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纯沐没过来吃早饭, 几人与这户今天轮到做饭的人家围一张小桌吃饭。

清粥搭配腌制食物,还有一盆新鲜炒菜。

阿茶村的饮食习惯如此,早上不吃油腻, 清汤寡水, 来这里待了一星期多,易胭胃口也没习惯。

不是吃不惯, 而是她向来没吃早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平时有苏岸管着, 她早餐多少还会吃一些。

他不在她便不自觉了。

早上易胭找丁纯沐算账只有小沈和小冬亲眼目睹,但小冬不是个能守住话的人, 知道点什么都会跟同事说, 这会儿估计一起前来的同事都知道早上发生了点什么。

且估计会被添油加醋成是易胭的错, 欺负丁纯沐。

因此餐桌上很安静, 只有大家各自闷头喝粥发出的呼呼声,竹筷碰在瓷碗上发出哐当声。

这几位同事不是为丁纯沐打抱不平,只是觉得不能惹易胭。

别人大多碗里粥喝了大半, 易胭百无聊赖挑了几口吃。

周凛就坐在易胭对面。

男人敛眉低目,吃饭很快, 已经盛了第二碗,筷子扒拉几下碗便见底。

易胭又再次不动声色瞥了眼周凛眼睛。

在周凛察觉到时候她已经先一步移开眼睛,没被发现。

当年也不过一个五岁女孩, 如今已经二十多年过去,小哑巴口罩上那双眼睛在易胭记忆里已经模糊。

但总归会有点感觉,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周凛眼睛不像小哑巴眼睛,且他右眼角下没有点过痣的印记。

明明当年目睹小哑巴死了,他从她们眼前被带走,遭百蛇毒噬, 还有后来的枪声。

易胭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在想什么。

小哑巴已经死了,是她害死了,就是她害死的,他已经活不过来了。

愧疚会跟她一辈子。

易胭愈发烦躁,她手里筷子放下,率先离桌。

小沈看她站起来,碗里的粥几乎没动:“你吃饱了?”

易胭点头:“你们吃吧。”说完离开了餐桌。

易胭找了处地方,点了根烟抽。

她背靠墙上,对面稻田一片绿油。

易胭很清楚为什么会梦见周凛和小哑巴。

周凛自她来阿茶村后对她没有一分恶意,且还无意中告诉了她关于阿茶村的一些细节。

易胭一直没明白周凛这么做的目的。

或许那个梦只是易胭强行想给周凛的行为安一个合适的理由。

可是当年小哑巴已经死了。

还有,有可能易胭只是想减轻自己这么多年的愧疚,她不知道小哑巴怪没怪过她。

一根烟抽完,易胭心中躁意未减。

脚下是土,易胭扔下烟头,脚尖碾灭。

或许是最近发生太多事过于混乱,她神智不太稳定,易胭轻叹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阿茶村就像一张网,越深入越是乱麻。

/

易胭脚有点不方便,但也不影响行动。

白天在外面一天也没见到什么可疑人物,大多都是村子里的人。

昨晚发生那些事,易胭以为映沙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她忘了阿茶村本身是一个危险体,映沙出现在阿茶村是跟阿茶村本身有关系,还是真的只是冲她而来。

到傍晚时候,村里似乎热闹起来。

阿茶村村民每到傍晚一般都是早早闭门,村里很早就悄无声息。

但今天直到太阳下山外面还是很热闹。

每天轮到给她们几位医生做饭的人家,早中晚餐都会包揽。

今晚周凛没带她们几个过来吃饭,吃饭的时候门口经常有其他村民经过,一个个似乎都很高兴。

有位同事有点好奇,不断转头去看,问了这家女主人一句:“今天怎么这么热闹?是有什么事吗?”

往常给她们做饭的人家不会跟她们说太多话,但今天也许女主人心情好,对她们没过分戒备。

“今天是火坑节,”女主人笑着说,“我们村的节日,每年一次,你们赶上了。”

小沈问:“火坑节?”

易胭也看向女主人。

“对,就是跳火坑,我们这里一个习俗,往火上跳一跳,去掉霉气,”女主人道,“村里男的现在都到那个地方去啦,我家男人也过去了。”

同事听了更是好奇:“火坑?是真的有火吗?”

