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教了那么多年书，带学生来冬令营也有那么四五次了,你们这种考前还看恐怖电影的,我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考前不要太紧张也没错，你们这也太轻松了吧？”

“我告诉你们,要是你们不给我拿个一等奖回来，看我不揍死你们！不对,对你们来说一等奖不够，得进国家集训队！”

江晗与段则淮都乖巧地低着头挨训。不过大多数老师面对学霸的态度总要比面对学渣的要好上很多,王成林也不例外,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后，就揪着段则淮离开了。

送走了王成林，江晗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舒了一口气,又揉了揉被段则淮嘴唇碰到的脸颊,想到刚才尴尬的状况,手掌捂住了眼，“卧槽……”

江晗一边默念着“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一边走回房间关上电视机,准备洗漱睡觉。

只不过,哪怕她一直告诉自己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洗脸的时候，当毛巾拂过脸颊,江晗脑海立即又浮现了这个“不小心触碰”的画面。

仿佛温软的触觉从未离开似的。

江晗哀叫一声,觉得自己明天没法面对段则淮了。

等洗漱完躺倒在床上后,江晗更是翻来覆去，一点睡意都没有，一会儿思索明天跟段则淮见面要怎么打招呼，一会儿又在自我催眠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吗？

哪怕她强迫自己去回忆贞子从电视机爬出来的镜头，也没法从那个“一不小心”的画面里挣脱出来。

江晗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又不是拉一下手就会脸红的纯情少女，段则淮也明确表示只是不小心，而且这绝对算不上是她调戏段则淮，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当然，小鹿乱撞的动情，那更加不可能。

江晗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索了半天，忽然意识到，她之所以心绪不平，恐怕是因为她并不大相信这个触碰只是“不小心”。

段则淮没道理无缘无故仰头，并且，这个仰头，怎么看都像是冲着她的脸来的。

江晗记得，当时她在问段则淮要不要拿冰块，过了半晌也不见他回应，抬眸看他，就对上了他有些呆滞的目光。

江晗到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少女，稍加回忆了下，她便意识到，那目光分明带了点不同的意味。

这事儿就更加头疼了。

不过，江晗很快就想出了解决办法——装傻。反正段则淮自己都说是“不小心”，那她就当做不小心不就完了？

至于早恋，江晗还真没想过。

而另一边，段则淮和王成林分开后，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房间。

吴焱给段则淮开了门，说：“王老师是不是去找你了？不好意思，我就是随口一提你去了江同学那里，没想到王老师会生气。”

段则淮摇摇头，“没事。”进门后，扑到在了自己床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吴焱也爬上了自己的床，“我已经洗完了，打算睡了，你呢？”

段则淮埋着头，闷声道：“我这就去洗了，你先关灯睡吧，不用管我。”

吴焱就关了灯，进了被窝。

段则淮慢腾腾从床上爬起来，摸黑进了浴室，用冷水泼了脸，抬头看洗漱镜中的自己，两颊依旧微微有些泛红。

他捂住了眼，又是傻笑，又是懊恼。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亲上去了，可能是因为江晗的脸凑得太近，也可能是她的气息轻拂着他脸导致他脑壳短路，总之，他就这么亲了上去。

虽然只是那么轻轻的一下，但那软软凉凉的触感，似乎到现在都还在唇间没有散去。

只不过，嘴唇贴上去时一时爽，亲完后……场面就没那么令人开心了。

江晗反应很大，俨然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

至于他自己……话都讲不顺溜了，实在是有点儿丢脸……

段则淮低低叹息一声，因为房间里还有吴焱睡着，他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是，心情起起落落，实在是太复杂。

而且，他总觉得，当时自己的应对……很是糟糕，亲都亲上去了，说一句“不是故意的”，是不是特别像一个不想负责的登徒子？

犹豫了一下，段则淮还是决定请教一下狗头军师，他拿出手机，给韩英骐发去消息，[段王爷：在干嘛？]

韩英骐回复挺快，[英俊如我：刚被我爸妈批了一顿，在房间里反省呢]

[英俊如我：期中考成绩出来了，我这次都没进段前二十]

[英俊如我：凄惨啊凄惨，我在学校被孙宁叫去办公室谈话，回家后还被我爸妈轮流谈话]

