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树上
墙上树上
我望着墙上这个久违了的男人,月光将他的黑色紧身衣镶上了一道亮亮的光边。习惯性的认知中,凡是大晚上穿着夜行衣到处跑的人多半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还是不要沾惹他们的为妙。
不过这个人很有些怪,两次都经过我家的墙头,莫非这两次他干的都是同一件勾当?……不,也许不止两次,只不过是我都未碰见罢了。更怪的是……既然他干的勾当见不得人,为何路过这里时还要同我打个招呼?他可够悠闲的了。
见我望着他不语,这男人不禁低声笑了起来,微微偏下头,道:“岳小姐这样看着在下,在下可是会脸红的。”
“嗯……还好,我看不清你的脸。”我老实地道。
男人在墙头上蹲下身,双手搭在膝上,仍旧看不清他的面孔,然而却能够感受到他的两道目光正毫不遮掩地盯在我的脸上。虽然我还不至于脸红,但是被人这样盯着的感觉确乎不很自在。
我低下头望着他被月光投在草地上的影子,轻声道:“你的事不急么?”
“急。”他诚实地答道。
“哦,那不多留你了。”我抬起头准备用目光送客。
“嗯,那就快告诉我罢。”他说。
“什么?”我怔。
“你的芳名。很急。”他一本正经地道。
“要名字做什么?”我作单纯貌地问。
“用来在梦里叫你。”他声音里满是诱惑和调笑。
老天……我竟然在一个八月桂花香的夜晚被一个蹲在墙头上看不清相貌的古人用言语调戏了……想想这事也、也忒好笑了些。
“今晚罢。”我微笑。
“什么?”换他问了。
我转身:“今晚我在梦里告诉你。”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说着便想离去,还没走出几步,忽觉双肘间一暖,就如同上次那般地被他由身后用双手握住了。我回头想借机去看他的脸,身上却突然一轻,一番天眩地转后我发现自己竟然被他带到了院中的那棵高高的梧桐树上!
老天啊……我有恐高症哇!这天杀的墙头君!调戏不成便恼羞成怒了么?难道他想、他想在树上把我给哼哼哈兮了?地面上已经令他无法满足了么?难怪都说古人在这方面的花样儿比现代人还多乱想什么呢!……
我战战兢兢地扫视了一眼脚下,见这男人将我带到了树的主干的分杈处,距地面少说也有三四米的高度。我一阵心慌,吓得不敢再往下看,听得他在我耳畔轻笑着“嘘”了一声,温热的呼吸吹入我的耳孔,引得我不由自主地一个颤栗,幸好他的手仍握在我的肘上,否则这一哆嗦我非得把自己给哆嗦到树底下去。
但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声音轻叫着“小姐”,是绿水。想是我太久没回去,她出来找我了。我壮着胆子往下瞅,见绿水的脑袋瓜儿在树下晃了几晃,因未见着我的身影,转身又寻向别处去了。
我想我真是被吓着了,方才竟忘了出声呼救,这会子刚想开口,却听得身后这男人在我耳边轻笑道:“八月十六此时,在下来取小姐的芳名。”未待我反应,便见他引着我的双臂去抱住身旁一根粗粗的枝干,顺势还似有意似无意地拥了我一下,之后便松了手,半晌没有动静。
我慢慢地扭过头去,见这树上只剩了我和旁边的一窝鸟,那可恶的面相不明的家伙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掉了。
吁……总算没出什么事,他到底是干嘛的?单纯地办事路过顺便跟美女搭搭讪调**呕。?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无聊男子古今皆有,不过是凑巧被我遇上罢了。
那个……他老人家是不是忘了件什么事……我还在树上呐!天杀的……我好怕……呜呜……
我颤抖着开口呼救:“绿……水……”不行,这声音连旁边那窝鸟都吵不醒,我鼓鼓气,重新开口:“绿……水……”还是不行,我吓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恐高是我唯一的弱点拉倒吧,你是弱点多得想不起来了吧,怎么办……难道要在这里一直像拷拉熊一样抱着树直到被人发现?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一阵风吹来,树枝轻摇,我吓得险些自主自立地下得树去。想想前厅那四名正在吃肉饮酒寻欢作乐的男女,胸中涌起一腔怨恨,气运丹田地叫了一声:“绿水!”
