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皇后要绑人, 晋凌云如何会让她绑?她的母亲可不是苏贵妃德妃那等会护犊子的人,为了所谓的道义,她的母亲只会下手比旁人更狠心。晋凌云从很小就发现了这一点, 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比起女儿对母亲天生的孺慕之情, 晋凌云更多的是敬畏和回避。

她觉得白皇后自私又装腔作势。明明就想弄死那些抢夺父皇宠爱的妃子, 却总装得一幅大度模样。自幼在母亲的管制下,她并没有学到半分高风亮节,只觉得白皇后为了所谓的名声所做的牺牲,虚伪又无情。

“母后!”晋凌云想躲,但白皇后身边这几个一等宫女都是会武的,根本躲不开, “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外人对亲生女儿出手?你就不怕我恨你吗母后!”

白皇后笑了:“若是你恨吾能改掉你这恶习, 要恨便恨吧!”

说着, 她脸色一变,厉喝道:“将人给捆起来!”

铃兰芍药对视一眼,正要上前按住晋凌云。晋凌云抓起桌案上的杯盏,一股脑儿地就砸出去。一边砸一边就祈求。白皇后就她一个女儿,难道真的能做到毫不心软?

正当她东躲西藏,就听到宫外一声宫侍高声道:“陛下驾到——”

原来, 白皇后匆匆回宫, 得到消息的武德帝从御书房便赶过来瞧瞧。将近有小半年未见白皇后了, 武德帝自然心中十分挂念。人刚到未央宫外, 看到宫门紧闭。守门的宫侍见着他神色慌张, 里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带着人便匆匆进来了。

此时刚走到大殿的台阶下,就听到里面女儿的尖叫, 武德帝踩着‘驾到’二字便拐进宫来。

晋凌云一见武德帝过来,梨花带雨地就躲到了武德帝背后。她别的话也不多说,就哭哭啼啼地哀求道:“父皇救救我,父皇您救救我!”

武德帝哪里能受得了女儿如此哀求?说来,他与白皇后年少夫妻,虽然早年有过龃龉,但自那以后恩爱多年。皇后一生就晋凌云一个女儿,武德帝当然疼宠得厉害。十三个孩子,别说其他宫所出的公主,就是那正经的皇子都越不过晋凌云去。

当初晋凌云年仅十岁便被武德帝赐尊号‘长’字,是大历独一无二的长公主。

此时看着美丽的女儿哭着求救,他理所当然地将人藏起来:“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气?”

自小到大,这一对父母。若说白皇后是严母,那武德帝便是慈父。晋凌云能养得如今这般无法无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武德帝的溺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晋凌云除了在白皇后这里受过挫,到哪儿里都是无往而不利的。她怯生生地躲在武德帝身后,抽噎得武德帝心都碎了。

“才回来就跟云儿撒火,这是在外头又气着了?”

武德帝护着女儿慢慢走到白皇后身边,自然地坐下来将人扶起来。年过四十的武德帝依旧俊美,只是那一双温和的眼睛看得出温情脉脉,“别气了,你有话好好说。”

武德帝突然进来,有些话就不方便说。白皇后一双眼睛冷冷地瞪着企图蒙混过关的晋凌云,缓缓地坐直了身体:“陛下劝吾之前,不若好好问一问你这好女儿,到底做了什么事!”

晋凌云虽说得武德帝宠爱,但也不是那么没脑子的。她心里清楚,武德帝再溺爱她也是有限度的。毕竟,相对于白皇后这一生就她一个女儿,武德帝可是有十三个子嗣。动了南阳王的嫡长孙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是不给出个合理的交代,这是要动摇朝堂社稷的!

她在武德帝这里再得宠爱,也比不上朝堂和社稷。心里有些怕,她哪里敢说?

她踟蹰地不开口,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泪水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长得好就是这点好,哭起来格外得惹人心疼。尤其武德帝是出了名的好美人,大历如今尚美成风虽不是从他这起,但到武德帝这一代是史上之最。理所当然的,生得好的晋凌云做错了事,只要不是太过,武德帝从来都是宠着纵着的!

“云儿性子是冒失了些,但你也别太严厉,”武德帝见白皇后脸都气绿了,在里头当和事佬,“说到底也大了,二十四岁的人了,你总这么当个孩子呵斥着,叫云儿如何自处?如何在宫侍仆从面前立威?”

“严厉?”白皇后气得眼发黑,“陛下,你仔细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一犯事便哭,一哭便装可怜。天底下她最可怜!

白皇后有时候就想不通,晋凌云的这一招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么多年,做错事就哭一哭,仿佛全天下人说她两句都过了分。仗着自己生得好,得武德帝的宠爱便胡作非为。往日那些事不伤及正事便算了,今时今日,她一剑刺死南阳王嫡长孙。这里头掺和了盛成珏一条命!

算是亲生女儿,白皇后也觉得晋凌云这个习性极其得恶心:“陛下,你该问问她,大驸马这快两个月没出来露过面了,人去了哪儿!”

白皇后不说,武德帝还真没留意这个问题。驸马可不是皇子,如无传召,不得进宫。此时白皇后提及了盛成珏,武德帝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只偏过头问:“大驸马怎么了?”

