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还和以前一样,一边洗澡,一边对着镜子臭美。冲镜子里的自己眨眼放电,然后保持住最撩人的神态,推开浴室门。

两秒后。

想起来了,她要和伍岑离婚,还撩他做什么?

她倒回去,把完美发型薅得乱糟糟,表情里的风情万种,也顷刻间被扭曲成凶巴巴的欲求不满状态。

然后大摇大摆,无所畏惧地走出浴室。

伍岑已经不在房间。

颜姝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一个中指:颜姝姝!你戏真多!

她没找伍岑谈,为免节外生枝,她决定等奶奶出院回老宅之后,再去和伍岑谈离婚的事儿。

早上。

医院那边的护工打来电话:“颜小姐,老太太吵着要吃临江小吃,别的都不肯吃,都……哦对,都饿了一天了!您看……”

颜姝:“你把电话给我奶奶。”

“诶,好好好。”

过了几秒,那头响起老太太哼哼唧唧的声音,颜姝只能安抚,答应帮她买临江小吃:“我现在就回临江,给您买路口那家的凉粉,半勺醋,多红油。对不对?”

老太太一下子乐了:“好好好,那你快点儿呀。哎呀,还是我孙女关心我,不像那三个人,就知道工作工作!一点都不心疼我老太婆。”

颜姝其实也有工作。团歌她还没练,词曲有问题的地方也还没来得及修正。

但比起奶奶的身体,工作排第二。

因为颜姝失去过至亲,所以无论是梦想还是事业,在她心目中,永远都比不上生命可贵。

“喂,三水。我下午可能会迟到一小时。我奶奶嘴馋临江凉粉,我回去给她买。不行,嘴刁着呢,不是临江路口的吃得出来。嗯,那你们先练。”

颜姝回到老宅。

家门口那扇门最是巧夺天工,但颜姝对它有阴影。为了翻它,她摔断了腿。  

护工打来电话,说老太太已经吃过饭了,让她先回家,把阳台上的盆栽都浇一遍水。

颜姝照做了。

给花浇完水,路过伍岑房间的时候,颜姝看到那台电脑,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儿时的场景。

小时候,伍岑和颜淮经常坐在那里玩游戏。

颜姝五岁就认识伍岑了。更准确的是还没有自我意识那会儿,还在娘胎里就听过他的声音,四舍五入就算是认识了。

干妈觉得她是个很有灵性的姑娘,话唠,捣蛋,很接地气,也许能治愈她亲儿子沉默寡言的毛病,就把她领回家了。

伍岑不仅没被治愈,反而变得更加沉默了。

直到有一次,颜姝把他心爱的玩具弄坏,他爆发了。

在颜姝嚎啕大哭的眼泪鼻涕泡攻势下,伍岑哥哥爆发的小宇宙又熄火了。

她做了坏事,伍岑反过来哄她。

没有感情的书呆子儿子终于像个正常孩子了,干妈差点喜极而泣,说:“我们姝姝就是拯救地球的小英雄,以后多跟哥哥交流哈。”

得到干妈的鼓励后,颜姝以飞快的速度占领了根据地。

并且在短短一个月,攻入伍岑的房间,收复了他的房间,他所有的模型玩具。

其实颜姝本无意招惹伍岑。

主要是他长得太好看了。

长得好看,还不爱说话,不招惹他,他根本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颜姝也乖过两天。

但那两天伍岑哥哥和她哥一人一把椅子,并肩作战打游戏。她站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屏幕上耀眼酷炫的技能,偶尔探头探脑试图引起注意。

然后就会被颜淮拍开脑袋:“小东西,看什么看!去写作业。”

“写完啦。”

“去看电视。”

“不想看……”

“去给哥哥拿瓶可乐。”

“……哼!”不带她玩儿,她就搞事,告黑状:“干妈!哥哥不带我玩。”

“伍岑,你怎么不带你妹玩?颜淮,颜姝年纪小,你让着她点儿哈。”干妈总是把颜淮和伍岑的位置搞混淆,忘了颜淮才是她亲哥。

颜淮幸灾乐祸:“兄弟,你妈喊你带你妹玩儿。”

