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大喝道:“小陵你去招呼瑜姨,由我陪跋兄玩几招吧!”

傅君瑜冷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凭你们那几下子,有甚么资格向锋寒挑战?更不要唤我作瑜姨。我和你们甚么关系都没有。”

跋锋寒则哑然失笑道:“你两个小子虽然相当不错,但和跋某人玩却尚未够级,乖乖的抖尽看家本领,看看能否过得君瑜那关吧!我这人动了家伙就不懂留手的。”

他无论说话的表情神态,总有种大家的风度,配合他英伟的颜容,确是令人心折。难怪傅君瑜都给他征服了。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跋兄太自负了,最怕话说得太满时,吃了亏将更难以下台。”

傅君瑜却抢着为跋锋寒出头,娇叱道:“不要再废话连篇,谁先出手?”

跋锋寒没有动气,冷冷打量两人,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

他自十八岁武术大成以来,这七年专志武道,转战天下,从实战中磨练,精气神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其气势的凝,可谓未逢敌手。

来到中原后,折在他手下的名家高手,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但却从未遇过任何人在他面前能如寇、徐两人的谈笑自若,似乎完全不把他当作一回事。

只是这种冷静的功夫,已教他对两人刮目相看。

何况寇仲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豪勇,徐子陵的潇洒闲逸,均是罕得一见的特质,使他亦不由心痒起来。只恨因答应了傅君瑜只许押阵旁观,否则早抢着出手。

他今次到中土来,与其说是为躲避毕玄,不如说是为了更积极的对抗毕玄。

比之毕玄,他自问仍逊几筹,故此才特意东来,好争取实战经验,再和毕玄作生死决战,现在遇上试剑的好对象,那能不心动。

这时寇仲哈哈一笑道:“瑜姨少安无躁,动手便动手吧!”

“锵!”

井中月离鞘而出,同时化作长虹,望盐包上的跋锋寒激射而去。

同一时间,徐子陵拔空而起,双拳疾如车轮般攻向跋锋寒的脸门。

这一着大出跋锋寒和傅君瑜意料之外,那想到两人悍勇至此,竟敢先向最强横的跋锋寒出手拉开战局。

跋锋寒冷哼一声。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已从盐包顶腾飞而起,左手拔刀,右手掣剑,爆起两团精芒,分别迎上两人。

两人发出闷雷般的声响,三道人影乍合倏分。

以跋锋寒之能,在毫无戒心下骤遇上来自《长生诀》一寒一热两股真劲,尤其是寇仲和徐子陵早知他厉害,全力出击下,亦不由吃了暗亏,整个人向后飞退,越过盐包,落往后方,好争取化解入侵体内真气的机会。

寇仲和徐子陵更惨。

跋锋寒刀剑传来的反震之力,其强大处确是事先无法想像,似利刃般透体而入,登时受了不轻的内伤。

虽是刹那的交锋,但这种毫无花巧的比拚,却是毫无转圜假借的馀地。

寇仲的井中月劈中跋锋寒的长剑时,只觉对方长剑生出轻重不同的两股力度,使人难以捉摸,整个人更如受雷殛,给震得抛跌往后。

徐子陵则迎着这平生劲敌的刀锋一拳击去,在拳头刀锋交接前的刹那,两人的真气先重重硬拚一记,岂知敌人的劲气竟势如破竹的沿剑而来,而自己只能在对方真气侵上心脉前勉强化去,立时血气翻腾,使不出后着,堕跌后方。

两人重重掉到地上时,傅君瑜鬼魅般迅快地持剑飘至。

两人触地后,知这是生死关头,疾向对方滚去。

“砰!”

两人撞作一团下,傅君瑜的宝刃化成漫天剑幕,铺天盖地的下罩而来。

却不知正中了两人之计。

就在两个身体接触的一刻,他们立把真气注往对方体内,不单治好了对方的内伤,还增强了对方的真气。

这种奇异无比的疗伤和战术,天下间恐怕只他两人能办到。

寇仲的井中月冲天而起,破入傅君瑜的剑网里。

徐子陵则趁傅君瑜被寇仲牵制的一刻,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掠到对手左侧,隔空发掌。

“叮!”

