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雨停了,何璧等人还没回来,杨念晴独自在房间甚是无聊,打算去找唐可思聊天,顺便探听点线索,谁知到后院却被告知唐可思去萧家了,杨念晴立即想起她提过的“萧铃儿姐姐”,心情便没来由地烦躁。

吃醋?做梦去吧!

天色还早,四周往来的下人还多,杨念晴顺着游廊小径漫无目的地闲走,路过一处院落,里面突然传出争吵声。

“你……太不像话了!”语气带斥责,柔软的声音却无丝毫震慑力,除了叶夫人再无别人。

不像话?杨念晴大致猜到了她在骂谁,情不自禁地停住脚步。

果然,唐可忧懒洋洋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母亲教训的是,儿子洗耳恭听。”

杨念晴听得皱眉。唐可忧的变化来得突然,或许与案情有关,母子吵架会不会带出点内幕?念及此,杨念晴便踮起脚尖,悄悄地走近院门,好在往来的下人多,里面母子二人都没提防,当然也可能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们并不怕下人听见。

杨念晴透过门缝往里看,发现院内除了叶夫人母子,还有个十六七岁、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她紧紧偎依在唐可忧身边,神色不安。叶夫人背对着门,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身形微微颤抖,想必愤怒至极。

遇上个不成器的儿子,难怪她会失望。

“母亲若无事,儿子先进去了。”唐可忧并没将母亲的态度放在眼里,揽着那名女子要进房间。

叶夫人低喝:“站住!”

唐可忧倒也听话地停住:“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娘早就想与你说说话,你只不耐烦,”叶夫人迫于无奈,放柔语气,“你这样……难道将你爹往日的教训都忘了么?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他!”

唐可忧沉默片刻,冷笑:“母亲对得起,儿子又有何对不起?”

叶夫人愣住。

唐可忧回身看着她,眼神带着明显的嘲讽:“听妹妹说,何神捕他们就住在南院里?”

叶夫人点头:“他们是来查你爹的案子。”

唐可忧突然打断她:“母亲可是怕他们查?”

叶夫人不禁退了步:“你……”

唐可忧没再看她,轻笑,拥着女孩子走进房间去了。

叶夫人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会儿,抬手擦擦眼泪,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杨念晴慌忙缩到角落躲起来。叶夫人大约是有心事的缘故,全然没提防周围的情况,神情恍惚地离开。

待她离开,杨念晴从角落里走出来,满脸震惊。

听唐可忧的意思,他似乎知道此案内情,话里话外都是在针对叶夫人,他真的怀疑父亲的死与母亲有关!

杨念晴重新走到院门处,想听唐可忧的动静,不料却隐隐听到了女人的□□声。杨念晴可不是古代的无知小姑娘,当场尴尬无比,暗骂。

青少年啊!万恶的古代,简直……不忍直视!

杨念晴可没心情听这个,匆匆走下台阶要离开,冷不防一个念头又从脑海中冒出来。

难道是林星?

叶夫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潘金莲,做不出“大郎喝药了”那种事吧!

可这推测似乎也有点合理。

第一,叶夫人本姓白,如果她真的会万毒血掌,那就具备杀人条件;

第二,林星是美男子,若叶夫人和他有私情,被唐可忧发现,那唐堡主死后,唐可忧找他的麻烦就说得过去了,而且古代重孝道,唐可忧肯定不忍揭穿母亲,乖孩子痛苦之下便放纵自己;

第三,女人有了新情人,难免对丈夫看不顺眼,所以她会与唐堡主吵架;

第四,林星说谎也可以解释了。

杨念晴掰着手指,发现居然有这么多理由,心中不由矛盾起来,她下意识地摇头。

这都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可疑之处还很多。叶夫人的贤淑真不像是装出来的,至少她很爱儿女,就算对丈夫无情,要杀他也该先顾及儿女的感受吧……而且唐堡主的深情如果换来这样的下场,那就太悲剧了。

天已经全黑了,院门上的灯笼更明亮,杨念晴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站了快小半个时辰。销魂的声音消失了,四周也见不到下人们的踪影。杨念晴忍不住拍脑袋,人一旦认真起来还真的可以两耳不闻身旁事,今天的事总归是条线索,还是先回去告诉李游他们。

举步之间,一道寒光如闪电般袭来。

刺客!杨念晴瞬间冒出冷汗,还未来得及开口呼救,接着又听得“叮”的一声,吓得她捂住半边脸:“李游!”

