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还脸红的方『潮』舟,后面听了一耳朵话后,忍不住把衣服从头上扒拉了下来。他往声音处仔细看去,就看到一只鸡。

那只鸡长得很独特,脸颊两块朱砂红,白耳羽嵌旁,尾羽前中段银白,末端偏紫蓝『色』,日光下,它的尾羽如宝石一般夺目。

不过这只漂亮的鸡此时正在骂骂咧咧,倒是跟它的形象有些不符。

方『潮』舟只看了一眼,就被挡住了视线。他愣了一下,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那只手素白细长,拢了拢他披在身上的外袍。

刚刚他们才那么亲近过,这个动作更是透出几分暧昧,方『潮』舟暗骂了自己一句,还没推开对方,对方先离开了。

“师兄,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薛丹融出水上岸,上岸的同时,身上的衣服就干了。他走到了被结界罩住的褐马鸡旁边,掐了个诀,还在骂骂咧咧的褐马鸡就倒在了地上。

他抓起对方的翅膀,往外走去。

方『潮』舟见薛丹融走了,连忙从水里钻了出来,他上岸后,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扯过莲蓬衣裹住自己。

刚刚那只鸡提到了“方『潮』舟”这个名字,说什么替身,还提到地下妖境。

想到地下妖境,方『潮』舟脸又红了红,不过红完,他就觉得这事情有点怪怪的。

他自失忆以来,就一直跟白蔹相处在一起。白蔹告诉他的名字是白芨,是一个蘑菇精。他们两个是兄弟,因为在地下妖境遇到了仇家,他才出的事。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是方『潮』舟,是天水宗一指峰的二弟子,他有一把伞,名叫大青,他还有一个……看似很喜欢他的人——

薛丹融。

听那只鸡的意思,薛丹融和方『潮』舟似乎是一对。不对,没给名分的话,那算不上一对,但两个人肯定有一腿,然后方『潮』舟出了事,薛丹融一直在找他,但一直没找到。

像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有一方撒了谎,要么他不是白蔹的兄弟,可如果他不是,白蔹为什么要把他从地下妖境带出来?为什么要辛辛苦苦给他疗伤?

他记得他刚醒来的时候,动也不能动,说话也不能说,是白蔹一直在给他喂一种很苦的『液』体,才让他慢慢好转。

后来他才知道他喝一直是白蔹的藤蔓汁。

而且他是蘑菇精,方『潮』舟是人修,这一点应该是没办法伪装的。

那如果白蔹没有撒谎,那么撒谎的人就是薛丹融。他不是方『潮』舟,真正的方『潮』舟可能死了,也可能在其他地方,因为他跟方『潮』舟长得有点像,所以被当成了替身。

但这样的话,怎么解释他和那个方『潮』舟有着完全相同的爱好?还有那把伞。

等等,有没有可能两个人都没有撒谎?

他既是白芨,又是方『潮』舟。当年他伪装身份,拜入天水宗门下,成了一指峰的弟子,几十年后,他回到跟哥哥白蔹一起长大的地下妖境,中间出了事,导致他重伤,被白蔹救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完全说得通了,他就是方『潮』舟,但又不完全是方『潮』舟。不过,那他隐藏身份拜入天水宗的事情,算不算触犯了门规?

方『潮』舟越想越头疼,干脆躺在了石头上。

早知道就不来天水宗了,现在弄得他一头『乱』麻,根本理不清思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他能恢复记忆就好了,可是怎么才能恢复记忆呢?

正在方『潮』舟为这件事发愁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坐起来一看,发现是薛丹融回来了。

薛丹融脸『色』不大好看,可走到方『潮』舟面前的时候,却努力勾了下唇,“今天不修炼了,我们回去。”

方『潮』舟站了起来,他同对方走了几步后,还是犹豫着问:“刚刚那只鸡是怎么回事?”

“那是只鸟。”薛丹融轻声说,“它爱『乱』说话,师兄不用管它。”

鸟?

