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总是会令它很激动的肉条都失去了原有的诱惑, 球球委屈巴巴的窝在垫子上,只勉强吃了几口狗粮就跑去了卧室。卧室的窗边有一个飘窗,它可以站在飘窗上透过窗户朝外看。秦楚不过是去把碗洗了, 球球就已经呜呜着趴在卧室了。

它似乎是想等顾安泽回来, 小小的眼睛也不断张望, 看见人影便会激动的嚎叫几声, 但在发觉那并不是顾安泽后, 又难过的爬了下来, 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一起。

大概狗的嗅觉总是很灵敏的, 楼道里有邻居上楼时, 球球都会“汪汪”的冲过去,拽着秦楚的裤腿要他开门。但还不待秦楚走到玄关, 它便发觉那并不是记忆里主人的气息, 又失望的站在了原地, 垂着尾巴迷茫而失落的看向秦楚。

它似乎在问为什么顾安泽还不回来,那思念又难过的表情实在是令秦楚心中酸涩。他把顾安泽的骨灰盒从桌上抱起, 在球球面前蹲下了身。早被几千度的火焰烧成灰烬的身体如何嗅的出原本的气息呢?但球球还是凑上前去耸了耸鼻子。它似乎是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照片, 黑溜溜的眼睛眨了眨,随后有些疑惑的“呜”了一声。

为什么主人会变得这么小?

它又伸出舌头舔了舔, 但顾安泽却没有像先前一样温柔的抚摸拥抱它。它似乎是着急了,呜呜着不断打起转来,甚至躺在地上露出了自己毛茸茸的粉红肚皮。平日里只要它做出这个动作, 就算顾安泽心情再抑郁,也会微笑着过来抚摸它。

但是现在,他却被封印在了那个小小的照片里,再也无法出现了。

秦楚搂着骨灰盒,他以为自己的情绪在两个月里已经逐渐平静了, 但此时还是忍不住捂住了眼眸,无声的哽咽起来。

安泽……球球也很想你啊。

你就真的,这样丢下了我们吗?

身边被温暖所围绕,原来是球球从地上站了起来,呜咽着凑过来要他脸上的泪。它以前是很畏惧秦楚的,但大概是先前一段时间秦楚对它的照料和顾安泽的嘱咐,现在倒也亲昵起来了。要是放在过去,它只要靠近便会被秦楚呵斥,更不用说去舔秦楚的脸颊。

秦楚微愣,随后对上了球球毫无杂质的目光。

它又轻轻的呜了一声,似乎是在安抚秦楚不要再难过了一样,尾巴也轻轻的摇晃了一下。萨摩耶本就有“微笑天使”的称号,要安慰人的时候更是暖心。秦楚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球球的脑袋,随后又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勉强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两个月没有居住的家四处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秦楚没有再放任自己悲伤下去,而是拿起先前顾安泽曾使用过的抹布扫帚,把家里左左右右都打扫了一遍。他也不过是刚出院而已,更何况做家务本身就是很累人的事情,等到所有地方都被清扫干净,秦楚的腰腹都隐隐酸痛起来。

球球本还跟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但过了一会儿还是跑去了卧室,站在飘窗上朝外看着。秦楚打扫到卧室的时候,它也只是“汪汪”了两声,去秦楚身边转了一圈表示亲昵后又继续盯着窗外了。

它果然是不明白骨灰盒的意思的,大抵球球也不曾经历过死亡,所以也不懂什么是永远的离开。秦楚沉默了片刻,在打扫完所有地方,换了新的床单被套后,也拿着电热毯过来陪它一起坐在了飘窗上。

大理石在早春还是格外冰凉的,球球的爪子都已经凉的不行。感觉到毯子的温暖,它开心的呜了一声就扑了上去,整只狗都趴在了毯子上。但它随后又反应过来秦楚也要坐在这里,蹭蹭身体给秦楚留了一小块地方。

秦楚开了空调,拿了一床刚换上新被套的薄被裹住自己和球球,怀里还捧着顾安泽的骨灰,一同坐在了窗边。

理智早已知晓他的安泽是再怎么不会回来了,但情感上仍奢望着能够再见对方一面。就算一辈子无法再次相见也好,他如今来体会当初顾安泽的悲伤与绝望,也至少能让安泽的灵魂安息一点吧。

也好为当初自己犯下的错,赎罪啊。

他去了寺庙,大摆祭祀,以祈求佛祖让顾安泽的灵魂超度;他去基督教堂,询问神父人死后真正的去处;他甚至相信了那些鬼力乱神的道士,只为一场做法能让安泽在天国幸福。

以前的秦楚是从不信的,但现在却不断的寻求一点点证据,顾安泽还存在的证据。他仍会平静的去上班工作,处理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但任谁都看得出,秦楚没有走出来。

就算时间能够抚平伤痛,但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只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寂寞痛苦罢了。好像也对一切失去了兴趣,只希望能够再寻找一些安泽曾经留下的痕迹。上学时的集体照也好,曾经工作室录制的视频也好,他曾在办公室养过的一盆兰花也好……

只要有顾安泽的痕迹,他都会仔细的摆放在家里,好让自己能假装对方还活着一样。

到底该多痛,才能真的愈合心中的伤口?[1]

