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怎么分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睁眼的。

纪宁觉得自己像颗会自转的星球,还没来得及适应,已经开始头脑发晕。

时间和空气仿佛凝滞,这个狭小空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纪时衍不说话,只是垂头看她。

她不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眼睫颤了颤,慌忙而欲盖弥彰地移向他身后,看着角落里摆的一个木质凳子。

凳子的纹路都快被她数完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脚步声,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运动鞋底和地板摩擦出声响,来人对着纪时衍身后的名牌猛地伸手,纪时衍侧身躲开。

纪时衍一侧身,纪宁也跟着现了出来。

和纪宁一队的姜辞看到纪宁吓了一跳,人都木了:“我天,你怎么在这啊?”

纪宁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话,姜辞立刻一拍她肩膀:“我知道了,是不是他准备撕你的时候我来了?别怕,姐姐罩你啊!”

“……”

姜辞是剧组女二号,平素为人比较豪迈随意,这会儿也搭着肩膀开始了解纪宁这边的情况。

“你摄像师呢?”

“跑没了。”

“纪时衍摄像呢?也没了?”

“好像是。”

她往四周看了眼,纪时衍不撕女生,所以已经提前走了,这会估计和自己的摄像师会合了。

纪宁的摄像正绕着楼找她,看到她和姜辞在一块,这才加速跑到了前面。

这楼里路线太复杂,摄像会被跑丢也不稀奇。

姜辞好像生怕她再被谁欺负了似的,一路都紧紧拽着她,让她跟自己走。

纪宁已经完全失去平时的思维能力,踩着姜辞影子徐徐走着,心里还在思索那个不明不白的吻。

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而另一边,纪时衍也穿梭在五楼的走廊中,唇线紧抿。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有点突兀,但是要说后悔……确实也不后悔。

那一秒看着她在自己身前,少女唇红齿白,似乎还咬了咬下唇,唇间被压出一点点粉白色,没来由地,他居然产生了一点嫉妒的情绪。

是,虽然以为这个词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的字典里,但看到她和卓贡站在一起,看到两个人亲密地玩着一块东西,看到她对卓贡笑——

他突然就不想忍了。

霎时间占有欲盖过理智,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沸腾。

他这次已经没有吻她的理由了,但还是毋庸置疑地,吻了她。

后面的综艺录制二人都没法投入过多的精力,各怀遐思地结束了拍摄。

纪宁已经完全不记得一天都录了些什么,只记得撕名牌撕到一半隐藏任务开启,大家满楼找任务卡做任务,又互相隐瞒换卡,最后打成了平局。

嘉宾们都在说这期是真的带劲,导演也说效果特好,散场了请大家去吃宵夜。

宵夜这种东西是不能出现在女艺人的生活里的,不过偶尔吃一两次倒是可以。

纪宁心猿意马地挑了个没有油脂的小馒头,吃到一半的时候大家聊到了年龄问题。

“宁宁好像是最小的吧?今年20?”

“快21了。”纪宁道。

导演一打响指:“那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啊,她九月,你几月的?”

一下没反应过来,纪宁停了停,再开口时,另一道声音和自己的一齐响起——

“三月。”

“十一月。”

纪宁略微错愕地转头看向发声的男人。

导演笑着看纪时衍:“我问纪宁呢,你说谁?”

男人蹙了蹙眉,望向纪宁,似乎也有些费解:“你不是十一月的?”

纪宁愣了下,道:“不是啊,我三月的。”

“……”

纪时衍喉结滚了滚,心里把江胜翻来覆去骂了千千万万遍。

“资料上写过十一月么?”

纪宁思索了一会,这才说:“当时公司好像把我和另一个女生的履历弄反了,我后来让诺诺改了来着,可能她给忙忘了。”

入圈之后就忙到没空过生日了,有时候还是诺诺提醒她的,前两年粉丝不怎么给她过生日,不过对她稍有了解的都知道她生日在三月。

男人拿出手机搜索,发现不少网站都改成了三月,只剩几个没更新的还是十一月。

江胜这人……是用股骨头在捕捉关键信息吗?

“三月的话,”姜辞沉吟了会,转向纪宁,“你是双鱼对吧?”