长剑离她不到半米远,剑尖直指她的心口,寒光森森如秋水,幸亏有一柄黑黝黝的刀鞘从斜地里伸出来,挡住了它。

执剑的刺客是个黑衣人,全身黑得彻底,黑衣,黑巾,几乎从头到脚都被包在一个黑色的套子里,只除了那双眼睛。

灰白色的眼睛,很浑浊,可见此人年龄不小,甚至有点老。

他是谁?为什么要杀自己?杨念晴满腹疑惑,再看救命恩人,也并不是李游。

那半挑的双眉,因为被偷听而愤怒的眼睛,还有唇边玩世不恭的笑……

唐可忧!

不止杨念晴意外,就连那黑衣人也没料到唐可忧会出来,一时怔在那里。

“阁下夜闯唐家堡,不知有何贵干?”唐可忧也将视线从杨念晴身上移开,冷冷地看刺客,“唐家还有人在呢,阁下不妨报上名来。”

剑尖急剧地颤抖起来,黑衣人忽然捂住胸口咳嗽一声,纵身消失在黑暗里。

杨念晴顺势叫:“快追!”

唐可忧没上当,收刀入鞘,拿出个哨子吹响,很快就有几名护卫闻声赶来。

“公子。”

“方才有刺客,去查一查。”

“是。”

“多留意后院,别惊吓了夫人和小姐。”

他能及时出来相救,杨念晴便知自己已被发现了,正想悄悄溜走,冷不防前方闪出个人影,拦住了路。

杨念晴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我找邱神医,想不到竟然有刺客……多谢唐公子相救,唐公子不愧是少年英雄,武功盖世!”

“不谢,”唐可忧凑近她,“我最喜欢救美人了。”

被中二青少年调戏了一下,杨念晴后退,朝他抱拳,正色道:“大恩不言谢,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一只手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拎回来抵在墙上。

唐可忧眯着眼睛:“你莫非不知道这是我的住处,不得靠近么?”

难怪那些下人都绕开这边。杨念晴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这是你住的地方。”

“不知道还来偷听?”唐可忧改用手撑在墙上,将她拦在中间,顿时二人距离更近,姿势更加暧昧,“你都听到什么了?”

壁咚啊!杨念晴差点笑场,连忙别过脸忍住,默默地吐了个槽,倒也真不敢动。

李游一看就是那种命带桃花的风流大少,撩妹于无形的高手;而这小子显然是好孩子学坏不久,调戏姑娘的业务还不精通,透着刻意,那张脸上分明写着“我坏我叛逆”几个大字。

杨念晴总不能说我听到你们那什么什么很尴尬,她只能装傻:“我就在周围走了走,没看到邱神医,也许他已经回去了?”

唐可忧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自己:“我再问你,偷听到什么了?”

“我真没偷听啊。”杨念晴抵死不认账,满脸无辜。

眸子里生起危险的火苗,唐可忧拍拍她的脸,暧昧地道:“不给你点教训,你还不肯说实话了。”说完猛地拖起她往院子里走。

“哎,别别别!”杨念晴知道这小子犯浑了,急忙挣扎,“我是你家的贵客,你敢乱来!”

唐可忧嗤笑。

这货才跟小姑娘玩了一场,还来!杨念晴头大,中二青少年做事不计后果,真进去了不是玩的,她飞快转动脑子:“告诉你,我可是李游的未婚妻,你敢动我?”

听到李游的名字,唐可忧终于停下,挑眉:“少哄我,我却不曾听说李大侠娶妻。”他上下打量杨念晴:“你这样,哪像是成过亲的人?”

当初叶夫人说他很崇拜何璧李游,果然没错。杨念晴假作淡定,用力摔开他的手:“是未婚妻不行吗!我警告你,何神捕也在,你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女子,是想把牢底坐穿吧?”

