开口, 她语速极快且态度坚决地说道:“我几点回家和你没关系,你快走吧, 以后别再来了。”

说完, 她便不再理会他了, 收回目光的同时抬步朝着电梯间的出口走了过去,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 梁辰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急切又激动地对她说道:“她没怀孕!”

他以为, 只要第三者没怀孕,他们之间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林念初的脚步一僵,心头也跟着一惊,想道:这女孩真是胆大包天, 这事也敢造假。

但她的反应也很快,迅速甩开了梁辰的手腕,不容置疑道:“别碰我。”

自从发现他出轨后,她就接受不了他任何细小的触碰,因为恶心,离婚后更是如此。

梁辰浑身一僵,手臂悬在了半空,片刻后,他缓缓放下了手,满含哀求地看着林念初:“你原谅我行么?”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不配被原谅,他又赶忙改了口,“不是,不用原谅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行么?求你……”

他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着。

贵公子出身的梁辰,这辈子第一次这么低三下四地求人。

颜面、尊严、骨气,他都不要了,他现在只想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人永远都是等到失去了之后才懂得珍惜。

他也一样。

以前林念初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觉得习以为常,甚至会无视她的存在,直到她离开后,他才意识到她早就融入了他的生命中,可以这么说,只有她在身边,他才是个完整的人。

她的离开带走了他半条命,然后终于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她?为什么没有信守当初对她许下的诺言呢?

当初他向她求婚的时候,曾向她许诺过,一定会好好对她一辈子。

但是他却没有做到。

婚姻生活是无趣的,如同一汪死水毫无波澜,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有些厌倦了这生活,甚至有些厌倦这个陪了他十年的女人。

她长得很美,但十年如一日地看,早就分不清美丑了。

她的工作普通且无趣,犹如她这个人,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就是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没有自己的爱好和乐趣,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闪光点。

这样的妻子和婚姻令他倍感枯燥,直到第三者的出现。

那个女孩是他的一位患者,刚二十一岁,顶着一张和林念初有八分像的脸,眼神中闪烁着少女独有的光彩和灵动。

他一见到这个女孩,就想到了多年前的林念初,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几分好感。

女孩也对他有几分好感。

但他知道自己是个已婚男人,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打算和这个女孩有进一步的发展,并且还主动向女孩坦白了自己已婚的事实,不过女孩似乎不在乎,以患者的名义问他这个主治医生要微信号,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之后女孩总是给他发微信,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他也没有拒绝。

后来某一天,女孩邀请他去看自己主演的舞台剧,他答应了,那天晚上下班后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剧院,只给林念初发了条微信,说今晚要加班。

她给他回了条信息:【好,注意休息,要吃晚饭。】

他只点开扫了一眼就把对话框删了,因为不耐烦,没意思,不想看。

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趣,像是一本看了无数遍的旧书。

有趣的女孩的演出晚上八点开始。

聚光灯下的姑娘熠熠生辉,犹如稀世珍宝,像极了曾经的林念初。

那场演出结束后已经将近十点了,女孩要求他送她回家,他还是没有拒绝,到了她家楼下,女孩请他上楼坐一坐。

他预感到了什么,在道德约束和情/欲之间挣扎了一会儿,他终究是没能抵得过诱惑,接受了她的邀请。

那天晚上,他留宿在了女孩的家里,第一次出了轨。

出轨后的第一反应是愧疚、自责,还有些不安,生怕被发现。

他厌倦林念初,却又不想失去她。

第二天回家前,他先去了一趟商场,准备给她买个礼物,也是在挑礼物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给她买过礼物了。

那天他给她买了条钻石项链。

她收到礼物的那一刻很惊喜,脸上洋溢出了幸福又快乐的笑容,像是个傻乎乎的小女孩,好哄又好骗。

她确实是有点傻——给她戴项链的时候,他心里这么想着。

项链戴好之后,她屁颠屁颠地跑到了镜子前,美滋滋地照了一番。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条项链,他内心的愧疚感着实减轻了不少,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照完镜子后却满含不舍把项链取了下来,然后对他说道:“去退了吧,太贵了。”

这行为,佷林念初。

勤俭持家,不懂情趣,满眼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

那种厌倦的感觉再次冲上了心头。

我为什么娶了这么一个女人回家?