“嗯。”

“啊,我认识的双鱼女孩儿都特别温柔,”姜辞捧着脸说,“就像你这样。”

星座问题被重新定义,当晚的江经纪人又莫名其妙地被冷暴力了几个小时。

正当江胜一头雾水的时候,又被人兜头扔下一堆策划书。

江胜看了半天,有点茫然:“你……”

“干不好就辞职吧。”

“……行。”

///

当晚纪宁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召唤,总之就是辗转反侧,睡不着。

打开手机的时候,看到夜猫子宋瑜又给自己发消息了。

半小时之前,宋瑜女士很激动地给她发了一串59秒死亡语音加上一个链接,还有一句亢奋的“看我发现了什么”。

幸好宋瑜普通话标准,她把语音转文字,差不多看懂了宋瑜在讲什么。

点进那个链接,视频开始播放。

宋瑜说,之前传的那个孙荷和未婚夫吵架的视频有字幕,但是字幕漏掉了一些细节,被她发现了。

孙荷说完那句“黑号又不是我养的”之后,嘴唇还在动,但音量减小了很多,加上视频的重点也并不在这里,所以被大家理所当然地忽视掉。

仔细观察,能看出她说了五个字,紧接着的嘴型似乎在说“是ta们啊”。

看来有人还说过她还养了纪宁黑号,她才会这么情绪激动。

宋瑜道:【我觉得这五个字就是黑号的元凶,孙荷肯定是知道是谁。她当时说黑号不是自己干的说得特别理直气壮,我觉得说不定黑号真不是她。】

纪宁回:【我知道。】

孙荷是对她有敌意,但那份敌意是明晃晃摆在台面上的,大小姐连自己的讨厌都藏不住,哪会想到养黑号这种手段。

宋瑜还在分析:【五个字,给你养黑号的人……五个字?有人的名字是五个字吗?】

纪宁也看着屏幕陷入排查。

宋瑜突然说:【我知道了。】

纪宁:【嗯?】

【毛利小五郎!】

……?

【除了他还有谁的名字是五个字的,能有中国人有五个字的名字吗?】宋瑜成功把自己送进死胡同,【伤自尊了,不猜了,睡了。】

推理剧中主角行云流水的侦查能力根本不属于她。

【赶紧睡吧,别猜了。】

虽然目前她更关心的是黑号的官司什么时候开庭,但养黑号的始作俑者,她同样也很好奇。

从她没有很强的威胁性时,这个黑号就能捕风捉影败坏她的路人缘,等到孙荷那个锅一扣下来,黑号简直是迎来了造谣的春天,亲自、一手拉起了这场网络暴力。

黑词条空降热搜、话题一秒钟几千赞、评论区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歇斯底里的狂欢中,没有人在意当事人的想法。

拿来黑她的钱甚至都能再捧出一个不错的女艺人,但黑号却独独对她情根深种。

她想不到是怎样的利益牵扯和冲突,才让背后的资本从她没流量到有流量时,都坚持着决不放弃。

总会知道的。

那被人点燃想要毁坏一切的火焰,早晚有一天不可控地蔓延,烧到他们自己身上。

善恶果报,她从来都信。

///

第二天她也没有戏。

听说这天主要是拍一些配角的戏份,两个主角不用到场。

纪宁关掉手机,睡到了十点才醒。

醒来的时候瞧见诺诺给自己发消息了,说醒了喊她。

纪宁发了条消息过去,诺诺立马在五分钟内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趿着拖鞋走过去开门,捂着唇打了个呵欠。

“怎么了?”

诺诺已经换好衣服,收拾得神清气爽,还戴了顶渔夫帽:“出去玩呀,大家都在等你!”

纪宁走进洗手间开始刷牙:“谁在等我?”

“江胜、纪时衍、还有他保镖。”

一听到有人在等自己,纪宁的职业反应就是“马上开拍几百号工作人员都在等”,手下动作不由得加快了起来,换好衣服时才骤然反应过来——

她拉开盥洗室的门,看着椅子上的诺诺:“我什么时候答应出去玩了?”

诺诺嘻嘻笑:“出去嘛,江胜好不容易约一次,去泡温泉,听着就很爽。”

纪宁点了头:“好吧,反正也没事。”

就当出去散散心。

为了方便,一行人上了纪时衍的房车。

江经纪人手揣兜里,止不住地闭眼打瞌睡。

诺诺看着他,奇道:“你昨晚也失眠了?”

“失眠?”江胜呵了声,“老子一晚上没睡!”

