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封郡主的圣旨如期而至,魏歆瑶被封为安乐郡主。安乐?安乐!皇帝怕是挺想梁王知足常乐安分点。天灾不断,流民四起,四邻蠢蠢欲动,藩镇拥兵自重,龙椅上的皇帝如坐针毡。

春风得意的魏歆瑶也如约邀请大家去径山打猎,宋家姐妹都收到了请帖,禁足中的宋嘉卉也不例外。自然她是去不成的,一百遍字体端正的《女诫》,没有两个月是下不来的。尤其宋嘉卉那种耐不住的性子,且有的好磨。

倒是宋嘉音将养了半个月,脖子上的伤痕用脂粉盖一盖,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是日,宋家三姐妹得了长辈一通叮嘱后,共坐一辆马车出府。

到了郊外,宋嘉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由衷道:“这外面的空气都是甜的。”

宋嘉禾被她这夸张样逗笑了:“我也是服了你,明明待不住还偏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前几日,她和宋嘉淇还有舒惠然等几个朋友出城踏青郊游,也邀请了宋嘉音,可被她一口回绝了。理由是她脖子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分明只有那么一点红了,多涂两层粉的事,可宋嘉音就是觉得有碍观瞻。

宋嘉音眼皮一翻,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让她们看我笑话!”

“谁敢笑话大姐,那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宋嘉淇笑嘻嘻的凑过来,宋嘉音的炮仗脾气也是有名的。

宋嘉音随手操起一枚果子砸了过去。

身手敏捷的宋嘉淇接了个正着,咔嚓一口咬下去,津津有味道:“真甜!”

气得宋嘉音瞪眼。

宋嘉禾赶紧和稀泥:“大姐,你的唇脂好像掉了。”

宋嘉音一听哪还顾得上生气,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一看之下发现唇色果然有些不均,应该是喝水时沾掉了些,当即就补起妆来。

宋嘉淇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吐槽:“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涂唇脂。”恁是麻烦。

补妆的宋嘉音白眼一翻,嗤笑:“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

宋嘉淇鼓了腮帮子,可一看对方玲珑有致的身材,再一低头,顿时泄了气。

留意到她神情变化的宋嘉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得宋嘉淇顷刻间涨红脸,拍着案几吆喝:“不许笑,不许笑!”

结果就是连宋嘉音都笑了起来,一笑唇脂就涂歪了,顿时惊叫了一声,这下轮到宋嘉淇笑了。

笑闹间马车就到了径山脚下,空地上已经停了不少华丽富贵的马车,凉亭里更是香风袅袅不绝,莺声燕语不断。

宋家三姐妹一下马车就吸引了大伙儿注意力,三人穿着同一款式的水红色骑装,却不是一模一样,领口衣袖的设计不尽相同,更衬各人气质。

“姐妹花来了!”宋家姑娘的美貌那是公认的,无论嫡庶清一色的貌美如花。

宋嘉音自信一笑,带着两个妹妹走入凉亭,不一会儿就各寻自己的好友说起话来。

宋嘉禾拉了舒惠然到旁边说话:“今年我向祖母讨了出游做生日礼物。”

舒惠然诧异:“你想去哪儿?”既然特特趁着生日去求,肯定不是武都范围内。

“其实也不远,就是河池。”

远倒是不算远,骑马半天或马车一天也差不离就到了。舒惠然问她:“怎么无缘无故想去河池了?”

宋嘉禾道:“河池的芍药闻名遐迩,我眼馋好久了。”自然不是这个原因,她多活的那四年也不是白活的,“到时候嘉淇也要去,你也陪我去一趟好不好?人多热闹,反正也就去个五天,马上就回来了。”

舒惠然犹豫不决,这说远不远,可说近也不近啊!然而架不住宋嘉禾左一句求,右一声央,这丫头撒起娇来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得了满意的结果,宋嘉禾心花怒放,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舒惠然捏她的脸:“今儿出门抹了三斤糖是不是。”

宋嘉禾笑嘻嘻的躲,眼尾的余光瞄见正主来了,笑道:“安乐郡主来了。”敕封的圣旨一到,她们就改了口,魏歆瑶显然也更喜欢这个高高在上的称呼。

马背上的魏歆瑶穿着一身正红色的骑装,奔驰而来时犹如一团火,张扬肆意。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丫鬟婆子和护卫,她的排场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

宋嘉禾不着痕的打量那些护卫,尤其是领头那几个,依旧没找到那张记忆深刻的脸,登时一阵失望。

魏歆瑶明媚一笑,叫起行礼的众人:“抱歉,我来迟了,让你们久等。”

“哪有,分明是我们早到了。”罗清涵笑着接过话。

自然有人附和她。

魏歆瑶笑了笑:“那我们开始行猎吧,按老规矩来!”

