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的顶部压得不高, 还不到三米,一块块严丝合缝的石砖不知做了什么处理,看着黑漆漆的瘆人。

霍风握着剑,鹰隼般锋利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看似毫无差异的天顶,他缓步地移动着, 哪怕甬道那端林岳一行人和那密密麻麻的虫潮离得越来越近, 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急迫或慌乱。

终于,他看中了一个位置。

他举起剑,用剑尖顶着石板那一丝肉眼几不可察的缝隙, 发出一声轻响。

殷宸轻轻吸了口气,也有点紧张,她勾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小心一点, 摩擦出一点火星就会瞬间烧焦这一片。”

霍风嗯了一声,他凝视着那一点, 缓缓用力,剑锋缓慢地划开石板的缝隙,剑刃与坚硬的石板摩擦,那稀薄的热烈顺着长剑倾斜的角度无声无息的释放,刚刚好将凝固的虫油融化, 粘稠的黑色液体滴答滴答,顺着天顶坠到霍风靴边,很快流成了一小摊。

霍风等着虫油淌得差不多了,从包里翻出一个喷雾剂,把剑重重捅进侧壁的石缝里, 踩着轻薄的剑身一跃而起,对准了头顶那道缝隙快速按住手柄,大量雪白的雾气弥漫,整个甬道的温度骤然降低,液态的虫油瞬间被凝固,石板表面被蒙上一层冰霜。

霍风再跳下来,殷宸注意到他刚才拿喷雾的手掌,战术手套外露出的手指上已经有冻伤的痕迹,但是他却像是一无所觉,反手拔出剑,对着跑过来的林岳颔首:“先走,我殿后。”

林岳深深看他一眼,他们的默契已经不需要客套和废话,他郑重说了句“小心”,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带着人继续往前跑。

霍风静静站在原地,直到虫潮最前面的虫子离他只有几米远了,连殷宸都想催促他“快跑”的时候,他才用打火机在地上一点,火焰伴随着某种异样的香气迅速往四周蔓延。

气势汹汹涌来的虫潮瞬间一顿,仿佛洪水在面前凝固,霍风冷冷看着它们不甘地在原地转了转,最后以比来时更迅猛的速度后撤。

霍风看见虫子撤得差不多了,又用那个高压冰冻喷雾把火焰熄灭,火焰不只可能点燃头顶更广阔的虫油,还会大量消耗氧气,他必须得收拾干净。

殷宸趴在他背上,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你刚才就在这儿站着,也不跑,差点虫子就吃了你了。”她说:“万一虫油不顶用呢。”

霍风只笑了笑:“我相信你。”

相信她,所以她说有用,他就断了所有后路站在这儿等着虫油发生作用。

殷宸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她哼了一声:“你可别信我,我脑子不好使,万一坑了你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霍风又是笑,他看着火焰熄灭,往后看了看已经消失在转角的林岳等人,把她从背上拉下来。

殷宸没骨头似的靠着他,懒洋洋说:“干嘛。”

“你在这儿凝形吧。”

要不一会儿在那么多人面前她仗着透明瞎胡闹,不得把人都吓死。

殷宸摊手,一脸我也没办法的无赖样:“我虚,没阳气,什么都干不了。”

没错,她要开始空手套阳气了。

不不,她这不算空手,她刚才不还指导他救了他那些小伙伴的命了。

对上小姑娘灼灼的目光,霍风陷入了沉默,护领下精巧的喉结些微地滚动,半响,他才低声说:“我该怎么做。”

殷宸咬着嘴唇笑,笑得像一只偷着鸡吃的大尾巴狐狸。

她慢慢靠过去,霍风没有动弹,但是她能感觉到他浑身都绷了起来,像一头警惕紧张的猎豹。

她贴近他,踮起脚尖,几乎碰到他高挺的鼻子,她听见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又忍不住得意,调戏他:“你很紧张啊。”

霍风垂眼看着她,黑色的眼睛像某种吸尽周围光泽的石头,沉静又幽邃。

他这么冷冷淡淡的样子,让人更加想欺负。

她搭着他的肩膀,一点点把嘴唇贴过去,舌尖在他嘴角蹭了蹭,这个动作就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他微抿的唇瓣微微翕张,她一口咬过去,漂亮的眼睛像星星,眨着亮晶晶的光直直往他心口撞。

