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医生的尸体就在助理的面前一点点被那幅恐怖的画像吞噬进去, 鲜血和内脏洒满地。当郝医生的脚被咬断的时候,鲜血喷溅到助理的脸上。助理惊恐至极,喉咙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他逐步往后退, 想要尽可能在不引起那幅画注意的前提下离开收藏室,然后有多远逃多远。

但他刚想转身,脖子一阵疼痛,瞬间陷入黑暗。助理倒下去,露出身后面无表情的魏晓晓。魏晓晓扔掉手里的重物,抬手抹掉脸上的血迹,然后看向那幅《怪诞》慢慢露出笑容, 声音温柔的说道:“加餐了。”

五楼收藏室的大门露出一条缝,魏芝芝从这条缝看到里面的场景,她看完全程, 包括魏晓晓收拾助理和郝医生的内脏递给那幅画里面的恶鬼吃掉。看完后, 魏芝芝抱着小丑娃娃离开, 到二楼的时候见到齐茵抱着魏宁上楼。

魏宁神色疲惫,小小的身体缩在齐茵怀里。齐茵则是满脸心疼的安慰魏宁:“宁宁,你爸到底是叫你去干什么?怎么每次都累成这样?要不要妈妈给你炖补汤喝……算了, 还是先去休息。乖啊宁宁——”她抬头看到伫立在走廊正静静凝视他们的魏芝芝,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说道:“芝芝, 你怎么也在这?”

魏芝芝:“我不能在这吗?”

“不是,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现在你应该回房间午睡,要不然下午就没精神学习了。”齐茵想要走过去牵魏芝芝的手, 但被躲了过去。

魏芝芝跑到远离齐茵的地方:“我要去找陈小阳,你们都不陪我玩。”

齐茵拉下脸:“芝芝,怎么这么叫人?有没有点礼貌?”

魏芝芝才不理她,转身一蹦三跳的跑,跑了四五米转身说道:“你为什么不带宁宁走?”

齐茵没听清:“什么?”她只见到隐没在阴影中的魏芝芝,小小的身影不知为何格外冰冷。她心里打了个寒颤,忍着害怕询问:“芝芝,你刚才说什么?”

“你耳背了!嘻嘻嘻……”魏芝芝蹦蹦跳跳,笑声尖细的跑远。齐茵瞬间觉得自己被戏耍,但心里已经生不起气来,因为经常被魏芝芝戏耍已经习惯。她在心里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习惯魏芝芝的耍弄,可惜记忆有些模糊。

不过魏芝芝最近变得越来越渗人,有时候静静注视人的时候,那双黑沉沉的大眼睛好像藏了永远也走不出来的黑暗。而且神神叨叨、疯疯癫癫,齐茵搂紧魏宁,寻思会不会真是这座收藏馆太邪门,把芝芝也给魇住了。

魏宁在魏芝芝到来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他窝在齐茵颈项间望着背后的魏芝芝,后者此时站定在走廊尽头凝视离开的他们,直到进入儿童房,墙壁阻隔了他们的视线。

齐茵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想要离开的时候,魏宁说道:“妈妈,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齐茵一愣,笑道:“好啊。”魏宁眼睛一亮,但听她又说道:“但是我们得跟爸爸说,爸爸同意了,我们一家人才能搬走。”

魏宁眼中的光迅速熄灭,拉起小被子盖住头和脸不再说话。齐茵隔着被子亲魏宁的额头,低语:“妈妈爱你。”说完,她就离开儿童房回到魏光明身边伺候。

儿童房冷寂凄清,昏黄的灯光陡然熄灭,窗帘无人自动拉起,黑暗笼罩住整间房。墙壁开始扭曲,如同漩涡,好像无数恶鬼从墙壁里伸出手、伸出上半身争先恐后想要扑到房间里的小床上,贪婪的垂涎着小床上的魏宁。

它们的呢喃汇聚成溪流般的渴求,它们在渴求、它们说:‘陪我们吧’、‘答应我们吧’、‘想要啊’、‘好想要啊’。‘啪’的一声,灯光亮起,瞬间所有诡异扭曲不属于现世的东西全都消失。魏宁慢慢拉下被子,看到趴在床沿边俯视他的魏芝芝。

魏芝芝和他对视,立刻眉开眼笑:“宁宁,你喜欢陈小阳吧。我们一起留下他好不好?他身边的朋友也很有意思,让他们永远陪着我们好不好?”

魏宁:“不好。”

“为什么?”