内心的愧疚感瞬间消失殆尽了,他甚至有些烦躁,一边往书房走一边不耐烦地对她说道:“要退你自己退去吧。”说完,“砰”的一声甩上了书房的门,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发现她的眼眶有点微微泛红,还有点肿,很明显是哭过,但他没有过问,甚至都没有产生心疼的情绪,只是觉得烦躁,想离她远一点。

那时的他感觉林念初就像是一道枷锁,牢牢地锁住了他,令他无可奈何身不由己,每天只能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

他想透气,想摆脱她。

于是在晚饭结束后,他假装接到了同事的电话,以加班为借口出了门,又一次地去找了那个有趣的女孩,再一次地留宿在了她家。

有趣的女孩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打扫卫生,不会整理东西,家里乱糟糟的,衣服和鞋子堆的哪都是,也不知道哪件事穿过的哪件是没穿过,甚至还能随处可见乱丢的内衣和内裤,客厅里拥挤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但他却不嫌她家乱,也不嫌她邋遢,反而觉得很有趣,还帮她打扫卫生,整理家务,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把她的家打扫的干干净净,甚至还给她做了一顿饭。

那是他第一次下厨,弄得手忙脚乱,女孩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他,他还乐在其中。

女孩给他的奖励是一个缠绵的吻,以及一个情//趣十足的夜晚。

他就这么越陷越深,完全沉浸在了女孩带给他的有趣生活中,甚至不止一次地想和林念初离婚。

女孩也要求他和妻子离婚。

但是每当他准备向林念初开诚布公地坦白自己出轨的事情以及提离婚的时候,却总是开不了口,话都已经冒到了嗓子眼,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和有趣的女孩拉拉扯扯了将近一年时间,他都没能和林念初提出离婚,直到林念初抓到了他出轨。

在酒店门口被逮到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释然,而是慌张,是恐惧,是害怕失去她,于是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怀中的女孩,不假思索地朝着林念初追了过去。

也是在那时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出轨的事情,于是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告诉她那个女孩是自己的同事,喝多了走路不稳,他才需要扶着她把她送回酒店。

她表面上相信了,但从那天开始,她就不接受他的触碰了,哪怕是碰一下手都不行。

她开始和他保持距离,拒绝他的接触,拒绝他的示好,甚至拒绝和他说话。

原本温馨舒适的家,开始分崩离析,开始慢慢冷却。

他不知所措到了极点,从没想过,那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也会这么对他。

他终于开始按时回家了,开始当一个合格的丈夫,但却只是表面上的合格,因为他没办法和有趣的女孩断绝联系。

按时回家的间隙,他一次又一次地去偷腥。

唯一没想到的是,女孩怀孕了,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找上门。

一切无法挽回了,林念初向他提出了离婚,态度很坚决。

在过去的一年多中,他不止一次地想和她离婚,如今得偿所愿了,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发自内心的抵触与拒绝。

他不想和她离婚。

他不确定他们两个之间还有没有爱情,但他能确定自己不想和她分开,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

但他还是同意了离婚,因为他要对另外一个女孩负责。

可是在离婚后,他并没有立即和那个女孩结婚,因为他一直怀疑她怀孕的真假性。

他每次都很小心,一定会用措施,按理说她不会怀孕,而且他虽然不是妇产科医生,但也曾在妇产科实习过一段时间,对女性怀孕后的身体变化还算是有些了解。

那个女孩的身体状况一点也不像是怀孕了,但她却能拿出化验单证明自己怀孕了。

他要求她跟着自己去医院检查,她不去,只是逼着他跟她结婚。

他不结。

两个人就这么耗着,耗到了现在,女孩的肚子一点都没有变大,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终于向他坦白了自己在骗他。

她还痛哭流涕着对他说,自己只是想留下他,因为她很爱很爱他,爱到离不开他。

但是他不爱她。

他只是喜欢她带给他的那种新鲜感与刺激感,却从没爱过她。

他只爱林念初,从未改变过。

在这段感情中,他犯了太多错误,其中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爱有多深刻。

婚姻生活的无趣并不是没有爱了,而是爱情成熟了,但他却没有发现,还以为是自己不爱她了。

直到失去了她,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离不开她。

从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爱上了她。

高一的时候他和她并不是一个班,但却一起上体育课。

第一节体育课进行基本体测,她穿了一身素净的浅灰色运动服,白色运动鞋,扎着简单的马尾辫,皮肤白净,五官精致,一双好看的眼睛中闪烁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灵动光彩。

哨声响起,女子五十米短跑测评开始。

她逆光而来,一马当先冲向了终点。

那时他刚好站在终点线后,身后刚巧站着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在她冲过来的那一刻,有个人用力地在他后背上推了一把。

那天晴空万里,阳光跳进了他的眼里,女孩冲进了他的怀里,也撞进了他的心里。

从那时起,他就一直爱着她,爱了整整十年。

也是在失去了她之后,他才恍然回想起来,曾经的林念初也是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珍宝,是所有人都承认的表演系天才,拥有无数追求者。

是他求着她和他结婚,是他逼着她放弃了梦想。

她并不是一个天生无趣的人,是他把她变得无趣的。

她不是枷锁,他才是。

他害怕别人会抢走她,于是自私地把她锁在了家里,却不好好珍惜她。

“对不起,念初,对不起……”时隔数月,他才说出口这句迟来的道歉。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他想回头,想重新和她在一起。

这次他一定会珍惜她,会好好对她,会体谅她会照顾她,会尊重她的梦想,会支持她去追求舞台。

他想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想再好好地爱她一次。

“求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他的语气中依旧带着哀求,红了眼眶,极力压抑着哽咽,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绝对不会再辜负你。”

