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有这样的事情苏毓是始料未及的。她从未想过白清乐的一举一动, 苏家两个掌权的男人都心知肚明。白清乐那般明目张胆之所以从未被发现,是苏恒在背后替她擦屁股。

“大哥预备怎么办?”一直替她擦屁股是不实际的。没有人能二十四时辰盯着另一个人,都是人, 总有疏漏的时候。白清乐若是一直不收敛行为, 总有被人捅出来的时候。诚如苏李氏所担忧的, 她自己兴许不会怎样, 毕竟苏威对她确实是底线低,但一家子人很大概率会因她倒霉。

苏恒沉着脸, 觉得十分难堪。明明白清乐也是苏毓的母亲,但此时面对苏毓,他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这件事你不必管, 我自有主张。”

说着,苏恒抬起头。晦暗的视线不期然与苏毓清澈如水的眸子对上,他心口咚地一下跳动。他垂下眼帘不与苏毓对视,嗓音也低沉沉的:“毓娘, 不管母亲如何行事, 你我兄妹三人,都是至亲之人。这件事不必与楠修提。他并不知晓母亲的种种行为,往后也不必他知道这些糟污事儿。”

苏毓虽说对苏家没太多感情,但对苏恒的诸多照顾是真心的感激。见他如此难堪, 犹豫了下, 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管如何,苏恒这个兄长她是认的:“哥, 我省得。”

苏恒总觉得苏毓的一双眼睛尤其明亮干净, 仿佛一汪清泉能看到人心里去。

他顺势握住苏毓的手,捏在手心里拍了拍,还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白清乐这个母亲, 苏恒对他的感情是复杂的,既爱又恨。生而为人总逃脱不掉一些事。毕竟亲生母亲,他作为儿子如何会不心生孺慕?但母亲的种种行迹又让他无地自容,实乃可恨至极。

他只在徐家坐了一会儿,又去看看孩子,匆匆又走了。

苏楠修来得晚,天快黑的时候才到的。他本身跟徐宴是同届学子,但苏楠修比徐宴更保守些。今年的秋闱他暂时没有下场,如今人忙着学业,整日里在学院呆着,十分忙碌。

人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匆忙,进来也跟苏恒一样,先去看孩子。不过他跟苏恒不一样,苏恒偏爱小懒虫的方思,一进来一准是抱方思的。苏楠修就喜欢活泼好动的灼灼,抱在怀里,哪怕被灼灼拽着头发扯得头皮疼也舍不得放:“姐,你找我何事?”

楠修虽然是个冷淡孤僻的性子,但是苏氏三兄妹之间还是很亲近的。或许有徐宴的关系,他心中十分推崇徐宴这姐夫。跟苏恒坐在一处的时候或许还有些拘谨,但面对苏毓的时候便会自在得多。

“无事便不能找你?”苏毓刚答应过苏恒,自然不会扭头就忘,“找你过来用饭。”

苏楠修闻言笑起来。他怀里抱着小霸王,啧啧地逗小霸王笑。头也不回地告罪:“是是是,是小弟疏忽了。姐姐唤我来用饭,当然是最好。姐亲自下厨么?”

说起来,苏楠修还真喜欢苏毓府中的饭菜。当初在金陵的时候吃过一次就没忘,后面苏毓上京,怀着孕。他想吃也不好意思让个孕妇替他做。此时听苏毓这么说,称口便要求了:“弟弟没出息,就想念那一□□炒肥肠,姐姐给做么?”

做自然是能做。正好闲着无事。苏毓让他在这屋里待一会儿,出去便命人去买肥肠。

苏楠修在徐家用了一顿饭,盯着苏毓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苏毓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苏家就没有一个蠢的。楠修本就是个聪明人,这眼神,定然也是知道点什么。

苏家后来发生何事,苏恒又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苏毓都没有过问。

科举三天,苏毓一大早就带着食物和水去到贡院门外等。比苏毓来得早的人多了去,有些人昨日夜里就没回去,人在贡院外头打地铺等着。苏毓过来的时候,挤挤攘攘的人从贡院门口排到了路对面。徐家的马车停在靠边的地方,苏毓带着孩子在马车里等着,指派了一个身姿敏捷的仆从挤在最前面。

等了好一会儿,贡院的门开了,走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徐宴。

八月的天儿还亮的早,秋高气爽,清晨还是有些凉意的。徐宴人在里头呆了三天,倒是没见憔悴。他皮相本就出众,衣裳穿得比贡院门前的护卫还整齐,一出现便引得众人目光局过去。

苏毓掀开了车窗帘子正在往外看,见他脸色也还不错便放下帘子。

徐宴走在第一个,后头隔了许久才继而连三出现别人。人站在人群中,高挑的身高让他傲视群雄。徐家的仆从一眼就认出来,忙挤过去想要搀扶。

徐宴摆摆手示意不用过来,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走到了马车前。

里头苏毓车帘子还没掀开呢,徐宴就已经跨上马车。车帘子从外一掀开,里面一大两小三张脸看过来。苏毓今日是特地上了适合秋季的妆,一身枫叶红的长裙,人就盘腿坐在马车的地板上。这马车苏毓特地改装过,里头拆得干干净净,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

苏毓盘腿坐在正中央,然后两小的,一左一右地趴在她腿边儿的地上爬来爬去。

徐宴帘子一掀开,目光落到苏毓的身上便弯了眼睛:“何时过来的?”