伍岑:“……”

然后,她就成功地坐到两个哥哥中间,占领C位,看他们biubiubiu打游戏。

每当这种时刻,颜淮都要吐槽一句:“你妹真麻烦。”

伍岑:“……是你妹。”

有她站在中间,两个哥哥屡战屡败。最后只能收手,陪她出去夹娃娃,跳跳棋,荡秋千。

她就喜欢两哥哥看不惯她还干不掉她的样子。

颜姝推开房门,把伍岑床上那只抱抱熊拿走。

坐进车里,家里的司机认出这只抱抱熊,笑道:“小姐还是喜欢这只抱抱熊。”

“对啊。”

颜姝不是喜欢这只抱抱熊,是因为这只抱抱熊一直被放在伍岑床上,上面有他的体香。

她小时候闹脾气,就喜欢拿这只熊出气,把熊当成伍岑,狠狠欺负。熊眼珠子都被她抠掉了,耳朵和鼻子是干妈帮她缝回去的。

干妈的针线活真的奇差无比,熊眼珠子往下坠着,瞧上去就像一只瞳孔放大、死不瞑目的老年熊。

“哟,姝姝回来啦?”

路口卖小吃的陈阿婆已经有了一间小店。

店铺是伍氏集团的房子,临江响应政策开发成旅游区后,这地儿寸土寸金,只有伍氏的老宅气派地屹立在商业店铺之间,成了全世界游客心中最神秘的建筑。

店铺出租的价格早翻了几倍,但老太太因为怕吃不到好吃的凉粉,一直没涨陈阿婆的房租。

陈阿婆说:“这带过去得两小时,早糊了,不好吃!我把材料给你,教你怎么做,调料给你配好,你回去给奶奶现做?”

颜姝:“好呀。”拿出手机,把陈阿婆说的录下来。

“做法全国统一,简单。就是这材料必须得用我的,嘿嘿,都给你装好啦。”

“谢谢阿婆。”颜姝坐进车里,赶回X市。

*

颜姝录完歌,回到家,照着陈阿婆提供的方法制作凉粉。

听见客厅门锁响的时候,颜姝精神一震。

自从有次她差点把房子点了,伍岑就不许她进厨房。听见开门的声音,颜姝立刻关了火,关了灯,蹲在墙角边,试图掩盖厨房里有人的事实。

伍岑并没有发现厨房里有人,径直上了楼。

颜姝掏出手机,开了手电筒,看了眼锅里咕噜咕噜开着的凉粉,倒出来,藏进柜子里让其自由冷却。

然后偷偷上楼。

伍岑丢掉外套,目光在床头那只抱抱熊上停顿数秒,边走边解衬衫纽扣,进了浴室。

颜姝溜回卧室,视线往浴室方向遥遥一瞥,没有贪恋美色,抱住熊,去了客房。

分手见人品,奔放了十几年,即将分开之前,颜姝决定矫情一下,给伍岑留下个清纯白莲花的好印象。

舅舅经常给她讲解:“直男分辨不出绿茶白莲,不仅分辨不出,还喜欢凑上去上当受骗。越虚伪越矫情段位越高的,就越讨男人喜欢。这就好比男的不坏女的不爱,好姑娘爱渣男一个道理。处对象时,这人是什么货色大家心里都有数,为什么还上当受骗还被渣呢?单纯就是人类的本质,热爱犯贱罢了。”

颜姝觉得舅舅说得对。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她也在犯贱。可是遇到一辈子最喜欢的那个人,谁还没犯过一次贱呢。

颜姝觉得,伍岑不喜欢她,可能是因为她太妖,太媚,太主动,不够矫揉造作。虽然为时已晚,但留下个好印象,也是有必要的。

她抱着抱抱熊,推开客房。

床铺光秃秃的,没铺。

颜姝从小就被她干妈和伍岑照顾得像个废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大学住校也是干妈亲自带着人过去帮她铺好床,给其他三个室友一人发了两万块钱的红包。然后为她们承包了接下来的所有零食、护肤品、购物卡。不是施舍,是求着人家拿。一千块一张额度的消费卡,求爹爹告奶奶的送。

