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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

裴笙说出这句的时候,恰好远处操场上传来长长的集合哨声,屋内俩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秦菲的关注点并不在随之而来的紧迫感上,而是令她大跌眼镜的,这是她家老闷骚难得一回如此直白地向她表达喜欢二字。

怎么听都觉得别扭,且与平时的脾气性格行事作风相违和啊。

大概是受到刺激了,秦菲想。

屋内静了两秒,裴笙压根不知她的小脑瓜里面想着什么。

只见她精怪地转了转眼珠子,顺着说:“你喜欢我,那就把我留在这儿,我给你端茶倒水吧。”

“想得美。”男人捏了捏手劲,突然间松开,朝门口挪下巴,“现在赶紧回去!”

过河拆桥的男人,借机享受了她滑嫩的肌肤之后,便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秦菲暗暗咬牙,没在面上表达不满,举起右手掌,打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营长!”

“走!”他在下逐客令了。

“……”

秦菲在他的目送之下,走到门口时忽然间回身,扶着门框看他,轻喊了一声:“官人。”

裴笙站在原地,左手扣着右腕的袖子,迎面回视她。

对于她这个穿越时空的称呼,他听在耳中略略品味,然后扬起一边嘴角:“说。”

秦菲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坚定地说:“等军训结束,本娘子还会白回来的。”

说完她朝他抛了半个媚眼,不及他反应,飞速溜了。

以为自己是白娘子?

裴笙哼笑一声,将衣袖拉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回身拿起军帽戴好,也朝门口同向而行。

*

秦菲最终还是避免不了迟到,庆幸的是,跟她一块的还有几个。

大伙儿面面相觑,不等自家教官提醒,自觉蹲下来做俯卧撑。

只是,才刚做了几个,三连长跑了过来,对教官低语:“先过去集合,营长有话讲。”

王教官一旦接到指令,废话都不多,待连长一走,回头对秦菲她们说:“都起来,回去站好。”

人员归队,整个队伍自动跺起小碎步排整齐。

“立定,向前看!”

教官绕着队伍走一圈说:“现在开始站军姿,谁都别给我偷懒做小动作,我在远处能看得一清二楚,谁要是动了,待会儿我让他沿着操场跑十圈。”

教官撂完狠话走了,隔壁班的教官交代完也走了,所有排都站着标准的军姿,这一片角落鸦雀无声。

但时间久了,不乏有窃窃私语的,毕竟能被看见却不被听见。

男生们站后排,不停地小声讲骚话,或者是有意调动全班氛围的笑话。

大伙儿极力憋住嘴角,一笑而过。

秦菲苦于站第一排,总觉得双脚边有股被虫咬的痒意,却又不能让谁替她挡住蹲下来挠一记。

清晨的阳光逐渐浓烈,温度也慢慢攀升,热辣的光线照在每个人的背上,不一会沁出细密的热汗来。

腰带系得越紧,这会就越觉得被束缚。

秦菲看向远处五十米外,集合站成一排的教官们,同时面朝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裴笙笔直站立着在讲话,手上拿着一卷纸,目光对着身前每一位,看不清脸上表情,却也能想象到是威严肃穆的模样。

没过多久,他动了动身,人靠近教官们,似乎在细讲。

期间目光朝外随意流转,似有若无地瞄向秦菲这边。

某一瞬间,秦菲觉得他看见她了,毕竟这是一双军犬般警觉的千里眼。

她在任何一个角落,都能被他精确快速地瞄准,然后内心“砰”地一声,听见被击垮的声音。

虽说她内心无法抵御,但表面上绝对能够做到自制,可别的女同学们却不这么想。

或许是刚才裴笙那一眼过于瞩目,令全班的人都注意到了。

末排有男生起哄:“杨真真,有没有要到营长的手机号码啊?”

秦菲内心翻起白眼,这事竟然演变到男生们都知道了,这杨真真究竟是在多少地方立了旗帜。

杨真真就站在秦菲身后,小声回嘴:“不关你们的事。”

男生们继续传来轻笑。

又听人戏谑:“团支书不如跟我们班长好,多配呀!”

杨真真:“你们都闭嘴!”

杨真真是个爱美的人,且性格活泼跳跃,会找不熟的人搭话聊天,秦菲甚至记得开学那天她找自己问班级怎么走。

但她没想到的是,现在对方在觊觎她家长官,让她预感不爽。

这怎么能忍呢,绝对不能忍。

等教官们终于解散,回来又是训练跑操又是训练走姿,等到半上午休息的时刻,全连坐地上学唱军歌。

《军中绿花》这首经典曲目是必备的首选,哪怕是普通话并不标准的教官带领着唱时,也带来了军营里别有一番的情义。

秦菲早唱熟过这首歌,因为曾经是他的手机铃声,那时她听了许多次咬字去搜索,果真给她找出了这首歌,然后便是一段时间的单曲循环,直到熟烂于心到一响起开头旋律便在脑海中映出他的影子。

裴笙留给她的身影很多,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第一次见他,在她初三升学考前的最后一次家长会上。

