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韵发现,只要跟李峋在一起,她所有的胆战心惊都慢慢消散。

在离开家三天后,朱韵的心渐渐安定。

李峋于她就是安神剂,她喜欢看他,喜欢摸他,喜欢被他抱着,最难受的时候,她甚至想直接嵌进他的身体里。

冷静下来后,朱韵偷偷给家里打电话,是朱光益接的。他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语气沉稳地告诉她,母亲对她的行为很失望。

“你现在也大了,很多事情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单方面地要求你什么。我也和你妈妈聊过了,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让你们都冷静好好想一想。不过朱韵,你妈妈脾气虽然大,但你要知道她一切都是以你为出发点。而且她在教育行业干这么多年,看学生的眼光还是有的。”

朱韵不说话,朱光益叹了口气道:“你看这好好的年都过成什么样了,你从小到大一向听话,别让你妈妈伤心。”

朱韵整个假期都没有回家,除夕就跟李峋在小单间里过。

李峋本想带她出去,朱韵以懒得动为由拒绝了,两人窝在房间里,也不看电视,十二点的时候就并排趴在窗边看烟花。

李峋在这种时候会显现出跟平时不太一样的柔和,从后面抱住她,撒娇耍无赖,他的嗓音在耳边杀伤力巨大,讲话又格外有技巧,往往几句话就让朱韵面红耳赤溃不成军,自己则一副大获全胜的样子。

几岁?

她都懒得理他。

过完年后他们重新开始工作,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忙着忙着就开学了。

自从跟李峋在一起,朱韵觉得自己各方面的成长度简直越着级地往上升,所有事都要往后推个四五步才能谨慎决定。大部分同学正在过着的的简单纯粹的校园生活仿佛离她越来越远。

林老头知道李峋要创业,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了朋友开的一家创业咨询公司,李峋对此兴趣不大,敷衍了事,自己没去,派朱韵和高见鸿去意思一下。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咨询师,西装革履神色严肃,颇有职业人的风范。他大概听了一下朱韵的构想,直截了当地说:“放弃吧。”

朱韵问:“为什么?”

“你们太年轻了,没有经验,像医疗这种复杂的行业最好不要涉足。而且抛开难度不说,这个项目公益性质太大,盈利点比较少,很有可能还没步上正轨团队就因为资金问题分崩离析了。”

紧接着,咨询师拿出一系列的数据资料,推荐道:“不知道你们对电商和游戏感不感兴趣,据我们分析,这两个行业将会是未来几年发展的重头……”

朱韵听他头头是道地讲了半天,心说李峋不来是对的。

她本想找个引子直接离开,但高见鸿却对此兴趣极大。他跟咨询师聊了很久,易趣相投,最后咨询师甚至搬出几家有名的投资公司,表示这几家最近都有投资电商以及游戏类创业公司的想法。高见鸿他们的学校过硬,自身实力也强,如果考虑做这行,他很愿意帮忙引荐。

朱韵一语不发地在旁边听着,等高见鸿和咨询师热火朝天的交流结束后,她没有马上回学校,而是带高见鸿去路边的咖啡厅坐了会。

咖啡端上来,谁也没有动。

大家都明白对方的意思,高见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觉得刚刚那人说的有道理。我也不是忽然之间才这么想的,之前我考虑了很久,医疗类的确像他所说,难度大收益小。我们毕竟是要创业搞公司,必须要考虑盈利的问题。”

朱韵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李峋这人,有时候做决定还挺理想化的。”

高见鸿听她这么说,颇为意外。“你这么觉得?”

朱韵笑笑:“是啊。”

或许是因为早年被现实压得厉害,让李峋在有能力摆脱束缚选择未来的时候,更多考虑的是事情本身的意义,而少在意钱财。

这人倔到骨头里。

朱韵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思路,撇开有的没的,专注到与高见鸿的谈话中。

“我们先不说这项事业本身的价值,只谈你说的盈利问题。我们就拿去年来说,一年的时间,全国癌症发病人数多达三百万,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这说明全国每天得癌的人要超过8000人。但是我在本省几家肿瘤医院调研,发现差不多只有2%的患者医疗信息被详细记录,剩下的都是非结构化的杂乱无章的数据。”

“你看不到这里潜在的东西吗?”朱韵目不转睛地看着高见鸿,“医疗信息早晚有一天要统合,数据早晚有一天要标准化,这里隐藏的价值绝对不止是表面看到的这些。以前没人做不代表这事就不值得做,同样别人做不成也不代表我们就做不成。”

高见鸿眉头紧皱,无声思索,朱韵又说:“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们的方向没问题。高见鸿,我们需要的只是脚踏实地,并且把目光放长远。”

高见鸿还是不说话,朱韵最后道:“医疗类项目的确起步难见效慢,但你要看是谁在做。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的路自己来决定。但是如果你选择了李峋,就请你一定——”说到这,朱韵顿了顿,改口道,“不,是你必须要相信他。”

高见鸿抬眼,与她对视几秒,而后蓦然笑了出来。紧张的气氛顿时融化,高见鸿像不再关注谈话主题一样,靠到沙发里,调侃道:“我说朱韵……”

“嗯?”

