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场地是一间华丽的寝殿,中央的床榻大得吓人,上面丝绸绮罗散乱,看起来分外旖旎。宜熙站在床边,陈橙帮她脱下套在外面的羽绒服,化妆师最后检查了妆容,理了理长发便退到了人群中。

宜熙转头看到黎成朗也脱下了大衣,他和她一样换上了素色寝衣,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玉带,敞开的襟口可以看到胸前密致的肌理。他的头发大多数时候都是束起来的,所以纵然妆容偏阴柔,人却半点不显女气。可这会儿长发如瀑般垂在身后,再配上这白衣飘飘,宜熙脑中居然蹦出了两个字:邪魅!

救命!黎成朗和邪魅,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他此刻已经不像早上那么阴沉,但神情还是很冷漠,宜熙从没被他用这种眼神注视过,呆站在原地不敢动。他终于不耐地伸出手,“过来。”

宜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过去,“黎老师?”

他抬起右手摸她耳朵,敏锐地察觉她身子僵了,“放松。一会儿正式开拍,还有更亲密的动作,你在镜头前要是这个样子,今天就别想过了。”

宜熙知道他是想跟她排练一下。这场戏导演一开始就说了,点到即止,有那么个意思就成,她又不是女主角,和男主拍床戏也轮不到她。如果对手演员不是他,宜熙觉得自己应该不会紧张成这样。

“成朗?”覃卫东导演喊了一声。

黎成朗看着宜熙,她尽力想表现得自然,可惜细微的表情还是出卖了自己。黎成朗忽地一笑,弯腰就将她打横抱起,轻巧得像抱起一只小猫。宜熙措不及防,下意识勾住他脖子,赤足在半空晃荡,白腻诱人。

四周工作人员虽然早知道今天有好戏看,但也没料到这就开始了,轻吸口冷气表示敬意之后,都默默开启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模式。

黎成朗抱着宜熙站着不动,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紧张地挺直背脊。他低下头,重复刚才的话,“放松。”

这一回,他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宜熙勾住他脖子,试着让身子软下来。脊背陷入男人有力的臂弯,腿弯被他稳稳托住,她不再像刚才那样僵得像个雕塑,而是藤蔓般依附在他身上。

“ok,这就对了。柳姬你别那么抗拒和太子的身体接触,抱紧他,对,就是这样。”

黎成朗抱起宜熙走到床边,轻轻把她放上去。宜熙坐下来的时候寝衣滑下一截,露出又长又白的双腿,她刚把它遮好,就发觉黎成朗也上来了。

虽然反复教育自己要专业,但是和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冲击还是略大。他很自然地躺了下去,展开右臂,宜熙抿了抿唇,依偎到他怀中。

太近了,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男士香水的气息,很清淡,却魔咒般萦绕在鼻尖。

“好,太子把手放到柳姬腰上,柳姬的头靠上他肩膀,脸再凑近些,再近些……成朗你这会儿应该愉快点,懒洋洋的,刚才表情太严肃了。宜熙,你喂他喝酒。”

缠丝金杯捏在手中,里面装的是白水,不过黎成朗半个小时前真的喝了几杯,就为了演出太子微醺的状态。她将金杯凑到他唇边,慢慢喂他喝下去,脸上也露出了属于柳姬的、妖娆妩媚的笑容。

覃卫东看差不多了,转而给旁边等候的殷如说戏。这是个长镜头,要一气呵成不能断,对宜熙来说,和黎成朗亲密已经是挑战,但克服这个问题后,殷如的出现明显更让她激动。

新仇旧恨、情伤暗害,能不能找回场子就看这一次了!

“好,各就各位!”

珠帘摇晃,华丽的寝殿内摆放着鎏金大鼎,白烟袅袅升起。前方床榻垂下绛红的幔帐,隐约可闻男女愉悦的笑声。

兴安公主大步闯入殿内,宫人想要阻拦,却被厉声喝止。她带着怒意掀开床幔,却在看清眼前场景的那刻红了眼睛。

她的兄长,她尊敬了二十多年、视作一切的亲人此刻却衣衫不整,拥着个女人烂醉在绮罗间。那女子云鬓散乱、笑容勾人,正趴在他胸口服侍他饮酒。两人似乎都没察觉兴安公主的到来,依然自如地做自己的事,他甚至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兴安公主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打翻酒觥,怒道:“阿兄!”

酒觥砸到地上,泼出的酒液弄湿了团花地衣,一片狼藉。太子终于懒洋洋地抬眼,语气却透着股不耐,“你怎么来了?”

她咬紧下唇,“你不希望我来?”

太子轻哼一声,“有话就说吧,孤没耐性陪你绕弯子。”

她气极反笑,“阿兄当然没耐性,你现在脑子里除了你的权位还剩下些什么?恐怕连我这个妹妹你都不在乎了,恐怕连母后……连母后的仇你都不记得了!”

太子不说话,握着柳姬的长发把玩。兴安公主气得肩头乱颤,“我都听说了,你和齐王一起南山围猎、彻夜未归,你们还击缶高歌、喝酒作乐,好生快意啊!阿兄,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和他联手了?”

太子看着她,不屑地笑了下。兴安公主声音陡然尖锐,“为了对付三皇兄,你居然和害死母后的凶手联手了!”

