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璇推开石屋的木门,别过俏脸来微笑道:“徐兄请进!”

徐子陵怔了半晌,才跨过门槛,步入屋内,屋子以竹帘分作前后两进,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家具杂物等一应家庭的必须品,无不齐备,窗明几净,清幽怡人。

石青璇淡淡道:“这就是青璇的蜗居。”

徐子陵讶道:“石小姐不是隐于巴蜀吗?”

石青璇请他在靠窗的椅子坐下,自己则揭廉步入内进去,边道:“这间小屋并非青璇所建,原主人在五年前过世之后,青璇于是借来落脚,是贪图它离开邪帝庙只是半个时辰的脚程。”

透过竹帘望进去,隐约见到这独特的女子在内进尽端榻旁的小几坐下,背着他面对一面挂墙的圆形铜镜,朦朦胧胧间,一切都被分隔净化,更强调出她曼妙的体形和姿态。

徐子陵赞叹道:“这真是个避世的好地方。若非小姐带在下来此,怕找一万年都找不到。”

这小石屋位于蝠洞迷宫东南十多里的一座小峡谷内,背靠飞瀑小湖,屋歉果树婆娑,景致极美。

石青璇拿起梳子,为她乌黑发亮的长垂秀发轻柔地梳理,动作姿态,引人至极点。淡淡道:“你为何不问问这屋的原主人是谁?难道你没有好奇心吗?”

徐子陵心中涌起温馨写意的感觉,就像和娇妻共处安乐的小窝中,隔帘闲话家常,这是非常新鲜的感觉。

微笑道:“或者是性格使然吧!我少有非要知道某些事物不可的冲动。不过小姐既特别提出此事,可见此屋的原主人定是大有来历,在下又给勾起好奇心啦。”

石青璇轻笑道:“青璇可否问徐兄一个唐突的问题?”

徐子陵一边聆听透窗传入的雀鸟追逐嬉闹的鸣叫,随口答道:“小姐赐教!”

石青璇道:“敢问徐兄,在过去几年闯南荡北的日子里,曾否害过很多女子对你倾情依恋呢?”

徐子陵愕然道:“我从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也该没有这种事吧?”

石青璇欣然道:“终找到你这人不坦白的时候。暂时不和你算这笔账;让青璇把这问题反过来说,徐兄见过这么多江湖上著名的美人儿,谁能令你倾心?”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的问题比之任何奇功绝艺更令人难招架抵挡,小弟可否投降了事?”

石青璇放下梳子,“噗哧”娇笑道:“没用的家伙!男子汉大丈夫自应敢爱敢恨,原来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在这方面如此窝囊。”

徐子陵潇洒地耸肩道:“小弟对男女之情看得极为淡薄,也没有甚么特别的希求和期望,一切都是随遇而安。如有所求,就是想落得自由自在,通游天下各处仙地胜景,无负此生。”

石青璇默然半晌,缓缓道:“你的想法和青璇非常接近,差别只在一动一静,在青璇心中理想的生活方式,就是隐居山林,钻研喜爱的技艺和学问,以之自娱,平静地渡过此生。故此才有点急不及待的欲把责任转嫁到徐兄身上去。”

徐子陵点头道:“小弟终于明白小姐的心意。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定会为小姐完成心愿。”

石青璇叹道:“唉!你就是这么的一个大好人,令青璇也感有愧于心,不好意思。徐兄可否暂闭眼睛,人家要换衣服哩!”

徐子陵吓了一跳,连忙闭上眼睛。

唏唏嗦嗦的解衣穿衣声音不住从帘内传出,石青璇从容自若的道:“‘道心种魔大法’,确是魔门至高无上的功法,比之阴癸派的天魔大法更胜一筹。最奇怪是在修练的过程中,练者会在性格气质上生出变化,由魔入道,听鲁大师说:邪帝向雨田修此法虽功亏一篑,未竟全功,且落得魔火焚身的大祸。但在其惨死之前,猛然醒悟到过往残害众生的恶行,故力图补救。”

徐子陵差点张开眼来,讶然道:“世间竟有如此功法,真教人奇怪。”

《长生诀》虽能变化他和寇仲的气质,总是依循他们各自性情的一个自然发展,非像“道心种魔大法”般,能把一个情性已根深蒂固的人完全改变过来。

石青璇似是换好衣服,还揭帘廉走出外厅,却没有着徐子陵张眼,轻柔地道:“那时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尤鸟倦这四个恶徒,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们邪恶的天性,于是利用他们想取而代之成为另一代邪帝的弱点,以‘邪帝舍利’为诱饵,迫他们立下在魔门有至高约束力的血咒,立誓只有拿到‘邪帝舍利’,继承邪帝之位后,才准开宗立派。另一方面则暗中知会祝玉妍,告诉她‘邪帝舍利’已传给这四个劣徒,要他们背此黑锅。”

徐子陵仍紧闭双目,又看不到她说话的神情,特别有如在雾中的感觉,茫然道:“‘邪帝舍利’为何如此重要?”