傅君瑜事前虽想过二人仍有反击之力,却没猜到两人竟能全力还击,大骇下虽格挡了寇仲雷霆万钧的一刀,却对徐子陵的掌风措手不及。

不过她终是高手,竟仍能在掌风及体的刹那,突然改变方向横移开去,但仍被掌风扫中,闷哼一声,抛飞远处。

在盐包堆另一边的跋锋寒比受了伤的傅君瑜更要吃惊。

他眼力高明,在两人动手前,早看破两人功力深浅,肯定两人加起来亦非自己的对手。谁知自己分别用上针对两人的不同气劲,竟伤不了两人,而他们还有更威猛的反击之力,怎不教他大吃一惊。

这时他仍未能把两人截然不同的寒热气劲化去,但却知刻不容缓,强提真气,甫触地又腾空而起。

剑回鞘内,刀交右手,疾扑刚窜上盐包的寇仲和徐子陵。

寇仲哈哈大笑道:“跋兄请回!”

笑声中,手底却绝不迟疑,出刀迎敌。

徐子陵此时掠至段玉成等人中间,左右手闪电拍向四人。

翱绳寸寸断,同时解开四人穴道。

仍身在空中的跋锋寒看得头皮发麻。

要知他是以独门手法封闭四人穴道,即管是解穴高手,亦要大费功夫,而徐子陵只一拂就破解了自己的手法,自使他大大吃惊。

其实徐子陵根本不懂解穴,而只是把真气送入他们体内,天然流转地为他们舒经活脉,自自然然的破去跋锋寒引以为傲的独门手法。

段玉成等耳内同时响起徐子陵的嘱咐,慌忙窜下盐包,落荒而逃。

此时寇仲刚挡了跋锋寒凌空劈下凌厉无匹的三刀,当当之声,不绝如缕。

徐子陵见寇仲给凌空下击的跋锋寒杀得左支右绌,险象横生,忙斜冲而上,两手化作满空拳影,狂攻跋锋寒。

傅君瑜回过气来,持剑冲至。

寇徐两人知道不妙,若让傅君瑜牵制了任何一人,剩下那人不出十招就要给跋锋寒宰了。立时同向跋锋寒全力出手。

跋锋寒明知只要再多撑一刻,就可收拾两人,偏是一口真气已尽,而两人寒热相反的两种真气,又极难应付,无奈下斜飞开去。

两人那敢再打下去,拔身而起,朝大江逸去。

纵使毕玄、宁道奇亲临,也难在那种短只十多丈的距离赶上他们。

寇仲和徐子陵从江边礁石堆中冒出头来,瞧着跋锋寒和傅君瑜的背影没入下游对岸远方的黑暗里。

徐子陵乍舌道:“这风湿寒可能比老爹和宇文化骨还要厉害。”

在他们所遇的人中,以杜伏威和宇文化及武功最高。这即是说跋锋寒乃他们所遇的高手里最强横的一个。

寇仲犹有馀悸道:“你忘了杨虚彦吗?至少现在我们没有受伤。你估他们会不会回来呢?”

徐子陵道:“若我是他们,就找个山头坐下耐心等候,若发现我们两大傻瓜回去提货,那就是我们寿终正寝的时刻了!”

寇仲得意洋洋道:“这叫英雄所见略同,风湿寒现在和瑜姨定是气炸了他们的小脑袋,死都不肯放过我们。哈!假如我们和他们这对野鸳鸯捉几百里路迷藏,小段他们不是可以有充裕时间提货运货吗?”

徐子陵皱眉道:“能否跑得过风湿寒我还不敢肯定,但必跑不过瑜姨,你想清楚了吗?”

寇仲笑道:“捉迷藏就是捉迷藏,和比拚轻功是两回事,若论逃命工夫,他们那是我中原双龙的手脚。”

徐子陵童心大发,笑道:“谁批准你把自己由扬州双龙升格为中原双龙呢?”

寇仲一边拨水,一边笑道:“这就叫进步。是了!究竟该约小段他们在那里碰头呢?”

