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房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把华安安从梦中吵醒。

他出来一看,高级区的医生们正抬着陈宝往山洞跑。由于山谷中不能亮灯,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

华安安问自己的责任医生。医生说,陈宝做完第一次试验后,感觉意识模糊,身体不灵便,半夜从床上摔下来了。估计是药物在体内沉淀引起的副作用。

他告诉华安安,这是常见的情况,不用担心。只要在监护室对身体做几次深度清洗就没事了。

华安安似信非信,不由得为自己的身体也担心起来。他已经做了那么多药物试验,万一沉淀在体内没被发现,以后一旦发作,谁来拯救自己呢?

掐指一算,自己进入c区一年了。去年那个绿意盎然的午后来到这里,不经意间,又是一个满山叠翠、阳光强烈的盛夏。

一开始,过载试验通不过,耗了半年时间,白白受了很多罪。现在实验顺利,药物沉淀的问题又让人忧心忡忡。而且,高级试验眼看就要完成,到时候何去何从,也使人感到迷茫。这么多问题困扰着他,他对自己的前途愈发感到失望。最后,他只能安慰自己,做完高级试验,大不了回广西老家,去做个围棋教练。

思来想去,一直到天亮也没有合眼。

责任医生发现华安安情绪低落,连忙向高级区的负责人汇报。于是,所长、c区负责人、心理医生都跑来安慰他。直到陈宝安然无恙离开重症室,华安安才放下包袱,恢复了训练。

高级区的试药员都是宝贝,谁也不敢怠慢。

华安安终于盼来了第四次试验。这件事一直让他心事重重,不知这次能否顺利完成试验?试验之前,高级区没有安排他做针对性训练,他确信这和以往的试验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试验过程全由机器操作。

一进入试验室,华安安就看到离心机悬臂顶端的试验舱与以往大不相同。椭圆形的舱体比以前的大了很多,似乎构造更复杂了。舱体的金属外壳上,有形状奇特的流线型刻槽。它静静的悬停在半空,色泽暗淡。尽管山洞里灯光刺眼,它却并不反射光芒,凸显出它是这个空间里的一个特别的异物。

医生嘱咐华安安,做完例行体检后,由他自己进入试验舱,按照第二套动作,双臂抱膝,蜷缩身体。余下的所有工作,将由舱内的机械臂完成。

华安安假笑一下,扫视了一遍试验室内的工作人员,心里说,难怪指挥长说你们闲得发慌呢!

完全由机械臂完成滴注、束缚、戴氧气罩、释放缓冲液体,并在试验完毕后给他滴注溶解剂、给他排泄等等这一系列工作,使他越想越担心。万一,机械臂有零点零零几的误差,失败的自己、将胜利的魂归故里。

不过,事到临头,他只能硬着头皮试运气了。他不容许别人轻视自己。

刘阿姨一直给他打气,并伸出手掌,做出“六”的手势。别人以为她是祝福华安安六六大顺。只有她和华安安明白,做完这次,就剩六次啦。

刘阿姨看华安安步履艰难的样子,真怕他会临阵退缩,突然丧失勇气,那自己又得大费一番周折。

华安安深吸n口气,平静一下情绪,毅然决然走向玻璃罩。

事情并没有事前想象的那么恐怖。往往事情都是这样,事前顾虑太多,反而使自己丧失信心。其实冒险一试,原来不过如此。

华安安醒来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仍然在试验舱里。液体已经退净,赤裸的肌肤上仍留有一些白色的胶质东西。他的四肢已经松绑,氧气面罩变成了一个吸痰器的借口,紧紧封着他的嘴巴,不断刺激他呕吐。下体的束身裤可能是被机械臂剪开,接便器正在接受排泄物。

十几根条状的软管接触着他的身体,正在监测他的生理状况。

华安安没法动弹,他的肢体仍然僵硬。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忽然觉得很自在。以往醒来时,赤条条的躺在手术台上,周围是男男女女的工作人员,总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天旋地转。便眯着眼睛,任凭那些冰凉的软管在身上滑动,享受这种有了私密感的惬意。

华安安天真地以为,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会有条不紊的一直进行下去。虽然,搞不清自己究竟试的是什么东西,但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毕竟是稳定的。他现在对工作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夏日里,山风陡起,天边黑云滚滚,夹杂着电闪雷鸣,要变天了。

吕教授来了。他简单询问了华安安的状况,得意地笑了。

和吕教授同来的集团中心研究院的院长在听取了所长的工作汇报后,直截了当地说:“今年秋天有紧急任务,集团急需完备实验员。你们所能不能加快试验员的训练速度?”