女主人已经吃完了,就坐着等她们吃完自己好收拾后过去:“当然是真火,才有气氛嘛。”

“真火?衣服不会被烧到吗?”小沈问。

女主人摇头笑说:“不会,大家都熟练了。”

有同事想去凑热闹:“在哪个地方,可以带我们过去吗?想去看看。”

明显同事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女主人迟疑了一下。

其他人可能没注意到,但易胭注意到了。

女主人做不了主,当女主人不知该怎么给她们答复的时候,周凛正好出现在门外:“可以。”

周凛似乎只是途中经过,没有留下,连门都没进。

既然周凛这么说,女主人就没什么异议了,她赶忙换上笑容:“对,可以可以,你们吃完我收拾一下,然后带你们过去。”

易胭也没什么事,想过去凑个热闹。

虽然她的脚受伤去了也没什么用,纯粹凑个热闹。

火坑节就是阿茶村一个传统习俗节日,顾名思义就是跳火坑,半人高的火坑堆,人往上跑过去。

易胭她们过去的时候空地上很热闹,已经点起了几处火堆。

小沈跟易胭走一起,小声说:“平时村里看着没什么生气,今天倒是挺热闹的。”

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看着村里的年轻男人拿着火把点火。

带她们过来的女主人说:“待会儿你们注意着点,他们跑起来就不长眼,小心被撞到,要是被撞到掉火堆里就不太好了。”

小沈看着周围一个个追逐打闹的孩子,问“小孩也会跳吗?”

女主人:“不会,他们就是过来看热闹,小孩子行动慢,会被烧到的。”

“哦。”

小沈环顾一下周围,然后凑到易胭耳边:“怎么没看到莎莎?”

最近几天她们都没再遇见莎莎,莎莎也没来找她们。

易胭:“不清楚。”

火坑堆是点在路中间,对面一排老房子,墙体没铺砖,水泥老化,墙边掉了一堆沙粒。

小沈看一眼易胭还绑着的脚:“你的脚不方便吧。”

她指指对面那排房子:“要不过去那边坐坐。”

易胭点头:“过去吧。”

这排房子是村民祭拜的场地,有几间里头点着香火。很传统的老式建筑,大宅门风格,只不过长期没人打理,房子很老。

易胭和小沈在其中一间的外面台阶坐下。

环境很噪杂,年轻男人们不知在说什么,笑着拿火把点火堆,女人们搀扶家中老人待在一旁,小孩则穿梭人群中追追打打。

火堆火舌蹿起半人高,隔五六米一个火堆,周围仿佛都被照成火红。

村民一个个脸上笑容洋溢。

易胭对热闹氛围不太感冒,有时候人群越是热闹,她反而越是容易低落。

从小不怎么习惯热闹场面。

易胭和小沈没和其他同事待一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

男人们手里还拿着火把,某刻不知哪个男人起了头,拿着火把跑着跳过了第一个火堆。

周围瞬间响起欢呼声,人群很振奋,拍手叫好。

火焰半人高,男人迅速穿过,半边身子被火舌席卷。

出来时衣物完好无损,不带点火。

男人停都没停下,往第二个火堆跑去。

第一个男人刚跑过去,第二个男人便接上,跳过第一个火堆。

欢呼声越来越高,此起彼伏。

小沈大声跟易胭说:“他们跑过去我心都紧了下,好怕衣服被烧到啊。”

路中间很多个火堆,一个接一个,男人们往前疯跑。

村民都说跳火坑去霉气。

这估计比过年还让村民兴奋,从第一个男人跳过火坑后,后面欢呼声就没停止过。

易胭小沈没和其他同事一起待着,过了会儿跟小沈住同个房间的同事过来坐下了。

“诶诶,小沈,”那位女生碰了碰小沈的手,“她们在勾搭帅哥呢?”

小沈凑过去听:“什么勾搭帅哥?阿茶村的?”

“想什么呢,不是阿茶村的,就是那天我们吃饭看见的那个帅哥。”

小沈想起来了,就是那天来阿茶村谈生意的男人。

易胭挑眉。

苏岸?

苏岸的确跟她说过今天会来阿茶村签合同,谈妥生意,但他没给易胭发短信,易胭也没去骚扰他。

小沈问:“然后呢?”