长得可真像一只鸡。

因为薛丹融明显不愿意谈这个话题,方『潮』舟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锁神链的范围是不是很广?你刚刚离我很远。”

这句话让薛丹融猛地顿住脚步,他转过头盯着方『潮』舟,眼珠漆黑,暗沉沉的,里面像藏着风暴。

他的眼神有些骇人。

方『潮』舟意识到什么,立刻说:“我不是想逃跑,我只是没见过这种神器,有点好奇罢了。”

薛丹融闻言,伸手握住了方『潮』舟的手,他不容对方挣扎紧紧地抓着,直到两人十指相握,掌心相贴,他的神情才缓和了一些。

方『潮』舟低头看了下被抓得死死的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人也太黏人了,黏得他有些受不住了。

薛丹融并没回答方『潮』舟那个问题,他们回到洞府后,天快黑了,洞府里小麒麟和褐马鸡都不在。方『潮』舟本想问问它们在哪,但对上薛丹融的眼神后,还是心想算了。

转眼到了该入睡的时候,方『潮』舟困意上来,就想上床睡觉,不过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向跟着他的人。

“你去睡觉吧。”

薛丹融不说话,只看着他。

方『潮』舟见他这样,把脑袋转了回来,“你别盯着我了,自己睡吧。”

跟白天一样,他睡觉,薛丹融坐在床边守着。方『潮』舟本以为对方最多盯到他睡着,哪知道他半夜突然醒来,发现薛丹融还坐在他旁边。

依旧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不知疲倦。

方『潮』舟无奈地叹气,把手伸出被子,碰了碰对方的手,果然,凉得跟冰块似的。他在知春洲住了一段时间,知道夜里的知春洲比白日更冷,即使是洞府里,也冷得不行。

“你别坐着了,回去睡吧。”他劝道。

薛丹融垂了下眼,他看了下刚刚被碰到的手,又看了下方『潮』舟还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他手指往那边挪了一下,但在碰到方『潮』舟手之前,先蜷缩了起来,“我不困,知春洲冷,你把手放被子里去。”

“那你不冷啊?”方『潮』舟又叹了口气,他往床里面挪了挪,“这床够大,你把你被子抱过来,一起睡,这样你总不怕我跑了吧?”

*

方『潮』舟困倦得厉害,说完那句话,就闭上了眼,感觉到旁边有陷下去的感觉时,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我睡觉可能会『乱』动,要是挤到你,你把我推过去就行。”

说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没了小麒麟,他总是觉得冷,尤其是脚,所以不自觉地缩成了一团,而不知怎么的,他睡到后半程,就不觉得冷了,即使在睡梦中,也能感觉到那种暖烘烘的舒适。

倒是比抱着小麒麟的时候更舒服。

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醒来时,方『潮』舟先是愣愣地盯着上方的石壁看了很久,然后转过头看着还抱着自己的人。

上天对美人总是多眷顾,即使是早上刚醒的时候,薛丹融依旧美得跟幅画似的,乌眉红唇,肤白如雪。

他眼睛生得极其漂亮,眼白无杂『色』,瞳『色』漆黑,完全的黑白分明。眼角上挑,若是不笑,看人总是带着几分凌厉。

但此时他眼神缱绻,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收起一身的刺。

方『潮』舟看了两眼,其实他有些想不到薛丹融这样的人会『露』出这种表情,他感觉对方应该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就像一把刀,接近就会有受伤的风险。

要有多喜欢才会这样?什么样的人能让这把刀主动进了刀鞘?

方『潮』舟想了想,把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扯开。

平时他起床会带小麒麟出去玩,现在小麒麟不在,一下子就显得很无聊了。

“师兄是不是在想今日做什么?”薛丹融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方『潮』舟唔了一声,“对,小麒麟去哪了?”

“它暂时待在一个地方。”薛丹融轻声说,“我之前把市面上所有的话本都买了,师兄要不要看?”

