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闻言如释重负的暗松一口气,装出尴尬神色,口吃吃的道:“倩小姐刚才在明堂窝吗?”

众人先是愕然,接着纷纷醒悟过来,爆出震堂笑声。

任俊笑道:“我怎会介意?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什么是赌瘾。”

池生春大讶道:“现在谜底揭晓,原来匡兄弟适才顺道到大仙的宝号赌两手,不过却另有两个新的疑团,第一个疑团是匡兄弟怎会疏忽至看不到我们的倩小姐?”

众人均点头认同,因为只要是男人,总不会放过看漂亮女性的机会,何况是纪倩这种绝色美人儿。且看过一眼后,包保以后不会忘记。

徐子陵心知肚明自己的心神全集中到王伯当身上,怕在人头涌涌的赌场内盯不牢他,但怎可说出来?只好苦笑道:“不知倩小姐当时在那里呢?唉!我这人踏进赌场,可忘掉父母。”

胡佛哑然笑道:“我们最欢迎像匡兄弟这种贵客。”

众人禁不住芜尔。薛万彻更是怀疑尽去,宴会回复先前融洽的气氛,宋师范和雷九指交换一个会心微笑,心中同时想到的是无论寇仲和徐子陵扮作跟班或什么其他的角色,总能成为注意力的集中点。

尹祖文笑道:“生春另一个疑团可以说哩!”

池生春先朝胡小仙瞧一眼,始含笑道:“我们长安城的男儿汉,没有人不想在倩小姐心中留下印象,不过似乎直到此刻在这方面仍没有人成功,大仙的宝号是城内人最挤的地方,倩小姐在赌兴起时也是六亲不认……”

说到这里,又是哄堂大笑,打断池生春的说话。

纪倩则又嗔又好笑的横池生春一眼,把在座男性的魂魄差点硬勾出来。

池生春待笑声渐敛,有风度的向纪倩致歉道:“匡兄弟和蔡兄弟把直言的风气带到长安来,我只是跟风,倩小姐大人有大量勿要见怪。各位该明白我第二个疑惑吧!请教倩小姐,匡兄弟为何能特别惹起你的注意,我们想向他偷师嘛!”

徐子陵是纪倩外唯一晓得答案的人,因为纪倩留心出入明堂窝的人,意在“雍秦”,而自己因身形与“雍秦”同出一人,所以能得她“青睐”。

纪倩没好气的道:“当时人家是在明堂窝门口的一辆马车上,不是在赌场里,而匡兄走得比其他人匆忙多哩,赌瘾似比奴家还大,嘻!”

众人再次大笑,纪倩的话同时解开池生春的两个疑团。

尹祖文举杯劝酒,气氛热烈,不知情者如温彦博、沙成功,作梦都想不到与坐者关系如此错综复杂,一场尔虞我诈的角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胡小仙转向纪倩道:“小倩可否助我赢温大人一席酒菜?”

纪倩正想告退,闻言皱起黛眉,目光迎上池生春等期待的目光,立即明白过来,嫣然笑道:“我累啦!这是否足够为小仙姐赢一席酒菜呢?”

众人对她的灵巧智慧,无不叹服。

温彦博洒然道:“倩小姐金口说出来的一句话,怎只值一席酒菜,我当然说过算数。”

尹祖文道:“我有一个提议,何不另找一晚我们原班人马移师往大仙的明堂窝,既可喝酒作乐,又可小赌怡情,匡兄弟亦不用因过赌瘾再开小差咧。”

池生春往纪倩瞧去,微笑道:“我是第一个赞成,不知倩小姐那晚有空呢?”

寇仲等交换个眼色,晓得尹祖文和池生春一唱一和,说到底是要和他们建立更密切的关系,目标是要把“司徒福荣”的典当钱庄业控制到手里至乎吞掉。

纪倩徐徐站起来,不置可否的道:“尹国岳定下日子后,知会人家一声吧。”接着告退离开。

寇仲和徐子陵一身夜行衣,借夜色的掩护跃上尹府后院墙外街上老树的枝叶茂密处,侯希白早守候多时。

侯希白低声道:“尹祖文刚回来。”

寇仲讶道:“你在这里,怎看到他从前门回来。”

侯希白叹道:“他刚进小楼去,唉!今晚的探宫大计看来要胎死腹中。”

寇仲和徐子陵同感愕然,前者皱眉道:“他不是又在等老相好来幽会吧?”

