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坐在先前的车上,跟着巴拉古的吉普车行驶。天色已经全黑,非洲的原野展现出它固有的神秘,那些不知名的野兽的叫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上帝啊,他们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伊芙丽看着窗外,神色凄惨。

“不知道,他们大概要沿地图标记的方向前进。现在是要去那个起始位置。”弗莱尔说。

“那张地图我看不懂。”我说,“那上面的橙色区域代表什么?”

“没人知道。不过,我看到那上面的路线标志,似乎要看图者一路走进那片橙色区域。据我估计,地图比例尺不会太大。当然,他们本地人应该是更清楚的了。”

“要我们走到那橙色区域中?”伊芙丽叫道,“那是什么地方?”

“小声点,”我看了看前排的叛军,“橙色区域跟我们没有关系,只不过作为人质,我们得顺便跟着去那个地方而已。”

车队停了下来,巴拉古让大家下车:“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还得喂饱你们这些绅士。真麻烦。”

他这一说,我才想起,直到现在为止还没吃过东西。只是一直处在惊恐之中,早已忘了饥饿。

我们围坐在一片草地上,叛军找了几名人质去煮食物。不一会儿,他们发给我们一些当地的咸肉和木薯粉做的糊,那味道难以下咽。巴拉古一边喝着水,一边来到我们身边:“可以知道你们在谈论什么吗?先生们。”

“在谈论地图的事。”

“哦,那得出了什么结论?”

“毫无结论。我们毕竟不是本地人。”

巴拉古拧上水壶盖,抹了抹嘴:“也许我可以告诉你们多一点,那个地图是大裂谷底部的某个区域,看上去只有那么一块,但实际上,那块地方大得很,而且,地形也极其复杂。”

“大裂谷?你说的是东非大裂谷?”

“正是。”

“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在大裂谷的区域。”

“说得对,所以明天要继续赶路。我们现在的位置还没有进入那张地图中。必须到达地图边缘标示的位置,才能沿着标注前进。”

“你去过大裂谷吗?”

“当然去过。你们也知道,那是世界上最接近于地心的地方,而且它是那么的大,横跨了好几个国家,里面地形各异,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大裂谷这个词毫无意义,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特点,至于那片橙色区域,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既然如此,你可否想过,这样做会很危险?”

“真是笑话。我们莫迪救国英雄军,本来就做好了时刻丧命的准备,难道会惧怕丛林的危险?”

“我不是说丛林的危险,你也看到,营地那些人的死相……”

“住嘴!”巴拉古沉默了片刻,“这是将军的命令,一定有其道理。再说,我也想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弗莱尔想了想:“那张地图上可有明确标明,让你们去具体的地点呢?”

“没有。”巴拉古说,“说实话,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进入橙色区域后,有一条指引行进路线的标注,可这条标注随着道路的推进越来越不明显,而且,橙色区域并不完整,它一直延伸到纸张的边缘,即是说,还有后面的区域没有标注在地图上,而将军留下的文字却让我们一直向北。因此从这张图上,我并不知道将军要把我们带到哪里。”

“我也注意到这一点了。”我说,“这张图真是怪透了。”

“总之,这可不是一张藏宝图,它是要带我进入那片区域,然后朝着某个方向一直行进。”巴拉古站起来,“先生们,说实话,你们最好随时祈祷吧。”

这天晚上我们睡在草地上。我们后面是幽深的树林,前面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原野。一些夜行动物像幽灵般流窜在原野上,天上挂着巨大的月亮。我开始感叹自己的命运,也同样为以后的状况担忧。

睡在我身边的李哲动了动身子,他并没有睡着——没人睡得着。我另一侧躺着伊芙丽,她愣愣地睁着大眼睛瞪着夜空。

“非洲的夜晚真美。”她忽然说。

这个女人一直都思想紧绷,我打算让她宽心一下。于是我说:“这让我想起自己的名字。”

“你的名字?”