[英俊如我：太羡慕你了，连期中考都不用考]

段则淮回复问，[段王爷：怎么回事？考那么差？]

韩英骐一般都能稳定在段前十，而且，他本身就是理科更强，现在文理分科，只会总分排名更高，忽然跌出了段前二十，确实是阴沟里翻船，严重考砸了。

[英俊如我：方便接电话不？我给你打电话]

段则淮一边回复“方便”，一边悄悄走出了房间，来到了酒店的走廊上，以免打电话吵到吴焱。

韩英骐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话说，你不是要考试吗？还没睡？”

“明天是开幕式，不考试，后天才考，没事。”段则淮斜倚着墙，说，“你怎么回事？考那么差，不会是在偷偷早恋吧？”

韩英骐：“……你是神算吗？”

韩英骐说要打电话，段则淮就想着他应该是有话要说，发消息说不清，再加上这段时间他跟裴淑涵本来就暧昧，Q|Q的聊天记录每天都能翻上几十页，段则淮多少就能猜到一点了。

段则淮低低地笑，“终于跟裴淑涵正式在一起了？”

“对，就前几天，我表白了，不过这次裴淑涵期中考也考砸了，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早恋啊？”

段则淮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淡淡道：“嗯，对你来说确实不应该。”

“什么叫对我来说？”

“你成绩退步了，说明被影响到了，就不应该，要是对成绩没影响，我觉得早恋也没什么。”

“……我从你这话里听出了你也想早恋的心思！”

韩英骐其实只是在控诉，说个玩笑话而已，自己都没当真，却没想到，段则淮已经轻轻“嗯”了声。

韩英骐觉得自己要幻听了，“嗯？什么？”

段则淮：“我刚才亲了江晗。”

有那么几秒，电话那头忽然没了任何声音，之后，才是韩英骐的大叫声，“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段则淮你行啊！我都还没亲呢！你们居然就亲上了！”

前十秒钟，韩英骐都在不平衡的心理当中。

之后，他又进入了探知状态，“感觉怎么样？是舌吻吗？还是就碰了一下？”

还不待段则淮回答，他又是连珠炮似的说了一连串，“卧槽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老早就觉得你喜欢江晗了没想到已经偷偷摸摸在一起了？行啊你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我？居然还在冬令营的时候谈恋爱，你们还真不怕考砸啊！”

此时的韩英骐早就丢弃了自己要不要继续谈恋爱这个问题，段则淮的状况才是他更关心的！

段则淮捂着额头，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没有，没在一起，就是亲了一下。”他简单地将今晚的状况说了一遍，又问，“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怂？好丢脸啊……”

韩英骐的注意力已经跑偏了，“你们去参加冬令营的人，竟然在酒店看《午夜凶铃》？厉害了我的哥！”顿了顿，他才回答了段则淮的问题，“是挺怂的，亲的居然只是脸，怎么就不直接点亲嘴啊？再说了，你亲都亲了，就不顺势表个白？”

段则淮：“……都没高考呢。”

“都没高考你还亲上了呢！”

段则淮：“……”

韩英骐又问：“你是喜欢江晗没错吧？要不然你还亲上去那就是个渣。”

段则淮一顿，低低“嗯”了声。

韩英骐就开始了他的经验之谈，“你这不仅怂，还蠢，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懂不懂？唉你就是缺乏恋爱经验，在江晗面前就已经被碾成了渣渣。”

“你得一步一步来知不知道？刚开始的暧昧阶段不能少，你得撩，得让她知道你有那个意思，要在相处的过程中让她慢慢对你产生好感，这样就水到渠成了，最后的表白，那就是确定正式在一起而已，只是一个仪式。”

“像你今天这样，先前连一点表示都没有，江晗单纯就把你当同学，然后你忽然来这么一下，能不把人家给吓到吗？她没把你当登徒子就不错了！”

段则淮默默地听着，越听越懊恼。

什么时候喜欢上江晗的，他也不确定，但总归是喜欢上了，只是喜欢归喜欢，他从来没想过要在高考前表白。

这些事情，段则淮是打算到高考后再考虑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晚上，他一个没忍住，就给亲上去了。

