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首发晋江。  长宁沉默了片刻,笑了:“孙儿明白的。”

二房太出众,她这个长房的嫡长孙也不过是挂个名头而已。虽然只是挂了名头,却也要把身份端起来的。

赵老太爷才欣慰地一笑:“你明白就是好的。我叫你过来,却也是真的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你二弟长淮,还有长松今年刚考中的举人。虽然你们学问的火候还不够,你也是以末尾的名次中了举,却也可以上场历练一番,就算最后不能中进士,但有这见识也是好的,你看如何?”

“我是要去的。至于你和二哥是否要去,怕还要问问伯父的意思。”赵长松接着说。

原来是要跟她谈这事的。赵长宁也喝了口热茶。

甜滋滋的姜糖茶,用红糖煎熬的,抿一下就甜到心里。她喝了口姜糖茶,嘴唇就红润了起来。

赵长松不由多看了一眼,怪道这长兄长得……比女孩还好看的。

“这般的历练好,孙儿自然是要去的。”赵长宁说。

会试的机会难得,她自然是想历练一番了。

赵老太爷笑了笑:“这便好,我就吩咐族学里的先生,给你们三人多加些功课。今年年关也不要歇息,好生地准备春闱。你们若是有哪个人真的能够高中,可是光耀祖宗的事!到时候祖父必定有许多东西给你们。”

又看赵长宁跪了半天,脸色煞白。也挥手放了她回去歇息。

赵长宁出门的时候,赵长淮也与她擦身而过。对方的身影十分高大,步伐稳妥。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亦没有多看。

赵长宁皱了皱眉,那梦当真奇怪。赵长淮哪天会怜惜她同情她,跟她有兄弟情谊?撞鬼了吧。

***

赵长宁的母亲姓窦,山东人氏,嫁到赵家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她回来的时候,窦氏正带着几个庶出的姐儿做针线活儿,见儿子脸色苍白的回来,吓得立刻扶他坐下。亲手给她挽了裤卷。

那白玉一样的肤色的双腿冻得发青,膝盖红肿得跟馒头一样,窦氏的眼眶就红了:“我的儿啊,疼不疼?你那祖父怎的这般黑心,知道你身子不好,还叫你罚跪。”

赵长宁回了母亲这里,才放松一些,疲懒地道:“我今日没有交文章,所以被罚了。母亲,玉婵呢?”

赵玉婵是她的嫡亲妹妹。

窦氏道:“跟媛姐儿出门玩去了,你找她做什么?她玩得疯,怕要晚上才能回来了。”

赵长宁听了摇头,窦氏什么都好,唯独宠溺孩子这点不好。

“她今年十四了,您该让她收收性子。做做女红针线养养性子,怎么能由她胡来。”赵长宁的膝盖还生疼着,“要不是她贪玩,拿我写文章的纸来描了花样,我怎么会交不出文章被罚跪?”

窦氏叹了口气:“婵姐儿也为这事也哭了一晚上,早上才略高兴些的。你们是亲兄妹俩,娘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好说你们。”

长宁听多了这个论调,知道自己母亲性子软,只能劝她:“婵姐儿是女孩儿,始终要嫁人的。您要约束她一些。”

窦氏看着儿子秀美的脸,不由就笑了笑:“若你高中了进士,还怕她嫁不到个好人家么?有个进士兄长,婵姐儿又是嫡出,不愁嫁不出去。”

赵长宁额头微微抽动,窦氏果然就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人,对牛弹琴!考进士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要是容易,大家都去考了。

窦氏还是心疼儿子那膝盖,“娘给你寻条干净的膝裤来,你忍着疼,叫嬷嬷给你些吃食,该是饿了的。”

宋嬷嬷早就端了盘枣糕等在旁边:“奴婢用了核桃仁葡萄仁松子仁包在里头,加了红糖,还洒了糖霜的。大少爷您吃些吧。”