魏宁冷静的回答:“他们不会同意。”

“不可能!”魏芝芝不悦的嘟囔着:“他很喜欢我的,他们也很喜欢我们。我们一起去问陈小阳,他一定会同意。”说到后面,她已经变得很笃定。

魏宁:“他不叫陈小阳,他叫陈阳。你连名字都喊错,他一定不会答应。”

魏芝芝沉下脸,跟魏宁对视。两个小孩子的目光冰冷凉薄,颇为诡异。魏芝芝突然尖叫,锐利刺耳掺杂着愤怒的声音瞬间让魏宁露出不适。他本来就不太舒服,现在受到魏芝芝的攻击加重伤势。而房间里的所有摆设都在魏芝芝的尖叫声中纷纷衰落,脆弱点的玻璃竞相崩碎。

墙壁上原本普通不起眼的暗金色花纹开始流动,慢慢散发出金光。金光抵挡住魏芝芝的尖叫声,变得黯淡不少。每当金光黯淡,墙壁里的虚影就越明显,流窜更频繁,像是里面住了一群‘人’在狂欢。

魏芝芝停止尖叫,瞥了眼墙壁上的暗金色花纹后跳下床,抱着小丑娃娃在房间里快乐的转圈圈:“我不听你的,才不听你的。你那么笨,那么蠢,那么弱,陈小阳才不会跟你一样。嘻嘻,你一定是嫉妒,对不对?”她停下转圈圈,歪着头天真无邪的询问:“宁宁,你嫉妒我吗?”

魏宁摇头,还没说什么,魏芝芝突然就出现在他面前。两人贴得极其近,魏芝芝悬浮在半空,小床的上方面无表情:“宁宁,我越来越不喜欢你了。你吃了那颗珠子之后就变得不喜欢我,不肯陪着我,还不肯让别人陪着我。我真的很不开心,宁宁。早知道当初就不要骗你吃爸爸的珠子,”她神色沮丧,随即说道:“不过我不喜欢那颗珠子,我知道爸爸一直想吃掉那颗珠子。嘻嘻,我不让他吃到。嘻嘻嘻嘻,他没有吃到,好生气呀好生气。”

魏芝芝很快乐,跳下床光着脚又开始转圈圈。魏宁慢慢闭上眼睛,如往常那样无视魏芝芝邀请那些‘人’玩游戏。

陈阳将持有酆都赦令牌的冤魂告诉毛小莉和张求道两人,张求道虽有些讶异但其实心里隐隐有猜测。毛小莉则是真的十分惊讶:“不是真的吧?张求道你也知道?”

张求道:“大概猜测到。”

毛小莉问陈阳:“陈哥,你什么知道的?”

“没多久。大概是郝医生死的时候确定。”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距离最近的张求道打开门,寇宣灵和陆修之走进来。陈阳见二人进来便询问:“怎么?”

寇宣灵说道:“之前不是让我们查清楚整座收藏馆墙壁上的花纹是什么吗?我们查清楚了,墙壁上的花纹是梵文版本的《楞严咒》。”

陈阳:“整座收藏馆所有墙壁上都写满《楞严咒》?”

寇宣灵:“是。”

众人惊讶,但思及收藏馆内阴气森森、鬼气浓重便都能理解。所谓《楞严咒》是佛教经义中最为重要也是最长的一部咒,被称为咒中之王。佛教经义大多能够镇邪除魔,其中《楞严咒》被称为能够驱除世间一切邪魔的佛教经典。每字每句,可镇诛邪。

将整座收藏馆墙壁都书写梵文版本的《楞严咒》应该就是十五年前收藏馆重新修缮完毕,魏光明请来的高僧在墙壁上书写用来镇邪。

毛小莉说道:“这座收藏馆前身是公馆,本来就邪门。住进来的人几乎都死了,破败得不成样子。魏光明低价购买,请高僧镇压邪祟后收集那些邪门东西,弄得本来就阴气浓重的房子更加阴气森森。这样说来,《楞严咒》是用来镇压魏芝芝说的那些‘人’?”

寇宣灵:“十之**。对了,我刚刚下楼去拿晚餐,发现郝医生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隐约听到冯平和魏眠眠在争吵,冯平好像在骂郝医生的助理。似乎是助理一个人逃跑没带他,但是魏眠眠争辩说车库里的车都还在,单凭助理一个人想要徒步走出去根本不可能。尤其现在下大暴雨。”

陈阳:“助理不见,郝医生的尸体也不见了?外面的沙地上也没有看到郝医生的尸体?”

