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清看向裴行舟,故作玩笑道:“原来行舟哥和嫂子感情这么好,子亦这么说,我真的很想见见了。”

裴子亦知道宁语迟跟他哥分了,他生怕此时,他哥会一句话戳穿自己。

他抢在他哥开口前说:“放心,等到了那个机会,你自然就见到了。”

说完,裴子亦跟徐父打招呼,徐父同样热情地招待了他几句,简单介绍过徐晚清,就让他们自便。

来的宾客多,不少人需要招呼。

徐父不在,徐晚清不好一个人留在这里,说了句“玩得开心点”,也去那边招待朋友了。

从始至终,裴行舟都没回应过裴子亦编的谎话。

没承认,也不否认。

裴子亦看着徐晚清的背影,面上笑着,但那笑容并未达眼底。

他似笑非笑道:“这徐伯父的女儿,一点都不简单。”

裴行舟没接这茬,问:“你一个人过来的?”

裴子亦说是:“爸跟妈在南非,回不来,让我过来代送礼。”

裴行舟嗯了一声,没多言。

裴子亦看了眼周围,同哥哥向别处走,嘴里也没停:“刚才你没到,我就听人在说,徐伯父借着他女儿的生日宴邀请这么多人,其实就是想帮自己物色女婿。”

“商业联姻,将来你也逃不掉。”裴行舟颔首回应那些打招呼的人,目视前方,淡淡陈述。

裴子亦:“那也是将来,早着。哥,你没看刚才徐伯父看你的眼神,那真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他也只能看看了。”

裴子亦笑嘻嘻的,问:“哥,要是咱爸真让你娶那个晚清,你娶不娶?”

*

徐晚清从裴行舟那离开,回到朋友们身边。

这些人有的是从前同学,有的是发小,徐晚清人缘好,平素出手大方,从不与人发生矛盾,因此朋友也多。

淑女们坐在一起,优雅地品用沙拉、甜品等。见她回来,忙拉她坐下,一群人很是八卦地问:“晚清,方才跟你合影的男人是谁呀?”

其中一个说:“你说徐伯父这次是为了帮你挑选结婚对象,该不会是他?”

徐晚清面颊微红,嘴上还要否认:“是我小时候一起玩的哥哥,你们不要乱说。”

“那不就是青梅竹马?”

“一般来说,长这么帅的,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此言一出,徐晚清立即想到方才裴子亦说过的话,放在膝头的手不禁收紧,心里也微微有些不适。

“晚清……怎么了?”

其他人见她出神,不由得唤她一声。

“哦,没,没什么。”徐晚清一笑,掏出手机,“来,我们拍张照吧,难得见一次。”

*

“不要做无谓的假设。”

裴行舟在长长的餐桌前坐下,四面八方除了裴子亦一个亲人,其余都是眼熟的商界名流。

无谓的假设,跟徐晚清结婚?

裴子亦解开西装扣,将西装敞开,腰身修长好看。

他说:“哥,为什么跟嫂子分手。”

裴行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然见过了,为什么不去问她?”

他跟宁语迟的事情,没对在日本的弟弟说过,他这么问,显然是已经见过她了。

舞台上的歌星换了另一首钢琴曲,旋律清越,裴子亦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上跟着弹了起来。

他说:“正是问过,才来问问哥,到底什么理由,怎么就非分不可?”

周围人有心过来social,见他们兄弟二人在聊天,都没打扰,各自与身边的朋友攀谈着。

在这热闹的生日宴上,没有人会注意角落里的落寞。

落寞。

裴子亦很难把这个词跟他崇拜的大哥联系到一起。

也许是这宴席上灯光太亮,其他人的欢笑声太明朗,而裴行舟一向沉默,在这一刻被推到热闹之外,成了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看客而已,又怎会懂这书文戏理中的酸甜苦辣,爱恨痴嗔。

“是她提的。”

他的口吻如同在提一件寻常小事,鼻子发出很轻的气音,像在笑,看表情分明没有。

分手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那天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同样在冬日,天气远比现在要暖。

午睡后她在他怀中醒来,她的手如往常一样抚上他的脸,描摹他的五官。

温热指尖划过他薄削的唇,她竖起食指,轻轻点在他唇上。

她枕在他的臂弯里,轻轻告诉他:“裴行舟,我们分手吧。”

“我累了,想换种轻松的活法。”

裴行舟剑眉轻蹙,他抓住她细瘦的腕,把她手臂扯开,按在一边。

他问:“换种活法,你拿什么换?”

