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位于京师南八百里,气候比京师温暖,化雪化冻也早,连带的播种收割都比京师早了三五天。

弘德帝的命令刚出口,山东锦衣卫的报告便递了进来——济南谢子安的农庄子增产了两层,德州谢尚的农庄增长了一层。

弘德帝看到确信自是欢欣鼓舞。不过身为国君不大好喜形于色,弘德帝丢下报告拿起奶茶杯很吸了两口压下心里的激动后方和李顺道:“推广营养钵跟马蹄铁一样都要用到铁。先锦衣卫既然以蜂窝煤烧出了焦炭,你叫骆炳递个条陈上来,密旨发各地铁冶所先把生铁的产量给提起来!”

工部下属的铁冶所分掌全国各地铁矿开采冶炼之事。

“明面上,”弘德帝沉吟道:“发邸报推广一下蜂窝煤,这蜂窝煤模具和营养钵大差不差,营养钵现还不到广而告之的时候,铁匠们就先拿蜂窝煤模具练练手好了,免得明年开春手忙脚乱!”

当初马蹄铁可是花了好几年才推广到全国。民以食为天,粮食牵涉国本,且节气不能人,得早做预备。

闻言李顺犹豫提醒道:“陛下,孟家的和春记现正销售蜂窝煤模具。”

且生意是城里最早经营规模也最大的一家。

这邸报一登,岂不是把孟家也捎带进去了?

弘德帝摩挲着手里的奶茶杯不以为然道:“那就带上吧!”

京里百多万人口烧煮取暖没一天离得了煤,煤铺生意的获利可想而知——即便没有了孟家,先孟家留下的矿山店铺也很快会催生另一个氏族。

如此将引发朝野动荡不算,且难保新生的氏族一定就比孟家强——不管怎么说这些孟家人行事算是小心谨慎,在外的名声也还不错,没干过啥仗势欺人、贪赃枉法的坏事。

所以他想压制孟家的声势不假,但于京城民用煤这块还是要用孟家——孟家父子也足够能干!

李顺听后赶紧应道:“臣遵旨!”

弘德帝点点头,转即问道:“这一段日子,谢尚都没出门?”

买东西?

好长一段日子都没见御史台弹劾他了!

“回陛下,”李顺告诉道:“自谢安人怀有身孕后,谢状元除了偶尔去寺庙祈福外休沐日都在家,不出门!”

弘德帝想问那收通房了没有,但想想又忍住了:毕竟他是一个明君,不好太关心臣属的内帷。

弘德帝想了一会儿年底谢尚给他进万寿节礼,他得赏些什么才好,然后吩咐道:“打听清楚了男是女好叫内造处打了富贵长命锁预备着!”

做腊月里皇后的赏赐。

至于他要怎么赏,他还得再好好想想!

这么一件于国于民利害更甚水碓的功劳,不赏不行,且还得重赏。

唉——,弘德帝叹气:谢尚太过年轻,入翰林院才两年,连乡试都还没放过——根基名望太浅,叫他有心升他官都不能升。

……

七月骄阳似火,原是一年里京城殷实人家买煤做煤球,晒煤球的好时候。

红枣想着九月要生产,接着做月子,而且一做就是一百天,倒是乘现在得闲把家里过冬要用的煤、柴、木炭都预备出来,减了年底的手脚。

想着端午白吃过孟家的芒果香蕉,红枣叫来树林吩咐他去和春记买煤,现成的蜂窝煤——不过白送几两工钱与铺子而已,却不但能省了庄子打煤球,运煤球的辛苦,而且还能还些人情。

树林领命而去,稍后回来告诉道:“太太,定好了,三天后就送来!”

红枣闻言一怔,疑惑道:“这么快?铺子生意不好吗?”

她自己庄子打煤还得三五天呢!

树林笑回道:“不是不好。而是现在蜂窝煤和以前的煤球不同。以前的煤球因为实心的,做好后得摊开晒好几个太阳才能干。”

“对比蜂窝煤都是孔洞,这样的天打好后一般只要半个日头就能晒定型然后装柳条箱子里运送,不干透都没关系,进家后垒叠起来,门风吹吹,不过半个月一样干透好烧。”

红枣没想蜂窝煤还有方便晾晒运送的好处,忍不住笑道:“听起来不错,省了许多搬进搬出的气力!”

果不愧是前世近现代社会的主要民生燃料,红枣心里感叹:蜂窝煤造型制作看似简单,其实还是融合了当时先进的科学元素,远不是这封建社会的粗犷实心煤球所能比。

早起上衙。刚一进屋谢尚便受到文明山热烈招呼:“大尚,你又上邸报了!”

谢尚听得一脸茫然,心说怎么会?他最近日常陪红枣儿子,啥也没干啊!

“这儿,”文明山把邸报递到谢尚眼前,热心指点道:“看到没有,根据甘回斋的蜂窝煤图纸做出来的蜂窝煤比普通煤球好烧,现京城煤铺都主销蜂窝煤,先前的煤球都不销了——似和春记这样的大铺子还有蜂窝煤模具出售,百姓买了可自制蜂窝煤!”

原来是蜂窝煤的事!谢尚闻言笑道:“这都是三月的事了,怎么现在才登?”

这都七月了!

“许是现正是京里煤炭销售旺季,”家里新买好一年用暖的文明山道:“买煤的人多,再就是大内惜薪司和户部开始着手准备宫中和六部衙门等处的过冬柴炭了!”

文明山说得有道理,昨晚才听红枣告诉了家里买了过冬煤的谢尚一听就信了,点头认同道:“该就是你说的缘故!”