赵长宁喜欢吃甜食。

这个爱好她一直比较禁止自己,因为嫡长孙爱吃甜食听起来……太不像样了。

宋嬷嬷自小带她,赵长宁在她面前就放得开,又是饿了。枣糕三两下便在嘴里塞完了,嘴巴里甜滋滋的,又灌了一杯油茶。

宋嬷嬷慈祥地看着她:“您慢些吃,不够还有的。”说罢低柔了声音,“长孙可怜担待,您是为婵姐儿好,奴婢会劝太太的。”

赵长宁才叹气:“嬷嬷费心了。”知道她这妹妹心不坏,小时候还会把松子糖攒起来讨好她。就是太不懂事了。

家里长房地位本来就不高,孩子要是再撑不住,就更撑不住了。

其实她也没有忍心真的怎么对赵玉婵,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

她知道在这赵家里,嫡亲的人才是真的亲人。

她不由得想起了赵长淮。

赵长宁看屋子里熠熠堂皇,有股淡淡的香气,外头正是金乌西沉的时候,屋檐上收起了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再远处是人家的炊烟。她凝神静气地看着,只有在窦氏这里她是完全放松的。

长宁正拿起一瓶药膏。旁边一个丫头却上前一步说:“这事怎劳烦大少爷,奴婢来做就成了。”

说罢半跪下来,从那白瓷青莲小碗里抹了些药膏,轻轻地抹在长宁的膝盖上,细声问:“大少爷,这样的力道疼吗?”

长宁凝视着她。

这丫头有点面生,似乎不是窦氏的贴身丫头。穿了件鹅黄对襟纱衣褙子,里头是件绣了桃花枝的抹胸肚兜,肤色白皙无暇,看得出姿色甚好。

丫头抬头向她看过来,与她对上视线后,似乎不好意思一般低下了头,雪白的脸蛋微红。

赵长宁嘴角微微一抽,她又被小姑娘给强撩了。

这两年经常有丫头莫名对着她脸红,借故对她献殷勤。她当然明白为什么。她今年都十七岁了。

一般的男孩,这个年纪早该有通房了。

她多少也是个嫡长孙,在家里说得上几句话。想爬她的床当小妾的丫头也是有的。若是当了他的小妾,就不用伺候人了。要是再赶上运气好,赵长宁考上了进士,她们能生个少爷,以后的荣华富贵自然不会少。

赵长宁有时候看着她们也觉得很可怜,不过有理想有追求,总比混吃等死好。

这丫头真有进取心,还是别害了她。

赵长宁拂开了她:“好了,你起来吧。”

宋嬷嬷去端了盘水晶糕回来,正好见那丫头在给赵长宁擦药膏。

杜少陵怕妹妹再说出什么话来,立刻向众位一拱手,朝妹妹那里追了过去。

赵长宁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赵长松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她也很无奈,看上她的妹子能有什么好结果?

幸好是妹子喜欢,她总不可能越过她父母,来找她说亲的。

至于赵长淮,反倒怪异地看了身边的赵长宁一眼。早便觉得这个哥哥……是长得好看,竟这样也有女孩来喜欢他。

这位杜姑娘当真不是普通人,她听哥哥说,赵大公子当时就坐在凉亭里听到她说的话之后,脸微红,心里滋味复杂。竟然道:“……他居然听到了,他没说什么吧?”

杜少陵瞪她一眼:“你还想做什么?我写信给母亲,叫她把你接回去,免得你在这里做出什么丢我杜家颜面的事来。”

一想到赵长宁可能会成为他的妹夫,而他对这位曾妹夫还产生过不可言说的情绪,杜少陵就觉得很怪异。

杜夫人接到了儿子的信,很快就来接女儿回家,正好也是要过年了。因杜夫人身份比较高,赵家接待的也是最高规格,杜夫人带着女儿跟赵家大太太、二太太会面之后,留宿一晚。等下人端了洗脚水出去倒。杜夫人就握着女儿的手,说道:“女儿,你听为娘细细说来,这赵大公子实为不妥的。一则,赵家的家世本来就比不过我们家,他父亲还是个同进士,你父亲可是礼部侍郎。为娘一便不同意这个。”

杜若昀秋眸一睁,静静地看着母亲。杜夫人喝了口茶继续说:“二则,你就是喜欢赵长松,为娘可能都会帮你留意几分,我听说他北直隶乡试的成绩不差,父亲又是少詹事,以后若中了进士,必定仕途通畅。这位大公子,我实在没听出他哪里好的。中进士……怕也不能的!”

