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绍旋风般冲进来,寇仲知机退往一旁,心中委屈卑苦之情,确是如在寒天饮雪水,只有饮者才晓得其中的滋味。

李秀宁没有猜到柴绍忽然闯到,体会到寇仲心中的感受,皱眉道:“你不是往天策府见秦王吗?”

柴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的道:“听到公王贵体染恙,柴绍……”

李秀宁怕他识穿寇仲,打断他的话向寇仲道:“莫先生是大忙人,秀宁不敢浪费先生宝贵的时间。人来,给我送莫先生回去。”

柴绍俊目往寇仲射来,道:“让我送莫先生吧!”

寇仲忙道:“驸马爷勿要客气,宁公主的病起因在过份焦虑,兼又旅途奔波,染了点风寒。驸马爷只要开解公主心中郁结,自会不药而愈。”

寇仲思想何等敏捷,猜到柴绍请缨送他是为私下探问李秀宁的病情,这方面他和李秀宁没有对过口供,倘事后柴绍拿来比对李秀宁的答话,肯定露出马脚。所以特别在李秀宁面前说出病况,不至露出破绽。

柴绍当然晓得李秀宁正为三位兄长的斗争心烦。故寇仲这随手拈来的病因绝对无懈可击。

寇仲虽不欢喜柴绍的架子,但却知柴绍对李秀宁的锤爱,确是发乎真心。

柴绍热情的道:“让柴绍送先生到宫门吧!”寇仲只好答应。

事实他该感谢柴绍中断他和李秀宁的说话,因为他不想看到她不开心的样儿。但另一痛苦的收获就是李渊已正式为两人定下名份。他寇www.99lib.net仲可以心死了。

今天会是他非常忙碌的一天。

昨晚他和徐子陵因应最新的形势作好部署,今日会分头进行,然后再联手出击。

见尚秀芳之前,他还要先找一个人,若此人肯与他们合作,势将胜券大增。

师妃暄听罢沉吟不语,美目闪耀智慧的光芒。

徐子陵忽然问道:“师小姐会否出手对付敌人呢?”

师妃暄讶道:“子陵为何问得这么古怪?”

徐子陵把因师妃暄绝情的暗示而生的打击创伤深深埋藏,回复一贯的从容潇洒。他对师姐暄从来没超过野心妄念,但双方间一直保持着某种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不过师妃暄的行动却把这美妙难言的关系一手捣破。

他微笑道:“师小姐除了曾因和氏璧刺过小弟几剑,就只有跟婠婠动手比拚过,小弟才有此问。”

师妃暄莞尔道:“学剑就是用来降魔卫道,怎会不和人动手?妃暄只因背后有师门撑腰,江湖同道都给足妃暄面子,所以才没有动辄大兴干戈的情况。最微妙处是魔门和妃暄所代表的一方,存在着不成文的默契,就是婠婠才是妃暄的对手。假若有人破坏这种平衡,将会惹起佛道两门和魔门的轩然大波。”

徐子陵道:“这么说,师小姐是不宜出手对付魔门的人哩?”

师妃暄秀眸深深的凝望着他,道:“你们想对付谁?”

徐子陵若无其事的道:“石之轩!”以师妃暄的修养。亦娇躯微颤。道:“你晓得他在那里吗?”

徐子陵道:“我可以说出来,但小姐必须为我们保守秘密。”

师妃暄紧盯着他,轻摇螓首道:“为何你两人总可能人之所不能,妃暄动用手上所有筹码,对石之轩的行踪仍是全无头绪,你们却像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我出来。”

徐子陵道:“这或者是天意,无漏寺的主持就是石之轩的化身。”

师妃暄愕然道:“竟有此事,无漏寺主持大智圣僧乃著名有德行的人,大都份时间都闭关修行,罕与外人接触。唉,这确是隐蔽行藏的妙法。你们是怎样查出来的?”

徐子陵解释后,师妃暄才知他扮岳山时曾和石之轩交过手,不解道:“你两人在知道石之轩的实力后,仍有信心去对付他吗?”