侯希白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显然心情低落,正想向徐子陵交待打探李密向李渊请求出关一事,徐子陵道,“我晓得啦!”扼要地向他说出偷听到杨文干分别与王伯当及杨虚彦的说话。

寇仲在从上林苑驱车回司徒府途上已听得详细经过,目光四处搜索,看敌人例如闻采婷会从那个方向来会尹祖文,心付这座小楼水到渠成地成为尹祖文与魔门同党秘密会面的地点,因为小楼被列为禁地,更位处一隅,来往方便,不虞被府内婢仆发觉。

忽地虎躯一震,左右手分别抓着徐子陵和侯希白肩头,低呼道:“小心!”

两人循他目光瞧去,无不倒抽一口凉气,远方一道人影逢屋过屋的奔来,自有一种鬼魅般难测的迅快味道,疑幻疑真,竟是“邪王”石之轩而非闻采婷。

三人自然而然的蹲低缩进老树茂密处,不敢透半口气,收敛一切能引发这魔门顶尖高手警觉的因素。

石之轩此时腾空而起,横过十多丈的空间,掠上小楼瓦顶,以君临天下的姿态睥睨四顾,搜索远近。

三人吓得不敢透过枝叶朝他张望,怕只是目光交接又或无形的注意力,会使他生出感应,那就大事不好。他们此时反庆幸尹祖文早一步进入楼内,若尹祖文比石之轩迟来,那石之轩会刚好在他们设法开启秘道时撞破他们的好事,那可怕的后果他们想也不敢去想。

石之轩闪到地面,穿门入楼。

寇仲探掌按往徐子陵背心,真气源源输入,徐子陵不敢说话,借寇仲之力与本身真气结合,进行遥距窃听。

尹祖文的声音在小楼上层仅可耳闻的响起道:“石大哥!”

石之轩沉声道:“情况如何?”

尹祖文道:“一切顺利,阴癸派元老会和赵德言分别开出条件,只要大哥办得到,他们以后会唯大哥之命是从。”

石之轩叹道:“他们的脑袋是用什么造的,到这时刻大家已是自己人还要谈条件,说来听听。”

尹祖文恭敬道:“阴癸派元老会的条件是大哥必须除去孽种,以示决心。”

石之轩默然片刻,好一会道:“赵德言又有什么说话?”

尹祖文道:“赵德言说大哥必须杀死寇仲和徐子陵。”

石之轩再次沉默起来。

尹祖文道:“对付这两个小子是势在必行,否则若让他们与宋缺那老顽固联成一气,极可能令我们的大计功亏一篑。至于阴癸派的条件,祖文不敢为大哥拿主意。”

石之轩沉声道:“我自有主张,有没有婠婠的消息?”

尹祖文道:“她像忽然消失,阴癸派的人没法找到她。”

石之轩冷笑道:“任她胁生两翼,仍难飞出我的指隙,李渊方面有什么动静?”

尹祖文笑道:“大哥出手处决莎芳,令李渊睡不安寝,他已成立一个所谓什么‘诛邪队’,由麾下武功最高强的高手组成,包括尤楚红和宇文伤在内,人数在五百之众,不住秘密演练围攻的战术。真好笑,现在我们怎舍得杀他?若我们想杀他,再多干倍万倍的高手保护他也没有用。”

听到这里,徐子陵心中一动。上趟他听尹祖文和闻采婷的对答。心中早有模糊的意念,却没法具体掌握,此刻清晰起来,浮现出白清儿在池生春寝室内头插银针的练功情景。

白清儿的姹女大法,肯定是用来对付李渊的,当时机到时,李渊再无利用价值,尹祖文可凭他与李渊特别的关系,安排李渊遇上白清儿,再在与李渊欢好之时,施姹女法杀李渊于荡魄销魂之际。此计非常毒辣,投李渊所好,不到他不中计被害。

石之轩道:“办得好,将来我圣门得天下后,祖文你应届首功。祖文你给我向辟尘和左游仙这两个小子发出最后通碟,若他们仍不肯臣服于我石之轩,我会清理门户。而他们更没有向我提出条件的资格。明白吗?”

尹祖文道:“明白!虚彦方面石大哥打算如何处理?”

石之轩淡淡道:“只要他乖乖的交出《御尽万法心源智经》,一切好办,否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还有没有其他事?”

尹祖文叹道:“生春的事想不到会横生枝节,杀出个‘短命’曹三来。”

石之轩笑道:“那来什么曹三,他是什么东西,此必是有人借他之名把画抢走,这雅贼无论才智武功,均是一等一的人物。会否是希白干的?”

尹祖文道:“希白当时在上林苑醉生梦死,乐不思蜀。唉!究竟是谁干的?”

石之轩没有答他。

正聚精会神窃听的徐子陵心中大讶,石之轩既想到侯希白,自然会想到可能是他代侯希白出手,而侯希白则故意泡制不在场的证据,为何他不向尹祖文提出。心中不由涌起难言的感觉。

尹祖文又道:“司徒福荣这人很不简单,手下几个人都是一流的人材。更想不到是司徒福荣对胡小仙似乎很有意思,我们还以为他只好龙阳之癖。”

石之轩道:“司徒福荣会否有问题?”

