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德彝独自登楼,寒暄一番后,坐下欣然道:“今趟我是……”

寇仲笑着截断他道:“若小子所料无误,唐主该是请封公来传话,肯定结盟之事,结盟的仪式将在明早举行,对吗?”

封德彝大讶道:“少帅确是料事如神,教人难以置信。适才皇上召集太子、秦王、齐王和一众大臣,公布明天与少帅于太极殿外举行隆重的结盟仪式,并命我来通知少帅,明早派马车来迎驾。”

又压低声音道:“看来他应是在与毕玄决裂后仓卒下此决定,你们为何能早一步知晓?”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道:“如我们连李渊的阴谋也看不破,只好卷铺盖回家。此后能否享受胜利的成果,就看明朝。为减去所有不必要的变数,我们现在立即入住秦王的掖庭宫,明早与秦王一道入宫,请封公通知李渊那执迷不悟的老糊涂。”

封德彝一面茫然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经徐子陵解释一遍后封德彝明白过来,轻松的心情一扫而空,皱眉道:“你们有把握吗?既然李渊完全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兵强将悍,高手如云,兼拥压倒性的优势兵力,且有毕玄等突厥高手助阵,宫城的防御更是牢不可破。凭你们现在的力量,采奇兵之计或有险中求胜的机会,像这样的以堂堂之阵正面硬撼,我看是绝没有侥幸的。”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只要敌人意想不到,便是奇兵。首先我要令对方生出轻敌之心,今晚悄悄避往秦王的掖庭宫,可使人深信子陵负重伤而不疑。皆因像香玉山之辈,会明白我寇仲只肯为子陵方会干如此示弱的窝囊事。更重要的是明天我们将由玄武门进入太极宫参与结盟典礼,秦王统一天下,击退外侮的大业,将由玄武门开始。”

封德彝色变道:“玄武门?”

徐子陵道:“封公放心,常何是我们的人。”

封德彝稍舒愁怀,旋又皱眉道:“玄武门四大统领轮番当值,若玄武门由常何主事,当然没有问题,可是李渊倘作出临时换将调动,我们岂非优势尽失?”

寇仲微笑道:“常何一向是太子系的人,由建成保荐坐上这重要位置。且适值他主理玄武门之期,随意更改必惹起深悉宫廷运作的秦王系人马警觉,所以换将之事该不会发生。”

封德彝苦笑道:“控制玄武门,确能拒唐俭的大军于西苑。可是若李渊尽起禁卫,由太极宫反扑玄武门,内外猛攻下,玄武门也捱不了多久。说到底李渊是大唐之主,秦王的部将或会为主子效死,但常何麾下的兵将却很难坚持下去,我对此并不乐观。”

寇仲淡淡道:“这情况绝不会发生,关键在对方以为正卧床养伤的徐子陵,性命已朝不保夕,戒心尽去,正好来个擒贼先擒王。我们明天的目标不单是建成、元吉,还有李渊。”

封德彝凝视寇仲,好一会后点头道:“看来少帅确有周详计划,城军方面又如何应付?”

寇仲道:“刘弘基刚向秦王投诚,届时他会按兵不动,再看情况行事。”

封德彝终被说服,沉声道:“那我该如何配合你们?”

寇仲道:“封公要有一套完美说词,令李渊确信我们对结盟一事没有疑心,这方面封公该没有问题。而事发之后,封公须为我们散播消息,令聚集于太极宫的臣将都听得建成、元吉因意图谋反,杀害我们和秦王,破坏结盟而遭反击并伏诛,秦王已继位为太子。由封公口中说出来的话,谁敢认为不是李渊意旨,而李渊将永远没有否认的机会。”

徐子陵问道:“每天早朝前,李渊习惯到甚么地方去?”

封德彝道:“通常他会先到御书房,批阅重要的奏章案牍。但明早情况异常,我却不敢肯定。”

徐子陵道:“他为令人不疑心他参与伏击行动,应一切如常。”

封德彝长身而起,四人忙起立相送。

封德彝道:“不怕一万,却怕万一,若情况发展非如少帅所料,你们须保命逃生,始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勿要只逞勇力。”

徐子陵想起石之轩传他不死印法的背后原因,正是要他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凭印法突围逃生,俾能与石青璇偕老。

寇仲微笑道:“多谢封公指点,不过这情况绝不会出现。明天的长安将是李世民的长安,也是我们的长安。”

马车开出兴庆宫,王玄恕率飞云卫前后护驾,朝掖庭宫驰去。

侯希白先一步往凌烟阁,通知傅君瑜把约会延至明夜。麻常则秘密潜离,依照计划安排举事的诸般行动。另有两侍卫留在兴庆宫,等候外出未归的跋锋寒。

车厢内,寇仲透帘外望,道:“太阳下山哩!希望宋二哥、小俊他们平平安安的离开,不要出岔子。”

徐子陵道:“晓得他们身份的只有石之轩和婠婠,际此时刻,他们该不愿节外生枝,惹起我们的警觉。我有信心宋二哥他们可安然离开,并配合雷大哥对付香贵。”

寇仲别头瞥他一眼,目光重投窗外,道:“婠婠这么对你,你会否心伤?”