柔软的唇齿相缠,伴随着渐渐粗重的呼吸,丝丝缕缕的气顺着他的喉咙被吸进她嘴里,她吞咽着喉咙,享受般的眯起眼,攥着他肩膀布料的手越来越紧,眼角飞上霞红,小小的脸一点点泛出玫瑰色的红晕,艳丽的惑人。

这个吻对霍风来说,其实并不陌生。

霍风静静凝视着她的小姑娘,她精致的眉眼近在咫尺,清浅的呼吸拂在他鼻息间,慢慢唤醒他记忆深处的、那些被他封藏了很多年的画面。

他想起那个夜幕笼罩的军帐里,朦胧的烛火映出她纤细窈窕的身形,她伏在他身上,长发披散在腰间,柔软的发尾扫在他胸口,她妖精般花枝乱颤的笑,艳丽锋利的眉眼迷乱了他所有的神智。

又或者是更久远的时光中,在雾气和盛放的鲜花的簇拥下,她在天泉水池中嬉戏。

他就站在云端,居高临下,看着她毛绒绒的大尾巴懒洋洋地甩动,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笑嘻嘻去逗旁边垂落的枝杈上的鸟儿,她修长的脖颈和纤细的肩膀浮在水面上,他只看见满眼的雪色,她狡黠又灿烂的笑容,在那冰冷刻板的九重天上,却像是敛尽了所有他无法想象的朝气和纯净,美得像一簇蓬勃燃烧的火,烧在他心口。

他慢慢抬起手,环住她的腰,那一刻,他仿佛听见自己心口最深处那一声悠长又餍足的叹息。

他闭上眼,在绵长又温软的思念中,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个阔别了已不知道多久的亲吻里。

吸阳补阴这个事儿真的有毒,关键是对象还那么配合,一副予取予求的架势,要不是残存的那点理智一直在警示她,她觉得自己都要忍不住在这里把霍风办了。

她艰难地往后退了退,霍风还环住她的腰,他的手紧了紧,像是不舍得她退开,等了一会儿才渐渐放松。

殷宸喘着气,看着霍风慢慢睁开眼,他的眼睛里那一层浅浅的雾气迅速消散,露出仿佛被涤洗了一遍的、更加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徐徐平复着呼吸,眉眼淡淡的幽色逐渐平息,他的脸色有一点苍白,衬得平日削薄淡色的嘴唇异样的浓艳,显出一种压抑又禁欲的魅气。

殷宸握了握手,看着自己的身体更加凝实,顿时笑逐颜开,她扑进他怀里,勾着他下巴吧唧就亲一口,小嘴甜甜的不要钱大把撒好人卡:“霍风,你真是个好人。”

霍风摇了摇头,问她:“够了吗?”

“暂时够了。”

殷宸看着他清俊的侧脸,舐了舐嘴唇,伸爪子色迷迷地去摸他的脸:“墓里多危险啊,我多一点力量才好保护你啊,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妖邪玩意儿一吸就恨不得把人吸干,咱们慢慢来嘛,是吧,你们讲的,叫什么可持续发展。”

规则眼看着这登徒□□调戏良家妇男的人间惨剧,侧过头去不忍直视,霍风倒真是好脾气,由着她摸了一会儿,等她爪子越来越不老实了才握住她的小手:“走吧。”

暂时吃饱喝足的殷宸心情大好,乖乖被他牵着走。

但是没走两步,霍风突然停下,殷宸不解地看她。

然后她就看见霍风拧着眉看了她几秒,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把拉链拉到最顶上。

殷宸:“...”

她低头看了看,破败白长裙搭配冷黑色皮夹克,这什么鬼畜搭配。

她看着霍风只穿着里面一件黑色的薄薄的紧身衣,在幽冷的墓里看着就嫌冷,她当即就要脱下来:“太丑了,我不要。”

霍风却异常坚决地按着拉链不许她脱,他严肃地看着他:“我不冷,你穿着。”

他又看了看她纤细的小腿和赤着的脚,雪白白的踩在脏兮兮的地上,虽然明知道她不会被弄脏,他的额角还是轻轻跳了一下。

他忍了忍,终是没忍住,迟疑说:“要不然你还是虚态吧。”

殷宸:“...”男人心,海底针,连霍风也逃不过这个定理。

她严词拒绝,并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拉着他往前走:“走走,别逼逼,你小伙伴还在等着你呢。”