那天雨下了整整一天。

空气中泛着沉闷,无边的阴郁。

秦菲成绩考砸,心情也不好,更是提前得知她妈周艳琳因为相亲没法赶来参加家长会,坐在座位上埋头生怨气。

父母在她念初一时便因性格不合协议离婚,她跟着周艳琳住,性情也因此变得有些叛逆。

周艳琳是国家一级舞蹈演员,身段优美气质优雅,虽然有过失败的婚姻,但往后身边优秀的男士也出没不少,有几次还带回过家里,秦菲只是淡淡看几眼并不参与搅和。

周艳琳明白女儿心里想法,想给她继续好的生活,却又不想令她敏感多疑,多次斟酌无果。好不容易这回对上一个名门高官长子,各方条件无可挑剔,索性答应了对方的邀约,从而推掉了秦菲的家长会。

秦菲已经知道这个结果,并不期望过多,也不多做强求,也不奢求她那另已成家的亲爸过来,便打算收拾书包自个回家了。

人走出教室外面,乌云遍天,秦菲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时,被她们班主任叫住。

“秦菲,你叔叔找你!”当时班主任是这样说的。

秦菲第一反应是懵圈,她亲爸都不知情,叔叔怎么可能来找她。

何况,当她看见班主任身后跟随而来的年轻男人时,愈发疑惑可笑,这年纪看上去应该叫哥哥吧。

她顶着一头雾水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站到她跟前。

“这就是秦菲。”班主任也这样对男人介绍。

这话一听上去就是互不相识。

秦菲隔着不断袭身的风雨,打量站在她面前同样看她的男人。

对方留着短短的发,有着深刻醒目的五官,肤色偏黑,身材高大,令她不由仰视去看,按照她当时的审美去品,属于冷酷型的帅哥。

如今再看,更是有血有肉的硬汉,越看越耐人寻味。

帅气有型是必然的,这才导致秦菲多看了两眼,并将那些应当保持的拘谨抛在脑后,问起他来:“是你找我,你叫什么?”

她现在都仍记得清楚,她当时问的不是一个突然自称为她叔叔的男人,而是在问一个她内心一见钟情的男人。

男人正式回答:“我姓裴,叫裴笙。”

裴笙。

秦菲不知道是哪个sheng,但却下意识在脑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我就是秦菲。”那时她面带倔强,做了多余的解释。

班主任带头,与裴笙沟通:“秦菲她妈妈请假说来不了了,您是来代替她开家长会的吗?”

当时裴笙明显一愣,却又迅速转化为默认:“是。”

然后,因为他的承认,秦菲原以为没戏的家长会,有人参加了。

家长会进行的时间较久,老师安排家长们坐在学生相应的位置上,学生们则在外自由活动。

秦菲靠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一刻也没有离开,她透过窗户一直观察那个陌生的男人,他专注地看着她的成绩单,也不跟任何人交流,全程听班主任分析讲话。

有女同学好奇问秦菲:“那是你亲叔叔吗?”

秦菲摇头:“不是。”

女同学犯花痴:“他好帅啊。”

她半开玩笑:“对啊,我以后的男朋友。”

女同学被转移视线:“……你真搞笑。”

家长会结束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秦菲背好书包,跟着裴笙一块往校门口走。

一整段路上,他人高腿长,行步疾速,她走在他的右后方,拽着肩带吃力跟上。

“喂!”她小声唤他,知道他的名字,故意不喊。

路灯下,他的身影停下来,回身看她:“你得喊我叔叔。”

“叔叔。”秦菲念了一遍,认为十分拗口,微笑请示,“我叫你哥哥行吗?”

他当场否决:“不行。”

“为什么啊?”她感到困惑。

他梳理着亲属线说:“你妈妈要是嫁给我哥,自然要叫我叔叔。”

“哦。”秦菲一时感到挫败,她太得意,竟然忘记了这一层关系。

她想了想又问:“那你几岁?”

他说:“大你一轮。”

大一轮,这是个什么概念,夹在她跟家中长辈之间的年纪,不上不下的。

她快速算了一遍后说:“你才二十七岁,你哥哥却跟我妈妈年纪差不多,你家里生你这么迟啊?”

他点头解释:“我们家孩子多。”

秦菲指尖缠着书包带子:“哦,那你排行老几?”

“老四。”

她很快改口:“四叔,那你结婚没?”

“……”

对于这么极速的八卦,他有些措手不及,却还是认真回答她:“没有。”

当时她不假思索,话出口太快:“没有就好。”

被唤作四叔的男人听见了,边走边特意回头看她,黑夜中的眼神意味深长。

秦菲面上绯红,闪过心思被猜透的慌乱,咬唇快速补充说:“没有的话,我把我表姐介绍给你。”

“不用了。”对方回绝,只留下一句解释,“我在部队,还没时间谈恋爱。”

如今想来,哪是没时间谈恋爱,分明是吊着一根筋,等着她从一颗豆芽菜长成花椰菜。

然后,到目前也没能收割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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