“母后!”晋凌云慌了,她噗咚一声跪下来,“母后求求您,我是您亲生女儿!你别……”

“这到底是怎么了?”武德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晋凌云跪得突然,方才还梨花带雨地哭。这会儿跪下来,整个身子都在抖。这么多年,晋凌云都练出来,想哭就能哭。不仅随时能哭,她还很清楚怎么哭能叫武德帝心疼。偏生她皮相生得好,这般哆哆嗦嗦的惊慌失措。白皇后这边话还没说出口呢,武德帝就先心疼上了。

想劝劝白皇后放过女儿,但看皇后气得头晕目眩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没说:“到底出了何事?好好的母女,怎么闹得跟仇人似的?婉蓉,皇后,有话你好好说,别急着发火!”

“晋凌云!”白皇后手边的杯子又没忍住,砸过去,狠狠地砸到晋凌云脚边。

白玉的杯盏应声而碎,那碎裂的玉片崩开,划破了晋凌云的脸。

晋凌云捂着脸颊哭得不能自已。她跪在地上,摇着头哀求道:“母后,母后你不要……”

“……怎么了,”白皇后如何就忍心?亲生女儿,她看晋凌云如此哀求心里当然也不是滋味。但这件事并非她哀求便能蒙混过去。南阳王府掌管四十万兵力,大历看似歌舞升平,实则内里到底如何,只有各地的官员自己知晓。

白皇后从京城下金陵这一路看到的东西不少,有些话也没必要对武德帝说。

武德帝也并非一个励精图治的明君。武德帝好美色,喜好歌舞书画,或许是有些诗才,但并非治国的明君。这一点,当初嫁给还是七皇子的武德帝之时,白皇后便早已经看透。这么多年过来,武德帝果然没有辜负白皇后的眼力,就是个吃老本的皇帝。

他在位十几年,吃的是晋王室祖辈们打牢的基业。武德帝对治国提不起劲儿,与他谈论国事,还不如与他谈一谈画作。论起字画,他比谁都精通。

但再没有野心的皇帝也是皇帝,武德帝坐着帝位,便不会允许威胁他帝位的事情发生。

白皇后指着哭着摇头祈求地看着她的晋凌云,半分没有为她遮掩的意思:“这个混账连个月前,一剑刺死了大驸马。尸体藏在府中整整两个月,还有脸哭?你问问她,你问问她,到底是生得一幅怎样的心肠,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一番话丢下去,晋凌云如至冰窖,通体深寒。她僵硬地跪在地上,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武德帝温和的脸色倏地一变,劝说的话不说了。

未央宫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晋凌云不知何时跪到了那些碎片上,裙摆不知何时撩开,叫武德帝一眼看到她白色绸裤被鲜血染得通红。晋凌云哭得眼睛都肿了,张嘴就将先前搪塞白皇后的那套说辞拿出来:“我真不是故意的父皇,你信我。真的是盛成珏他发疯,自己撞上来。我收都来不及,这般才意外刺死了他……”

比起盛成珏,武德帝当然是相信自己的女儿。但是,诚如白皇后担心的,这不是一件小事。

他着实没想到白皇后是在为这件事发怒……

十多年来,南阳王拥兵自重,盛家在大历已经是一个功高震主的局面了。盛成珏留在京城,尚公主。某种程度上算是为质,也是南阳王在给晋王室的保证,他们盛家自始至终衷于晋王朝。换言之,盛成珏的身份是极重的。若不然,当初四个公主,武德帝不会让嫡公主去下嫁。

如今,盛成珏死了,死在了晋凌云的手里。这将造成怎样的后果,连武德帝也不敢保证。他抿着唇,许久没说话。

皇帝脸上的神色渐渐阴沉,一点一点凝重了起来。

“父皇,父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晋凌云从旁看着,滑跪着过去抱他的腿。

随着她挪动,地上一道刺目的血迹。伞武德帝不开口,晋凌云的心还是悬起来。

白皇后看武德帝脸色变来变去下不定决心的样子,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武德帝就是如此优柔寡断,多少年也改不掉。白皇后早看穿了他,此时咬了咬牙,下狠心道:“将长公主绑起来,送去南阳王府向南阳王请罪。”

“父皇,母后!他们会杀了我的!南阳王一定会杀了我给他孙子赔命的!”晋凌云瞬间尖叫。

她分外地抗拒,顾不上掩藏眼中的怨气,道,“你们委身么一定要我赔命?他盛成珏算个什么东西?自己以下犯上,我难道不能处置他?就不能是他失足摔到剑上,自己摔死吗!”

“摔死?你告诉他们是摔死的?”白皇后不解,到底她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样狠毒又没脑子的女儿,“那你倒是摔一个给吾看看!”

晋凌云想反驳,被沉着脸的武德帝喝断:“够了!”

武德帝治国不擅长,这些事倒是利弊分析得很清楚。此时没了安抚晋凌云的心思,一锤定音道:“驸马之死先瞒住。谁也不能声张!且不管这事谁对谁错,就算将云儿送去南阳王府,也不一定能消减老南阳王的怒火。既然如此,那便永久地瞒下去。”

白皇后觉得荒谬,一个大活人失踪,如何能永远地瞒下去?

但武德帝斩钉截铁地做了决定:“大驸马失踪,与云儿无关,皇后,你也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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