不仅亲上去了，亲完后他的表现还这么怂，语无伦次不说，还说自己是不小心。

这状况就有点儿乱套。

狗头军师韩英骐批判了段则淮这不负责任的行为之后，又说：“兄弟，你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别怂，赶紧表白了，要不然你就是个登徒子，虽然我觉得介于江晗今晚的反应，她肯定真的对你没什么意思，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被拒绝也没什么的对吧？”

段则淮：“……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我得让你认清现实。还有啊，我觉得像江晗这样交过那么多男朋友的人，道行绝对要比你高多了，你以为你说不小心她就真的会相信是不小心？她就是在跟你装傻而已。”

段则淮沉默下来，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

韩英骐又说：“不过呢，她越是跟你装傻，你就越不能让她装，咱就得把话说清楚对不对？要么行，要么不行，不行你也就不用一棵树上吊死。”

段则淮：“……”

他默了默，“那我还不如放长线钓大鱼呢。”

他觉得韩英骐这个狗头军师是真的“狗头”，说的虽然一套一套的，但细细听来就是些用来混迹风月的套路，他并不觉得可以用上。

还说什么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更担心在森林里迷路啊。

韩英骐道：“那不管怎样，你亲都亲了，要么就是把话说清楚，要么就真的拿‘不小心’当借口，以后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断了后路，也不要再想什么在一起了。”

要段则淮自断后路是不可能的，他没什么迟疑就说：“好吧，那就表白呗。”

“那个……你要不要考虑等冬令营结束？要不然，会影响考试心情吧？”

段则淮默了默，“嗯，等冬令营结束吧。”

跟韩英骐打完电话后，段则淮心里就有了底。虽然他不认同韩英骐说的“唯有套路得人心”，但不得不说，他的有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现在当做没发生过，以后再想要表白，那只会更加棘手，以及，江晗很有可能是在装傻。

而江晗在装傻这件事情，在第二天他们再见面时，段则淮就敏锐地察觉出来了——话语间变得不那么亲密熟稔，有时候还会避开他的目光。

比如，他们下楼到酒店自助餐厅吃早餐时，段则淮起身去拿牛奶，问江晗：“你要什么？有豆浆牛奶和橙汁，我帮你拿。”

江晗摇摇头，“不用了，我不喝，谢谢。”说话尤为客气。

然后，早餐吃到一半，江晗口干，实在忍不了，起身去倒了一杯豆浆来。

段则淮：“……”

果然，任由她装傻只会让状况越来越糟糕。

冬令营第一天，上午是开幕式，中午到考试地点熟悉考场，下午是自由交流。

期间，江晗虽然会有意无意避着段则淮，只是他们同行，哪里说避就能避开的？而且，江晗也感觉到，段则淮的态度同样明显变了。

看考场的时候，因为考场里面是走不进的，他们只能在室外转一转，找到自己考场的位置，所以，江晗又被冻得整个人缩了起来。

段则淮便自然而然地又递给了她帽子和围巾。

江晗还在打肿脸充胖子，“不用不用，我还好，不是很冷。”刚说完，就打了个寒颤。

段则淮不由分说就把帽子套在了她头上，还帮她把围巾都缠了上，动作强硬，不容拒绝。

江晗有些发蒙，这是小奶狗变成小狼狗了？

她瞥了眼就在他们不远处的王成林，轻声道：“王老师在旁边啊……”

段则淮抬了抬眼，不甚在意，“在旁边又怎么了？”说着，把围巾扯紧了些。

江晗：“……”

她低垂着眸，没去看段则淮，却始终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就放在她脸上，变得炙热无比。

江晗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冬令营的考试持续两天，每天上午考试，下午自由交流，每次考试时间四个半小时，做三道大题。

用四个半小时来解三道题，可见题目之难。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江晗发挥不错，自我感觉良好，绝大部分题目都做出来了，只有一两个小题有点不确定。

而考试成绩出来也很快，两天后就出成绩了，江晗、段则淮和吴焱三个人都得了一等奖，其中江晗和段则淮进了国家集训队。

十二中能取得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学校大门外都已经贴出了横幅庆祝，王成林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唯一让王成林痛心的，就是段则淮明确表示，他要准备接下来的信息技术全国联赛，不进入集训队了。

哪怕王成林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段则淮把重心都放在信息技术竞赛上，但仍然痛心无比，还找了段则淮谈话，却依旧没能让他改变心意。

