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飞檐越壁,横过大雪茫茫的朱雀大街,往永安渠的方向扑去。

他们浑身浴血,多处负伤,走投无路。敌人的包围网不住以他们为中心移动收窄,这从火炬光从四面八方迫近可清楚看得出来。

长安成乃长林军的地头,对城内的形势了如指掌,又有可达志,梅洵等才智双全之士在背后指挥,更发挥出惊人的高效率。

石之轩看似不经意的随手一弹,将烟花讯息在高空放送,实是一石二鸟厉害之极的杀着。这正是建成和元吉约定在晚上找到寇仲和徐子陵的示警方法,血红的烟花在雪夜的上空爆开,光传数里之外,登时惹的正处于高度备战状态下的长林军转移注意力。

全城响起警急的锣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城墙上守兵人人抖擞精神,严阵以待。

石之轩此着不但令寇仲和徐子陵处于长安后的最大危险中,更令对他穷追不舍的祝玉妍,赵德言等遇上解决不了的烦恼,难以肆无忌惮的在城内你追我逐。

假若寇仲和徐子陵被杀,石之轩将成为唯一的得意者和战胜者。

两人听的蹄声轰隆,直往他们方向驰来,已知不妙,当机立断,立即硬闯城墙,长安乃洛阳和扬洲外最坚固的大城,外城墙高达三十丈外,即使轻功高明如云帅,又或寇徐两人般有凌空换气的本领,不借助工具,亦休想能逾墙而出。就算没有人看管,想离城仍要花一番功夫,何况在经验丰富的守城兵将严阵以待下。

两人两度抢上,想凭勾锁硬闯出城,都无功而返,被守兵以强弓劲箭,拒勾长矛,滚油石灰等硬迫回来。

且受了点轻伤,更暴露行藏,让敌人确切掌握他们在城内的位置。

街道被封锁,所有制高点都有敌人放哨监视,无论两人朝任何方向逃走,都有灯号在指示他们的行踪。

数度与追兵相遇激战,犹幸尚能避开对方有高手助阵的主力,侥幸突围,但两人已多处负伤,感到自己正是网中穷途末路的鱼儿,待敌人把网儿收紧,将是他们败亡的一刻。

在别无选择下,他们只有往唯一生路永安渠闯去,不过就算他们能成功投进渠水里,并再进宝库,然后穿过密道离城,宝库的秘密势将不保,因为谁都人猜到渠内有逃生的密道。

他们只好展开惑敌之计,首先装做往南门硬闯,引得追兵群起追来,才突然跃下地面,冒雪专挑狭小的里巷左穿右转的前往跃马桥方向。

若非碰上今晚大雪,火炬不能传远,视野模糊,凭他们如何机灵,恐怕亦早落入敌人的重围内。

两人一先一后的跃上屋檐,探头往永安渠瞧去,立即倒抽一口气。

只见永安渠旁守兵密布,火把光照的两岸和渠水光明如白昼,李建成换上戍装,正在跃马桥上发号施令,身旁则是薛万彻,尔文焕,乔公山等一众心腹大将。

两人看的头皮发麻,心中叫苦。

先不说借水道非是容易,就算能成功投渠,在水下也必不开敌人的劲箭。

这种情况合情合理,他们先前既能借永安渠逃走,敌人当然不会容许此事再次发生。

在战略上,稳守这道横贯长安城南北的最大河渠,可把他们能活动的范围大幅收窄。

此路不通,等若判了两人极刑。

破风声在左侧响起,他们骇然瞧去,大雪蒙蒙中,时多条人影正在远方逢屋过屋的朝他们笔直赶来,显是发现他们的位置。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我的娘,假设我们找户人家躲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徐子陵苦笑说:“大概可以把我们小命延长一个半小时。”

寇仲心中一动,道:“随我来。”

徐子陵弄不清楚他的脱身妙计,只好随他翻落瓦面,才转个弯,横街一端另有十多道人影朝他们奔来,三支火炬照的他们无所遁形。

敌人在收紧包围网后,进一步探取更有效的策略,派出由数十位高手组成的若干搜索队,灵活的在包围网内搜索他们,只要缠上或迫的他们慌不择路的投入包围网,将是他们死期的来临。

带头的赫然是金枪梅洵和长白双凶符真符彦昆仲,其他无一不是身手不凡的好手。

寇仲原本想硬闯,杀伤他几个人来出气,可是见到带头的是梅洵,立即改变主意,横窜跃上屋顶,见到四方八面都有人赶来,约有五六组之众,心中唤娘,领着徐子陵从宅院另一边跃落横巷,左穿右插,施尽混身解数的往南门再度闯去,途中数次躲进民宅的院落里,让敌人追过了头。

徐子陵大惑不解,因为这和送死没有什么分别。

寇仲突然又折回朝跃马桥的方向潜去,这更是惊险重重,步步为艰,因为敌人的包围网往南面移来收窄,他们能活动的范围更少了。

两人窜上瓦面暗黑处,前方就是跃马桥和永安渠,火把光照的天上降下雪花闪闪生辉,灿烂悦目,但对他们却是最坏的兆头。

火光在四方八面不断迫近,他们虽然仗灵活的身法和超凡的灵觉,与敌人大捉迷藏,但好景难再,依这情势发展下去,最多只能捱过小半个时辰。

寇仲环目一扫,见最接近的搜索队仍在五十丈外,欣然道:“成哩!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睡他娘的一觉。来吧!”