“对。康星原这个名字,在中文里的意思是:星空下的原野。”

“啊,真美。”

“你过奖了。实际上,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今晚这样的夜色。这真是讽刺,是不是?”

李哲在旁边推了推我:“你还有这个闲情逸致?”

“不然能怎么样?”

李哲眼睛瞟向不远处守夜的叛军,压低声音,用中文说道:“难道你想一直当人质?”

“我当然不想。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找机会逃跑。”

我翻过身子:“我也思考过,可那些家伙荷枪实弹,我们怎么跑?”

“不知道,但我们可以随时留意机会。而且——”他又顿了顿,“如果要逃跑,最好只是我们两人行动。”

“你是说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人愈多愈危险。这是非常情况,顾不得那么多。”

我这才明白过来,李哲干吗要用中文说这番话。

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说什么?”原来是李哲旁边的弗莱尔。他也没有睡着。

“没什么。我们在谈论叛军下一步会怎么干。”

“你们是否在商量逃跑的事?”

我们吓了一跳,“啊,我们没有……”

“在这件事情上你们最好谨慎一点,”弗莱尔严肃地说,“轻举妄动可能导致有人跟着丧命。那些叛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对他们来说,杀人和杀头野猪没有区别。而且,这里是黑非洲,我们已经远离了城市,不会比这些当地人更清楚情况,所以,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最好别跟他们耍花招。”

“啊,感谢你想得这么周到。先生。”李哲带着讥讽的口吻。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上路了。这一天过得波澜不惊。整整一个上午,车队一直穿行在茫茫的原野中。我可以看到成群结伙的动物在草原上散步,吃饱的狮子和角马同在一个水洼边饮水。我第一次见到野生的猛兽,那一刻差点忘了自己人质的身份,竟然用法语问前面的叛军:“那些动物不怕狮子吗?”

“哦,它吃饱了。”那叛军说。

我忽然觉得,其实叛军也没那么可怕。

到了下午,我们到了大裂谷边缘。车队停了下来,巴拉古让大家看看大裂谷。我往下望去,真是一片壮观的景象!我本来以为,裂谷底部应该是一片荒寂和黑暗,但事实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赏心悦目的郁郁葱葱。整个原始森林覆盖着这片地球的伤疤,仿佛自古以来的秘密就深埋谷底。

我甚至对裂谷之行有了一丝向往。

“名义上那是个峡谷,其实里面是完整的世界。”弗莱尔站在我身边说,“那里包含各种地貌,有原始部落甚至优秀的文明。学界公认东非大裂谷是人类起源的地方,至今还有很多科学上的未解之谜。一直以来,西方的探险家就不断深入这个谷底世界,可对于世人来说,它还是那样陌生和神秘。”

“啊,你让我觉得咱们是探险队员而非人质。”我笑着说。

“如果给我一个理由进入谷底丛林,我宁愿是人质。”

“他说得对。”巴拉古说,“要不是非去不可,我也不愿自讨苦吃。虽然看上去一片碧绿,深处实则不是人待的地方。”

“而且,天知道那橙色区域是什么。”李哲说。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现在好戏要上演了。我们要进入东非大裂谷。别愁眉苦脸。对很多无聊的有钱人来说,这可是他们一辈子梦寐以求的经历。现在你们可以免费享受。当然,我们不再有乘车的待遇,大家可能会辛苦一点。我要提醒各位的是,别耍花招,不然,即使你不被子弹打死,也会被那些该死的鬣狗吃得只剩下牙齿。”

巴拉古说完这段话,所有人质都绷紧了脸孔。

“放松,各位,放松!如果地图把我引到一个藏宝之地,说不定我会分你们一两根金条。好了,现在出发!”

叛军带我们从高处下来,藏匿了汽车,再沿着他们知道的线路,几经周折,在黄昏时分,我们下到了大裂谷底部。现在我们置身于一片无边的原始森林中,陪在我们身边的是一群凶残的叛军,指引道路的是一张莫名的地图,命运真是奇特。

又是夜晚了。巴拉古让我们连夜赶路,一些身体强健的人质还被勒令扛上物资。这个叛军首领冲我笑道:“我把你们当朋友,所以,你们几个什么也不用扛。”

“谢谢。但为何不休息一晚?”

