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钟离越水眼神有了变化,怒火之外还有其他情绪,那情绪压在怒意之下,不易察觉。面对薛丹融一句又一句的质问,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当即施了一道法术。

薛丹融反应很快,立刻以断水剑与之抗衡,可刚渡过分神期雷劫的他太虚弱了,光是挡下这道法术,就让他脸『色』更白了,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站在这里。

“你进步得很快。”钟离越水见薛丹融挡下那道法术,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薛丹融咬住了牙,才勉强出声,“跟师祖相比,我还是太弱了,弱到让我无法忍受。”

他这话的意思太过明显,他不仅把自己跟钟离越水比,甚至他想超过钟离越水。

钟离越水闻言,眸『色』暗了暗,又施了一道法术。

薛丹融此时终究是有心无力。

站在一旁的方『潮』舟见到薛丹融被钟离越水打晕,瞳孔一下子放大了,甚至脚步不由自主往薛丹融那边走了一步,可刚走一步,他就对上了一双眼。

那双眼把他吓得停在了原地。

从刚才薛丹融的话里,他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

这人是天水宗的宗主,也是薛丹融的师祖,叫钟离越水。对于钟离越水,他其实听过对方的。天水宗出名,钟离越水比天水宗还出名,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人。

所有修士都知道他的名讳,几乎大部分的人以他为目标。

如今这个天下第一人出现在方『潮』舟的眼前,甚至还撞见了他刚刚试图采补薛丹融的现场。

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因为被撞破采补现场,方『潮』舟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就忍不住害怕,他甚至控制不住身体的发抖。

看到对方往他这边走了一步,方『潮』舟本就出于惊恐害怕阶段,看到对方动了,还是朝他这边走,魂都被吓飞了一半,当即就往后跑。

可是他才跑了几步,就有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冷不丁近距离看到钟离越水那张脸,方『潮』舟声都没出一声,直接腿软了,跌坐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钟离越水垂眸看着坐在地上的青年,脸『色』愈发难看,方才的青年眼角染红,情意未褪,如今看到他,一张脸变得煞白,即使坐在地上了,还试图往后挪,想要逃离。

他眉心一拧,弯腰俯身,直接抓住了方『潮』舟的手腕。

一抓住,灵力就从肌肤相贴之处渡了进去。钟离越水并没有让方『潮』舟主动打开识海,他直接用灵力渡入,灵力先在方『潮』舟全身走了一遍,最后直往识海去。

对于识海大门的关闭,钟离越水的灵力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闯了进去。

闯进去的那瞬间,方『潮』舟唇都白了,他僵坐在那里不敢动。

外来的灵力进入他的识海,稍有差池,或者对方想做什么,他这条命就没了,所以他不敢动,也不能动。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钟离越水的目的是他的识海,被强行打开了识海,他才知道,所以他现在只能主动开放了识海,任由外来灵力在他的识海里游走。

钟离越水以灵力审查方『潮』舟的身体,看清识海里的情况时,他神情明显一顿。

“是他……难怪,难怪你的命牌会断,鬼差也说没有你这个生魂。”钟离越水声音越来越冷,杀气横生。

谁?

方『潮』舟有些『迷』茫。

钟离越水看着方『潮』舟识海里被藤蔓缠住的婴儿,将灵力变成火,去攻击那些藤蔓,可那些藤蔓好像长了眼一样,躲到婴儿的身后,让婴儿挡在前面,去抵抗灵力之火。

被藤蔓扯来扯去的婴儿像是吃疼,一下子就哭了。而识海里的婴儿一哭,方『潮』舟脸『色』变得惨白,额头渗出冷汗,坐都坐不稳,要往地上倒去。

钟离越水伸手扣住了方『潮』舟的肩膀,同时渡进另外一股灵力,这股灵力跟之前那股不同,温柔许多,就像暖阳一样,包围住方『潮』舟。

有了这股灵力,方『潮』舟明显脸『色』没有那么白了。

可当识海里的灵力继续攻击藤蔓时,他脸『色』又瞬间变白了。

“不……不行……”方『潮』舟疼得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他颤着手抓住了钟离越水垂下来的袖子,“求……求求你……”

直接杀了他,也比这种反复疼痛来得好。

钟离越水看了下方『潮』舟抓住他衣袖的手,沉默一瞬,慢慢将灵力退出了方『潮』舟的识海,几乎灵力一退出,识海就立刻关上了。之前还只是识海里面有藤蔓,他一退出,识海大门上面都爬满了藤蔓。

这一发现,让钟离越水脸『色』难看了许多。

与他相反,方『潮』舟的脸『色』明显好转。

方『潮』舟大喘了几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抓住了天水宗宗主的衣袖,像是指尖被火烧到,他立刻松了手。

钟离越水注意到松开的手,他松开了方『潮』舟,站直了身体,冷声吩咐,“把衣服穿好。”

方『潮』舟听到这话,顾不得其他,立刻低头去整理自己的衣服。

但看到身上一些暧昧痕迹时,他忍不住一顿,甚至脸又烫了起来,不过因为在钟离越水面前,他不敢拖延,立刻用衣服将痕迹遮挡,只是有些痕迹挡得住,有些却挡不住,比如他脖子上。