翻落瓦面,领着一头雾水的徐子陵蛇行鼠窜,翻入无漏室的院墙,徐子陵恍然大悟,心中叫妙。

寇仲想睡觉的地方当然是无漏寺的方丈室,这是个没有人能猜得到躲藏避世的桃花源,在平时此举是决不可能,可是石之轩的大德圣僧此时肯定不会在室内坐关,在未来的一年亦不会在里面“参禅”。

以石之轩的为人,连徒弟都不肯相信,得到舍利后肯定会在城内另寻觅密处藏身,而不会逃回原先的藏身之处。

大德圣僧乃长安城德高望重的人,他的闭关修禅全城皆知,建成,元吉怎么都不会怀疑到这“圣地”来。

最头痛的是门环以铁链铜锁封门,要削断铁链不难,但若让人发现铁锁已毁,不猜想他们会偷进去才怪。

寇仲道:“肯定有密道进入,否则老石如何可以轻易的进进出出。”

徐子陵皱眉道:“出口肯定在无漏寺外。”

他曾搜遍全寺,没有发现地道入口,故断定出入口在寺外的地方。

时间和形势不容许他们在去寺外寻觅密道入口。

寇仲拿起铜锁,道:“这是子母连环锁扣,陈老谋曾教过我开锁之法,麻烦陵少找根合用的树枝来。”

徐子陵领命而去,不片刻把树枝交到寇仲手上,寇仲把劲气输入之内,探进锁孔,几下手势,“啪”的一声,锁头松落。

徐子陵苦笑道:“你认为我们办的到吗?”

寇仲道:“没试过怎么知道。”

两人脱下外袍,把门外的雪渍脚印扫抹干净,才进入方丈室。

时值深夜,又是天气严寒,出家人不理尘世事,外面闹的天翻地覆,寺内僧人均躲在温软的被窝内参睡禅。

方丈室宽广的禅房空无一物,只有一个蒲团,若非晓得石之轩就是大德圣僧,定会认定大德名实相符,确为不折不扣的圣僧。

寇仲缓缓的把门关上,低声道:“来吧!”

徐子陵把双掌按在他背上,内力源源输入,但紧接着两人浑身一震,同时“咦”了一声。以往在同样的情况下,真气的传送是单向的,由徐子陵把真气送入寇仲经脉内,与寇仲的真气结合,大幅增强寇仲的功力,然后由寇仲把真气回输过来。

可是今次做法如旧,却变成双向的发展,真气结合后,竟天然流转的立时回输进徐子陵体内去,如此流转不停,每周转一次,凝聚的真器都有扩展之势。

寇仲无暇去想,却信心大增,闭上眼睛,双掌按上木门,真气透门延往门外的铁链。

此乃隔空传物的本领,内功到一定成就的人才可办到,不过借物传力难度又高上一线,像如此在看不到的情况下隔门移动沉重的铁链,还要扣回铜锁,恢复先前的形状,则肯定是闻所未闻,从未发生过的事。

即使两人联手合力,徐子陵仍无把握是否办到,所以他先前对寇仲表示怀疑。

现在两人虽不明原因何在,但他们功力结合后再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倍数的提升,令到近乎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寇仲的感觉是藉着真气的输送延伸往门外,就像当神医时内查别人体内的经脉般,虽看不见,却能洞悉无遗。

两条下垂的铁链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拿着往上提起,形成一个交叉撞,一端还吊着重达十多斤的巨型铜锁,与链子被遥控至可以锁上的位置。

即使有寇仲有徐子陵支援,此际仍大感吃不消,心叫一声“天灵灵”,勉强送出最后一股内劲。

“喀擦”铜锁天从人愿的锁好。

两人同时往后坐倒,浑身无力,比石之轩或祝玉妍大战三百回合还更要疲累。

好半晌后,寇仲在暗黑中喘息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徐子陵道:“或是因为我们的功力又有突破,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现像,幸好如此,否则我们休想能隔门锁上这么麻烦的巨锁。”

寇仲摇头道:“照我看该是和舍利有关。早先我们在城内东奔西跑的与敌人捉迷藏,又和敌人数番恶战,换了以前,早力尽筋疲,但我们今趟仍像个没事人似的,不关舍利的是还关什么的事?”