徐子陵淡淡道:“这事迟早都会发生,问题是由那一方主动出手,我本想邀小姐参与。但听小姐刚才的话,显然并不适宜。”

师妃暄玉容回复平静,望往窗外密密的雪点,柔声道:“道穷则变,变则通。佛家请清净无为,魔门则专走极端,石之轩把两种有若南辕北辙的思想哲论,合而为一衍成不死印法,死生交换互替。无论敌手如何高强,他总能把对方的力量全部或部份的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利己损人,故似能立于不败之地。直到今天,我们虽殚思竭虑,仍末寻得有效克制他的方法。希望你们能再创奇迹,为民除害。”

徐子陵心忖自已和寇仲也从过去的战斗经验悟得借力卸劲的功法。只是和石之杆相比之下变得微不足道而已。问道:“石之轩曾因贵斋碧秀心前辈而生出破绽,究竟是甚么破绽,你们又为何能够知道。”

师妃暄正容道:“我要说的是一向秘而不宣的事,‘散真人’宁道奇曾先后三次与石之轩交手,早前两次都是两败俱伤。但最后一次交手发生在石之轩与秀心师叔相好后,石之轩却落荒败逃,回去后就写下不死印卷,间接害死秀心师叔。石之轩自此销声匿迹,到现在才再现魔踪。”

徐子陵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你们是推测出来的。”

师妃暄叹道:“我非是想长石之轩的志气,你们对付石之轩之举,必须三思而行。石之轩脾性古怪,一旦激起魔性,会不顾一切置你们于死地。”

徐子陵冷哼道:“彼此,彼此!只要他是人,就有被杀死的可能性。我现在还要去见秦王,师小姐可否负责查探那批火器的来龙去脉,对阴癸派的事,小姐该比秦王更有办法。”

师妃暄叹一口气,秀眸射出徐子陵难以明白又看得悴然心动的深刻感情,点头道:“这事交由我办,子陵要小心些哩!”

波斯胡寺位于朱雀大街之西,清明渠东的崇德里内,由于其形相独特,隔还可见到胡寺菇状的大圆塔尖顶耸峙在附近民房之上。

崇德里的布局亦与其他里坊不同,以纵横道路形成方格网络的格局不变,但在贯通东西、南北两里门的两条主干街道的交叉处却开设圆形广场,波斯胡寺就还立于广场之北,成为整个里坊的焦点,也增添长安的国际色彩。

寇仲冒着飘飞的雨雪。披上满脸络腮胡子的面具,把特制的锦袍反过另一面来穿,直闯波斯寺。

昨晚徐子陵偷听安隆和杨虚彦的密话,得到很多珍贵的消息。

其中之一就是关于云帅。

这西突厥的国师高手,杂在一群胡商中,混入长安,之后不知所踪。由于云帅已成石之轩的死敌,所以安隆大为紧张,更怕云帅来寻他晦气,所以立即通知石之轩。石之轩则教安隆去找杨虚彦,着他利用李建成的力量把云帅除掉。

际此风云险恶之秋,邪帝舍利当然比云帅的生死更为重要,石之轩不愿出面是可以理解的。

便场上满是嬉玩的儿童,雨雪并不能减低他们的兴致,鞭爆响个不绝。人人穿上新衣,碰面只说吉祥的话,一片新年佳节喜气洋洋的气氛。

胡寺中门大开。不断有高鼻深目,一看便如是胡人的到寺内作礼拜。

到达石阶下,寇仲心叫一声“老天爷保佑”,先脱掉假面具,才登阶入寺堂。

寺堂入门处是个迎客间,摆满靴鞋。入寺拜神者均须赤足,寇仲正要入乡随俗,一名胡人迎上来道:“这位仁兄。是否第一趟来?”

他的汉语字正腔圆,当是长期在此定居。

寇仲目光扫进堂内,只见四列共十二根大圆柱分左右撑起殿堂高耸的空间,正在里面伏地膜拜的近百名波斯胡人在对比下变得异常渺小。

寇仲把心一横,扯着他到一边低声道:“我确是第一趟来,为的是要找一位朋友,我和他在南阳失散后,失去联络。”

那人露出提防戒备的神色:道:“你的朋友高姓大名?”