石青璇悦耳的声音道:“那是邪极宗玄之又玄,自立宗以来便辗转相传的异术秘法,既象征宗主的权位身份,更代表一种可怕的功法。‘邪帝舍利’本身是以一种罕有的黄晶石打磨而成,自第一代邪帝开始,历代邪帝在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时,便以秘法把毕生功力凝成精气,注进晶石之内,希望继承邪石的人,可把元精据为己用,令邪极宗一代比一代强大,独步武林。噢!现在可张眼哩!”

徐子陵虎目猛睁,石青璇正把帽子盖在束成髻子的秀发上,完成男装的打扮,还是一身远行的装束。

她丑恶的鼻子消失无踪,但肌肤变得粗糙黝黑,不过纵是如此,她仍是可美得令人屏息。

不知是否因特别留心和对比的关系,份外感到她脊梁挺真的娇巧鼻子,令她更是贵秀无伦,完美无瑕。

她的美丽是冷漠和神秘的,这或者是由于她似是与生俱来的清傲,使人不敢亲近,但又渴望得到她的垂青;加上先前的印象,徐子陵敢肯定这风格独特,言词大胆的美女,绝不逊色于师妃暄或婠婠那级数的绝世佳人。

石青璇微笑道:“为甚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是否觉得青璇变丑了!”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小姐该读到我心内的话。嘿!罢才你说的话假如属实,那邪极宗早该远远超越阴癸派,为何实情却非如此。”

石青璇叹道:“真正的情况复杂异常。先告诉我,你准备到那里去?”

徐子陵说了后,石青璇欣然道:“我们将有两三天同路而行的时光,抵达大江后,你过江南下,我则坐船西去,在途上再说好吗?”

徐子陵怎想得到会忽然多出一位女伴来,不过和这美人儿相处的每一刻,都是会令人毕生难忘的美丽经验,点头微笑道:“小姐若不介意,我们立即起行赶路。”

骆马湖位于山东第一大湖微山湖东南处,被泗水贯通串连。

骆马湖水阔天空,一望无际,碧波荡漾,渔产和水产物丰富,盛产鲤鱼,鲫鱼、青鱼和虾蟹;水产物有菱角、鲜藕、蒲口草等。

每逢天气良好,渔舟出没在烟波中,迎棹破浪,鹭翔鸥飞,风光迷人。

骆马帮的根踞地下邳城在骆马湖西北方十多里处,乃泗水、沂水、汴水三大水系交汇的要塞,重要处尤胜在只是大半天船程,位于汴水上游的彭城。

交通的便利,使下邳成为骆马湖和微山湖间的转运站,紧扼全区的水道往来,为下邳带来大量的贸易,更使骆马帮肚满肠肥,声势壮大。

与契丹马贼的结盟,正提供骆马帮主一个扩展影响力和野心的机会。

寇仲与洛其飞和十名手下扮成来这有渔米之乡称谓的骆湖区购粮的商旅,安然进入下邳。

为他们打通关节的是当地的粮油巨贾沈仁福,他一向与彭梁帮关系密切,虽与骆马帮表面亦保持交情,暗里却对都任的苛索无度,恃强横行非常不满。洛其飞的消息情报,便是从他而来。

沈仁福乃精于计算的生意人,本不愿卷入地盘的纷争去,可是都任与窟哥的结盟,却令他忍无可忍,皆因他亲弟一家的男女老幼,均命丧于窟哥手上,仇深似海。

但最重要的是他对寇仲的仰慕和信心,于是一说即合,决意全力助寇仲对付都任和窟哥。

寇仲与洛其飞抵达沈府后,三人随即在密室内举行会议。

沈仁福个子魁梧结实,头发呈铁灰色,自信而随和,透亮的宽脸上有对明亮的眼睛,长着浓密的胡须,年纪在四十许间,予人精明果断又敢作敢为的印象。

客气过后,沈仁福介绍形势道:“得到窟哥的支援后,都任大事招兵买马,准备大展拳脚,弄得附近各乡城人人自危,怕他和窟哥联同四出杀人放火,攻城掠地。”

寇仲皱眉道:“窟哥只得区区数百马贼,为何都任却像多了个大靠山似的?”