好在还有一个江晗在，能让王成林稍得慰藉。

然而，这个慰藉并没有持续多久，成绩出来后的第二天，B大数学系就联系了十二中，可以给江晗保送名额。

王成林通知了江晗，却被江晗婉拒，“王老师，我大学想念计算机专业，就不去B大数学系了。”

王成林：“……”妈的！又是计算机！

他垂死挣扎着，“你都没有参加信息技术竞赛，恐怕要保送计算机专业很难，就算有，学校也不会那么好了。”

江晗：“没事，我可以高考。”

王成林：“……”

江晗看着王成林快崩塌的脸色，笑着宽慰道：“王老师，您放心，集训队我肯定会去的，我会努力一下尽量去参加IMO，对我来说参加IMO和选择计算机专业不矛盾。”

国家集训队的集训分别在一月份和三月份，通过两个阶段的集训和考试，选拔出最后的六名参加IMO人选，选拔结束差不多要到明年三月底，如果要参加IMO，那就会一直延续到明年七月，王成林想说，等到了那时候再准备高考，恐怕会落下很多功课。

但王成林转念一想，江晗能从职高转过来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成绩名列前茅，她也确实不需要担心功课落下，哪怕到时候真的落下了，再选择保送，相信B大依旧会收。

于是，王成林也不再劝了。

江晗在办公室的时候，韩英骐趁着课间，来找段则淮问：“怎么样？表白成功没？”

段则淮：“还没表白呢，考完试就是返程，然后马上就出了成绩，一直没机会。”

虽然还没表白，但从江晗的态度中也能看出来，八成是要拒绝的，段则淮甚至都能猜到拒绝的理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不过，段则淮不介意慢慢来，只是不想让她装傻逃避。

总要逼一把的。

段则淮道：“帮我个忙。”

“什么？”

“这周日把裴淑涵约出去，我听到她跟江晗约了看电影，你把她约走，我约江晗。”

韩英骐一口应下，“行，没问题。”他转头就去约裴淑涵。

这时，江晗也从办公室回来了，韩英骐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江晗：“……”

她问裴淑涵，“韩英骐怎么回事？眼睛抽筋了？”

裴淑涵撇撇嘴，“我哪知道？这几天他神秘兮兮的，刚才还跟段则淮在窃窃私语。”

江晗愣了下，侧头看向段则淮，蓦地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段则淮道：“听说你能保送B大数学系了？怎么样？决定去吗？”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要报计算机系的。”

段则淮挑眉，“你真的拒绝了？”

“对。”

江晗顿了下，又说：“你不也拒绝了？”段则淮冬令营的成绩也是拿了一等奖的，而且还能进国家集训队，保送当然不在话下。

段则淮咧嘴一笑，“我这不是还有信息技术竞赛吗？我都不参加集训队了。”

“那你加油。”江晗淡淡道，转身走向自己座位。

段则淮又叫住了她，“哎等下。”

江晗回头，“怎么了？”

“周日中午我请你吃饭。”

江晗眸色一闪，“好端端请我吃饭干嘛？不用了吧？”

“请你吃饭的名头多了，祝贺你进入国家集训队，激励你进IMO，还有上次我游戏编程卖了钱，也说要请吃饭的，一直欠着呢。而且你看我这，”他指了指自己右侧颧骨，“还淤青着呢，作为赔偿，你也不能拒绝对不对？”

江晗：“……”她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拒绝的理由，最终只是很没有底气地说了句，“……不用了吧？”

她顿了下，猛然想到周日跟裴淑涵约了看电影，忙说：“周日我要跟裴淑涵去看电影的。”

段则淮勾唇笑，“裴淑涵周日有事。”又探头看向裴淑涵，“对吧裴淑涵？”

“啊？什么？”

“你周日是不是有事？”

“哦对，”裴淑涵转向江晗，“江晗我周日有事情，不能跟你去看电影了。”

江晗：“……”

她算是知道韩英骐刚才笑嘻嘻眨眼睛是个什么意思了。

江晗睨向段则淮，就见段则淮笑望着她，那表情就是在说：你没理由了吧？

江晗眯了眯眼，“我不去看电影的话也得学习。”

段则淮笑容一滞，顿了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身体前倾，凑到了江晗耳边，“你知道的，我其实并不是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