所谓老规矩便是每种猎物根据大小、速度、以及凶猛程度有一个分值,总而言之越难得的猎物分值越高,最后总分最高者便是赢家。

闻言,魏歆瑶那边就出来一个丫鬟,手捧一水漏。这水漏是特制的,一壶水漏完刚好两个时辰。

宋嘉音对白芷道:“你去车里拿一下。”

老规矩还包括参赛者要交十金作为赌资,加起来可是好几百金,足够寻常百姓一大家子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这规矩宋老夫人都知道了,所以她出门前就给孙女们准备好了赌资。

片刻后凉亭那张石桌上就摆满了金灿灿的金子,好不耀眼。换个地方那是要引起骚乱的,然在场这些闺秀个个生在锦绣堆里,有些个还要觉得金子俗不可耐。

诸事安排妥当,姑娘们便三三两两的进了山,剩下的闺秀也四散而开,各去寻乐子,并非所有闺秀都精通骑射,她们过来也就是凑个热闹。

舒惠然就是其中之一,她骑术一般,箭术更不必提,参加比赛丢人不算什么,就怕出了意外,那就得不偿失了。

宋嘉禾也是了解她的,遂询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打来。”胸有成竹的模样。

舒惠然笑,她的确有底气说这话,也不客气:“你要是能打到狍子,待会儿我给你做蜜汁烤肉。”

宋嘉禾还没表示,耳尖的宋嘉淇就跑过来拍着胸口掷地有声的保证:“惠然姐姐,你就等着吧!”舒惠然做的蜜汁烤肉味道好极了。

“那我等你们满载而归,”舒惠然又叮嘱,“小心些!”虽然有护卫随行,可打猎到底不是游山玩水。

“你就放心吧!”宋嘉淇自信满满。

踌躇满志的宋嘉淇一头扎进了林子,姐妹俩一心想打一头狍子,可大半个时辰下来,连狍子毛都没见着,这还不算,宋嘉禾还跟宋嘉淇跑散了。

没打着狍子还丢了妹妹的宋嘉禾也不着急,径山宋嘉淇熟得很,又有护卫在,没什么可担心的。遂她也没着急上火的去找人,而是一边寻找猎物一边追上去。

她就这么把径山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优哉游哉的走着。直到在花丛里发现了一只红腹锦鸡,宋嘉禾立时眼前一亮,这种野雉羽毛赤橙黄绿青蓝紫俱全,色彩十分斑斓,也是因此在野外越来越少见。

宋嘉禾抬手让护卫停下,以免惊走它。随后缓缓拉开弓,松手的瞬间,她的手突然歪了下,飞出去的箭矢就这么射偏了。

然而那红腹锦鸡却是被一箭贯穿,死的不能再死了。

心情大好的魏歆瑶打西边驱马靠近,看了看宋嘉禾,又看了看远处的战利品。已有护卫跑过去将那红腹锦鸡带回来。

罗清涵一脸惊喜道:“想不到还能在这儿见到红腹锦鸡,我都以为它绝种了呢!”末了感慨,“郡主箭术精湛,百发百中!”

魏歆瑶笑了笑,她目光在宋嘉禾以及她身后的护卫上绕了一圈:“嘉禾今天收获不多。”

宋嘉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一心想打狍子,结果就成这样了。”

罗清涵哈了一声,半真半假的玩笑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眼高手低!”

宋嘉禾抬眼看向罗清涵,心下狐疑罗清涵态度的转变,她和罗清涵关系一般,但见面也是三分笑。

她哪知道罗清涵因为魏歆瑶正式向梁王妃举荐了她,梁王妃还对她十分满意,只差临门一脚的罗清涵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未来小姑子’。她知道魏歆瑶暗中与宋嘉禾较劲,可不就要拿宋嘉禾当投名状了。

“我这是心无旁骛,”宋嘉禾笑吟吟的看着罗清涵,“离着比赛结束还有一半时间,清涵放心,我肯定会完成目标的。”

说完就有一丝后悔自己太冲动的罗清涵笑容里透着几分尴尬,补救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宋嘉禾笑:“借你吉言!”