杜若昀抓住了母亲的衣袖,却不同意母亲的说法:“娘,那赵长松我不是没见过,听说之前他房里还有许多美婢,仗着自己家世好些,为人便张狂。但大公子就不一样了,他虽是赵家的嫡长孙,却洁身自好,而且刻苦努力,全府上下没有人说他一个不字。”当然,杜妹妹还有一点没说,赵长宁长得比赵长松好看啊,在她心里就是遗世而独立的翩翩公子。

试问天底下谁不喜欢美好事物?

杜夫人见女儿不听她的,叹了口气:“我的乖女,娘就你一个闺女,你几个哥哥也都护着你。你想要什么,娘不是堆在你面前来了的?这赵家的两个公子都非良配。娘以后再给你寻摸更好的,我可要带你回去了,你吵着要来看你哥哥,竟生出这许多的事端来。”

杜若昀听到娘不同意,也跟她娘生了闷气。被杜夫人带回到杜家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一会儿想到这样好的人,以后就要娶别人了,不知谁能让他冷淡的面容笑一笑的。杜小姐打小求什么得什么,因此还掉了两回金豆子。杜大人知道了女儿这事,也说女儿:“……你现在瞧着那大公子长得好看,我问你,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个你可知?你如今穿的用的,哪一样是赵家长房供得起的?只你身上这刻丝小袄,六十两不止,手上这对镯子是透绿的翡翠,三百两银子也寻不到这样水色好的一对。他怎么养你?便是你喜欢,也得喜欢个门当户对的!”

杜若昀不服气了:“爹爹,你向来都跟我说,人的德行才是最重要的,莫欺少年穷。怎的女儿喜欢他,你们就这样那样的说他家世不好?若有朝一日他有出息呢?”

杜大人笑了,还不因为这是贴心窝的女儿,他才愿意跟她说钱财家世这些庸俗的话啊。

“那你且瞧着吧,赵家这一辈里,最有可能中进士的应该是赵长淮。我看赵长松太浮,火候不够。赵长宁在乡试末尾,历来乡试末尾都是陪练的,连最后的殿试都进不去。若他能中,又这般品行好,我自然不会拦着你喜欢他。”

杜若昀才好受了些,小声问父亲:“当真?他若中进士,您就同意了?”

杜大人大笑起来,觉得女儿竟还是童稚可爱的时候,进士有这么容易中么?他道:“你还是等他中了再说吧!”

至于赵家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赵长宁同不同意,这根本没在杜大人的初步考虑范围之内。赵长宁要能娶到杜若昀,那是他祖坟冒青烟了,正三品侍郎嫡出独女,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拒绝。

赵长宁不知道杜大人跟自家女儿说的这事,而赵家的人,多少都知道了杜若昀的事。赵老太爷还特地把孙儿叫过去,打量了赵长宁半天,最后跟他说:“……你好生考试,指不定还能促进一桩好姻缘。”

赵长宁狐疑地拱手应是,等出来了,就听到赵老太爷在后面同她爹交谈说笑的声音。甚至谈到了‘彩礼’‘八字’之类的。

赵长宁嘴角微抽,正走在路上,迎面遇到周承礼院中的小厮,来请她过去。

到周承礼那处的时候,长宁才看到府里的婆子已经在挂灯笼了,年关越来越近了,到处都热闹了起来。她静静看了一会儿,才从庑廊进了周承礼的书房。

周承礼的书房里放了很多博古架,都堆满了书。书案上插了一捧冷香氤氲的腊梅,帷幕低垂着,连外头的雪光都挡尽了,只有炉火的暖黄的光,甚至也没有点蜡烛。周承礼靠在东坡椅上,披着外衣,手里握了一卷书,屋内这么暗,他应该是看不见的吧。

长宁给他行了礼,问道:“七叔。外头天暗,您应该看不清楚吧,不如我叫人掌灯过来。”