“我们得尽快赶到地图的某个起点——那里是橙色区域的边界。”

“你知道路?”

“不,这样的丛林哪里有路,无非是确定怎样行走更合理。从地图上看,橙色区域附近标有一些明显的地标,我想那里可能是水源和农地。我们沿着这条小山脉一直前进,就能到其中一个地标,那将是橙色区域的起点和边缘。”

“嗯……”我想了想,“可是,你是否想过,你没有必要非得这样做。”

“当然有!”巴拉古大声说,“不要跟我讲那些屁话,将军让我这么做,我就必须这么做。也许会有一些激动人心的事,如果不去,就会后悔一生。”

“万一情况恰恰相反呢?”

“住嘴!黄种人!你太放肆了。你希望我做什么?我们的兄弟早就死光光啦,你让我带领这二十多号人跟政府军火拼?”然后他抬头望了望天,仿佛在对自己说:我必须得这样做,别无选择。

那一夜我们只休息了两次,其中一次吃了干粮。第二天清晨,一个原始的世界在我周围复苏了。我听到了鸟的叫声,还尝到树上滴下的水露。非洲的丛林一片祥和,但疲惫袭击着我们。可怜的伊芙丽,她累得脸色蜡黄,身上的衣服也被植物划得破败不堪。

我们就这样一直被叛军勒令赶路。到了第二天,当我们停下来吃东西的时候,一个黑人小孩从不远处的树丛中钻了出来。他愣愣地看着我们一群人,突然尖叫着跑开。

“太好了!”巴拉古说,“这里有人!”他拉出地图看了看,仰起头来:“黄种人,我们已经到了橙色区域的边缘。现在这里有村落,真是太幸运啦!”

叛军带着人质,跟随着小孩离开的方向,没走多远,就已经闻到烤肉和浓汤的香味。那一定有一个土著部落,我想。

忽然,前头一名叛军惨叫了一声,应声滚倒在地。大家仔细一看,他的手腕上中了一支小木箭。我立刻联想到非洲原始部落的毒箭。巴拉古大叫一声:“什么人!”话音未落,又有几只木箭射来。顿时,叛军的子弹射过丛林,只听前方有人惊叫。

大家走上去,见两个猎人模样的土著人倒在地上,其中一个已经毙命。而另一个人,鲜血从弹孔冒出来,全身颤抖不已。

巴拉古俯下身子,用土语问了这人几句。土著人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从巴拉古的表情上看,他并没听懂对方的话。

“虽然我不知道他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村落就在附近。”巴拉古抬起头来,轻松地说:“这不是毒箭。”

叛军把受伤的同伴包扎了,巴拉古让大家继续前进。但我们没走几步就停下了。因为一大群惊恐的黑人正围在我们前方。他们是被刚才的枪声惊到的。

巴拉古对那些人说了几句土语。但部落成员们显然没有听懂,他们只是充满敌意地靠上前来,其中几人手中拿着长矛。

为首带头人开始愤怒地说着什么。巴拉古回过头来:“我不知道这些家伙的部族语言,不过,他们似乎不怎么欢迎我们。”

“你杀了他们的人,他们欢迎你才怪。”

这时,对方好几个人靠了上来,巴拉古“砰”的一枪,子弹击穿了一名年轻土著人的头颅。在场的人中,除了叛军,所有人都发出惊呼。其他部落成员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我惊恐地看着那个倒地的年轻人,他全身都因为濒临死亡而自然颤抖,他睁着双眼,拼命望着众人,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那个小东西夺去性命的。