尹祖文道:“这方面我们非常小心,对整件事作过无孔不入的调查,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疑处,到现在仍没有发现问题。我和生春打算先和他建立伙伴的关系,到摸清他的底子后,会逐步把他的业务蚕食光净。”

石之轩笑道:“他自动送上门来,是倒足霉运。我要走哩!事事小心点!”

石之轩和尹祖文先后离开,三人始轻松起来。

寇仲问道:“听到什么秘密。”

徐子陵把两人对话迅快复述一遍,侯希白倒抽一口凉气道:“那怎么办,石师定以为偷画的人是子陵,我们岂非要为李渊黑锅吗?”

寇仲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迟些才担心这些事。现在我们须先下判断,刚才石之轩会否已发现我们,只是装作不知道。”

徐子陵和侯希白均哑口无言,他们身处的老树是极佳藏身处,加上黑夜的掩护,离小楼有近二十丈的远距离,高明如石之轩应很难看见他们。昨晚高手如李渊、字文伤之辈,对他们的存在一无所觉,正是例证。可是石之轩非比常人,能否对三人生出感应实是未知之数。

寇仲向徐子陵道:“听他的口气,有否发现我们而诈作不知。”

徐子陵苦笑道:“很难说,自他复原后,我感到很难看破他的心意。”

寇仲正容道:“这是关乎我们生死的决定,不应由我一个人选择,两位大哥怎么说?”

石之轩肯定晓得小楼下层有这一条秘道,若知道三人躲在老树上,当然猜到三人要通过秘道潜入唐宫,那时他只要设法惊动宫内守卫,可来个借刀杀人,一举解决三个心腹大患。以石之轩的才智武功,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现在的唐宫等若龙潭虎穴,组成的诛邪队严阵以待,既防石之轩,更可迅速动员对付任何入侵者。

侯希白先左右张望,然后压低声音向徐于陵道:“子陵有感应吗?”

这句话问得合乎情理,若石之轩晓得他们藏在这里,会先诈作离开,再折返来在暗处监视他们的举动。

徐子陵苦笑道:“我感觉不到,可是我的感觉对你石师可能派不上用场。别忘记我到你的多情窝时,也感觉不到他在暗里窥伺。”

寇仲分析道:“怎相同呢?那次他是有心算你无心,你一时疏忽情有可原,现在你则全神留意。嘿!我对你有信心哩!”

徐子陵道:“这么说!你是要照计划进行。”

寇仲断然道:“进入地道后我们立即把地道上闸,单凭石之轩之力,该没法隔盖把地道开启,我们今趟只是从另一端出口钻上去看看环境,弄清楚出口的位置,然后立即离开。石之轩当不晓得出口在那里,我们缩短逗留的时间,石之轩想弄鬼也不成。唐宫此际戒备森严,他老人家要逾墙入宫不是那么容易吧?”

侯希白听得精神大振,摇头晃脑道:“有道理!有道理!”

寇仲欣然道:“又是二对一,陵少怎么说?”

徐子陵笑道:“总说不过你,就看看是否买大开大,来吧!”

火熠光下,寇仲开始对地道的南壁进行勘察,从“假出口”开始逐寸逐寸往回探索。

侯希白向站在身旁的徐子陵道:“石师会否因欲统一圣门,狠下心来对青璇下手?”

徐子陵叹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恐怕你的石师仍未有肯定的答案。”

正对地道壁又摸又敲出尽法宝的寇仲闻言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石师先干掉陵少,所以由今晚开始,陵少勿要单身到你的多情窝去。”

又道:“小侯你反会安全得多,在收拾我们前,你石师绝不会收拾你,免致打草惊蛇。咳!找到哩!这是幅活墙。他娘的!这设计真考心思!”

两人移近寇仲双手按着的墙壁,徐子陵道:“是否有墙锁?”

寇仲笑道:“你当是鲁大师设计的吗?看我的!”

两手运劲一推,六尺见方的墙一边往内倾入,另一边反移过来,变成活门,露出里面并行的地道。

三人相顾大喜,均有得来不易的欣悦。

寇仲带头入内,地道往东继续延伸,越过假出口的位置达千步,估计直抵外皇城心脏位置,然后折往北方。

三入再走数千步,出口终出现眼前,设计与小楼入口关盖相同。

寇仲小心翼翼的启开,笑道:“我敢肯定出口在太极宫,最有可能是李渊寝室附近。”

侯希白欢喜的道:“何用费神去想,探头出去看看哩。”

寇仲向他竖起拇指赞道:“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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