两小的看到父亲过来,无哇呜哇地叫起来。方思懒不是一时之懒,小胖瓜娃子睁了睁眼睛就脑袋挪一边,继续睡了。灼灼爬过来爬过去,一把扑到徐宴的腿上便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

徐宴弯腰一把将孩子捞起来,忍不住就笑起来。

苏毓倒了一盏茶递上去:“辰时刚过一点古来的,如何?肚子饿么?”

徐宴抱着孩子,人在苏毓身边坐下来。

一手将小家伙禁锢在怀中,他一手接过苏毓的茶杯。这三天两夜呆在贡院的考场,徐宴似乎歇息得不错的样子,此时精神奕奕。这边才一盏茶喝下去,他手边就又摆好了垫肚子的点心。苏毓知他不爱吃甜食,做得都是蒸饺烧麦一类的东西。这个天儿也不怕凉,入口便能吃。

徐宴靠近了,清冽的雪松味儿一个萦绕鼻尖,她笑了笑:“先垫一垫,回去在用别的。”

各样都尝了一点,徐宴腹中饥饿的感觉才渐渐平复下来。

灼灼好动,但窝到父亲怀中之时却格外安静。此时睁着眼睛看她爹的喉结上下滚动,那双跟她爹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好奇的模样。徐宴眼中漫起细碎的笑意,将杯盏递给苏毓,捻了一块点心便塞进嘴里。他做事明明速度不慢,但一举一动总是给人一种慢条斯理的感觉。

苏毓敲了一下车厢壁,马车缓缓走动起来。

科举过后,离春闱还有六个月,将近半年的功夫。徐宴在学业上一如既往的自律刻苦。

一般秋闱过后,紧接着便是殿试。若是考生榜上有名,那必然是要参与殿试的。徐宴是当初幽州乡试的解元,名声不算小。而后举家搬入金陵又成了豫南书院的首席,还被白启山老爷子收作关门弟子。

虽然他的身份没有引起上层勋贵的太大重视,但绝不代表他默默无闻。事实上,徐宴一进京城,便被各方准备科举下场的眼睛盯住了。他的这次下场,可以说是万众瞩目。

说起来,这大历的各阶段考试苏毓至今还没能弄明白。苏毓的历史常识告诉她,古代的乡试几乎都是在八月份左右举办。这是历史常识里的秋闱。而会试一般在年初二三月份,也就是她常识中的春闱。但大历这朝代就很有意思,乡试与会试的时间是调过来的,会试反倒在八月份。

关于这一点,苏毓只能用原书作者弄错了时间线来解释。总而言之,大历的春闱秋闱是反过来的。

不管怎样,秋闱过后不少人上门拜访。少部分上门的,来询问徐宴考题如何作答。徐宴也不做太多届时,只将自己作答的文章默了一遍。大多数都是来请教徐宴问题。

每日里进出徐家的人不少,前簇后拥地书房,一谈就是一整天。苏毓不清楚他们在谈什么,偶尔会送茶水点心进去。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有件事,徐宴这厮在读书人之中似乎挺有人缘。或者可以夸张点说,他在读书人重似乎挺有号召力和信服力。

这些与他同期下场的考生,一个个如同苏楠修一般,对徐宴十分推崇。

往来徐家的人里不乏各地进京赶考富有名声的才子,也有小有名声的勋贵子弟。原本从未在意过徐宴与哪些人往来,自从乘风入宫以后苏毓才渐渐开始在意起徐宴往来人的身份。

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好,但苏毓隐约窥到了徐宴的用心。

持续半个月的交际结束后,渐渐人少上门了。但徐宴反倒是每日早出晚归,忙的脚不点地。偶尔回来,已经深夜。

这段时日,徐宴当真是非常的忙碌。即便回来已是深夜,他也会在卧房中伏案到三更。苏毓偶尔熟睡中惊醒,看到的都是他在案前眉头深思的身影。

摇曳的灯火照着他半张脸,俊俏的面容不知不觉消瘦了许多。在苏家养起来的那点肉,这段时日消去了不少。虽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但苏毓直觉,京城很快就要有事情要发生。

“你到底在做什么?”苏毓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批了一件衣裳起身。

徐宴书案上堆了一大摞的卷宗,名册和一些零碎的纸张。而他正在一手握着朱砂笔,一目十行地盯着卷宗,奋笔疾书地记着什么。

听到声响,他抬眸便笑了。不过即便是笑着,眉心也是紧锁的:“吵醒你了?”

“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么?”

徐宴眼眸微闪,抬眸对上苏毓的眼睛。

苏毓目光冷静而庆幸。

须臾,他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南阳王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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