所长身上的处分还没撤销,他不敢违抗集团的命令。但是,加快试药员的训练速度,往往适得其反。他下不了决心,一下子给难住了。

高级区的指挥长说:“我们高级区的三名试药员,目前进度最快的是华安安。按照训练计划,他还要进行五次试验,大约需要3个月时间……”

中心院长摆摆手,说:“不行。时间来不及。”他转向吕教授,问:“吕老,您看这个训练,有没有便捷的方法?”

吕教授说:“只有简化试验次数,增加试验内容。”

中心院长又对所长说:“你们能不能制定一个计划,在减少试验次数的情况下,使试验员每个科目都能完成。”

所长只好说:“我们尽力而为吧。”

中心院长断然地摇摇头,说:“一个月的时间,给我提供两名合格的完备实验员。”

所长绝望地看了看高级区指挥长,对方也很无奈。他只好弱弱地说:“一个月内提供两名,这怎么可能?”

吕教授笑着说:“干脆,我留在这里蹲点。一个半月,提供两名,差不多有些把握。”

中心院长带着歉意,说:“那好吧,吕老,只好让您辛苦了。时间紧迫,无论如何,还要给中心基地预留一定的训练时间。”

吕教授顾不上休息,连夜要来高级试药员的试验报告和最新体检表,经过认真审阅和分析,他心里有了底。

华安安已经进行了五次试验,状态良好,甚至一次比一次好。吕教授打算让他直接进入最高级别的试验,一个月内进行两次试验。训练中的不足之处,等到了中心基地再补课。

陈宝进行了三次试验,状态一般。吕教授计划让他在一个半月内进行三次试验。中等程度一次,高级别两次。训练中的缺点,也是等到了中心基地再强行补课。

第三位试药员,仅仅只做了一次试验,药物反应很强烈。看来在年底前能完成试验就不错了。

这意外的变化使高级区的工作气氛又紧张起来。

吕教授和所长专门在高级区的动员大会上反复强调,时间紧,任务重,所有工作人员必须拧紧螺丝,不得有丝毫懈怠,保证在一个半月内完成对两名试药员的训练任务。

当华安安听刘阿姨说,所里决定简化自己的试验次数,并且在一个月内完成高级区的试验工作时,顿时兴奋起来,这意味着自己马上就要自由了。可是转念一想,只能在研究所赚最后一个月的辛苦钱了,又有些失望。

在体能室里,责任医生郑重地告诉他,他的训练计划提前了。他还以为要学习新的健身术,以适应最高级别的试验。雷教练却说,只是把第三套和第四套动作连贯起来就行。必须做到滚瓜烂熟,形成心理反应。

华安安看到,体能室里增加了一台新器械。

这个器械很像过载用的试验舱,只不过没有封闭,完全是个空壳子。

他躺了进去,按照第二套动作,抱膝蜷缩,然后随着雷教练喊出的节拍声,将第三、四套动作连贯起来做。动作很简单,就是双臂松开双膝,双脚向前猛蹬。与此同时,左臂上扬,在空中连续点击四次;右手从脸部拂过,伸向后颈,做撕扯动作。

这些动作,华安安做了快一年,早就烂熟于胸。只不过,搞不清是干什么用的。

等他的动作连贯熟练后,雷教练和医生用舱内的束缚带把他牢牢固定住,在两个脚踝上又套上两根弹簧,又给两个手腕拴上两条伸缩带,给他脸上扣上氧气面罩。

华安安心想,这是要加强阻力。

等医生在舱内有动作对应的地方贴上标志后,华安安恍然大悟,他练了一年的简单又古怪的动作,原来是要他操作这个试验舱。

雷教练却说:“小子,这不是操作,而是逃命动作。你必须在四肢承受巨大压力、僵硬不灵活的状态下,完成这些动作。标准是5秒钟。”

华安安撇撇嘴说:“你吹吧,我一秒钟也用不了。”可是试着动了一下,却发现手脚像坠了百十斤的石头,费力极了。

这还不算,雷教练又拿出个小药瓶,凑到他的鼻子下面,让他闻了闻。

华安安登时感到头晕目眩。随后,头脑发木,昏昏沉沉的。

“这是什么东西?”华安安勉强睁开眼。“这个怪老头,就会变着法子戏弄我。”

医生笑着说:“这是模拟你在试验舱所处的真实状况。你必须在这种条件下,完成所有动作。”

按照要求,舱内一响起刺耳的长鸣音,他就必须开始完成这套并不复杂的动作。但是,他没完成。他又没完成。他还是没完成。训练一天,腰酸背痛的,总算把动作连贯起来,但是力度不够。而且,长鸣音响起后,动作迟缓。

晚饭后,他还要练,被吕教授拦住,要他充分休息,不能蛮干,否则伤筋动骨,就前功尽弃了。

这套累人的动作练了三天,终于在5秒钟内能熟练完成动作。

雷教练又给他加了一根弹簧。华安安火冒三丈,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雷教练,特别是他嬉皮笑脸拿着小药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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