“你这是干什么!”我冲巴拉古愤怒地大叫。

“这是对这些野蛮人的教训。”他得意洋洋地说。

我听见弗莱尔冷笑了一声。我能体会到他的意思。

说实话,经过两天的相处,我本来觉得巴拉古此人并非那么可怕,可他毫不犹豫夺取一个人的生命,其凶残的本性瞬间又展现在我眼前。

叛军们毫不费力地占领了村庄。这些土著大概世代生活在峡谷底部,不知

道外面世界什么模样,但他们很了解那些“喷火管子”的威力,因此只能听从叛军的命令。一开始,他们对白人更怀有敌意,但是,当看到白人同样被穿迷彩装的家伙用枪指着时,他们知道,那些有武器的才是敌人。

现在巴拉古坐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命令村民们准备晚餐。他得意地告诉我:“现在,你们不再处于最底层了。”

我们开始吃晚餐。叛军担心饭里有毒,因此先让村民试吃。人质也得到这种待遇,“我可不想让你们丧命,你们依然是人质。”巴拉古说,“除了毒药,注意汤中有没有动物的胡须。”

“胡须?”

“对,有些动物的胡须比毒药更要命。虽然很细,却可以让人肠道溃烂,在这种地方,那等于是绝症。”

“可是村民试喝过那些汤了。”

“他们可以把汤中的胡须吹到一边,也可以随时偷偷放进去。”巴拉古说,“还是小心点好。”

有时我真以为我们是一伙的。我想。

吃过饭,巴拉古让土著们站在村子中央,他用英语喊道:“你们中难道没一个会说人话的么!”

众人一片沉默。巴拉古换用法语说了几句,还是没人响应。他恶狠狠地骂道:“该死!这些蠢猪,真他妈的让人难办!”

“为什么你要跟他们沟通?”我问。

“废话!因为这里是橙色区域的边缘。”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大概想从土著人嘴里得到一些信息。我说:“这真是难办了。不过,如果你不杀他们的同伴,也许还有人愿意跟你沟通。”

“他们听不懂我说的话,有个屁用!”

这时,忽然传来一个不太熟悉的英语声音:“你们想了解什么?”

我扭头看去,是站在部落酋长身边的一个年轻人。他冷静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你懂英语?”巴拉古叫道,“小子,为什么之前不吭声?”

“因为我不愿意接近你们。”

“好了,我不跟你计较,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翻译!如果你胆敢耍花招——”他举起手中的枪,“你也知道这玩意儿的威力。”

那年轻人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贝瑞好了。”

“好名字,贝瑞。现在你和那位老酋长,最好给我进屋来。”

巴拉古霸占了酋长的茅屋,当做他的临时房间。现在他坐在酋长的兽皮椅子上,悠闲地点燃一根土烟。贝瑞和酋长都被带进了房间。

“贝瑞,先让我来问你,你们部族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地方吗?”

“是的。”

“很好,那为什么你会讲英语?”

“我曾到首都上过学。是我们部族中唯一的一个。”

“啊,真光荣。不过这不关我事。现在你得回忆回忆,早些时候,我是说几天前,甚至几周前,可否有外人来过你们村子?”

“没有。”

“你讲的是实话?”

“确实没有。”

巴拉古想了想,掏出怀中的地图扔了过去。“看看这个。嘿,黄种人康,也许你可以跟他解释解释。”

贝瑞展开地图。我告诉他说,我们现在的位置正是橙色区域边缘的某个地标。贝瑞疑惑地看了看,转而把地图递给了酋长。我看到他俩的脸色稍有变化,并且相互讨论起来。

最后,酋长对我们说了几句土语。贝瑞在一旁翻译:“这片区域,我们从来都没有进去过。”

“你们就生活在这区域的边缘,却从来没有进去过?”

“没有。”贝瑞坚定地说,“从这张图上看,我们相信橙色区域指的就是那片土地。”

“那片土地?”

“我不知道那片土地有多大,也不知道其具体的区域形状,但我们从来没有深入内部,这是祖祖辈辈留下的规矩。”

“为什么?那里有什么?”