“这就是俗话说的‘真金不怕火炼’,”文明山不无嘚瑟道:“正月里我就瞧出来了这蜂窝煤和炉子是个好东西。”

提到炉子,文明山想起来了:“这邸报怎么没提炉子的事?”

“这炉子可是为这蜂窝煤特意改的,封好了可以存一夜的火,省了一早燃炉子的事,比以前的炉子好用多了——真是奇了怪了!”

艾正笑道:“许是这炉子费铁,价钱较原来的泥炉贵的缘故!”

不是一般人家都能用得起!

似他老家有铁有煤。他搁老家新开的煤铺也是蜂窝煤生意好,炉子销路不畅。

现邸报发这样的消息不知道于他老家生意有啥影响?

……

孟辉看到邸报并没甚意外——似这样关系北方百姓过冬的民生大计必是会有评论。

一字一句地默读文章,直看到自家回春记的名号,孟辉方才舒了一口气——陛下依旧承认他孟家于京城煤铺生意中的主导地位。

这就好!

俗话说“近朱者赤”。甘回斋时运正旺,他跟着果是能沾上福运——这不就登上邸报了吗?

……

傍晚下衙。谢尚进家后告诉红枣道:“你先前做的蜂窝煤上邸报了!”

“真的?”红枣闻言不禁惊喜道:“陛下这回赏咱们什么了?”

“不是陛下的圣旨,”谢尚忍俊不禁道:“只是时事评论。”

“不是谕旨啊!”

听说没有赏赐,红枣不免有些失望。

“时事也不错了,”谢尚倒是不贪心,摸着红枣肚子笑道:“现也算是把这首创蜂窝煤的名声给你坐实了!”

如此倒也罢了!

红枣把头倚靠到谢尚肩头,低笑道:“明明是咱们甘回斋的名声!”

谢尚知这是红枣不愿居功的意思,轻戳着红枣腹部刚刚突出来的部位纵容笑道:“是,刚我说错了,是咱们甘回斋的。瞧,小家伙都帮着你跟我抗议呢。”

“红枣你说这是他的小手啊,还是小脚?”

红枣轻拍开谢尚的手阻止道:“你别老欺负他!”

谢尚委屈:“哪有?我这不逗他玩吗?”

“那你别戳,”红枣一点不为所动:“别以为我不知道,先你戳我弟,还有你二弟,我可都瞧见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既然你看见了,”谢尚不要脸地笑道:“必然知道我下手很轻的!”

红枣听得直翻白眼抗拒道:“我儿子,你别想!”

她自己都还没舍得呢!

谢尚据理力争:“那也是我儿子!”

肚子里的小家伙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他听到他娘和他爹你一句我一句围着他说话的声音,只以为在和他玩,高兴得手舞足蹈。

红枣刚要反驳,冷不丁被肚里的孩子踢了一脚,不自觉地“哎呦”一声,谢尚见状关心问道:“怎么了,儿子又踢你了?”

红枣揉着肚子笑骂:“小没良心的,等出来看我不打你屁股!”

还不知道自己挨揍预定的小家伙只感受到他娘轻抚过他胎胞的温柔,快活得吐了一个泡泡……

谢子安看完邸报后和心腹吐槽道:“孟辉打得好算盘,两筐香蕉芒果换一回和春记登邸报,便宜他了!”

这也就是他儿子好性,换他在京,孟辉想都别想。

谢子安外表看着谦逊,其实早年的心高气傲一点没丢。

他知道孟辉看不上他这个同科的庶吉士,不跟他来往,他自然也看不上孟辉。

自古成王败寇。谢子安暗想:孟辉没能入翰林院就是没入,而他入了就是入了,哪里轮得到孟辉鄙视?

背后真相不过是嫉妒罢了,嫉妒他时也,命也!

岂不知他的时也命也其实是他读通经典,审时度势为自己造出来的!

而待长子谢尚连中六元,自己被点了山东学道,谢子安就更不把孟辉放在心上了——他当年的科举文章可能确是不如孟辉,但于《易经》的领悟应用却远胜孟辉,他能有今天,都是他自己的福德智慧,当之无愧!

谢福素知主人的脾性,当下附和道:“这都是尚老爷对老爷的孝心!”

“哼,”谢子安不屑冷笑道:“算孟辉还没完全地蠢笨到家!”

“孟家这些年搁他手上没垮,也算是奇迹!”

想想又报怨谢福:“你是不是忘了嘱咐显荣别去和春记买煤?”

他是不好主动跟儿子说自己和孟辉暗地里的不和,怎么谢福也不提醒显荣?

没想到锅还能扣到自己身上的谢福……

“老爷恕罪,”谢福没脾气地老实请罪:“确是小人的疏忽!”

“算了,”谢子安摆手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个朋友多条路,孟辉是京师的地头蛇。他既然主动示好尚儿,尚儿挑和春记的生意就挑了吧,横竖也没几两银子!”

谢福舒口气,狗腿道:“老爷说的是!”

……

回到内宅,谢子安告诉云氏:“现是七月,等过了中秋,尚儿媳妇就快生了。她是头胎,你这个婆婆不在不成,更何况亲家公亲家母还在。”

他儿子的赐第他和他媳妇都还没住过呢,如何能叫李满囤这个亲家先住?

他现因做官不能去,那就叫媳妇去宣誓主权。

作为女人,云氏在这方面原比谢子安还更敏感。闻言应道:“老爷说得是。我这些天会把家务都提前预备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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