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走出山峡,提气在林木间疾驰,更不时射出神遁,改变奔腾的角度方向和增加速度,有点像孩子得到有趣的新玩具般,玩和爱得不忍释手。

他感到飞天神遁似若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灵活自如的真气把他和神遁巧妙的连系起来,便他在操纵上得心应手。

那有点儿像用一条特长的鞭子。他甚至可使神遁转弯抹角地伸展前进,令他能快似鬼魅般在林木间穿行无阻。

他无拘无束地像鹰儿般“飞行”着,加上以脚尖点在树干横枝上发力,竟能足不沾地飞渡密林,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实是平生最新鲜和动人的一趟经验。最妙是由于用的是螺旋劲,飞遁自然而然采取旋转的方式投往目标,既增快了射速,力道上亦强猛多了。

就在此时,阵阵厮杀叫喊之声随风传至,且愈趋激烈。

徐子陵想起四大寇到处杀人放火,涂炭生灵,不由义愤填膺,全速朝喊杀声处赶去。

寇仲滑落地面时,风声四起,已陷身重围之中。

窦威和李纲抄截他的去路,而李秀宁亦闪电迫拢而至,与两人成品字形把他包围在中间。

他心中叫苦时,柴绍落在李秀宁身侧,傲然笑道:“朋友来得容易,若走得也是那么轻松,我们李家还有颜脸见江湖朋友吗?”

若没有柴绍在场,寇仲只要表露身分,说明来意,就可把事情解决。

但这时面对情敌,竟是无名火起,怎么窝囊都不肯以这种方法脱身。

不过今次确是棋差一着,皆因想不到柴绍会隐起身形,暗中保护李秀宁。

风声四起,十多名李秀宁的从卫现身屋檐上和林木房舍之间,形成把他围个水泄不通的外圈子,大部分手上都持着弓弩。

李秀宁的宝剑在正前方遥指着他的胸前要穴,阵阵冰寒的剑气侵迫而至,冷冷道:“阁下是那一方派来的人?”

“锵!”

柴绍这时才掣出背上一长一短两根护臂钢棍,长的足有三尺,短的也有尺半,金光灿然,非常夺目。

他的动作潇洒好看,同时气势迫人,更激起寇仲好胜争强的奇怪心态。

窦威用的是重铁杖,横胸作势,截断了右后侧的退路,使人感到他走的必是大开大阖的路子,擅于硬拚。

李纲则手持双剑,但剑气的凌厉程度却比李秀宁差了一截,四人中以他的武功最弱。

尚未交手,寇仲已把握到柴绍的武功更胜李秀宁,因他到场后,包围网的压力立以倍数增加,使他不敢妄然逃走。

寇仲猛吸一口真气,压下心中的焦灼,回复井中月的平和,依鲁妙子教下的方法,运功收紧声带,以尖亢的声音怪笑道:“本人今次冒险来此,实有一事要相告,宁公主是否有兴趣听听?”

李秀宁秀眸与他目光接触、心中忽然涌起熟悉的感觉,讶道:“我们曾见过面吗?”

柴绍冷哼道:“阁下若肯弃下兵刃,束手就范,你说甚么我们也肯听的。”

寇仲想起当日柴绍对他和徐子陵的傲慢态度,和看不起他两人的神情,便心中有气。

尤其现在他和李秀宁并肩而立,神态亲密,又是郎才女貌,宛如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心中不嫉恨交集才是怪事。

他甚至生出不惜一切全力突围,再不管李秀宁任何事的心态,好看看这小子凭甚么本领保护李秀宁。

李纲沉声道:“朋友如不肯束手就擒,休怪刀剑无眼。”

寇仲叹了一口气,徐徐道:“我说完一句话后就走,宁公主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窦威笑对其他人道:“这家伙是把我们看作像他般的大傻瓜呢!”

李秀宁和柴绍听得对视而笑。

寇仲本想做好做歹的揭破苑儿的阴谋,可是见到李秀宁和柴绍眉目传情之况,立时把这想法置诸脑后。更兼见到李秀宁入鬓长眉下秋水般清澈动人的美眸向柴绍投去情深款款的目光,登时泛起一种难以理解的被骗感觅,“铮!”的一声拔出井中月,哈哈笑道:“动手就动手吧!但不要后悔才好!”

李秀宁等同时感到他迫人而来的霸道刀气,忙催动真气相抗。

柴绍奇道:“朋友身手不凡,当非江湖上无名之辈,为何竟鬼祟至此,不敢以姓名示人?”

寇仲锐利的目光落到李秀宁那令他梦萦魂牵的俏脸处,淡然道:“宁公主的未来夫婿这一问是否多此一举?若我可道出姓名,岂不早就说呢!”