如果她愿意原谅他,他一定会用尽余生去珍惜她。

林念初怔了一下,没想到梁辰会跟她道歉,不由有些诧异。

但是,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她接受了这份道歉,可是她也不需要这个道歉了。

她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神色中毫无波澜,定定启唇,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机会了,我怀孕了。”

梁辰如遭雷击,呆若木鸡地看着她。

林念初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已经三个月了,明天我就会去和他领证,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锋利的刀刃,不断地凌迟着他的心脏。

心口有剧痛传来,梁辰疼得难以忍受,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就连唇色也变白了。

他的身体还在止不住的发颤。

她竟然怀孕了。

她有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希望彻底被撕碎了,他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和好如初了,他也没有机会去弥补她了。

不知不觉间,梁辰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过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往外冒。

哭着哭着,他却又时不时地扯起唇角低低地笑一下,笑容中饱含自嘲与绝望,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许的疯癫。

他确实是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变成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疯子,因为清醒的滋味太痛苦了。

从今往后,他们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她会和另外一个人一起走完余生。

他终究是失去了那个陪了他十年的姑娘,是他亲手把她从自己的怀中推了出去。

是他活该。

除了结婚前闹分手的那一次,林念初从没见过梁辰哭,就连那次他都没有哭得这么惨痛过,但她没有安慰他也没有劝他,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言简意赅地对他说了两个字:“走吧。”

她的语气十分决然,不带丝毫留恋。

她再也不是那个卑微的林念初了。

梁辰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了,但他还是想挽留她,哽咽着哀求道:“我想、让你、回来……可以么?”

林念初不为所动:“不可能了。”顿了下语气,她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我没有怀孕也不可能了,因为我不爱你了,从你出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结束了。”

她的语气平静且认真,是真的不爱了。

他们两个之间,也是真的结束了。

她希望他能认清楚这点,以后再也别来找她了。

梁辰浑身一僵,犹如在猝不及防间被一刀刺入了心口。

她不爱他了……灵魂被撕碎的感觉。

悔不当初,却又回头无路。

林念初已经没什么好说得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的电梯门忽然被打开了,程砚拎着一兜烧烤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看到梁辰的那一刻,程砚就蹙起了眉头,心想:这狗东西怎么又来了?

林念初也是一愣,惊讶又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

不等她把话说完,程砚就回道:“航班提前了,顺便买了点烧烤回来。”

林念初:“……”

好家伙这就演上了?

演得还挺自然?

身为专业女演员,她必定是不甘示弱,立即走到了程砚面前,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开始飙戏,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情绪自然又饱满地说道:“好几天没回来了,我都想你了。”

程砚垂眸看着林念初,犹豫片刻,低头在她的双唇上亲吻了一下,声色低醇又认真:“我也想你了。”

轻浅一吻,如雪花落唇。

林念初如触电流,浑身一僵。

程砚像是刚发现旁边还站有一个人似的,扭头打量了梁辰几眼,问:“他怎么在这儿?”

林念初回神,再次入了戏,做百思不得其解状:“老公,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总对前妻念念不忘呢?”

程砚眸色淡淡地扫了梁辰一眼,冷冷启唇,言简意赅:“因为他贱。”

梁辰:“……”

程砚又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看着梁辰:“出了轨还要装深情,这就是标准是贱骨头,我要是你,我就彻底消失,免得被人指着鼻尖骂贱人。”

梁辰:“……”

林念初第一次发现这妖孽的毒舌属性竟然这么的迷人,她心里爽极了,底气也更足了一些,又对梁辰说了一遍:“以后别来了,我老公会误会。”说完便不再看他了,转头对程砚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程砚并没有立即跟着她走,神色淡漠地看着梁辰:“你想来也行,反正她以后都不会住在这里了。”

林念初:“???”

你这妖孽在说什么?

程砚的神色十分平静,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棱角分明的五官中尽是傲然,宣告主权般说道:“她是我的妻子,明天她就会搬去我们的家里住。”

林念初:“……”

什么时候商量的事情?

程砚收回了目光,垂眸看着林念初:“走吧,回家。”

林念初点了点头。

两人没再多看梁辰一眼,手挽手走出了电梯间。

林念初拿出钥匙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屋子里。

等程砚关上房门后,林念初才小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程砚举了下手中拎着的烧烤:“墨墨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吃烧烤。”

“哦。”

林念初换好了拖鞋,正准备喊程墨出来吃烧烤的时候,程砚忽然对她说了句:“我没带家门钥匙。”

林念初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程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可以收留我一晚么,我没地方去。”

林念初:“……”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不过想和老婆住在一起而已【狗头】

*

【注】:“轻浅一吻,如雪花落唇”这句话不是我原创,出自一首古风歌曲《红颜若雪》,少司命唱的,还挺好听。

*

下更在明早六点,别忘了~

评论前88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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