只会更加深刻而悲伤的思念罢了。

一年后,秦楚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但到底有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也不是他人所能够了解的了。他似乎已经放下了许多,曾经夜夜搂抱着骨灰盒才能入睡的他,竟然也打算将顾安泽重新安葬。

当初安泽去世时并没有办任何葬礼,只是烧成了骨灰,由林旭飞亲手将他放入墓中。如今,秦楚大抵是希望他能够入土为安,便以痛丧配偶的名义,重新为他举行了葬礼。

哀乐奏了七天七夜,秦楚披麻戴孝,仔细的为安泽收殓了衣冠冢,守灵超度。整整七天,他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小时,到最后连脸色都泛了青黑,像是命不久矣的模样。

别人劝他节哀,但他却依旧放不下。

中国的丧葬仪式太残忍,它就是一遍一遍的告诉你,这个人走了,没有了。一点念想也不给活着的人留。[2]在无尽的哀乐之中,秦楚沉默的将顾安泽的骨灰盒放入墓地之中,在站起身的那一刻,却又直直的朝前倒去。

身体怎么可能撑得住呢。

他本就因为摘除了脾脏而虚弱许多,而手术后的一年多也不曾好好休养,连医生都无法给出劝慰式的承诺了。而他似乎又并不在意的样子,只是一日复一日的麻木罢了。

若非这条命是顾安泽牺牲了自己才换来的,他或许也不会这样强撑着坚持下去。等到实在无法承受的时候,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时候,再独自驱车前去墓园,在墓碑前坐上一整夜。

他原本以为生命是漫长的、没有尽头的。但在时光一次又一次无情的冲刷下,那些令他痛苦悔恨的记忆也只剩下了如死寂般的平静。

安泽,十八年了。

照片上的人一如当初般微笑着,然而他却已经鬓生白发。再怎么年轻帅气的容颜,在布满岁月的痕迹后,也只剩下了沧桑。穿着一如当初的黑色外衣,围着那条被洗的有些脱色的围巾,他手捧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盒,蹲下身打开了墓碑前的石盒。

“安泽,球球也走了啊……”

秦楚微微笑了一下,双眸边却挤出了不少皱纹。他先是让司机给自己拿了新的抹布,仔细的把顾安泽的骨灰盒擦净,随后才将球球的一并放了进去。

双人墓地的石盒要比单人的大些,宠物使用的骨灰盒也并不像人用的那样大,和顾安泽的摆放在一起,也仍有一半的空位。秦楚笑了笑,又把石盖盖上,笑着拍去了手上的灰。

司机想要扶他,他却在地上直接坐了下来,并不在意墓碑前的灰尘。照片里的人还在微笑着,秦楚也不禁抿着唇笑了起来,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安泽,球球过得很好,走的时候也没吃一点苦。医生说了,他从没见过能活这么久的萨摩耶,一定是你在护着它。”

他又轻笑了一下,伸手抚了抚顾安泽的面庞,“你也在守着我吗?安泽,我好想你啊。”

“以后,我也来陪你,好不好?你应该不会不愿意吧。不过我已经去立了遗嘱,就算你还不肯原谅我,我也一定会来陪你的。”秦楚似乎并不畏惧死亡,反而有些期待的模样,又扬起了唇角,眸边的皱纹也加深了许多。他仰头看了看苍白的天空,有些感慨道:“他们都劝我再找一个人,是男是女都好,也不需要什么感情,只要在一起过日子就行……”

“可是,安泽,我做不到。”

他又苦笑了一下,慢慢的把脸贴在了冰冷的墓碑上。冰冷而萧瑟的风从远方吹来,他不禁瑟了一下,像是依偎温暖一样,又贴紧了一些。

“安泽,十八年了啊……”

“如果你也在护着我……那真是无情的惩罚啊。你明知道我不会再去找任何人的……”

秦楚轻叹了一声,手指慢慢的在那红色的名字上拂过。大抵是心中酸涩,他又深吸了一口气 ,忍下眸中的湿润泪意,扶着墓碑缓缓的站了起来。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很寂寞的话 ,一定记得告诉我。我会来陪你的。”

“那……下次见了,安泽。”

似乎一切都只剩下了沉默,他眷恋的看了墓碑一眼,才缓缓的随司机离开。然而只是走了几步,身体却有些晕眩起来。秦楚还以为是先前坐在地上的缘故,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稍微抚了一下额头。

脚步大抵是踉跄了,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但他却立刻明白了过来。身躯无力的朝地面坠去,司机似乎是扶住了他,或许又在高喊着什么,只是他都听不见了。

意识有些迷离,但秦楚仍旧回头看了那墓碑一眼,缓缓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安泽,你是来带我走了吗。

被结扎了十八年的脾动脉在此时被冲破,仿佛顾安泽真的还在他身边一样。明明不过是一瞬罢了,他并不算长的人生却飞快的在眼前掠过。从和顾安泽相遇开始,那些幼稚而天真的青春,他所懊悔不堪的过去……

安泽……安泽……

你是要来接我了吗?

眼前似乎隐约出现了那个腼腆微笑的男孩,原本沉重的身躯也突然变得轻快。身旁的景色都模糊了,但秦楚仍努力的仰着头,看向那个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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