绿水想是尚未走远,很快便跑了回来,在树下转来转去,我道:“我在树上。”
绿水抬头,瞥见了我,吓得尖叫一声,慌乱地道:“小、小姐,您、您怎么会上树的?”
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像在说猴子上树一样别扭。
“去……去叫人来把我弄下去。”我抖着嗓子道。
“是……是!小姐!您坚持住!”绿水惊慌地跑去叫人,不多时便带了一帮人回来。
“灵歌?”为首的是岳清音,后面跟着狗官和佟家姐妹。绿水这个笨丫头,把他们叫来做什么!这下我可丢大人了!
岳清音大步迈过来,抬起头既恼火又疑惑地盯着我:“你怎么上去的?”
这……当着这么多人,你让我怎么说?
“哥……”我只得愁眉苦脸地望着他。
“去拿梯子!”岳清音向身后家丁道,立刻有两人应声飞奔而去。
“灵歌!你、你在树上做什么?”佟家姐妹之一惊慌地问着我。
做什么,我还能是在树上筑巢孵蛋么我?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得出我不是自愿上来的啊!
我努力扯出个笑容想表现得镇定些,目光一滑就看到了仰着脸儿正望着我的狗官,脸上带着好笑和好奇,负着手,一副跟着跑来看热闹的样子,一时间令我很想拿鸟扔他。
梯子很快搬来,家丁们将它靠在树上牢牢扶住,岳清音掀起衣摆扶着梯子爬上树来,向我伸出手道:“抓住我。”
我想伸手去抓他,可是目光一瞟到地面就是一阵眩晕,只好双手死死抱住树干摇头:“哥……我怕……”
岳清音无奈,只得攀至树杈处,把我从树干上抠下来背在背上,然后顺着梯子下得树去。虽然我已经吓得脚软,但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让岳清音背,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被绿水及时扶住。
“灵歌,你没事吧?”佟家姐妹跑上前来安抚我。
“还好,让大家担心了。”我白着脸冲她们笑笑。
“你究竟是怎么上去的?”佟小姐之一忙着追问。
“我……我不大记得了……”我窘着道。
“绿水,扶你们小姐回房。”岳清音淡淡道。
我才要走,忽听狗官对那些正准备将梯子撤了的家丁们道:“且慢,我还要用它一用。”
不禁回过头去看他,见他也将袍摆一掀,扶着梯子上得树去。这个家伙想做什么?难道当狗当腻了想改行当鸟?
“大人小心……”佟婉仪轻声叫道。
只见狗官上得树杈之后在我方才所站之处四下打量,忽而像是发现了什么,伸手在树枝上一抚,便未做停留又顺着梯子下得树来,冲着岳清音似有所指的一笑。岳清音挑了挑眉,看了我一眼。
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捎上我做什么。
我辞了这四个男女,由绿水扶着回了院子。令青烟烧了洗澡水,好好地泡在浴桶里压惊。总算心神俱宁,正要细细琢磨那男人两次与我搭讪的意图,便见白桥进来道:“小姐,少爷和季大人来了,在外间等着见您。”
咦?这两人不去陪那对儿姐妹花儿,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佟小姐回去了么?”我问。
“已经回去了。”白桥答道。
难怪。这俩家伙一定是来问我关于上树事件的细节的。真是,洗个澡都洗不痛快。
我慢慢悠悠地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将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拢了一下披在身后,而后推门至外间,见岳清音和季狗官正坐在桌旁喝茶,便上前行礼道:“燕然哥哥,哥哥,找灵歌可有事?”
两人深情对视一眼,由狗官开口笑道:“灵歌妹妹可否告诉为兄……是谁将你带上树去的?”