方『潮』舟听到这话,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对方,“所有话本?”

“对,这二十年里出的所有话本。”

薛丹融递给了方『潮』舟一个储物戒,那个储物戒全是话本,所有类型的都有,按照上市的排好,若是系列的,便一个系列的放在一起。那些书整整齐齐纳在书架上,拿取很方便。

方『潮』舟挑花了眼,问薛丹融的时候,都结巴了,“你愿……愿意借给我看?”

“本来就是……”薛丹融顿了一下,改了口,“可以,反正放在这里也是放着。”

随后整整半个月,方『潮』舟都沉溺在书的海洋里,无法自拔。若不是薛丹融有时候会强行拉他出去走走,吃吃果子。

说到果子,方『潮』舟那点灵石一下子就用完了,他买不起薛丹融种的果子了。

“我没钱了。”方『潮』舟看着递过来的一袋子灵果。

抓着袋子的手并没有收回去,“没关系,以后有钱了再给吧。”

可他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如果一直待在知春洲一直没办法赚钱的。方『潮』舟还是没有收那袋子果子,但在他看书看得正入『迷』的时候,一个东西抵在他的唇瓣,他闻着香气,本能地张嘴咬住。

咬住之后,才意识到那是果子,他看了下桌子上洗了一盘的果子,发现他吃的还是最贵的雪灵果。

方『潮』舟咬着雪灵果,吃不是,吐也不是,最后只能在薛丹融的视线下,硬着头皮吃完了。吃完了,他就翻了翻自己的储物戒。

他之前想把法宝给对方抵钱,但对方不收,可现在他只能给法宝了。

他拿出了仅剩不多的一个法宝,放到桌子,往对方那边推了推,“我没钱了,你把这个收了吧。”

薛丹融看都没看一眼桌子上的法宝,“我不收法宝。”

方『潮』舟抿住了唇,随后他瞥了下外面,知春洲此时正在下雨,已经下了有一会。他盯着雨看了一会,突然站了起来,“你等等我。”

他说完就往外走,薛丹融见他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当薛丹融看到方『潮』舟站在雨里的时候,忍不住想伸手把对方拉回来,可他手刚动,方『潮』舟就抬手拦住了他。

过了一会,他看到了方『潮』舟头上长出一朵蘑菇。

薛丹融愣了一下,尤其是在看到方『潮』舟把蘑菇扯下来,递给他的时候。

“你不收法宝的话,我就只能给你蘑菇了。”方『潮』舟尴尬地说。

薛丹融盯着方『潮』舟手里的蘑菇,慢慢伸手拿了过来,同时他另外一只手也抓住了方『潮』舟的手,“我们先进去。”

而就在此时,薛丹融挂在腰间的玉牌亮了一下。

薛丹融看到了玉牌亮了,抿抿唇,拉着方『潮』舟进了洞府,又给方『潮』舟弄干头发和衣服,这才拿出传音符。

传音符被他丢在储物戒里,已经亮了很久了。

他手指在传音符上方划过,便有声音从里面传来——

“掌门师弟,你从外面回来就一直待在知春洲,云斜它们也不见踪影,你布下结界,传信的弟子也进不去,你是否遇到什么事了?”

“掌门,最近宗门的外门弟子总是消失,已经连续消失了十五个人了,昨日我们在城镇外发现了其中一个弟子的尸首,他死状异常,五脏六腑消失不见,只剩骨头和皮,像是被妖兽所为。我们已经彻查了整个城镇,但没有发现陌生妖兽的气息。”

方『潮』舟听到这段话,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是白蔹。

他没走。

传音符里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一段换了一个声音。

“丹融,你马上就要突破分神期了,你年纪太轻,这次雷劫十分凶险,我想是时候请师尊出关了。”声音顿了顿,跟之前那句相比,这句很干涩,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你再生气,也不要在此事上置气,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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