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的十多天,寇仲忙碌至差些儿没睡觉的时间,既要设法了解少帅国行政经济民生各方面的问题,又要试图把少帅军训练成心目中理想的全能战士,更兼要栽培五百名像李世民玄甲战士的亲兵,当然忙得不亦乐乎。

这五百亲兵可不是只看体格强壮与否挑选的,首先是在忠诚方面没有问题。所以绝大部分均由双龙军旧部、卜天志的巨鲸帮徒和追随宣永多年的手下中挑选出来。这批人不但有武功底子,还精于江湖门槛。

来自双龙军的手下曾经寇仲和徐子陵指点武功心法,潜往长安后从没松懈过练功,精选出来的更是武功高强,忠诚方面无可怀疑,等若寇仲的子弟兵。

宣永的人全体出身于瓦岗军,属翟让系统的人,胜在战斗经验丰富,久经战阵。

至于来自巨鲲帮的战士,则长于操舟水战之道。

三方面人材合起来的集成亲兵团,囊括各类形的兵种,再加寇仲的悉心培训,人数虽少,实力却不能小觑。寇仲名之为“飞云骑”。

寇仲是个没有私心的人,把从塞外学来的东西尽传手下诸将,诸如练马御马之术、观天察变的秘诀,突厥人的行军战术,一股脑儿说出来,让诸将凭本身才情各自领会,当然都得益不少,对练军的质素大幅提升。

分散于各地同为建立少帅国而努力的白文原、焦宏进、任媚媚、陈长林、洛其飞、牛奉义、查杰、陈家风、谢角等纷纷赶到梁都见寇仲,他们对寇件有种近乎盲目的信心和崇拜,虽知形势险恶,仍深信寇仲回天有术,茫不知寇仲正为少帅军的存亡担忧。

重返彭梁,另一个惊喜是在陈长林监督下,从江南招揽回来的船匠配合宋家遣来的巧匠依鲁妙子秘卷的图样用料建成二十八艘以“飞轮”推动的快速战船。每艘飞轮船可容五十战士,以脚力推动装在船尾的桨叶圆轮,船速远胜风帆快艇,且能在狭窄的河道灵活自如,令少帅军大幅增强水上作战的能力。

飞轮船上装上陈老谋从鲁妙子秘卷领悟后改良设计出来的弓音箭机,可连续发射远达五十丈外目标的火弩箭,这方面由宋缺遣来的巧匠负责打制。没有他们,纵使鲁妙子复生,亦不能于短短一年时间内造出如此威力惊人的战争工具。

其他守城、野战、攻坚的器械更是不胜枚举。

寇仲最大的长处是像李世民般深得人和之利,不同处是李世民处处受制,定仲则可放手而为,兼之财力雄厚,人材物资则有宋缺源源不绝的支持。且得道多助,像翟娇和龙游帮都在各方面倾力帮忙。

这天寇仲在少帅府的大堂听取洛其飞的汇报,后者是少帅军的情报头子,本身精擅探测敌情,武功虽不怎样了得,轻身功夫则是一等一的高手。

与座者尚有陈长林、陈老谋和任媚媚。

寇仲顺便问起他侦察网部署的情况,洛其飞答道:“下属侦察的手段以游弋为主,土河为辅。”

寇仲兴趣盎然地问道:“游弋还可想得个大概,可是‘土河’一是什么东西,为何与侦察有关?”

洛其飞答道:“土河是侦察的暗语,若游弋属机动、主动、不定时的侦察方式,土河就是固定、被动、定时的部署。下属一向以前者为主,后者为辅。土河作用下属可举一例,少帅自会明白。例如在山头要道以细沙填平,每日检施,打扫平净,人马入境,只要观察沙土印痕,便知足迹多少,所以即使对方摸黑潜行,仍瞒不过属下耳目。”

陈老谋笑道:“这是以前彭梁帮对付其他帮会的手法,搬到我们少帅军来用而已!”

任媚媚横陈老谋一眼道:“帮会出身的人就是这样子哩!只媚媚从没想过今天竟是不住向人派钱,而不是索钱。”

寇仲心中涌起温暖,做好事总教人舒服,笑道:“这土河法果然有门道,不知情者肯定会着道儿,不过此法只能于特别环境下使用,定点察敌是必须的,不定点的侦查又如何?”