这两人为此事专门跑来问我,目的一定不会简单,我看我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于是轻声道:“灵歌也不认得那人……”
“他都对你说了什么?”岳清音盯着我问。
“他……他问灵歌的名字。”我低着头道。
“而后呢?”岳清音追问。
“灵歌没有告诉他,他便将灵歌……带到了树上。”我佯作羞窘地道。
“再之后呢?”岳清音一反常态地连续问着。
“再之后……他便走了。”我抬眼怯怯地望着他。
“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岳清音盯着我的眼睛道。
“他说……八月十六……来要我的名字。”我如实作答。
两个男人又是一记深情对视,狗官笑着悠悠地道:“有些古怪,不是么?”
我看你们两个才古怪,神秘兮兮的,有奸情,哼。
岳清音则沉沉地望着我,目光幽邃,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忍不住看向狗官,狗官笑向我道:“灵歌妹妹在此之前可还见过此人?”
这……这个狗官好敏感的心思。我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那么……可曾看到他的相貌?”狗官又问。
接着摇头。
“身高呢?”狗官笑。
我想了想,道:“同家兄差不多高,胖瘦也相似。”
狗官便点点头,起身负着手在屋内来回踱起了步,岳清音则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这两个人似是在同时考虑什么问题。正当我被这样的沉默闷得不耐烦时,却见狗官踱到了我的面前,偏下头来笑着看我,低声道:“这样东西……灵歌妹妹可曾见过?”说着伸出大大的狗爪至我面前,爪心托有一物,小巧精致。
我定睛望去,不由得全身一震,抬眼看向狗官,低声问道:“这……是那人的东西?”
狗官点头笑道:“看样子灵歌妹妹是见过了?”
我摇头:“没有,只是被它吓到了……好可怕的东西,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狗官笑着慢慢眯起眼睛,忽然一侧身,将岳清音的视线挡在他的背后,而后望着我不出声地只用口形问道:“当真不曾见过么?”
我摇摇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笑起来,也冲我眨巴了眨巴眼睛,闪开身,边走回座位上坐下边道:“这东西是那人的信物,每当他作完一案时,都会在现场留下一枚,有时是青铜制的,有时是玉石制的,有时是金银制的,还有时便直接画在墙上或者刻在树上,是一种象征身份的独家印记。”
等等……作案?每作一案?难道……难道那个人是个罪犯?还、还是个连续犯罪的惯犯?老、老天!他要我的名字干什么?难道是想回去以后在那黑色外皮的小本本上写下来,让我40秒后死于心脏麻痹?上帝啊!我穿到古代来以后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啊!难道以前曾经不小心用扇子拍死一只蝴蝶也要被基拉大神从人间清理掉吗?
我怯怯地问向狗官:“那个人……他,犯了什么案子?”
“唔……他是个……”狗官正要回答,却见岳清音冷冷瞥向他,开口打断道:“燕然!”狗官扬着眉毛笑起来,冲着我挤挤眼睛。
哇咧咧……第一次听岳哥哥管狗官叫“燕然”呐!以往不是十分有礼貌地称他为“季大人”就是十分没礼貌地叫他个“你”,这么亲昵地称他“燕然”可是头一次啊……不不,也许两人私下里一直都是这么叫的……胡胡胡!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两个男人自然不知道此时我脑中满是腐味的想像,岳清音起身对我淡淡地道:“灵歌早些睡罢,不要再想些无关紧要的事。”
“是,哥哥。”我恭声道,他要是知道了我此时正在想什么一准儿得吐血。
“灵歌妹妹,告辞。”狗官笑眯眯地冲我作个揖,跟着岳清音往门外走,忽然回过头来冲着我用口形说了两个字:“大盗。”
……大盗?那个男人……是个大盗?
我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卧房,一头倒在床上,思绪有些纷乱。岳清音为何阻止狗官告诉我那人的身份?若那人是连续犯案的大盗,为何从未听百姓们传出过相关的消息?难道这是机密案件,不能外泄?
且不管它是否是机密,这个男人……他所用的印记……竟然……竟然是一张鬼脸!
我想起了我那只风筝,想起了它是如何被那鬼脸风筝拐跑的,想起了我在那上面写的话……
嗨,真是好笑,我怎么也信起这个来了!缘份这东西就像是风筝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啪地断掉,不可信,最不可信。
可是啊……可是,偏偏还是有许多人就喜欢放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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