四人同时色变。

要知柴绍此刻的身分乃属机密,好负起暗中保护李秀宁之责。若让商秀洵知道,双方的关系便立即会出现尴尬的变化。

不过这还是个可解释的问题,最要命的是若寇仲乃李密方面的人,那他们的真正实力就要露底了。

李秀宁秀目掠过杀机,冷然道:“你怎知他的身分。”

这等若亲口向寇仲承认柴绍是她的未来夫婿,寇仲虽明知事确是如此,胸口仍如受雷殛,气得差点吐血,苦笑道:“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很难解释的。但我绝非李密又或牧场的人,假设公主能通情达理与我作一次恳谈,我以一宝贵消息作回报,然后立即离去。”

柴绍一振长短护臂钢棍,杀气立即弥漫全场,洒然笑道:“走得这么容易么?若不立即弃刀投降,就在手底下见个真章吧!”

后侧的窦威亦喝道:“既有胆子来,就不要那么没种的只想跑。”

寇仲心中苦叹,他此时若改变主意表白身分,就等若是怕了柴绍,此事杀了他都不肯做,点头道:“刀剑确是无眼,诸位小心了。”

风声骤起,窦威的重钢杖从后侧当头疾砸,拉开了战幕。

徐子陵穿过疏林,只见林外平野火把焰光烛天,一群百多名红布裹头的贼寇,正围着一组二十多人的牧场战士在厮杀,其中一人赫然是他认识的骆方。

左方的山头还立着十多名大汉,除其中一个看来是头子的人外,其他都以红巾缠头,非常易认。

骆方和他的人显是落在下风,结成圆阵,苦苦抵抗,阵中尚有七、八人或躺或仆,显是已因受伤而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贼寇一方亦有不少伤亡,战况激烈。

徐子陵这时再无暇去想骆方他们为何会落至如此危局,腾身而起,扑入贼寇阵中去,落地前早有两人应脚毕命。

突来奇兵,贼寇仍未弄清楚发生甚么事时,又有四人应拳殒命。

徐子陵无论脚踢拳击,螺旋热劲都随意而出,而最奇怪的是中招者并不抛跌,只是颓然倒地,表面更看不出任何伤痕。

两敌由左方窜来,手上明晃晃的长刀配合厉喝暴嘶,迅快杀至。

徐子陵鬼魅般闪到两人之间,身子猛晃,肩头分别撞了两人一记。

今次他学乖了,用的是刚猛的劲道,两人同时肩骨尽碎,长刀甩手,往旁抛跌,身子则撞入正拥上来的十多个贼兵丛中,使敌人登时一阵仆跌混乱。

这时他离骆方等只有二十多步的距离,近处的贼兵纷纷舍下骆方等人,朝他杀至。

徐子陵隔空一拳击出,狂飙般的螺旋热劲,直冲往朝他杀来的那十多人中似首领的大汉。

“蓬!”

那人像被暴风巨潮刮起般整个人双脚离地,断线风筝地撞在后方两个同伙身上,三人同时变作滚地葫芦,筋骨尽裂。

其他人哪曾见过如此厉害的隔空拳,吓得四散逃去。

骆方等得他牵制了敌人,声势大振,杀得对方人仰马翻,同时往他移来。

敌人分出四十多人往徐子陵攻来,使他压力大增。

徐子陵却是毫不惊怯,心灵晋入无胜无败,至静至极的道境。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间,他清楚把握到整个战场的形势。

这并非说他能钜细无遗地知道每一件发生的事,而是他能通过视觉和听觉的不同层次,由近而远地掌握四周的虚实变化,从而厘定进退之道。

那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在这之前,他只能应付跟前最危急的事,可是现在即使四面八方均有敌人杀至,他的感觉却仍可扩展到临身的危机之外,不但知道在山丘的敌人正朝他推进,更清楚骆方等人又陷入对方重整阵脚后的狂攻中。

徐子陵一声长啸,腾空而起,落地时刚好在骆方之侧,同时手撮成刀,闪电劈入正强攻骆方的恶寇凌厉的刀影里。

那人连躲避的机会都欠缺,更不用说回刀封架,就那样眼睁睁的被他的掌刀切在胸膛处,抛飞而亡。

徐子陵底下再连接踢出十多脚,对方立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徐子陵可清晰察觉到每一个攻来敌人的强弱,招式的运用,至乎他们的状态心理。

这是非常微妙的感觉。

就像井中清澄的水,可反照任何事物。跟前的对手,表面看似声汹势狠,但落在他眼内却是破绽处处,根本不够资格让他活用弈剑的心法。

此时又一把大刀横削而来,带起了凌厉的啸音,刀气逼人,乃自接战后对徐子陵最有威胁的一刀。

徐子陵心叫来得好,一掌劈去,正中对方刀锋。

接着螺旋热劲猛吐,持刀敌人惨哼一声,长刀堕地,口喷鲜血往后踉跄跌退。

此君显是贼寇中颇有身分地位,众贼见他连徐子陵的一掌都挡不了,骇然下跟他一起往四外退开。

徐子陵忘了已易容改装,自然而然退到骆方身旁,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骆方讶道:“我没有事,恩公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我飞马牧场必有回报。”