洛其飞答道:“游弋的主要任务有三;一是侦察,包括深进敌后,以种种手段刺探敌情;二是传递情报,通过秘密的网络和渠道,定日定时的把消息送回来,让专人收集分析,再转至有关部门。这方面的事虚先生落了很多心力否则不会像今天的完备。三为捉生问事,就是活捉俘虏,严刑拷问,套出没法从表面看到的情况。”

“严刑拷问”提醒寇仲战争不择手段的残酷本质,更使他想起尹祖文的“七针制神”,暗忖若自己手下大将落入他手上,必捱不过这酷刑,所以有机会要先杀此人。

寇仲心悬洛阳的情况,此天下最具规模的三大名城之一的都会,就像汪洋怒海中一艘孤舟,随时会倾覆,遂问起虎牢的情况。

洛其飞道:“朱集刚吃过唐军一场大败仗,王世充想打通洛阳南路的希望完全幻灭;伊闭、颖阳相继失守,现在只余东路以虎牢为主的诸城仍在他旗下,形势未许乐观。”

洛其飞轻叹一口气,续道:“应该说非常危急,王世充当然晓得虎牢的重要,派出太子王玄应以重兵固守虎牢。李世绩乃深谙兵法的人,知不能马上强取虎牢采取迂回战术,先谋附近各城,以孤立虎牢,使王玄应不战自退。李世绩现正向虎牢东南另一大城管城进军。”

寇仲心叹王玄应算是老几,那里是李世绩敌手?问道:“守管城者是谁?”

洛其飞道:“管城守将郭庆,原为瓦岗军荣阳都守,与李世绩素有交往,瓦岗军失败后,郭庆归附王世充。”

寇仲色变道:“以王世充的多疑,怎会起用郭庆应付旧同僚李世绩如此失策。”

洛其飞道:“王世充有他的苦衷,首先郭庆是莱阳人,与荣阳、管城的地方势力关系密切,本身又有数千子弟兵。为此王世充对郭庆笼络有加,更把美丽的侄女嫁予他,希望这关系能起作用,听说郭妻对王世充是忠心的。”

寇仲苦笑道:“利字当头,政治交易买卖式的婚姻能起多少作用?唉!管城若完蛋,其他荣阳、郑州的守将不投降才怪!没有人肯为王世充父子卖命的,若守虎牢的是杨公卿,当是另一番局面。”

洛其飞道:“荣阳的守将是魏陆,郑州守将是王要汉和张慈宝,下属不太清楚魏陆和王要汉对王世充的忠心程度,肯否为王世充效死力?不过既能得王世充信任,当然非是那么易投降的人。至于张慈宝追随王世充多年,忠心方面该没有问题。”

寇仲叹道:“我们很快会晓得结果。”

此时手下来报,桂锡良、幸容的船抵达梁都外码头。

寇仲正等得心焦,大喜出迎。

徐子陵甫登码头,便给人把纸条塞到手里,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撇下跟踪者,成都南郊惠陵见”两行字,下方署名郑石如。

徐子陵心中大讶,郑石如竟神通广大至此,可准确把握自己抵蜀的时间地点,安排手下暗里通知他见面的地点。想到这里,暗暗留心附近的环境,果然感应到有被人监视的感觉。

他虽非完全信任郑石如,却感到他没有恶意,他想见自己该是晓得有人心存不轨,故欲示警。

倏地飞身上马,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在几下呼吸间把马速催至极限,放蹄离开人来人往的码头区,望成都的方向奔去。即使跟踪者高明如石之轩,肯定会因措手不及下被他甩掉。

在书斋内,寇仲与两位识于儿时的老朋友桂锡良和幸容促膝谈心,言笑甚欢。

弄清楚两人现时的情况后,寇仲微笑道:“竹花帮现在分裂成两派,罪魁祸首是邵令周,只要干掉他的靠山李子通,保证邵令周立即向你们乞和臣服,就看你们有否那个胆量。”

桂锡良叹道:“我们早知你有夺取江都之心,来前为此开过会议,作出决定。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在目前的形势下任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亦没有可能在一年半载间办到。以沈法兴和杜伏威比你们强大得多的兵力仍徒劳无功,还损兵折将。你少帅军更没法能他们之不能,不若把精神放在彭梁,希望能守到宋军北上的一刻。”

寇仲像给一盘冷水照头淋下,脸上肌肉僵硬起来,皱眉道:“若正面攻城,我们当然全无机会。可是扬州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可从内部去颠覆李子通,例如先设法烧掉他的水师,我们可由大海入长江,以奇兵突袭,加上里应外合,杀他娘的一个措手不及,非是没有成功的机会。”

幸容苦笑道:“大家兄弟,若有成功机会,我们绝不会袖手。问题是李子通已向李渊称臣,变成与杜伏威共事一主,沈法兴则正犹豫应否降唐,在这样的形势下,李子通再无近忧,故能把力量集中部署在钟离、高邮、延陵和江都四城,水师则分散在江都附近主要河道,俾能互相呼应,纵使你们能攻进江都,先不说你们有否足够兵力进行巷战,只要其他三城派兵从水路来援,当能迅速解江都之危。”

寇仲摇头道:“你们知否辅公佑和杜伏威出了问题,辅公佑对李子通有一定的威胁。”

桂锡良道:“杜伏威和辅公佑面和心不和,在长江是人尽皆知的事。不过他们互相牵制,辅公佑即使有心,却是无力。唉!不要奢望夺取江都好吗?我们比你更清楚老家的情况,邵令同与李子通狼狈为奸,对城防控制极严,我们的人根本没法渗透进去。”

