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在时宴这里,郑书意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借着自己受伤了一步步地试探时宴的底线,发现他无下限后就开始大鹏展翅,几乎等于耍无赖。

然而事实证明,时宴在反杀郑书意这一点上从来不会落下风。

郑书意在时宴怀里岿然不动,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怎么就突然要去他家里住了?

主要是她觉得这么快就同居,不、不太好吧?

是不是省略太多程序了?

怎么现在的总裁都这么讲究效率的吗?

而且仔细想想,她提出的要求跟住到他家里有半毛钱关系吗?

说得好像住过去,他就会一天三顿都回家吃似的。

对,是这样的。

破案了,时宴根本不是想履行承诺,他就是夹带私货。

跟女朋友都玩心计,这怎么能忍?

郑书意缓缓抬起头,一脸严肃地推开时宴,什么都没说就转身朝办公室大门走去,浑身写满了“我的戏瘾已经过完了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态度。

时宴拉住她的手腕,“你去哪儿?”

郑书意依然没回头。

尽量让自己显得比较高冷淡定。

“回家收拾行李。”

-

其实郑书意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拒绝。

她发现自己好像得了肌肤饥渴症似的,看到时宴就想肢体接触,就算只是牵牵手,她也觉得很开心。

而且纵观自己的表现,估计在时宴眼里也没什么矜持可言了。

向来都是,时宴给她一根杆子,她能以火箭的速度瞬间顺着爬到顶端。

她没了来时那股病恹恹的样子,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外走去,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背后轻轻跳跃。

可是走了没两步,她突然回头。

“怎么了?”

时宴已经坐回了办公桌后。

郑书意抿着笑,眼里簌簌光亮如星星一般。

她没说话,一路小跑着回到时宴面前,俯身至他面前,轻声道:“不怎么,就想亲一下。”

时宴:“……”

他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波动,却往后仰了仰。

一脸的拒绝。

郑书意习惯了他这样端着,便又逼近一步,笑着扯了扯他的领带,“就一下?”

说完就凑过去,时宴却微一侧头,让她扑了个空。

郑书意:“……”

她脸色不变,直起身四处张望。

“酒呢?你这里有酒吗?给我上酒,实在不行直接灌酒精也行。”

时宴也没动,好整以暇地坐在哪儿看着郑书意表演。

“别闹,这里是办公室。”

“办公室又怎么了?”

郑书意瞬间没了兴致,“又没其他人。”

时宴:“但是我会有反应。”

郑书意:“……?”

她僵了一下,像个机器人一般机械地转过身。

而时宴端端地坐着,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光,冷冷地缀在镜框上,显得他的双眼特别正经。

对,他就那么正经地看着郑书意。

这个人……

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种话的?

紧接着,他又面不改色地松了松领带,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来吧。”

“……”

郑书意的脸瞬间涨红,慌慌张张地去拿自己的包。

“你还是好好工作吧。”

说完也没等时宴回答,扭头就走。

走到门边,她按了自动开门的按钮,却没有反应。

郑书意又用力按了几下,依旧如此。

可她感觉到一股灼灼目光黏在自己身上,便没好意思回头去对上那道视线。

只能背对着视线的主人,说道:“你办公室的门坏了。”

“没坏。”

声音随着脚步声一同出现在她身旁。

随即,她被时宴从背后拦腰搂住,属于他的气息徐徐包裹了郑书意。

他低头,一个轻吻落在了郑书意的耳垂。

只是蜻蜓点水的轻吻,在满足她的要求。

但郑书意能感觉到,他确实很克制了。

然而下一秒,时宴握着郑书意的左手,牵引朝上,按住墙上的开门键。

牵着她的手摁下去的同时,背后有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向郑书意压过来。

不知为何,郑书意的呼吸骤然收紧,全身的感官神经都敏感了十倍。

然后,他只是在她耳边说:“你摁错地方了。”