“没有。”寇宣灵摇头道:“我特意去看,一开始当真以为魏光明将郝医生的尸体扔到外面。当时我站在窗口观看,看到郝医生生前说的白衣女人。她在雨幕中,直勾勾望着整座收藏馆,的确是冤死的魂魄,执念未消,失去理智。因为杀了郝医生,已经变成厉鬼,满身血煞。她没有酆都赦令牌,所以持有酆都赦令牌的,另有冤魂。”

陈阳:“白衣女人是魏光明的前妻,按理来说她是执念未消,只要杀了害死自己的郝医生就能消除执念。可她还徘徊在收藏馆外面,只能说明害死她的人还有其他人。”

张求道:“魏光明?排除掉魏光明前妻的儿女们,只剩下魏光明。魏光明性格自私冷漠,很有可能因为前妻在某些程度上威胁到他,所以被他害死。”

毛小莉:“为什么没有怀疑齐茵?她跟魏光明前妻更有利益上的纠纷。”

“没可能。齐茵嫁给魏光明的时候,魏光明跟前妻早就离婚。财产已经分割完毕,她们不会有利益上的冲突。”张求道说道。

毛小莉继续提出疑问:“魏光明跟他的前妻并没有生意上的合作往来,前妻不能忍受魏光明那些奇怪的爱好以及三楼以上那些恐怖的收藏,才会跟他离婚。他们离婚的时候,财产分割也是没有发生纠纷。既然不存在利益纠纷,那就只剩下唯一的联系。”

张求道:“儿女。”

寇宣灵接下去说道:“魏杰跟魏光明爱好一致,两人父子关系可以说最和谐,而且魏杰跟母亲关系不太亲近。魏眠眠当时在外读书,性情较为刻薄,对于父母都不亲近。剩下魏晓晓,性格较为懦弱沉默,因为魏光明前妻跟魏光明离婚的时候,魏晓晓才十一二岁,的确会是魏光明前妻关心忧虑的孩子。再加上魏光明曾经为了一样收藏品而将女儿嫁给五十多岁的老头,说不定正因此才会发生争执。”

“时间不对。”毛小莉指出来:“魏晓晓嫁给那个五十多岁老头的时候,魏光明前妻已经遭遇不测。”

“难保在那之前魏光明利用过魏晓晓,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寇宣灵分析道:“魏光明前妻长得很漂亮,郝医生作为私人医生多次来魏氏收藏馆,可能因此觊觎魏光明前妻。后来更因此见色起意奸杀她,但在魏光明描述中,是因为跟前妻发生争吵,前妻怒而半夜离开。我在想,魏光明的前妻如果是为了魏晓晓,那么当他们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前妻想要离开时应该会强硬的带走魏晓晓,而不是独自离开。”

“所以?”

寇宣灵:“所以郝医生在奸杀前妻的时候,魏光明一定在场。”

陈阳看向陆修之,问他:“收藏馆墙壁上的《楞严咒》用来镇压封印在墙壁里的邪灵,那舍利子在哪里?”

陆修之:“被吃了。”

其余人不太明白两人的对话,更加不知道原来传闻中的舍利子真的存在。他们问:“舍利子被谁吃了。”

陈阳:“我懂了。所有事情都捋清楚了,我来说吧。”他拿出之前记录所有重点和线索的本子,翻开来率先说道:“对了,魏光明与其前妻争吵的原因不是魏晓晓,而是魏芝芝。”

“关魏芝芝什么事?”

陈阳:“因为魏芝芝的母亲是魏光明的前妻,不是齐茵。”

齐茵将餐盘端进魏杰夫妇的房间,说实话她心里很不乐意。在没有嫁给魏光明之前她的确跟魏杰有过一段,导致后来魏杰夫妇一直看她不顺眼,总是找茬。而魏光明更为器重魏杰。

魏杰夫妇同时伤到腿的时候,齐茵挺解气。只是在魏光明没死之前,她还不敢明目张胆撕破脸。一进魏杰夫妇的房间,果然一片黑暗。窗帘紧紧拉起,也不开灯。本来就昏暗的房间此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齐茵没好气的开灯,转身突然见到魏杰阴沉着瘦削的脸站在她身后,差点吓得背过气。

齐茵忍气:“你怎么站我背后?”

魏杰眼神木讷,良久反问:“怎么是你?”

齐茵气笑:“不是我来送饭菜,谁会搭理你们?”

“魏晓晓呢?”

“不知道。”齐茵将餐盘重重的放到桌上,故意抱怨道:“天天在她爸爸面前出现,一到需要帮忙的时候就不见踪影。一个两个全都耍滑头,会装模作样。”眼见抱怨过后,魏杰不为所动。齐茵不悦的翻白眼,转身就要走。突然桌子底下伸出一只手猛然抓住她的脚。

齐茵放声尖叫,低头一看发现是许悦便尖声喊叫:“许悦?!你发什么疯!!放手!放开!”她下了狠劲踹许悦的手腕,几乎踹断许悦的手腕才勉强挣脱。“许悦,你疯了?!”