“不知道。但是,据说以前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哈,这真像一个神话!”巴拉古高叫道,“嘿,你们这些白种人,不会相信这种玩意儿吧!”

弗莱尔一句话也没说。其实,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营地的死者本就在常理之外,一张神秘地图把他们引来此处,而现在,这片橙色区域却是当地土著世代的禁地。这一切,想不让人担心都难。

酋长继续开口说着什么,贝瑞翻译道:“一直以来,从没人向北走进过那片密林,这几乎成了部落的潜规则。很多部落已经迁走了,只有我们的族群一直留在此处。但是,我们一直遵循这个规则。谁要是向北行走超过一公里地,谁就会被视为冒犯神灵。”

大家脸色上的表情均是惊疑交错,但那酋长还在拼命做着手势,似乎在告诉叛军们千万别干蠢事。

巴拉古脸上也是一脸惊疑,但他很快抬高了声调:“这都是愚蠢土著的无稽之谈。我倒想看看北面到底有什么。”

“先生,我奉劝你,最好别这样做。”贝瑞认真地说,“不仅会触犯神灵,还会给大地带来灾难,你们自身也会被毁灭。”

“哈哈,有土著向北行走再没回来,就表示我们也会步其后尘?真是笑死人了,小子,我们有枪!”

“我知道,可那没有用。大约在8年前,曾有外来探险者也带着枪,他们当时也是这样认为的,却再没回来。”

“真是笨蛋,让我来告诉你,小子,你知道大裂谷有多大么?他们为什么非得从原路返回?”

“可这里终究是大裂谷。而且,从这张地图上看,橙色区域周围有谷底山脉。”

“那又如何,这张地图并不全面,谁知道向北延伸会出现什么情况?再说,现在所处的位置,只是橙色区域边缘的地标之一,难道那些家伙不能从别的地方出来?”

“不!”贝瑞坚决地说,“如果一直向北走,可能并没有路,探险者都会原路返回,这是习惯。即使找到别的路,也多半走到别的国家了。”

“也许真就是那样。”巴拉古满不在乎,“不用说了,小子,我们会进入那片区域。不过,既然你说那是一片自古就无人迈入的禁地,我倒觉得有必要让你们带带路。”

“啊!不!”贝瑞脸上涌现出恐惧的神色,“我不能那么做!”

“那可由不得你。”

夜晚,巴拉古选了几间茅屋给我们居住。我依然和弗莱尔他们待在一起。半夜时分,一个人悄悄走了进来,是贝瑞。

我们都很吃惊:“他们允许你走进来?”

“他们守着门口,”贝瑞说,“你们是被劫持的?”

“这很明显。”

贝瑞叹了口气,“本来我想告诉你们,别让他们进入那片橙色区域。”

“打死我也不想去,可叛军非得那么干。”李哲说。

弗莱尔认真地问贝瑞:“那片区域真如你们说的那么神秘,还是你故意吓唬叛军?”

“是真的!”贝瑞抬起头来,“其实我不知道具体的神秘之处,但那地方确实是我们的禁忌。不仅仅是我们部族,所有生活在附近的部族都是如此,只不过现在他们都离开了。”

“看来事情真的很复杂了,”弗莱尔紧皱眉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贝瑞,如果叛军非要闯进那区域,你没有什么忠告吗?”

“没有。”贝瑞摇摇头,“叛军杀了我们三个部族兄弟。”

“可是我们和你无冤无仇。别这样,帮帮忙,把你知道的都讲出来。”

“我知道的东西对你们毫无帮助,”他脸上出现回忆的样子,“那是禁忌,几乎很少有人谈起。但我记得小时候,也曾问过家人关于禁区的问题,族里一位老人说,那里住着整个非洲的大神。”

“大神?你相信这一点?”

“不太信。但是,倘若这是世代传下来的说法,我们总是不该去打扰神的居所的。”

“这么说,即使闯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了?”

“不好说。我说过之前很多人进去后就再无音信。但那个巴拉古说得对,裂谷这么大,他们不一定非得原路返回,只是感觉上有些不合常理罢了。”

“但本地居民进入禁区后,再也没回家,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对吗?”