另一边,林岳一行人正在转角后的一个殉葬室里躲着,幸存下来的队员们惊魂未定地坐倒在墙角或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林岳抹一把汗,让副手去清点人数,林城焦急地往外看了看,又跑过来:“大哥,霍哥一个人在那儿行吗。”

“你霍哥不行就没人行了,咱们早给虫子做窝了。”

林岳眼皮都不抬,让大家检查自己的补给和武器情况:“你管好自己,少给你霍哥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林城不高兴了:“大哥你这样就瞧不起人了,之前你们被铁甲祭人围着的时候,不还是我给霍哥扔的剑吗,四舍五入也是我救的你啊。”

林岳笑了:“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小子倒是运气好,掉陷阱里还能捡一把剑出来,看那削铁如泥的架势,那把剑恐怕不是凡品。”

“那当然。”

林城之前就把遇见那女人和剑的事说给林岳了,现在他越想越不对劲:“大哥我不会真撞见鬼了吧。”

林岳摇头:“能凝形的鬼物都是凶物,不大开杀戒就不错了,不可能救你,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等回去查查老祖宗的资料。”

兄弟俩正说着,霍风从石门处走进来,林城兴奋地迎上去,刚走两步笑容就僵在脸上,迅速转化为惊恐。

林岳看得稀奇,也看过去,就见霍风皱着眉牵着一个年轻女孩子走进来。

林岳:“???”

他一瞬间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沉稳冷厉大哥范崩了一半,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不是霍风绑着俘虏,还真是握着的,男人握着女人的那种握法。

不不不,林岳脑子突然清醒过来,更稀奇的是这鬼地方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年轻女人,还和霍风这么亲近,天可怜见的,他之前一直都觉得霍风这家伙儿得跟自己的手过一辈子。

但是林岳到底是林家当家人,转瞬就换下了震惊的表情,笑着迎上去:“你回来了,外面怎么样?”

“我用虫油把它们熏走了,我装了一罐,你给每个人分一点,必要时点燃避虫子。”

霍风递给林岳一个小罐,林岳闻了闻,吩咐副手给每个人分一点,眼睛却忍不住往殷宸那边瞟:“这位是...”

殷宸一进来就看见傻白甜见鬼了的表情,她得意地哼了一声,突然抱紧霍风的手臂,笑得甜甜的把脑袋往他手臂上一靠,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林城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大得连林岳都看他一眼,这傻小子又不知道犯什么病。

霍风表情镇定,他摸了摸殷宸毛茸茸的小脑袋,对林城说:“你那里还有牛肉干和罐头吗,给我点。”

大多后勤物资都被林城这个垃圾战斗人员背着,难得见霍风主动要什么,林岳没有也得给他变出来,见林城还傻呆呆站在那里,林岳一巴掌拍过去:“干什么呢,还不快拿。”

“哦哦,霍哥,给。”

林城连忙翻包,拿出一包牛肉干和罐头递给霍风,还是忍不住看殷宸,一脸纠结,愁眉不展。

殷宸几乎快被这个傻白甜丰富的表情逗笑了,霍风看她一直在看林城,又揉了揉她的头,把她的头发都摸乱了,她不高兴地抬头看他,啪的把他的手打开。

林岳和林城表情同时一抽,霍风却笑了起来,对林岳说:“她跟着咱们一起,等出去你给她弄个身份证明。”

霍风这么说,林岳就大概明白这女人的身份恐怕特殊了,他也不再多问,点点头:“我们会休息二十分钟,然后直接去主墓室,争取两个小时之内从墓室里离开。”

霍风颔首,牵着殷宸到一边空旷的角落坐下。

林城这时候一把握住林岳的手臂,崩溃地欲哭无泪:“大哥,这女人就是我说的那个。”

林岳很淡定:“我看出来了,你霍哥也知道。”

林城表情扭曲,他几乎手舞足蹈:“我霍哥知道?!那他还...他还...”

“霍风心里有数。”林岳往那边看了一眼,看见那女人堂而皇之地翻着霍风的包,乱七八糟倒腾一遍才拿出来一个药膏,抓住霍风的手要给他上药,霍风就靠坐在墙壁上,一手抱着剑,另一只手伸给她随便摆弄,看着她的眼神专注又温柔,乖得跟一头被养熟了的大猫似的。

这个联想让林岳头皮麻了一下,不禁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霍风还需要你操心,你见过他被谁坑,从来只有他不声不响玩死别人。”

林岳拍了拍他的傻弟弟,压低声音:“这件事就憋进肚子里,霍风就是在墓里遇见了一个女人,是被不知道哪波儿野溜子带下墓的,结果人都死绝了就剩她一个,刚巧被霍风救了,明白吗。”

林城瘪瘪嘴,点头。

殷宸小心地把霍风的手套摘下来,看着他白皙手掌上冻伤的疮口,她捏了捏药膏:“这个管用吗?”