寇仲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他是你的族人,又是西突厥的国师。”

那人猛地一震,双日精光大盛,往他瞧来。

寇仲反松一口气,如他如此反应。皆因是晓得云帅的事,微笑道:“麻烦你告诉云国师,就说寇仲有急事见他好了!”他是不能不报出身份,更没充裕时间用别法寻他,只好来个开门见山式的求见。

若这注押错,无论甚么情况,只要他能脱身,仍可摇身一变成为丑神医,谁也揪不着他半点漏子。

那人犹豫片晌,终点头道“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千万不要乱走。”言罢入殿去了。

徐子陵先与李靖碰头,再在他安排下入宫见李世民。

在密室中,李世民和李靖听罢徐子陵的说话,都露出凝重的神色。

徐子陵道:“在一般的情况下。魔门这三大巨头绝不会携手合作,可见世民兄令他们万分戒惧,怕一旦让你得到天下,魔门将永无天日,沉沦不起:对他们来说,天下是愈乱愈好。”

李世民点头道:“我是佛道两门支持的人,他们当然不愿见我得势。”

又沉吟道:“照子陵看,我两位兄长是否有参与这行动?”

徐子陵摇头道:“该没有直接的关系,会否暗中支持则很难说。杨文干始终是他们的人,他们怎都脱不掉包庇叛党的责任。”

李靖沉声道:“我才不信太子殿下对此事一无所知。”

转向徐子陵道:“香玉山这小贼自动送上门来,我们要教他来得去不得。”

徐子陵道:“此事尚须从长计议,我和寇仲都认为一刀把他干掉是太便宜他。对这种干尽伤天害理勾当的邪恶家族。我们定要把他们连根拔起,使他们难再作恶。”

李世民欣然道:“理该如此。”

旋即道:“莫神医是否寇仲。”

徐子陵苦笑道:“终瞒不过秦王。”

李世民笑道:“连这都看不出,我李世民要栽到家啦,寇仲确是好汉子,王兄虽迫他来陷害我,想他诬指我下毒害张婕妤,他仍不肯就范。请告诉他我李世民非常感激。”

徐子陵愕然道:“秦王竟连此事都晓得。”

李世民淡淡道:“他们在我天策府内布有内奸,我李世民当然懂得回敬。唉!想不到关外是战场,关内则是另一个战场。军情第一,谁都不能怪谁。”

李靖道:“既知道叛贼准备在终南山春猎时发动攻击,我们该如何应付。”

李世民道:“甚么事也不要做,以免打草惊蛇,我们只须全力找出那批火器,再来个人赃并获,便可奏请父皇发兵,把叛逆一并铲除。”

徐子陵心中佩服,这确是上上之策。

李世民忽又露出伤感的神色,叹道:“与子陵和仲少的合作,确是人生快事。你们对我是有恩有义,想到他日此情难再,岂能无憾。”

徐子陵道:“世事的发展。往往出人意表,秦王最紧要理好迫在眼前的事,其他的,明天再想吧!”

那人回到寇仲身边,低声道:“少帅请随我来。”

寇仲随他从一侧绕往殿堂后的院落,那人堕后少许,道:“这两天不时有陌生人来探头探脑,所以我们特别小心。幸好师爷吩咐过,只会见少帅和徐爷两人,否则我怎敢为你通传。”

寇仲心中暗赞云帅英明神武,问道:“老兄高姓大名。”

那人答道:“我的名字很长,简单些叫我他拿吧,师爷是我的主子。”

再穿过一道长廊,他拿领他到一间充满异国情调,地板铺上一块波斯地毡的小厅堂坐下,道:“师爷立即会来,我还要到外面打点!”寇仲连忙道谢。

他临去时顺手掩门,寇仲环日一看,这小厅堂除人来的门外,竟没有半扇窗子,却没有不通气的感觉,原来在离地两丈许处开有一至三个透气孔。

无论四壁和天花,都非常坚固。即使以寇仲的功力。也自问没法破壁而出,颇有点进入囚室的感受。

忽然他心中生出很不妥当的感觉,照道理云帅不该在这种若给人守着门口,便插翼难飞的地方见他。

要知东突厥凭着与李建成的关系,在长安势力极大,云帅与他和徐子陵处境相同,一个不小心,就要吃不完兜着走,另一疑点更从心中升起,照道理安隆昨天才去通知杨虚彦,而他拿却说这两天都有人来探头探脑,实于理不合。

寇仲想到这里,清醒过来,从座位弹起,往门口扑去。

从空中落下着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寇仲大叫中计,双拳齐出,猛击门上。

木扇往外激溅四射。寇仲如飞掠出,正好落在敌人重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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