周承礼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她。火光映着他坚毅的半侧脸,高挺的鼻梁,嘴唇的线条。炉火发出轻轻噼啪的声音,赵长宁突然就说不出话来,倒是周承礼叹气:“你过来。”

周承礼却自己站了起来,他走到书案前写字,他的字游龙走凤,不是常见的馆阁体,可谓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赵长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周承礼收笔道:“你写,我来看你进步如何。”

赵长宁提起笔蘸墨,凝神静气下笔。她练了一个多月的石刻,手腕的确更有力,比原来好多了。但和周承礼一比,还是没得比。他这手行书不知道是要练多少年的馆阁体才磨炼得出来的。这位七叔在学问方面造诣极深,有大家水平。

“进步了些,还不够好。”淡淡的嗓音从她的脑后传来,周承礼站在她身后,握住她的手,“练石刻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指头,很快又放开了,“继续练,两个月足够了。”

赵长宁应是,手指却收进了袖中。

如今二人算是师生了,其实守礼比原来还要严格。

她转移话题问:“七叔,我瞧您这学问的水平,选中庶吉士留在翰林院也是未尝不可的。您怎会被外放去做了知县呢?”知县这样的官,实在是屈就他了。

周承礼只是笑道:“怎的,你看不起知县了?”

“一方父母官,却也不好当。我怎会嫌弃知县,只是为七叔觉得不值罢了。”长宁也笑。

“翰林虽好,但从翰林熬出头,没有一二十年是不可能的。”周承礼不再多说,“七叔的事你不要问,好生学习就是了,别的事不要管。”

周承礼顿了一下笔,然后说:“我听说了杜家小姐的事。”

赵长宁没想到他也听说了,她苦笑:“这事当真与我无关,我也莫名其妙的。不过杜姑娘始终是女子,应当无妨吧。杜家应该也不会允许她嫁给我的。”

周承礼笑了笑:“我看未必,不过你心里明白就好,不必我多说。”

赵长宁停顿许久,突然问:“七叔,上次您提过我十四岁的事,我只记得十四岁在山东的别院住过,至于究竟是什么事……我的确记不太清了。”

窦氏告诉她,她十四岁的时候曾在山东别院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周承礼的确也在山东。但是她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也觉得奇怪,她还是隐约记得有这件事的,但具体内容却没有半点印象。

周承礼没有回答她,自从第一次问了之后,他就不再提起这件事,甚至有时候是刻意的避开了。

屋内太黑,很久之后他说:“不要再想这件事,也不必再问我了。这段时间不要分心。”

赵长宁才没有多问了,她在他这里拿了两本描红回去。退到了门口,回头看的时候,他已经拿起了书继续看。

这位七叔对她虽好,但他自己的事,是半分都不会多说的。长宁走到拐角处她的脚步顿住,轻轻捞起衣袖一看,手腕上一圈红淤……方才她问的时候,周承礼就捏着她的手腕,捏得太用力了。

“已经走了,醒来的时候一句话不说便走了。奴婢昨晚便去通禀了老太爷,倒也没让老太爷那边寻。”顾嬷嬷给她整理了衣襟,“今日不用早去学堂,您也不急,多喝两碗热汤再去吧。”

实际上,赵长淮一早醒来后脸黑如锅底,前来询问他要不要吃饺子的婢女也没有理,径直走出了西园。

赵长宁住在东厢房,倒也是个独立的小院。三间正房带两侧耳房,由于大房的津贴比较紧张,她这里服侍的人并不算多,贴身服侍的顾嬷嬷,香椽、香榧两个大丫头,两个粗使的丫头,还带一个小书童四安。

四安长了对小眼睛,好像永远没有睡醒一样。倒不是赵长宁非要挑个这样的,当初赵老太爷领了三个小书童让他们兄弟三个挑,赵长松挑了长得最好看的,赵长淮挑了个看起来最机灵的。小眼睛四安就被留下来了。

后来用着用着,才发现四安倒还不错。譬如赵长宁嘱咐了他好好盯着自己念书之后,四安牢记在心。每当赵长宁松口气偷懒,四安那双小眼睛就会迅速睁大:“大少爷,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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