“应该是的,不过这只是人们口中所传,我没亲眼所见。”

大家又都沉默了。面对这样虚幻的事情,我们还能说什么呢?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贝瑞此刻并不如我们这般深深觉察出事情的诡异。因为我们见证了营地的死亡事件——那种恐怖的阴影根本无法释怀。我默默在脑海中构筑因果联系,事情似乎是这样:第六营地的叛军,忽然之间神奇毙命,他们死前没有作任何反抗,脸上却带着惊恐的神色。而叛军领袖莫迪将军在营地留下一封信和一张地图,让部下按图前去。而这张图的重要部分——橙色区域,在当地土著人眼中是一片禁区。整个事件毫无现实中的逻辑征兆。

贝瑞又缓缓开了口:“其实,我只是想寻求阻止叛军的最后希望,既然你们也没办法,看来我们只能就此永别。”

“永别?什么意思?”大家吓了一跳。

“巴拉古抓了几个部族成员,让我们一起进入禁区,作为他们的辨踪人。其中自然也有我。但我们不可能这么干。因此,等到明天早上,如果我们不自己结束生命,也会被他们打死。”他顿了顿,“而我打算自己结束生命。”

“不可!”弗莱尔跳了起来,“这是为何!你受过教育,懂英语,为何那样愚昧?难道就因为一个神秘的祖训,便丢掉自己的性命?”

“先生,他们杀死了我们的兄弟,我不可能再帮他们违背祖先。”

“这真是太荒唐了!”弗莱尔无奈地叹道,“你死了毫无意义。康,用你东方人那种玄妙的思维劝劝他吧,这小子疯了。”

我想了想,走到贝瑞身边,平静地讲道:“说真的,你没必要这样。如果你真的忠于祖先,那何不同那些仇人一起,去接受丛林的审判?”

贝瑞眼睛亮了一下,似乎若有所思。很快他就转过身,轻松地走了出去。

“问题解决了,他不会再想自杀啦!你真有办法,康。”弗莱尔走到我身边,“我原以为你只是个电路工程师而已。”

清晨来临。巴拉古让人们在村子中央集合,接着宣布队伍即将出发。我看到一名叛军面露惧色,哆嗦地在提醒他什么。一定是叛军们听到贝瑞和酋长的讲述,对橙色区域起了恐惧。正常情况下,没人愿意去冒这个险,即使那片禁区里面没有神灵,也是极为凶险艰难的原始世界。

巴拉古对那叛军吼叫了几句,那人只好知趣地退到一边。

“各位!”巴拉古大声训话,“这是莫迪将军的命令,我们必须得执行!再者说了,这些土著人只是在装神弄鬼而已,我们有枪,什么都用不着怕。财富和成功属于有勇气的人,这点胆量也没有,难道还能完成我们的大业么?”

说罢,他又用人质听不懂的语言高喊了几声口号,叛军们似乎也振奋起来,都跟着举枪高呼。

“好了,现在我们上路!”巴拉古指向那些村民:“昨晚选定的人,站出来!”

我看到贝瑞对族人说了几句,几个年轻人站了出来——他们应该是昨晚被挑选出来的人。此时,酋长和众村民都显得很激动,但是贝瑞在不停地劝说他们平静下来。而那些被选定的人,脸上全带着悲壮的神情。我想,贝瑞昨晚已经说服了他们,但对这些人来说,前往禁区,也无异于向地狱行进。对于具有原始信仰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残酷了——逼迫他们违背自己的神。

最后贝瑞来到巴拉古面前:“好了,先生,没事了。”

“我让你们准备的食物呢?”

“也都准备好了。”

我看见空地一侧放有一些大大的兽皮做成的袋子,里面应该是易于储存的食物。几名叛军带着一些强壮的人质,将那些东西扛在肩上。

巴拉古哈哈大笑:“一切就绪。莫迪将军,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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