徐子陵这才醒觉过来。此时贼众纷纷退开,牧场战士回过气来,都以崇慕感激的眼光瞧看他。

徐子陵装出豪迈不羁的神态,哈哈笑道:“乱臣贼寇,人人得而诛之,至于我姓甚名谁,更无足挂齿,你们最好立即归队,我还未杀够人。”

再一声长笑,望着敌人兵力集中处杀奔过去。

背侧窦威持杖砸来时,柴绍同时发动,长短护臂钢棍像两道闪电般,分别朝寇仲面门和胸口射至,杀气腾腾,威猛之极,且毫不留情,气劲紧罩着对手,教寇仲不论反击或逃走,都要先硬拚一招。

李纲虽迟发一步,但亦从另一侧欺身攻敌,手中双刃上划下扎,割颈刺腰,凶毒无比,一派狠辣的进手招式,令人难以联想他平时闲雅儒者的神态。

只有李秀宁反退后半步,只以剑尖发出剑气,防止寇仲从她那个方向突围,却没有加入战局去。

换了是以前的寇仲,这一刻必是手足无措,纵使未必立即落败,却损伤难免。

幸好经婠婠一役的险死横生后因祸得福,学到前无古人的螺旋劲气,武功上跨出了无可此拟的一步,已非吴下阿蒙。

这时游鱼般左右一晃,接着挥刀猛劈,“唰唰唰”连续三刀,登黄芒横空,竟先后劈中柴绍的两把护臂钢棍和窦威的钢杖。

柴绍和窦威同时心生寒意。

他们本是十拿九稳的招式,在寇仲的奇异身法下,就像对方明明在跟前,却可倏地变成一道全无实质的虚影,完全把握不到他的位置。

这带来非常严重的问题。

要知高手过招,必须因度形势变化和九_九_藏_书_网调校,表面看似简单的一击,其中实包含无数的学问。

但寇仲在那三数尺之间施展的奇异身法,竟可使他们难以正确和肯定地把握到他的位置,换句话说等若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如此怎会不教他们大吃一惊,登时进退失据。

按着黄芒剧盛,刀气纵横,柴绍和窦威已给寇仲的井中月劈个正着。

“当!当!当!”三声震鸣,奇异无匹的螺旋劲气竟似冰寒彻骨的惊人气旋,随兵刃交击的接触点透体而入,攻进肺腑。

两人那想过寇仲如此厉害,浑身剧震。

柴绍功力比窦威高上两筹,只摇晃了两下,便站稳阵脚,后者则闪哼一声,往后跌退。

李秀宁见势不妙,纤手一挥,洒出一片剑花,往寇仲印去。

寇仲虎目圆睁,精芒电射,以说不尽从容挥洒的姿势反手一刀平削入李纲双刃之间,再上挑下削,“当当”两声,李纲立时溃不成军,双刃被荡得上下弹开,空门大露,同时感到对方传来难以抗御的螺旋劲气,直贯心脾,魂飞魄散下往外飞退。

柴绍大喝一声“不要过来”,制止了外围己方战士扑入战圈,他则闪补了李纲的位置,双护臂配合李秀宁发动攻势,脸色凝重至极。

这么可怕的强劲对手,岂是事先想像得到。

寇仲哈哈一笑,竟弓起背脊,往后退的窦威撞去,不但拉远了李秀宁暂时剑势难及的距离,还使柴绍的攻击落在空处。

换了交战之前,窦威必挥杖封挡,教寇仲不死则伤。可是此时窦威正全力化解寇仲侵进经脉内的怪异劲气,便不出平时五成功力,兼且退势已成,纵使勉强出手,亦没有把握击破寇仲的护体真气,而给对方这么以布满螺旋真气的背脊撞上,哪还有命?

大骇下窦威岂敢逞强,忙往横闪开。

寇仲亦想不到几个照面,就把主动抢回手内,便他进可攻,退可溜,不由心怀大快,大喝道:“住手!”

李秀宁和柴绍怕他趁机击杀窦威或李纲,依言收住兵器停步。

“锵!”

寇仲回刀鞘内,但他本人仍像一把出了鞘的刀,教人再不敢轻视。

他威芒四射的目光扫过众人,与他体型眼神绝不匹配的假脸孔露出一个笑容,淡淡道:“各位该知我若要对公主不利,绝不需藏头露尾,既是如此,大家可坐下来喝口热茶,慢慢畅谈了吧!”

李秀宁等莫不愕然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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