徐子陵待要说话,门外传来足音风声。

两人你眼望我眼,紧张起来,若给识破他们藏身室内,确是如笼中之鸟,插翼难飞,立即闭上呼吸。

足音响起,一把祥和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这是敝寺主持大德圣僧闭关潜修的方丈室,四壁密封,只有这道上锁的大门可供出入,外人绝对进不去,请齐王明察。”

可达志的声音道:“禀告齐王,屋顶和墙身都没问题。”

梅洵的声音道:“真奇怪,明明看到他们来到这附近失去踪影,却找不到他们。”

接着传来铜锁和链子碰撞的声音,显是有人在查视门锁。

徐子陵忽然想起一大破绽,闪电移往蒲团坐下,发出深长细密的呼吸声。

寇仲这才觉醒,暗抹一把冷汗,还继续停止呼吸,让徐子陵扮演“大德”的呼吸。

果然木门发出微响,表示敌人一如他们所料中的耳贴木门,查听室内的情况。

李元吉的声音终于响起,道:“大师放心,我们当然不敢惊动圣僧参禅,你们这里共有多少位师傅,麻烦大师将他们集中往大殿,好方便我们搜查其它地方。”

声音逐渐远去,寇仲往冰冷冷的地面躺下去,喃喃道:“睡一觉后才想怎么找寻密道的入口吧!”

徐子陵掏出夜明珠,光耀禅室,微笑道:“何用寻找,密室入口就在这蒲团之下。”

寇仲坐起来,讶道:“密室?也是合情合理,老石至少有个地方更换衣服,否则怎么到外面见人。”

徐子陵摇头道:“我不是猜出来的。而是像你刚才隔门关锁般把真气游进地底去,探知内中的情况,若非真气难以及远,否则我说不定可查知密道通往何处。”

寇仲兴奋的来到他旁盘膝坐下,道:“你还敢说不是和舍利有关系吗?以前我们哪有这么般厉害。不过真奇怪,我并不觉得真气功力方面有什么长进。”

徐子陵道:“毫不奇怪,我们的长进是在固本培元方面,假如说和氏宝壁扩阔我们经脉的容度和流量,舍利就是增加我们能量的源头,以后功效会随修练时间逐渐显现出来。”

寇仲大喜道:“说的好,石之轩会否只抢得舍利空壳,而内中之实都给我们汲掉呢?”

徐子陵颓然道:“照看我们只是抢喝了‘头道汤’,石之轩会因舍利而弥补他不死法印的破绽。无论我们在未来的一年九-九-藏-书-网如何进步,由于功力相差太远,再遇上他时仍是吃不完兜着走。真气内力仍须与心法招式和战略配合,我情愿对上祝玉妍的天魔大法,也不愿硬撼他的不死印。”

寇仲冷哼道:“只要是人想出来的东西,就不可能完美无瑕,不死印总会有破绽。”

徐子陵苦笑道:“不死印第一诀是察敌,就是把我们这隔壁窥物的技能活用在与人对敌上,当石之轩以内气探查我时,我亦生出感应对他作反查探,否则我早在安隆的酒仓内一命呜呼。”

寇仲咋舌道:“原来石之轩已臻此等境界,幸好我们也不赖。我的娘!试想若我们与敌接触,每一下都预先察知对方下一步的动静,岂非可占尽先机。”

徐子陵道:“这种察敌其实会令人分心,只可偶一为之,否则有害无益。且若对上像祝玉妍、倌倌那类高手,由于其护体真气壁垒森严,岂容随意窥探。反而是对着石之轩时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寇仲点头道:“说得对,打斗时最重一往无前的气势和直觉的反应,若整天想着偷看人家下一式是大鹏展翅还是老树盘根,尚有何奥妙可言。”

徐子陵失笑道:“你这小子真会夸大,顶多不过可感应到对方内功轻重缓急的分布,怎能测出别人是用甚么招式。”

寇仲伸个懒腰道:“给你说得我睡意全消,不若到下面看看如何?”

徐子陵道:“这入口被石之轩从内以门闩锁死,要下去将费上一番工夫。”

寇仲晒道:“凭我们现在的功力,就算是铁造的门闩也可震断。”

徐子陵没好气道:“比你的手臂还要粗的门闩你有本事震断吗?那小弟甘拜下风。”

寇仲尴尬道:“有这么粗吗?”

徐子陵把夜明珠衔在唇间,移开蒲团。

寇仲伸手抚地,赞道:“这入口竟不见接缝,完全摸不出来。”

徐子陵忽然道:“今晚我们究竟做对还是做错呢?”

寇仲凝望他好半晌,苦笑道:“可说成功了大半,至少令魔门三大势力难再合作下去。坏处就是想不到让石之轩不费吹灰之力的捡了个大便宜,假如舍利落在阴葵派手上,石之轩和赵德言拚命去抢,会是另一回事,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徐子陵叹道:“我们可能还帮了可达志和香玉山另一个大忙。”

寇仲一震道:“说得对,香玉山和可达志肯定会退出杨文干的叛变阴谋,反令李小子不能乘机把他们毁掉。”

徐子陵耳中响起师妃暄临别的说话,心中暗叹,道:“预备好了吗?”

寇仲把手掌按在他背心,点头道:“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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