室友怀疑颜姝是大病初愈,所以她妈妈才会这么担心。都把颜姝当成没有手的“废人”,替她打包带饭,帮她拿快递,试图从这些小细节偿还一下庄总的人情。也给自己立下“中国好室友”的标杆。

颜姝一边懵逼着,一边感谢室友们的照顾。大小姐出手大方,经常请她们吃饭,逢年过节红包雨。人很仗义,音乐创作上也很有天赋,老师对她给予厚望。但她在生活上几乎没有自理能力。

不会装棉被,分不清哪个是盖的,哪个是垫的。瞎折腾了半小时,终于把被子装进被套。

颜姝发现这被子跟她平时盖的不太一样,其他三角有填充物,其中一角空落落的。她钻进去找了半天,终于把四只角分配好。

成功了。

她低头闻了闻,被子没有晒过,有股怪味儿。

床垫没消毒,也不知道在柜子里躺了多久。

颜姝皮肤非常好,也非常娇气。卧室里的床单被褥每天换洗。没有经过消毒除菌除螨的床被,是绝对不能睡的。睡完起来保证全身红疹,无一次例外。

美貌与矫情,颜姝选择了美貌。

颜姝在装矫情的道路上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小时后,又抱着抱抱熊回到卧室,若无其事地坐到梳妆柜前,做她的睡前护肤。

伍岑已经吹干了头发,站在旁边穿衣服,应该是要出门。

颜姝偷偷看了他一眼。总是西装挺括,一丝不苟的男人,这一刻的凌乱是最性感的。她本人不想看,但眼睛自己挪不开。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伍岑也正在看她。

视线相撞,他没别开眼。

颜姝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不看白不看。

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看伍岑穿衬衫西裤,系皮带,然后穿上外套,又回到那副冷感禁欲的模样,性感气场变为生人勿近。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纯靠视线交流,安静得就像一对搭伙的室友。

伍岑大概是察觉到了她今晚的反常,穿好衣服,问她:“回老宅了?”

颜姝收回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脸蛋上:“嗯。”

伍岑又问:“奶奶什么时候办出院?”

颜姝:“没说。”

伍岑“嗯”了一声,继续问:“曲谱看过了么?”

颜姝漫不经心:“没来得及。明天看。”

伍岑:“嗯。”

颜姝翻了个白眼,效仿他的语气:“嗯。”

孰料这白眼翻到一半,正好被伍岑捕捉到,问她:“不高兴?”

颜姝否认:“没有啊。”

伍岑看着她:“为什么闹脾气?姝姝,我们谈谈。”

“下礼拜再谈吧。先把奶奶送回老宅。你不是要出门吗?”

伍岑抿着唇,欲言又止。

“睡了。”

“姝姝。”

“晚安。”颜姝钻进被窝,抱着熊,闭眼睡了。

伍岑关掉灯,去了楼上练歌房。

颜姝没睡,偷偷跟着他进了房间。

他坐在钢琴前,长睫低垂,目光冷峻,轮廓被覆下一层阴影。

颜姝已经很久没看到伍岑弹钢琴了。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仿佛天生就是一双弹奏钢琴的手,颜姝无数次幻想过,如果那双手在她身上弹奏,一定比任何时刻都美妙。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动,收敛的情感在音符中释放。冷冷的气场,瞬间被镀上一层暖意。

颜姝不敢再看这个才华横溢到犯规的男人,怕再看下去又要犯贱。

她偷偷离开,回卧室睡觉。

第二天早上。

颜姝醒来,发现自己缩倦在伍岑怀里。

她心里咯噔一声:昨晚她干嘛了?

颜姝条件反射性地收回粘在禁欲系圣僧身上的爪子。

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头顶响起低沉沙哑的嗓音:“醒了?”

她只好故作平静:“……哦。”但愿昨晚没发神经!

好丢脸。

她准备起来,发现圈在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

颜姝:“?”所以她不是肇事者!是他主动的!

她僵着脊梁,不敢相信伍岑会抱着她睡,抬眼瞅着他,问:“伍岑,你被下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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