“一晚上没睡?你干嘛去了?”

江胜皮笑肉不笑地把脸朝向身边的人:“做一些不做就会被革职的事情。”

纪时衍抄着手,不示弱地望回去:“我就睡了?”

“我又没说什么!你别那样盯着人,本来脸就长得凶。”江经纪人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袖子,“抱怨一下都不行。”

“加钱的时候你倒是不抱怨了。”

“真的啊?加钱吗?那敢情好啊!”江胜立马眉开眼笑,“你早说不就完了吗,你看我一听到加钱,立马就不困了。钱,江胜的兴奋剂,江胜的治愈药。”

两个人在那聊着,纪宁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俩昨晚都没睡的话,今天为什么要出来玩?”

诺诺也反应过来:“是啊,不该在家休息吗?”

男人沉吟片刻,道:“地方订好了,退不了。”

纪宁琢磨着他当年都能为了躲私生饭从而订五个酒店下榻第六个,现在居然会因为地方退不了而放弃自己的睡眠时间?

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但出于礼貌,她也没有追问。

很快到了温泉池,他们换好衣服,找自己喜欢的汤池泡。

诺诺泡了一会儿就去离得远的温泉了,这时候纪时衍也下到了她旁边的温泉池里。

江胜紧跟着过来。

她看到江胜拍了拍纪时衍,然后笑道:“腹肌练得不错嘛,啧,还有鲨鱼线呢。”

觉得自己观看到这种画面似乎不太好,纪宁默默地转过了身,背对着他们趴在池边。

泡温泉的确非常让人放松,她熬夜的疲乏感都因此减退了不少。

室内温泉泡久了有点热,她起身披上袍子,看到旁边冰柜里放着冰激凌,抬手取了一根。

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纪时衍微喘地拿走她手上的东西,从冰柜里拿出单独摆在最高处的递给她。

“你吃这个。”

外包装袋完全一样。

纪宁确认了几遍,这才问:“有什么区别吗?”

纪时衍垂眸瞧了会,这才说:“这个才放进去的,没有那么凉。”

少女难以言喻地看了他一会,正当男人自己都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撕开包装袋,低头啃了一口。

冰激凌上留出一个小小的缺口,圆弧状,上头还留着她小小的牙印。

“知道了。”她说。

这地方不止有温泉,还有电影院和台球室以及其它很多的娱乐设施,江胜非要给纪宁表演骑摩托,结果骑了五分钟就被联网的对手超出去一大截。

男人颇为嫌弃地眯了眯眼:“别骑了,很侮辱摩托。”

江胜骂骂咧咧地从车上下来,说着要和纪时衍比台球。

纪宁一边吃一边闲逛,无意间听到哪里有声音,推开门,是电影院。

这地方已经被纪时衍包场下来,没有别的人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电影在播。

男人好不容易甩脱江胜,走到她旁边:“要看吗?”

“可以啊,看吧。”

二人在倒数第二排落座。

纪宁坐得很直,双腿并拢,手也非常端正地搭在腿上,另一只手认真地举着东西在吃。

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可一旦和男人独处,她就难以自制地想到昨天二人在狭小空间内的那个吻。

她不知道这种事情是要带过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电影还在播,场景和声音都让人很有代入感,像是个青春片。

纪宁无事可做,吃光手里的冰激凌后正要起身,男人忽的开口:“去干什么?”

“扔……扔垃圾。”她晃了晃手里的棍子。

“上面有字。”

纪宁偏头,看到棍子上的确有一行字,但不知道是法文还是什么,完全看不懂。

纪时衍问:“看见了吗?”

“看见了,”她递过去,“但是这说的什么?”

递过去时想到纪时衍应该也不会法语,纪宁准备把手缩回来,结果还没撤开多少,手腕被他一把握住。

男人的掌心是滚烫的。

纪宁控制住自己想要磕巴的欲.望:“你能看懂吗?”

“能。”他讲的很笃定。

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可以全部、认真地相信。

电影里好像有谁在告白,穿堂风中带着浑然天成的暧昧和乖张气息。

好像有什么在这一刹那连上线,纪宁眨了眨眼,感觉到某种预测在他嘴边趋近成现实——

“它说……”

屏幕的光半明半昧地投落在他面颊上,男人抬眼,轻声问:“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我们食盐就是这么严谨的男人,连告白,都要写策划书=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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