徐子陵道:“横竖巴陵离此不远,索性到那里去找素姐,省得她寻不着我们。”

寇仲叫绝道:“妙计!我们先找到那四个小子再仔细研究,来吧!”

话毕两人再潜进水里去。

两人沿江奔驰,到了地势较高处,伏在一块大石后,全神贯注下游的方向。

寇仲道:“为何还未见人,难道高估了他们?早知如此便和小段他们一起押送我们的宝贝盐货好了。”

徐子陵皱眉道:“我有很不妥当的感觉。他们可能已绕到前面等待我们送上去。”

寇仲骇然回头,刚好捕捉到前方密林处,有一群鸟儿惊飞起。撞了徐子陵一把,低声道:“还是你行,现在该怎办才好?”

徐子陵轻笑道:“现在我们好好调息,养精蓄锐,到他们忍不住潜过来时,我们才走。”

寇仲苦忍着笑,翻身仰卧草丛里,舒服地叹道:“天上究竟有多少粒星星呢?”

徐子陵学他般放开一切地躺下来,凝望繁星满天的壮丽夜空,道:“眼前这一切是多么奇异,自有天地以来,这些星星就永恒地存在着,不断循环往复,又在无限变化中隐含不变的定律。假若我们的武功能学星星那样,变化中隐含不变,是否亦可变成永恒不息呢?”

寇仲动容道:“这道埋比井中月更深奥,姑名之为‘星变’,但怎用在武道上呢?”

徐子陵这刻完全忘了苦苦追杀他们的跋锋寒和傅君瑜,肃容道:“这或者就是娘所说守一于中的道理。我们和人动手时,千思万虑以谋胜,变化足矣,但尚未能真把握万变中那奥妙的不变,故始终未达最上乘的境界。”

寇仲剧震道:“我明白了,你的守一于中说的只是心法,等若井中水月,照我看该像瑜姨所说的弈剑之道。虚空就是棋盘,星星正是棋子,棋着虽千变万化,但必须依某一特定的法规运行,所以我们只要掌握到致胜的法理,千变万化也不离不弃,便终可制敌取胜。”

徐子陵坐了起来,苦思道:“假如我们下棋时每一步都迫得对方不得不作反应,自能控制全局,但若遇上跋锋寒、杨虚彦或老爹那种高手,我们根本是给对方迫着来应付,只能见招拆招,甚么变与不变都派不上用场。”

寇仲亦坐直身体,搔头道:“坦白说,我也愈弄愈胡涂,但可否反过来说,假若我们能掌握到敌人的不变处,等若知他怎样下棋布局,不是便可稳操胜券吗?”

徐子陵瞧往跋锋寒两人可能藏身的远方密林,摇头道:“身在局中,只知败敌保命,怎再能掌握不断变化的全身,除非能超越棋着。”说到这里,两人同时一震,你眼望我眼。

寇仲颤声道:“他奶奶的娘,我知甚么是弈剑术了。那就首先要明白棋盘那永恒不变的法则,像那天瑜姨看似毫无道理的几下砍劈,偏偏迫得我不得不变招相迎,完全失去了主动之势,正因她先一步把握了我能下的几着棋,武术到了这种境界,才有‘技进乎道’的味儿。不过她的道行太浅,几着之后,就给我的变化迷惑了。”

若傅君瑜知道自己随口的一番话,使这两个武学的天才作出了无与伦比的突破,必会非常后悔。

徐子陵仰观星象,喃喃道:“弈剑术,弈剑术!”

寇仲呻吟似的叹道:“不是星变,而是棋变。不!还是星变好一点,玄一点,以后我的井中月就改名作星变宝刀。”

徐子陵摇头道:“不!你那把刀仍叫井中月,不能三心两意,星变是我的。”

寇仲失声道:“你不是认真的吧!难道你可把星变两字雕藏手上吗?那左手是星变还是右手叫星变。又你和人决斗时,叫人小心你的星变手吗?哈……”

徐子陵和他笑作一团时,两人同时心生警觉。跋锋寒和傅君瑜在左侧二十丈许外出现,疾若流星般往他们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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