他低着头,不自然地用手挡在脖子上。

钟离越水看到方『潮』舟的动作,脸『色』更难看了,他眉心跳了跳,就直接伸手抓住方『潮』舟的手臂,强行把人抓了起来。

此时的方『潮』舟看起来实在不太好,他衣服还湿着,长发黏在脖颈间、身前、背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手欲盖弥彰地挡着脖子上的痕迹。因为面对钟离越水的大能,他的身体还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般情态落在钟离越水,只让钟离越水眼里的怒气更重。

他转而扯住方『潮』舟挡在脖子上的手,另外一只手抚上方『潮』舟的脖子,几乎他一碰上,那些痕迹就消退了,就待钟离越水要往下时,一样东西落入他的眼帘——

是长命锁。

长命锁的锁链细,先前被方『潮』舟的湿发挡得七七八八,加上钟离越水注意力完全在方『潮』舟脖子上那些痕迹上,倒没注意到这条长命锁。

一看到长命锁,钟离越水瞳孔微微一缩,半响,他慢慢收回了手。

收回的手在袖子里攥紧了。

这条长命锁的来源,钟离越水比谁都清楚。当年薛丹融出生,他前去贺礼,带了自己亲打的长命锁。这份礼物一开始并没有戴在薛丹融的脖子上,因为薛母自己也给这个唯一的儿子打了长命锁。

是后面薛家出事,他的好友也就是薛丹融的父亲,临终托孤,当着他的面,将薛丹融脖子上的长命锁换成他送的。

钟离越水明白其意,所以将薛丹融接回天水宗,细心栽培,从未藏私,比起他的亲传弟子,他在薛丹融身上花的心血更多,而如今这条长命锁在方『潮』舟的脖子上。

方『潮』舟发现钟离越水松开他了,立刻退了几步,他不仅后退了好几步,还忍不住回头看薛丹融那边的情况。

薛丹融还躺在地上。

“那个……他刚刚渡了雷劫,身体虚弱,是不是不应该躺在地上?”方『潮』舟犹豫着开口。

钟离越水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拿出了一件外袍丢在方『潮』舟身上,“把这个穿上。”

方『潮』舟接住衣服,他不敢看钟离越水,只低着头,先将身上的衣服鞋袜弄干,才将外袍穿在外面。

他刚穿好,就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师尊。”

来的人是成鸿义,他收到钟离越水传唤,立刻就过来了。

“你把薛丹融送回洞府,这些时日你亲自照顾他,这个储物戒里的东西,你给他服用。他刚渡完雷劫,身体虚弱,这段日子恐有一些东西会想『摸』上知春洲,你记得设下结界。”

钟离越水丢给成鸿义一个储物戒。

成鸿义收了储物戒,顿了顿,忍不住看向站在一旁的方『潮』舟。他仔细看了方『潮』舟好几眼,才说:“那『潮』舟呢?”

钟离越水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话,“暂时关在昼雨池,不许任何人见。”

成鸿义明显怔住了,“关昼雨池?”

钟离越水冷眼看向他,“你有意见?”

“不,弟子并无异议。”成鸿义低声说,“只是『潮』舟刚回来,就关起来,是否不太好?我想要不要先让人看看……”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直接打断了。

“我已经看过了,他的事情你不用管太多,你把薛丹融照顾好就行。”钟离越水语气没有一丝缓和,甚至非常严厉。纵使在方『潮』舟面前,他也把自己的弟子训得狗血淋头,一点面子都不给。

成鸿义闻言,只说了一句“是”,就去处理薛丹融的事情了。

当年,是他求钟离越水,让方『潮』舟离开华黎山,是他同意方『潮』舟去地下妖境,最后方『潮』舟出事,也是他领命,将方『潮』舟从地下妖境带回来。

可他失败了。

这一切的一切,他这位师尊恐怕早就厌恶他了。

*

昼雨池。

方『潮』舟被关了起来,其实这个地方比薛丹融知春洲的洞府好上许多,家具摆设都是齐全的,而且让方『潮』舟惊讶的,这里的东西一尘不染,像是一直有人打扫,可这里明明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不过方『潮』舟没有太多心思去想昼雨池的事情,他满脑子是他该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因为看到从身体出来的藤蔓,方『潮』舟现在已经笃定他跟白蔹是亲兄弟了,那他之前的猜测就是真的了。

他既是方『潮』舟,也是白芨,当年很有可能是隐藏身份拜入了天水宗,而现在他的身份暴『露』,不仅薛丹融看到了他的藤蔓,这位天水宗的宗主也看到了。

而且白蔹很有可能就是杀了天水宗那么多外门弟子的凶手,他又作为凶手的弟弟,若是白蔹被抓到,他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

当然,他也差点杀了天水宗掌门薛丹融,跟他哥干的事情好像是半斤八两。

也不知道薛丹融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那个钟离越水之前强行打开他的识海,现在又把他关起来,是因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准备杀了他吗?

不过要杀他的话,那日就可以杀了他。不杀他,只把他关起来,是为了什么?

方『潮』舟趴在床榻上想了很久,突然坐了起来。

等等,钟离越水关着他,是为了引出他哥白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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