他一向冷静,即使被养了四年的情人当面提分手,他看起来也是无动于衷。

如他这样的男人,金钱权力,地位女人,什么都不缺,走了她一个,自会有无数人会取代她。

她再漂亮又怎样,这世上的漂亮女人多得是,兴许到最后,她反倒是最平庸那个。

她用另只手,轻轻摘掉腕上的手,搁在一边。

她说:“裴行舟,离了你,我会凭本事过得更好。”

分手分得毫无征兆,他不是十七八岁的小男生,年近三十,感情也是成熟克制,她要走,他也不会拦。

感情上的事没必要对外人多言,何况对男人来说,比起向人倾诉,更趋于压在心里,独自去消化。

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弟弟。

裴行舟托起桌上的香槟,轻轻抿了一口。

喉结滚动,酒水入喉,所有浮起的经年情绪,都伴着这杯酒咽了下去。

裴子亦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说:“哥,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把嫂子追回来?她心里一直有你。”

“是么。”裴行舟未置可否。

见他不为所动,裴子亦只好叹口气。

“上次嫂子跟朋友来我店里,赶上他们那个台长……谁来着,赵成业,对,那个台长在店里欺负嫂子,老东西色胆不小,身边跟一个,还对嫂子不规矩。”

摇晃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他把杯子搁在桌面,静静地问:“然后?”

“老东西狂得很,还放话说什么,‘我能封杀你两年,就能封杀你一辈子’,呵,当自己是个人物。”

“……什么两年。”

裴行舟偏头,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啊,哥你不知道?”裴子亦惊讶地看着他。

裴行舟淡淡凝视他:“你知道的很早么?”

裴子亦一噎,他继续说:“我也是那天才知道,嫂子不知怎么得罪了赵成业,赵成业扬言,要让嫂子在这行混不下去。”

裴行舟静静听着,未发一言。

“后来,他听说嫂子是你的人,吓得赶紧揭过这事,不杀了。”

裴子亦生活环境单纯,每天除了花钱就是花钱,没经历过职场斗争,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

赵成业这种场面话,只能听听。

都是上位者,台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一听便知。

然而说到底,两人没关系,也不关他什么事。

他正了正腕表,眼都不抬:“不用理,自会有人为她出气。”

“谁?蜘蛛侠,还是蝙蝠侠?”

裴行舟不理会弟弟的胡言乱语:“她已经跟了别人。”

“谁?哪个?”

裴行舟本不愿提,提了的话,倒显得他在斤斤计较了。

许是周围的热闹扰乱了他一贯冷静的思绪,或者是积压心底两年的爱恨,终于被人打开了一个缺口。

他道出那个名字:“何继伟。”

“他?怎么可能!”裴子亦大笑否认,“我辗转问过了,嫂子应聘了F台新节目,她知道赵成业绝不会放过她,只能去求赞助商。何继伟刚好是嫂子新节目的赞助商,就这一层关系,没别的了。”

“……”

裴行舟薄唇紧抿,心里有如一盘珍珠散落,滚的滚远,弹的一直在弹。

想把这些珍珠重新装回盘中,抓一把放回去,俯身再捡,又有珍珠从盘里重新滑出来。

怎么也不平静。

连日来发生的事,电影胶卷一样在他脑中播放,他一时竟数不清,这其中有多少荒唐。

他执起香槟杯,将剩下的酒全部灌入腹中,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度数,在这一刻,竟像注入到了血液里。

酒精在体内游走,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他终于体会到了丝绒暖意。

*

宁语迟从浴室出来,头上包着毛巾,身穿浴袍,坐进沙发里。

她一边等头发干,一边刷微博。

方曼姿在微信上给她发了消息,向上一扫,消息提示一条条弹出来。

曼zZZ:[图片]

曼zZZ:迟迟你快看,这是不是你家裴总?

她指尖一顿,犹豫两秒还是点了进去。对话框左侧的图片还没缓冲,她点开,租的房子网络不好,半天转不出来。

等待图片加载的过程最是让人心烦意乱,在高糊的图片下,也能隐约看出来,照片上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她不太相信是裴行舟,他对镜头的排斥她比谁都清楚。除却媒体流传的那些,私下里仅有的几张照片,都是她从前不知情时,央着他拍的。

可缩略图的轮廓,又有些像。

正这样想着,图片有感应般地刷了出来。

照片上的男人高大挺拔,那张脸轮廓分明,礼貌疏离,中间是一位中年人,她从前似乎见过一次,有印象,但不深。

至于最右边,那是一个很气质的女人,站在那里落落大方,温柔且知性。

宁语迟盯着她看了许久,女人的直觉在这一方面总是准得有些不该。

她点掉图片,回到聊天框,问:“你怎么会有。”

方曼姿发来一张微博截图,说:“一个认识的朋友去参加了右边的生日宴,我看到她给这条微博点赞,碰巧看见了。”

截图上,微博id为晚清的女孩po了九张图,前六张,每一张都是与闺蜜的合拍。

最后三张放在一起看,似乎都是与家中长辈的合影。

而与裴行舟这张合影,正是最后一张。

其实她没有那么意外。

以他的身家,招招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两人分开这么久,他心有所属,或者去接触其他异性,都是情理之中。

都是成年人,又是单身,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不是错。

或者说,感情里,本就没有对错之分。

有的,只是付出多少,甘心不甘心。

她伸手,到果盘中抓了一瓣切好的红柚。

柚子是她昨天买的,买时那老板信誓旦旦保证够甜,她尝了一口,立即蹙了眉头。

怎么会,这么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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