沈仁福叹道:“在仲爷眼中,窟哥当然是个全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在附近一带,谁不闻契丹马贼之名而色变。若再加上窟哥留在沿海附近的贼众,其人数可达千馀之多。这些契丹马贼人人武技高强,好勇斗狠,马上功夫更胜人一筹,兼且来去如风,除了曾在仲爷你手下吃过大亏外,从来都是所向无敌。现在多了都任给他提供消息和根据地,确是如虎添翼,使我们人人自危,只望仲爷能出来主持正义,为被残杀的人报仇雪恨。”

寇仲从容道:“沈老板放心,只是令弟全家被害一事,我已不能坐视,必教这群恶贼永远回不了家乡。不知窟哥现在何处落脚,都任总不敢引狼入室,与窟哥共被同眠吧!”

沈仁福见寇仲如此给他面子,感激得差点下泪,拜谢一番后道:“窟哥与手下藏在下邳西面十多里泽山山脚的一个牧场内,等候应召而来归队结集的其他马贼,至于他和都任有何图谋,小人仍未探到甚么消息。”

寇仲伸个懒腰,吁出一口气道:“沈老板知否骆马帮中,谁人对此次结盟反对得最激烈呢?”

沈仁福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当然是二当家‘小吕布’焦宏进,此人英雄了得,甚受万众爱戴,却深为都任所忌。此次结盟,都任至少有一半原因是针对他而发。自反对结盟不果后,焦宏进晚晚流连青楼,借酒消愁,照我看他已萌生去意,否则说不定会给都任害死。”

寇仲大喜道:“吕布不爱江山爱美人,希望小吕布长进一点,我们从他入手,说不定可不费一兵一卒,将整个骆马帮接收过来,那时可保证契丹马贼死无葬身之所,而我们则多了一批训练精良的战马,这个算盘打得响吗?”

沈仁福欣然道:“小人和焦宏进颇有点交情,一切由小人安排使成。”

寇仲摇头道:“沈老板仍不宜出面,人心难测,谁都不知焦宏进会如何反应,其飞有甚么提议?”

一直旁听不语的洛其飞同意道:“沈老板可以不出面当然最好,但怎样才可与焦宏进秘密接触?”

寇仲微笑道:“这个由我见机行事。他最爱到甚么地方去,我便到那里和他见面。若他不肯助我,顺手一刀把他宰掉,然后才轮到都任。”

他的口气虽大,但沈仁福和洛其飞只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比起任少名和李密,都任该算是甚么东西呢。

想了想,寇仲向两人道:“既然谁都不知道都任和窟哥下一步会怎样做,我们索性帮他们个大忙,散播点谣言,好使附近各城人心惶惶。那一旦我们干掉都任后,人人都会加倍感激,这么用几句话就可把人心买回来,哈!还有比此事更划算吗?”

两人点头称善,暗忖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样的计策都可给他想出来。

寇仲沉吟道:“谣言必须合情合理,不若就说,呀!沈老板,还是你熟悉一点,附近的人最怕是甚么呢?”

沈仁福恭敬答道:“都任一直有意夺取微山湖旁的留县和沛县,那他就可在微山湖旁取得立足的据点,从而攻取微山湖附近的各大镇,谣言可否在此事上做功夫?微山湖北通昭阳、独山、南阳三湖,首尾相接,犹如一湖,一旦落入都任手内,整个山东的经济命脉都会在都任控制之下。”

洛其飞道:“要取微山湖,必须先夺彭城,所以我们只要讹称都任要进攻彭城,其他人可凭想像推测到他的野心和大计。”

寇仲发噱道:“此事愈说愈真,连我都有点相信哩!不若再加盐添醋,说会由窟哥打头阵,以报为我所败之辱,所以会见人便杀,如何!”

两人同时叫好。

寇仲笑道:“老都老窟两位大哥啊!看你们尚馀多少风光的日子吧?”

沈仁福一脸兴奋的道:“为仲爷办事份外痛快,小人现在立即去依计而行。”

寇仲道:“且慢!谣言的散播最好由外而内,那都任想查都查不到,你派人立即到附近城镇…。咦!不若改为向水道上来往的商旅做功夫,消息会传播得更快更广。”

沈仁福领命去了。

寇仲再伸个懒腰,向洛其飞道:“你查查我们的小吕布爷会去那间青楼打滚,我睡醒觉后便去找他摸着酒楼底谈这笔生意。”

又打个“呵欠”,嚷道:“倦死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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