-

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郑书意埋着头,脚步匆匆地进了电梯。

明明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没发生,她却有一股莫名的心虚,好像所有人都能看见她脑内不受控制出现的想象画面一般。

直到进了电梯,郑书意才松了口气。

心神缓了过来,她终于感觉到受伤的指尖一阵阵抽痛。

回到家里,万事只能单手操作的郑书意看着行李箱,陷入迷茫。

其实生活不能自理倒是不至于,左手又没受伤,但是面前的一对化妆品成了最大的难题。

可是习惯使然,她没办法素颜去工作。

正愁着,唐亦打来了电话。

郑书意开了免提就把手机丢到身旁,一边整理化妆包,一边问:“怎么了?”

“今天我跟总编谈了一下。”

唐亦说,“这个情况怎么说呢,是挺糟心的,我们都不愿意这种惹是生非的人留在公司。”

听她这语气,郑书意便知道接下来还有转折。

“但说到底,她也没违反合同里的商业规则。”

果然如郑书意所料,唐亦叹了口气,“而且她怎么说也是老员工,如果就这么不留情面,也挺寒其他员工的心的。”

郑书意“嗯嗯”两声,“所以呢?”

唐亦:“所以我和总编商量着决定,正好春招也要开始了,接下来把她调到分公司去,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了吧?”

说到底许雨灵做的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郑书意也没有要把她赶尽杀绝的心思。

调往分公司,福利待遇和资源都跟总部差得远,更别说未来的职业发展。

郑书意自然没有异议。

她想了一下,说:“亦姐,我准备休年假。”

唐亦:“怎么?你有什么想法你跟我说。”

“没什么想法啊。”郑书意把已经整理好的化妆品拿出来,只装了护肤品,“我现在手指伤着,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我这段时间挺忙的,有点累了,我也不想去公司看见她,所以干脆趁机把年假休了吧。”

唐亦沉默了片刻,应了下来,“那你走一下审批流程吧。”

-

郑书意一共请了四天的年假,加上周末,正好是六天。

她依照自己估算的时间收拾了衣物。

时宴来接她时,看着她那二十四寸的行李箱,问道:“就这么多?”

“够了呀。”郑书意算给他听,“我请了几天假,加上医生说的恢复时间,六七天差不多了。”

时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拎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这是第三次来时宴家。

郑书意告诉自己,这一次是以女朋友的身份来的,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应该理直气壮地走出脚下生风的气势。

然后两三米的入门通道她磨磨蹭蹭了十几步。

时宴拉着行李箱,突然定住脚步,回头看着她。

“干、干嘛?”

郑书意小声问。

“以前胆子不是挺大吗?大半夜都敢去一个陌生男人家里。”

时宴上下打量着她,“现在又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什么?”

郑书意挺起胸,“我脚疼而已。”

“是吗?”时宴看向她的腿,“那我抱你进去?”

怎么感觉抱着进屋有一种奇奇怪怪的色|情感……

郑书意径直越过他:“我又没那么娇气。”

时宴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笑意徐徐蔓延。

他们进门没两分钟,便有人送来了晚饭。

这房子的厨房显然是摆设。

时宴把行李箱随手放在客厅后,回头看见郑书意背着手端端地站着,双眼却不老实地四处打量,很明显地紧张忐忑,还有一丝,时宴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的兴奋。

“吃饭了。”

“哦。”郑书意扭过头,“好的。”

她两三步走到饭厅,非常端庄地坐下。

不知是不是为了照顾她,米饭特意熬成了粥,旁边摆放着勺子。

而时宴面前则是正常的米饭和筷子。

可郑书意并不打算自力更生,她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时宴。

这几秒间,时宴已经拿上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见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郑书意咳了一声。

“怎么?”

时宴抬头。

郑书意看着面前的饭菜,抬了抬眉头,以眼神示意他。

时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菜,说道:“那不是葱,是茭头。”

郑书意:“……?”

谁问你这个了?

不过那真的不是葱吗?