“良家女子?”唐可忧低哼,“良家女子还偷听我?”

“说了没偷听,是查案!”杨念晴想不到自己会被当作偷听的变态,郁闷不已。

唐可忧再次打量她,嘀咕:“李大侠怎么会娶你?比萧家六妹还刁蛮。”

萧家六妹?萧铃儿?杨念晴听得愣了下,没来由地恼怒了:“他娶谁跟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原来唐家家风不过如此,枉我听人说唐堡主一世英雄……”

“住嘴!”唐可忧瞬间阴沉了脸。

早看出他很敬重父亲,杨念晴心头微动,索性试探他:“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唐公子这么荒唐,看来唐堡主也未必像传言中那么……”

“不想死就给我闭嘴!”唐可忧出手掐住她的喉咙,凌厉的目光似要将她剁成千万片,他咬牙道,“唐家之事,不用你们外人来查!”

这位小唐公子以前可是出名的好孩子,杨念晴笃定他不会杀人,放心地继续刺激他:“事实就是事实,唐堡主的死另有内情,你明明知道,却不肯为他报仇,就是大不孝,枉为人子。”

“你!”

“怎么,我说错了?”

唐可忧愤怒地瞪着她,手臂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低哑着声音:“你知道什么!你又懂什么!”

幽幽的眸子映着灯光,再不见轻佻叛逆,只剩一片浓浓的悲哀从深处溢出来,流向全身,将他整个人裹在里面。

杨念晴见状有些内疚,他大概也是被疼爱着长大的,父亲被害,偏偏母亲嫌疑最大,怎么做都是不孝,可知他的矛盾与痛苦。杨念晴拍拍他的手臂,放轻语气:“我不知道你在隐瞒什么秘密,但看得出来,叶夫人是真的很担心你,你怀疑她却不肯揭发,说明你敬她爱她,想保护她,还对她抱有希望,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她一次?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这世上的误会有很多,如果她是无辜的,你这么做岂不是白白让她伤心?”

唐可忧一愣。

杨念晴也就将他当作个弟弟,劝道:“她是你的母亲,你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她的为人,我这个外人都不相信她会做出那种事,为什么你不能多信任她一点?就算结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样,其中也一定有缘故。你这样放任自己乱来,除了伤害关心你的人,改变不了什么,更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唐堡主。”

唐可忧沉默,手上力道却消失了。

杨念晴也不指望他能立刻想通,这种事需要时间,她趁着唐可忧发愣,迅速脱身走了。

唐可忧没有追来。

杨念晴一直跑到人多的地方才敢停下,她擦擦冷汗,回头看着那方向,心有余悸。

倒不是唐可忧吓人,而是方才遇刺的事。凶手上次并没有想杀自己的意思,难道是因为何璧他们调查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才改变主意,先杀王家人,再来杀自己?

杨念晴决定将事情告诉何璧,她顺着游廊快步走,恰好遇见王五过来。

“何神捕回来了吗?”

“刚回来,李公子和曹姑娘也回来了。”

杨念晴闻言匆匆赶回客院,发现只有南宫雪的房间亮着灯,她立即走过去,果然,房间里除了南宫雪,李游、何璧与曹玉都在,还有唐可思。

唐可思正满脸不高兴地指责李游:“你骗我,你根本不叫李杨,你就是李游!”

“唐姑娘果然冰雪聪明,瞒不过你,”李游惊讶地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唐可思哼了声,又忍不住答道,“我娘告诉我了!”

李游笑着朝她拱手:“在下只为查案,实非有意隐瞒,这便与姑娘赔不是,还望唐姑娘多多原谅。”

“不用啊!”唐可思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退开两步,打量他半晌,突然将小脸别开,撇嘴,“我知道你,铃儿姐姐说你就是天下第一坏蛋,招惹了很多女孩子,最会哄人了!”

南宫雪忍不住笑起来:“李兄真是芳名远播。”

何璧转脸看门。

李游也察觉了,转脸:“小晴?”

果然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杨念晴抿紧了嘴,走进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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