“你未免也对他太好了点。”

朱韵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一时哑然。

高见鸿神色放松地看向窗外,又过了一会,淡淡地说:“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我也跟你们俩也搭习惯了。”

朱韵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必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明明入口苦涩,硬是让她品出了甜味。

李峋的实践基地在大三刚开始的时候就停了,为此系主任还发了一通火。原来当初某状元想捞便宜的时候在主任面前信誓旦旦要为系部洒热血做贡献,现在该捞得都捞得差不多了,前期准备工作基本完成,最后一批成员的学分加完,他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主任生气也没办法,李峋一不在意成绩,二不需要学校推荐资源,甚至连毕不毕业都不考虑。光脚不怕穿鞋,人家一身轻松,耍起无赖来谁也没辙。

在基地关门的那天,李峋朱韵和高见鸿三人出去吃了顿大排档。学校后身的长街上最有名的一家,天天晚上爆满。

李峋食量不大,主要战斗力在朱韵身上,她和高见鸿两人撸了一桌子的串,吃到最后朱韵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串串了。

李峋就吊着眼梢坐在旁边看着。等他们吃得都快呕出来的时候,李峋懒洋洋开口道:“起个名字吧。”

朱韵和高见鸿一起看向他,“什么?”

李峋:“公司总要有个名字。”

朱韵与高见鸿对视一眼,总算反应过来。朱韵热血沸腾,把手里的签子往桌子缝里一插,说:“就叫串串吧!”

李峋鄙夷地看着她,“又他妈喝多了。”

高见鸿认真思索,道:“我觉得名字还挺重要的,要不我们找人算一下?”

“行啊。”李峋神态不变,“你去算算‘串串’吉不吉利吧。”

高见鸿:“……”

朱韵和高见鸿兴致来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名字越起越飘,李峋一边看热闹,不时还点评一下。最后高见鸿问李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朱韵知道李峋一开口基本就要拍板了,紧着在旁怂恿。

“我们起个洋气点的!”

李峋瞄她,“什么叫洋气的?”

高见鸿建议道:“要不起英文的吧,反正目标要放长远,对吧——”他说着,跟朱韵传了个眼神,朱韵心领神会了然点头,“对!”

李峋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这俩喝多的人,高见鸿一个劲地问他,最后李峋瞥了朱韵一眼,邪笑道:“英文的啊……那l&p怎么样?”

“l&p?”高见鸿愣了愣,“什么意思?”

李峋神色模棱两可,在高见鸿的反复催促下,他挑挑眉,道:“你不是要吉利的吗?”

“对啊。”

李峋一摊手,“——直接翻译成‘吉力’,怎么样?”

高见鸿哈哈大笑:“这也太肤浅了!”

李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大音希声大道无形,带的东西越是轻松肤浅,跃龙门时才越有力量。”

高见鸿拍桌子,“好!”

回程路上高见鸿走在前面,朱韵悄悄拉李峋。

“喂。”

“嗯?”

“你真能编啊。”

“什么?”

李峋奇怪地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想说什么,朱韵拿胳膊肘顶他的腰。

“l&p到底是缩什么的?”

“我刚不是说了。”

“呸!”朱韵眯着眼睛看他,小声说,“是——”她刚开口,李峋就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往这边想的啊。”

朱韵:“……”

李峋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我说公主,咱们自恋也得有个程度好不好?”

说完,他双手插兜叼着烟,欠嗖嗖地在前面走。

朱韵被他嘲讽得脸上通红,借着酒劲,头脑发热,嗷地叫了一嗓子,从后面冲刺几步跳到他身上。李峋早有准备,只被她撞得晃了一下,然后就这么挂着她接着往前走。

朱韵缠在他背上,觉得这个高度的空气格外清新,猛吸了两口,李峋嗤笑:“狗啊你。”

朱韵极其配合地张开嘴,在他肩膀上吭哧就是一口。

“我操!”

终于出现意料之外的情节,李峋疼得大骂一声,回头就要收拾朱韵。朱韵猴子一样从他身上跃下,卯足了劲往前跑。

李峋哪能容她这么溜了,几大步追上她,朱韵回身抡起王八拳,噼里啪啦地抽。李峋一只大手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掐她的腰。

朱韵浑身上下都被李峋开发得透透的,随便一伸手就是命门。朱韵分分钟溃败,苦不堪言地告饶。

李峋拿着她,“还敢不敢了?”

朱韵这个气,趁李峋不备,狠狠跺他脚。正值夏日,李峋穿着人字拖出来,被这么一踩疼得差点没蹦起来。

他大吼一声:“朱韵!”

朱韵一击得手,又撒丫子逃命。

李峋脚上疼,追得没那么快,烟往地上狠狠一扔,怒不可遏。

*

晚风吹拂,桂花飘香。

此夜良辰美景多逍遥。

少年人心高气傲,目视前方,不屑低头看那腌臜角落里的世事无常。

其实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朱韵都在想,如果当初他们再退一点,再忍一点,再把棱角磨得平滑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甚嚣尘上,大风飞扬,那些年少的青春时光,他们就是如此放肆张狂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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