幸容道:“李子通招揽大批江南武林的好手,你和小陵虽武功高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照我们的情报只是江都城内足有二万李军的精锐,加上城外两个营寨的驻军及水师船队,只江都一地兵力达五、六万之众,你们进城容易,离城却是难比登天。我们讨论良久,最后仍断定你全无胜算。”

寇仲颓然挨往椅背,叹道:“你们该不会诓我的,可是若我取不到江都,在这里是等死的局面。”

桂锡良道:“坦白说,现在我们担心的不是你能否攻陷江都的问题,而是李子通会否从钟离水路北上突袭你的梁都。若我是李子通,就兵分两路一路把梁都重重包围,把你牵制在此,另一路则从海路攻打东海,那亦是他出身的地盘,城内仍有他的人潜伏。”

幸容亦苦口婆心劝道:“与其坐以待抵不加会做放弃彭梁,从海路溜往岭南,再在那里扩展,先收拾沈法兴和林士宏,到南方尽归你旗下,站稳阵脚,才过江挑战李阀。”

寇仲捧头道:“你们的话不无道理,待我先想想吧!”接着哈哈笑道:“再不谈这些令人泄气的事,我们到城内找个地方喝酒,其他的事明天去想。整天工作是不成的,怎都要有轻松的时刻,对吗?”

徐子陵独自进人古柏森森,草木葱翠的陵园,只闻虫鸣鸟唱不见人,际此日落时刻,别有种懒洋洋的清静。

他对建筑已具备专家的欣赏眼力,一目了然的看出整个陵园以照壁、栅栏几神道、寝殿、阙坊及陵墓组成,排列在由南至北的中轴线上。

他本以为郑石如会在人因处等他,却是不见踪影,心想既然来到陵墓黄土之下长眠的又是名传千古三国蜀帝刘备埋骨之处,思古幽情油然而生,遂转过上刻双龙戏珠菱形浮雕的照壁,通过上方悬有“汉昭烈陵”牌匾的栏栅门,踏上石兽翁仲分立两旁的神道,朝陵墓缓步而行。

万里斑给他留在陵园外草原僻处,他经一事长一智,对不熟悉的人总会防一手,故不愿爱马涉险。

他终于来到成都。

只要他愿意,一天时间他可抵达石青璇的幽林小筑,这美女是否正隐居谷内,或是因某些原因外游,让他扑个空。

去见她实需要一点勇气,而在这方面他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最勇敢的往绩是在小长安闹市公然向师妃暄表示爱意。唉!

经过供奉塑像的殿堂。映入眼帘是一座高大的土堆,周围环以红色墙垣。土丘上草树丛生,茂密成荫。

惠陵终于出现眼前。

想到与刘备只是一土之隔,徐子陵不由心生感慨。

无论生前如何不可一世,纵横了得,还不是一坯黄土,长埋白骨。什么丰功伟绩,最后仍是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终有一天他徐子陵会变成另一难枯骨,就像脚下曾叱咤一时的刘备。

郑石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道:“子陵欢喜刘备这个人吗?”

徐子陵毫不讶异的耸肩道:“我从没想过欢喜他还是不欢喜他。在我心中,他的形像很模糊,仿似是个没有什么鲜明性格的人。反是他的军师诸葛武侯、大将关云长、张飞和赵云都是铁铮铮的英雄豪杰。刘备能使这些超卓的人物为他所用,本身怎都该有点斤两。”

不修边幅,狂野依然的郑石如来到他左旁,冷哼道:“应说刘备是叨他们的光,爱屋及乌下不但被视为当时正统,已被史家塑造为‘信义着于四海’的人,事实上他并非讲信义的人,刘璋一片好心邀他入蜀,他却串通刘璋手下法正和张松,取蜀而代之。可知刘备根本是个心辣手狠的人,信义只是拿来装饰门面,利害攸关时那还有兴趣讲仁义。伪君子实比真小人更可恶。”

徐子陵欲语无言,对此他比任何人有更深刻的体会。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在争天下的斗争中,从不讲天理人情,仁义只是笼络人心的其中一种手段。

郑石如叹道:“三国最了不起的人物是曹操,却背负恶名,使后人‘尊刘抑曹’。看吧!刘备的陵墓正巍然矗立我们眼前,曹操的早荡然无存。刘备吃香,陵墓沾光。传说曹操临死前吩咐下属在漳河边设七十二疑冢好教狠他的人没法剖棺戮尸。这分明是后人虚构出来的故事,因曹操死时魏国兵权盛极一时,那会想到有人敢来搅扰他的皇陵。后世的人却对他如此生安自造,可看得出人的偏袒是多么可怕。”

徐子陵皱眉道:“郑兄为何像满腹牢骚的样子?”

郑石如苦笑道:“我确是满腹牢骚,因为巴蜀这个月来风起云涌,一向风平浪静的成都再不安宁,动辄出现帮派互斗的乱局。”

徐子陵愕然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郑石如颓然道:“还不是因‘天刀’宋缺送来的一封信?”

徐子陵心神剧震,晓得争霸天下之战,终因宋缺的参与把巴蜀武林卷进这可怕的大漩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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