此时魏歆瑶才对宋嘉禾道:“那你抓紧时间去找猎物吧。”

宋嘉禾应了一声,便与她们分道扬镳。

这一回宋嘉禾一改之前走马观花的悠闲,话都撂下了,若是空手而归,这人可就丢大了。马鞭一扬,她便往密林里跑去。

大抵是时来运转,不一会儿,宋嘉禾就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狍子,还不只一头,是一群。

宋嘉禾心花怒放,张弓搭箭。

许是命不该绝,那正在吃草的狍子突然一个趔趄,似乎是踩到了坑。裹挟劲风的箭矢就这么擦着它的脖子惊险掠过。

宋嘉禾来不及扼腕就震惊地瞪大了眼,只见飞在半空中的箭突然断成两截,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正前方的草木堆忽然大变活人。

四个护卫大惊失色,两个护住宋嘉禾,另两个拔刀前冲。

“且慢!我乃神策军!”满身枯枝败叶只有一个人形的家伙大叫。

神策军三字一出,宋家护卫动作微微一顿,却依旧保持着戒备之态。

神策军?宋嘉禾一惊,这不就是魏家那位三爷一手带出来的部队,传闻百战不殆。正想着,不远处的树梢上轻飘飘落下一人。

真的是飘!看的宋嘉禾瞠目结舌。

“将军!”那‘枯叶人’两脚一并行了军礼,毕恭毕敬。就是宋家护卫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行礼。

这一声把宋嘉禾喊回了神,失声:“三表哥?!”她满头雾水地看着横空出现的魏阙。

魏阙淡淡地‘嗯’了一声。

“三表哥怎么会在这?”宋嘉禾忍不住问了出来,又奇怪的看了看那‘枯叶人’。

见她看过来,对方露出一口大白牙。

宋嘉禾愣了下,下意识回以微笑。

对方呆了一瞬,旋即一抹可疑的红色从他耳后根蔓延到整张脸,不过他脸上抹了一层东西,倒是看不出来。

魏阙眼风一扫,赵奇顿时头皮一麻,赶紧低眉敛目看脚尖:“我带人在此地训练。”

宋嘉禾不由打量他,他穿着一身玄色窄袖劲装,比那一天看起来更干练精悍。又去看模样古怪的赵奇,对宋嘉禾而言,魏阙还真不如赵奇来得有吸引,少见多怪嘛!

父亲好歹是武将,宋嘉禾隐约明白过来,便不再多问,屈了屈膝正要告退。错眼间瞥见地上那两截断箭,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光,宋嘉禾的脸霎时一白。若这箭不是中途断了,怕是会射中掩藏在枯木堆里的人。如此一想,宋嘉禾登时一阵后怕。

她歉然道:“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在那儿!”

赵奇受宠若惊至极,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是小的惊吓到了姑娘。”他又鬼使神差加了一句,“小的能躲开。”言下之意哪怕魏阙不出手,他也没问题。身为王牌斥候,若是这样的明箭都避不开,坟头的草都有一尺高了。

魏阙眉梢微挑,轻呵了一声。

赵奇立马闭紧了嘴,眼神还挺委屈。

忍俊不禁的宋嘉禾不免多看了魏阙一眼,看得出来他的下属对他十分敬重和信服,却没那么‘怕’,宋嘉禾暗忖他也许没传闻中那般生人勿进不近人情。

压下胡思乱想,宋嘉禾低眉垂眼地欠身一福:“那我就不打扰三表哥训练了。”

魏阙略一颔首。

宋嘉禾方旋身离开。

她一走,又有几人从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他们都是前不久才被魏阙揪出来的。

这一天天不亮,魏阙突然把斥候营拉到山里,说是考核。在太阳落山之前不被他揪出来就算通过,掩藏与潜伏是一个斥候必备的能力。

可这会儿晌午都还没到,他们这几个就失败了。想起接下来暗无天日的一个月,这几人就是一阵头皮发麻。

唯张山表情有些奇怪,还朝宋嘉禾离开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赵奇一个肘击,提醒张山适可而止。当兵二三年,母猪赛貂蝉,尤其是这样沉鱼落雁的贵女,一辈子都难得见一回,忍不住多看几眼正常,可也得适可而止,没听见人家喊将军表哥吗?

张山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就见魏阙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张山登时脊背发凉,立马解释:“将军,之前我藏在山谷里时,看见这位姑娘和一公子……”张山暧昧的挤了挤眼,又对了对手指。

魏阙挑了挑眉,倒是看不出来。不过胡风南渐,又逢乱世,礼乐崩坏,男欢女爱也非新鲜事。上元节、上巳节、七夕这样的好日子,树林桥洞里的鸳鸯一抓一个准。

他目光凉凉的扫一圈,冷声道:“别多嘴!”

众人连忙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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