许悦趴在桌子底下,蓬头垢面嘻嘻疯笑,毫不在意疼痛的腿和手腕,一个劲的嘀咕:“……来报复了,我们都会死,都会死。”她咕哝着,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惹来魏杰厌恶无比的眼神。

魏杰拿起碗朝她砸过去:“闭嘴!”

瓷碗磕到许悦额头瞬间碎裂,许悦额头渗出鲜血,却笑得更诡异:“报应。谁都逃不了,都是报应。”她猛地蹿出去,扑倒齐茵揪住她的衣领疯癫的喊道:“报应,你知道吗?你也逃不了,你早就在咕、芝……跑不了——啊!”

魏杰掀开许悦开始毒打她,齐茵恐惧的爬起来跑出房间:“疯了疯了,全都疯了。”许悦自诩高贵优雅,平常最在乎形象,喜欢评价其他人为疯子。她最厌恶邋遢的人,如今却疯疯癫癫。至于魏杰,虽然性格不算多好,至少尊重许悦。

齐茵在客厅徘徊数步,总觉得许悦那声声‘报应’回荡在耳边,令人心生不安。徘徊间走到之前停放郝医生的位置上,觉得晦气,同时感到客厅空旷阴森得可怕。她犹豫再三,还是在陪伴魏光明和儿子两者中选择儿子。

魏光明最近也变得阴阳怪气,让人害怕。齐茵边想边上楼,在二楼的时候看到那座座钟摆设,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打开座钟。座钟里空空如也,但在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许悦说的‘报应’以及魏芝芝的尸体。

小女孩弯曲的身体上布满青紫的伤痕,常年受到虐待、营养不良的身体瘦弱得可怕,肋骨根根分明。她的表情已经变得麻木,渐渐苍白直至冰冷,黑色的大眼睛争得大大的,似乎不解自己犯了什么错要遭到那些痛苦的对待。

她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啊!

齐茵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再定睛一看,座钟里还是空空如也。她勾了勾唇角,僵硬麻木:“不会吧?最近太累了,累到出现幻觉。”

她倒退数步,踉踉跄跄摇头否认:“我的女儿呀,我会不知道?一定是太累了,我怎么会幻想自己的女儿发生不测?幻觉……是幻觉,回去睡一觉就好。”

齐茵转身离开,走了数步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她迟疑着回头看,发现座钟不知何时关上去。里面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恍惚觉得似曾相识,好像以前就听过里面传来剧烈的响声伴随着刺耳的哭声和尖叫声。

她步步后退,‘砰砰砰’的声音停下,下一刻是更为剧烈的敲击声,座钟猛然被踹开。从里面爬出一具肢体扭曲的小小的尸体,她双手双脚被绳索绑得畸形,爬出来的时候是用膝盖和手肘撑着地面,磨出伤口和血痕。

“嗬、嗬、嗬……”齐茵喘着粗气,全身颤抖的看着这具小小的尸体慢慢朝她爬过来。触及到她的脚面,爬上她的小腿,到达后背肩膀,贴着她的脸颊。齐茵眼角余光瞥见小孩惨白的脸,后者双眸漆黑,唇抿成一条长长的线,陡然张开,露出黑色的洞口放声尖叫。

齐茵痛得尖叫,捂住耳朵跌跌撞撞逃离,下楼梯口的时候在当初许悦摔倒的地方滚下楼梯,同样摔断了腿。神智恍惚间似乎看到魏芝芝抱着洋娃娃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忽然又蹦蹦跳跳嬉嬉笑笑的离开。

她记起来了,五年前生下的那对双胞胎,作为姐姐的那个孩子没能活下来。两年后,收藏馆里那个可怜的孩子也没能活下来。再后来,收藏馆出现了一个五岁大小的女孩,所有人在一夜之间都当成是她生下来的双胞胎里的姐姐,包括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齐茵呢喃着:“报应……”

她记起来,魏芝芝死了。

她死不瞑目,又回来了。

五楼收藏室,魏晓晓温柔的擦干画上面的血迹,低声询问:“还饿吗?”她静默一会,好像在听画回答她。听到回答后她继续说道:“楼下还有几个人,足够你吃饱。不过,有几个天师,看上去没什么本事。你怕吗?不怕?那我们走吧。”

魏晓晓抱着那幅名为《怪诞》的画,转过身,面朝大门。她怀中的画,画里的恶鬼因为啖食两个人而变得更加形象,具象化的恐怖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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