气氛死一般的僵硬。兴安公主胸口剧烈起伏,太子面沉如水,而一直如波斯猫般窝在太子胸口的柳姬慢慢直起身子,红唇轻启、吐字如兰,“公主殿下,长兄如父,你太失礼了。”

殷如猛地转头,端端和宜熙的目光对上。

这还是认识一年多以来,两人第一次在戏中交手。

看得出来,殷如为了这一刻也准备已久,宜熙想要压倒她,殷如何尝不想?这一刻,两人仿佛被角色附体,就连对视都火花四射。

殷如冷冷地看了宜熙片刻,轻轻道:“我与皇兄谈话,几时轮到你这个卑贱的奴子插嘴?”

那样的轻蔑,如同之前每一次,她和许暮洲金童玉女、受尽追捧,她总是这样看着她,不断用眼神让她明白,她到底有多卑微。

宜熙默然一瞬,勾唇笑了。她重新依偎进黎成朗怀中,仿佛受尽宠爱,小猫般蹭了蹭,“原是妾与殿下在饮酒,公主生闯进来,却嫌妾多余。公主殿下,这是妾的地方,不是您的;殿下想要陪伴身侧的人也是妾,不是您。”

殷如受此大辱,气得脸颊都白了。她看着黎成朗,半是委屈、半是控诉,“阿兄,你就由着她这么羞辱我?羞辱你唯一的妹妹?”

黎成朗半闭着眼睛,片刻后才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好好的酒,却教你糟蹋了。爱妃,为孤再斟一杯吧。”

“诺。”

宜熙为太子斟酒,清澈的液体淙淙流出,汇入金杯。她将酒觥递给太子时忽然笑着抬眼,长睫轻颤、眼波流转,里面明明白白写着奚落。

那神情让殷如想到从前,有次上节目,她用尽手段把宜熙堵在活动场地外面,可许暮洲却不顾经纪人的反对跑出去找她。她看着许暮洲将她带到后台,叮嘱她一定要等他回来,在别人没注意到的瞬间,她就这样冲她笑了。

仿佛在说,你现在明白,真正多余的人是谁了吧?

“你……”

“卡——”覃卫东不耐地大喊,“殷如,你怎么回事儿!”

殷如尴尬地站在原地,连声道歉,“对不起导演,我……”

“你那么怨恨地瞪着宜熙做什么?你的情绪应该集中在太子身上,你失望的点在于你哥哥没有护着你,你哥哥由着别人羞辱你,而不是和你哥哥的小老婆斗气!搞得清楚重点吗!”

覃导拍戏的时候脾气向来很差,殷如也非常怕他,“对不起导演,我知道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肯定不会错了!”

副导演小声嘀咕,“可惜了,刚才那条太子的表现堪称完美。”

覃卫东说:“还有,柳姬第一次开口时,你看她的眼神也有些过头了。你跟她之前没有过节,对她的情绪应该是轻蔑中带着无视,你却表现得像有深仇大恨,感情过分充沛。这一条注意下。”

“我……我明白了。”

殷如深吸口气,慢慢转过身子。因为喝了酒,化妆师上前检查宜熙和黎成朗的妆有没有花,还有人替他们整理头套。宜熙被人群围着,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们摆弄,却在察觉到殷如视线的同时看过来,三秒后,客客气气地笑了。

如果她耀武扬威,如果她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殷如恐怕都不会这么生气。可是她居然这么冷静,就好像击败她、害得她ng被骂是意料之中,她早就猜到会发生这一幕,所以毫不吃惊。

右手攥紧,尖尖的指甲掐进了皮肉中。

后面的拍摄简直是场噩梦。这一场是兴安公主的重头戏,导演对她要求极高,而殷如被扰乱了心神,频频出错,连一开始的水准都达不到。

“卡——都说了别那么用力瞪她,你是一国公主,不是街上要和人打架的泼妇!”

“卡——让你收敛一点,不是让你变成木头人,该有的情绪还是要有!”

“卡——走得太快了,你是在赛跑吗?重来。”

“卡——掀帘子的手势不对,重来。”

“卡——重来。”

……

覃卫东话越来越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真的动怒了,越发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现场气氛一片肃杀,殷如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在第十三次掀翻酒觥时出了大错。

“哐当——”

巨大的响声,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覃卫东看看被误砸到案几上的酒觥,再看看濒临崩溃的殷如,仿佛用了极大的努力才忍住没破口大骂。片刻后挥挥手,“道具,上去收拾一下。各部门休息,半个小时后再拍。”

大家收拾的收拾、休息的休息,都在做自己的事,只留殷如呆站在那里。刚才的两个小时内,一次又一次的重拍,她的自信也一点点被摧毁,工作人员碍于覃导的威严,没人敢说点什么,可眼神里透出的信息她怎么会看不明白?

她是正当红的女演员,却连一个新人都比不过,拖累全组人陪她在这儿干耗。

更让她难堪的是,这样狼狈的一幕居然发生在那个女人面前!

“喝杯水吧。”宜熙端着酒觥走到她面前,里面装了温热的清水,她温柔道,“你就是太紧张了,要放轻松才能拍好戏啊。你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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