她多看了两眼,“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长得像而已。”时宴极有耐心地给她科普,“一个是石蒜科,一个是多年生鳞茎植物。”

郑书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然后突然回神。

“我没跟你说这个,你今天下午答应了我什么你忘了吗?难道你就是为了把我骗到你家来?”

时宴在吃饭的间隙抬起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吞咽了嘴里的菜,才不急不缓地说:“是啊。”

“……”

面对他直勾勾的眼神,听到他坦然地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郑书意的反应很奇怪。

没生气,倒是有些脸热。

她没再出声,低下头,用左手慢吞吞地拿起勺子,翻动碗里的粥。

这时,时宴突然放下碗筷,什么都没说,径直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身旁,利落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将她面前的碗和勺子一起夺走。

他一系列动作过于一气呵成,郑书意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喂了一口粥到郑书意嘴边。

郑书意愣了一下,盯着他没眨眼。

时宴也不急,和她对视片刻后,说道:“张嘴。”

就像被按下了开关一样,郑书意乖乖地张嘴。

一勺粥喂过来,她连吞咽的动作都是机械的。

饭厅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勺子轻碰陶瓷碗沿的轻响,和两人的呼吸声。

时宴虽然在喂她吃饭,却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根本没看过一眼手里的碗。

明明在做着最温柔的事情,他的眼神却灼灼又直接,像滚烫的热浪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点点淹没了她。

这是吃饭吗?

这是吃人。

几口下去,郑书意便受不了了,闭着嘴别开了脸。

“不吃了?”

那还是有点饿的。

郑书意从他手里拿过勺子。

“我自己来。”

她埋着头,一口接一口,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时宴手背支着太阳穴,偏头看了一会儿,终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坐回自己的原位。

-

一顿饭吃完,还不到八点。

时宴还有点事,但他没有去书房,而是拿了笔记本电脑坐到客厅。

郑书意原本也在客厅玩手机,见时宴过来了,她便关掉了视频,静静地坐着看文字内容。

几分钟后,她发现时宴好像并不是很忙,只是随意地查阅一些邮件。

于是有人开始不安分了。

郑书意:“我有点渴,想喝饮料,帮我开一瓶嘛。”

时宴听见了,却还是专注地看着电脑。

几秒后,他才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随手递给郑书意,一句话都没说。

半小时后。

郑书意:“我想吃橙子,医生说我要多补充维生素。”

电话也同时响起,是助理打来的。

时宴开了免提,一边听着,一边俯身剥橙子。

又是半小时。

郑书意埋头看手机看得脖子酸,她活动了一下肩颈,然后拂着头发说:“有点热,帮我把头发绑起来一下。”

这就有点触及到时宴的盲区了。

他放下笔记本电脑,盯着郑书意递来的皮筋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了手。

郑书意背对着他,头发时不时被拉扯痛。

“哎呀,轻点轻点。”

“疼,你轻点!”

虽然郑书意一直在念叨,但时宴什么都没说,一脸冷漠地做着这完全不在行的事情。

花了好几分钟才绑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后,时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但也没多说什么,又开始看电脑。

郑书意在他的沉默中,受到了一丝良心的谴责。

她不动声色地环顾整个房间后,用手肘碰了碰时宴的小臂。

“那你忙吧,我先去洗澡睡觉啦?”

时宴头都没抬一下:“嗯。”

郑书意:“……”

这人怎么听不懂她的画外音呢。

“我的意思是。”郑书意很小声地说,“我睡哪里?”

时宴指尖停在触摸屏上,侧头看她,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是在问废话吗?”

“你觉得呢?”

郑书意慢慢别开了头,扑闪着睫毛,没有惊慌,只是有点脸红。

这样的神情,坐实了她只是在明知故问。

“那我去洗澡了。”

她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浴室走去。

“书意。”

时宴突然叫住她。

似乎有一种预感,郑书意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

“怎么了?”

后面那人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

“医生有没有说过,洗澡也要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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