徐子陵淡淡道:“坦白说,她虽是欲置我于死,可是我没有怪她。振兴魔门的愿望在她心中是蒂固根深,难以改变。石之轩的情况如出一辙,直至此刻,石之轩仍不肯放弃理想,只因青璇才肯放我一马。”

寇仲苦笑道:“想起石之轩我便头痛,你道明天他会否亲自出手?”

徐子陵道:“李渊对他深恶痛绝,尹祖文等绝不容李渊晓得他们与石之轩的联系,且要隐瞒自己也隶属魔门的身份。所以石之轩或婠婠虽在背后暂为李渊出力,却不会直接参与其事。何况石之轩还要保护青璇,让她能与仍活着的我会合。”

寇仲吁一口气道:“我可否问你一句话,我们胜算如何?”

徐子陵微笑道:“寇仲擅攻,李世民擅守,如此组合天下难寻。玄甲精骑则是大唐军中最精锐的部队,麻常的三千劲旅集少帅、宋阀两方顶尖人材,一正一奇,更妙是常何和刘弘基一内一外,天衣无缝地配合我们,此战必胜无疑。”

寇仲听罢舒展四肢的摊在车厢椅内,望着厢顶油然道:“有子陵这番话,我立即信心大增。你道婠婠有否向尹祖文、赵德言等人透露杨公宝库的秘密呢?”

徐子陵缓缓道:“我有个奇异的想法,唯一可令婠婠泄露宝库的人是石之轩,因为她要争取石之轩毫不保留的全力支持,这非没有可能。且因她晓得石之轩最欣赏她,更知石之轩和赵德言间的矛盾只是暂且压下来,却永远不会消除。何况不论婠婠或石之轩,都肯定不甘心让赵德言系的梁师都坐上皇位。婠婠既向我出手,杨公宝库再难为我们发挥作用。以婠婠的为人,当把宝库留为己用,将来在魔门的自相残杀中,或可发挥到意想之外的妙用。”

寇仲道:“有你老哥这番透彻的分析,我可以安心哩!他奶奶的熊!真希望时间能走快一点,因为小弟手痒得很。”

徐子陵笑道:“你这小子从小便没有耐性,乖乖的给我在秦王府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以应付明天,那时够你忙哩!”

马车稍停后驶过朱雀大门,继续行程。

寇仲闭上双目,道:“你猜盖苏文等会否与建成、元吉同流合污,参与明天对付我们的行动。”

徐子陵叹道:“这个很难说,盖苏文和韩朝安既与杨虚彦联手在玉鹤庵外伏击我,当然可直接参与其事。”

马车加快速度,往掖庭宫奔去。

寇仲猛然坐起来,精神大振道:“我想到一个好玩意,乖乖的到秦王府休息的是你而非我。”

徐子陵皱眉道:“你又想到甚么鬼主意?勿要给我节外生枝,坏了大事。”

寇仲道:“别忘记我是不死印法的第三代传人,不会归西。”

徐子陵不悦道:“给我坐着!”

寇仲道:“你有否想过另一可能性,就是嫱姨瞒着师公,与盖苏文等明天齐来凑热闹,刀箭无情下,有人错手把她干掉,那时我们想对得起娘?”

徐子陵欲语无言,好一会叹道:“我投降哩!你速去速回。”

寇仲昂然步出朱雀大门,左转朝通化门的方向迈步。

毛毛细雨忽从天降,长安城一片烟雨迷蒙,像给拢上掩人耳目的轻纱,使途人不会觉察刚擦身而过的正是能主宰中土荣辱,名动天下的少帅寇仲。

他的心神晋入井中月得刀忘刀,天地人合而为一的境界,无胜无败,但任何人物均要臣伏在他脚下。

与毕玄一战后,目睹宁道奇与宋缺交锋的得益由思维化为实际的经验,他至乎有点怨恨李渊中断他们的决战,不能和毕玄见个真章。

凉园出现前方。

寇仲想起宋缺登上净念禅院时的豪情壮气、从容大度,哈哈一笑,来到院门外,大喝道:“寇仲在此,盖大帅请给我滚出来。”

井中月离鞘而出,闪电下劈,像破开一张薄纸般嵌入门缝,破开门闩,接着举脚踢门。

凉园立即中门大开,露出几张仓皇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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