霍风只看着她,像是在发呆,只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殷宸感觉到,不满地抬头瞪他,他这才回过神,随意看了一眼:“管点用。”

“这只是小伤,我体质好,不上药都可以。”霍风看着殷宸越来越凶的表情,剩下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他说:“当然上药更好。”

殷宸这才勉强满意。

她小心地用水清洗一下他疮口附近的污迹,然后轻轻把药膏挤上去。

霍风看着她认真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他无声笑了笑,等一只手包扎完了,他单手把那袋牛肉干撕开,捏到她嘴边喂她。

殷宸眼睛只盯着他的伤口,小嘴却张开,小牙一咬就把质地柔韧的牛肉干咬下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像只小仓鼠。

霍风屈膝坐在那里,一只手给她包扎,一只手伸着吃的投喂她,小姑娘也乖乖巧巧的吃,两个人之间无比熟稔默契的虐狗气息让周围人纷纷侧目,表情怪异。

大家都在墓下玩命,就你们俩在这儿勾勾搭搭格格不入,这合适吗?

林岳看了几眼,看得他眼睛都辣得疼,他看着副手清点完人数,盯着手表一分一秒的走,二十分钟一到立刻站起来招呼:“走了走了!”

可赶紧出去吧,当谁没有女朋友似的。

霍风问殷宸吃饱了吗,见她点点头才把东西收起来,他重新戴上手套,殷宸不能占用他的手,就乖乖拉着他的背带:“走吧。”

林岳有地图,霍风对墓室中的机关有惊人的敏锐度,两个人合作,没一会儿就走进主墓室。

殷宸发现林岳带的这些人还挺有讲究,看见一屋子堆着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两眼发直,林岳说了一人拿三件也没有人敢多拿,她不免对林岳高看一眼,怪不得是能被霍风看进眼里的人。

林岳霍风几个领头人走到棺椁旁边,殷宸觉得没意思就在四周溜达。

林城看着这材质贵重花纹华美的棺材上竟然连一个装饰都没有,他弯下腰细细打量,乐了:“大哥,不会有人先来一步吧,你瞧这上面的宝石都被抠走了,那边那么多珠宝不拿非抠人家棺材上的,多大仇多大怨。”

林岳下意识看了看那边晃晃悠悠的殷宸,又看一眼霍风,霍风一脸平静,只当没有听见。

林岳翻了个白眼。

“行了,别废话了。”他挽挽袖子:“开棺吧,拿完东西赶紧走。”

他正要碰棺材,霍风突然伸手拦住他:“不能开。”

林岳看了看那边点着好好的蜡烛,又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没看出有什么异样的东西:“怎么说,周围没有尸油,棺材也没有移位的痕迹,我觉得里面应该个躺的。”

“躺的”是行话,是指没有产生尸变的正常尸体。

林岳说:“这次和周家的赌约就是这墓主人的含珠,咱们要是输了,山陕那片的场子可就得拱手让人了。”

霍风仍然盯着一动不动的棺材,他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我觉得,不太好。”

林岳表情一肃,周围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动弹了。

道上都知道霍主的厉害,在墓里那真是鬼神一样强大莫测的人物,他的直觉和本能比任何经验都厉害,他这么一说,林岳心里也打突突了。

东西再珍贵,小命当然更重要,林岳不是那种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贪货,他当即说:“那咱们这就撤?”

霍风没说话,他转过头,看了看晃悠着溜达的殷宸,眸色微微暗沉。

他得供养她,山陕那边王侯大墓众多,若是以前不要也就算了,但是这以后他不能放弃。

“我带了巩雷□□。”

霍风说:“你先安排好撤退路线,如果出了问题,就只能拼硬的。”

敢下墓的没有胆子小,霍风既然有决心,林岳当然奉陪,他点头:“行,给我十分钟。”

那边无所事事的殷宸突然抽了抽鼻子。

她转过身,直勾勾凝望着一个石门深处幽邃的甬道。

这熟悉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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