“来叫你过去啊,平常我们就没见几个帅哥,这个是真帅。”

这位女生话音刚落,易胭忽然问:“勾搭上了?”

女生没想易胭会跟她说话,愣了下啊了声。

然后才反应过来回答易胭:“没有,我们连句话都不敢跟他说,太冷了。”

小沈笑了笑。

女生去拉小沈:“走吧,过去看看,就在对面,跳火坑你都看过了,去看看帅哥。”

小沈这次来阿茶村后,跟易胭是关系最后的一个。

她想着易胭大概没有兴趣,但把她一个人扔这里又有点不好。

哪知易胭却说:“我也过去。”

小沈有点意外:“你要一起过去吗?我还以为你没兴趣。”

易胭单脚从台阶上蹦起,弯唇:“我对帅哥一向很有兴趣。”

“那一起过去吧。”那位女生看小沈跟易胭好,对易胭说。

今天节日原因村民都出来了,平时看不到这么多村民,今天才知道阿茶村其实还是挺热闹。

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还有一段距离,易胭就透过攒动人头瞥到苏岸。

人群中格外显眼。

而苏岸也第一眼看到了易胭。

生意大约谈完了,周凛没在苏岸身边,往常苏岸出现在阿茶村外面,周凛总会跟在身边防着人。

同事站得离苏岸有段距离,没人上去问。

易胭没朝苏岸那边过去,而是跟小沈她们到其他几位同事那里。

这些医生中个个都会收拾打扮,长得算是不错。

易胭过去时她们在讨论:“站这儿半天了,待会儿人都走了。”

她们推推一个平时胆子比较大的女生:“平时你胆子最大,要不你上去要个联系方式。”

“或者说说话也行。”

大家来阿茶村变得无聊许多,这点事都能凑一起说半天。

又或许人天生对帅哥有兴趣。

让一个开朗的女生去找人男生要联系方式并不难,但对方是苏岸,就苏岸那离三米都能把人冻成冰的气质,再开朗的女生都会退却。

而这样的一个人,是易胭的。

易胭站这里听别人讨论她男人,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看她们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什么,易胭说:“我过去问问。”

几人诧异看向她。

易胭天生美人胚子,骨子里也有股魅惑。

漂亮到同性会有危机感。

有人说:“不用了,要不我们算了,别问了。”

易胭勾唇:“那怎么行,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帅哥。”

说完也不管她们怎么说往苏岸那边走过去。

其实易胭就是为了找个理由去跟苏岸搭话。

这里没人知道她们关系,阿茶村的人更是不清楚,她想跟苏岸说话总得有个理由,否则会让人起疑。

易胭穿过人群朝苏岸走过去。

苏岸没看她,但也没走。

易胭走到苏岸身边,毫不客气伸手:“你好,我能找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苏岸终于转眸看她一眼。

不远处篝火隐隐约约映他眼里。

易胭竟看得心痒了下。

但即使火光映眼里,还是没能消去苏岸眼中冷淡,与平时无异。

易胭掌心还摊开着:“那边我同事都等着要你号码呢,可以给我你联系方式吗?”

苏岸眼风冷淡收回,十分没有人情味:“不行。”

易胭蓦地笑了,放低声音:“那如果只有我呢?我自己要你联系号码?”

苏岸:“不可以。”

易胭:“……”

他们现在这样在别人面前看来已经是勾搭上了,话都说上了。

易胭又朝苏岸靠近了些,啧了声:“怎么这么记仇?”

“行行好呗,我以后不拿你开玩笑了。”

苏岸瞥了她眼,易胭朝他眨了下眼睛。

她注意到苏岸视线扫了下她的脚。

她说:“没昨天疼了,好多了。”

苏岸从兜里拿出手机,男人单手拿手机,骨节分明的拇指点了点屏幕。

递给了易胭。

易胭还以为苏岸是陪她做戏做全套,给她联系方式。

她接过手机,低眸一看却是一愣。

苏岸屏幕上给她打了几个字。

-映沙毒枭洛在阿茶村有场交易。

易胭早上便疑问映沙为何会出现在阿茶村,果然不单纯是奔着她来。

易胭身侧的人群忽然挤动了下。

她察觉到不对劲之时已经来不及,一道刀风冲她腰窝直来。

下一秒易胭被苏岸猛地扯了过去,反身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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