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真是这么想的,在他眼里, 父皇是明君, 有心还大祁一片盛世繁华, 然而,先帝晚年昏庸, 把大祁弄得一塌糊涂,民不聊生。

父皇就是有心,也难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顾璟深吸了两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正色道:“父皇, 儿臣当然不会这么蠢,给耶律栾的那张设计图是假的。”

皇帝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一点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见皇帝意有所动,顾璟继续道:“父皇明鉴,也许儿臣在某些方面确实想得不够周道, 但是儿臣绝没有背叛大祁的心。”

“复合弓的图纸是璎珞主动给儿臣的,说是她知道儿臣在与北燕和谈,这个图纸可以让耶律栾尽快同意议和的条款。”

“儿臣觉得不妥,但是想到此前耶律栾曾经说过,若是大祁愿意赠于复合弓的设计图,可以多让给大祁一千突厥马,所以儿臣才动了念头。”

“可儿臣也知道复合弓事关重大, 绝不可以落入北燕人手中,因此儿臣就把一份假的图纸给了耶律栾。”

皇帝沉默地看着顾璟,慢慢地转着玉扳指, 不置可否。

顾璟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图纸,双手高高呈上,周新接过了图纸,又转呈给皇帝。

顾璟重重地对着皇帝磕了下头,“父皇,儿臣虽然想尽快与北燕签下议和的和书,希望两国能够休战,但也绝对不会背叛大祁的。”

皇帝拿过了那份复合弓的设计图,看也没看,直接转交给了顾泽之,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顾泽之既然布下了这一局,当然不会真得让耶律栾拿到真正的图纸,泰亲王府的那份图纸本来就是动了手脚的。

顾泽之扫了手中的这份图纸一眼,这是他亲手画的图纸,他自然不会认错。但这也只是图纸没错而已。

顾璟注意到了顾泽之和皇帝之间的眼神交换,暗暗地松了口气,知道最难过的一关过去了,颈后出了一片冷汗。

“父皇,虽然儿臣和谈不利,但真没有做背叛大祁的事。”顾璟再次强调道,“两国和平来之不易,儿臣始终认为不可再动干戈!”

皇帝看着顾璟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薄唇微抿。

须臾,皇帝才道:“你回去闭宫自省吧。”

这句话等于是卸了顾璟身上的所有差事。

“是,父皇。”此时此刻,顾璟连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又给皇帝磕了头后,就起身退下了。

当他躬身退出去的时候,藏在袖中的手还在微微地发着抖,心口发紧。

御书房里,只剩下了皇帝、顾泽之和顾瑧三人。

皇帝又开始慢慢地转动起玉扳指,过了一会儿,才叹息道:“可惜了。”

顾泽之知道皇帝在说什么,也微微颌首。

真是可惜了。

大祁的底子太薄了。

自打先帝晚年以来,大祁就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国库空虚,乱相四起,再加之北燕、西荻连年侵犯大祁边境,如今的大祁也不过是表明还勉强光鲜而已,要不然,趁这次北疆大捷,就该趁胜追击,说不定真能让他们拿下北燕,以绝北方之祸。

皇帝轻轻地又叹了一口气,他的身子长年不佳,精神不济。

即位之初他也曾励精图治,却有心无力,花了十年的工夫,也只是让大祁堪堪走出差点亡国的困境而已,但是内忧外患依然不断。

不管方才顾璟是不是在为他自己脱罪,但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错,大祁已经没有力气再打下去了。

“可惜了……”皇帝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顾泽之温声道:“皇上,等大祁休养生息后,再战便是。”

皇帝怔了怔,下意识地朝顾泽之看去。

顾泽之负手而立,那双漂亮温和的眉眼间透着一股锐气,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闪烁着森森寒意。

皇帝的嘴角慢慢地逸出了一抹笑意,神色变得豁达起来。

皇帝重重地抚掌笑道:“那朕就等你再为大祁开疆辟土。”

顾瑧也在一旁学着皇帝抚掌,并重重地点了下头。

“皇上,”顾泽之笑着拱了拱手,“大祁还有郁拂云。”

“说得好!”皇帝爽朗地哈哈大笑。

是啊,大祁有郁拂云,有顾泽之……

皇帝先前的郁色一扫而光,目光慈爱地看向了顾瑧,耐心地问道:“瑧儿,你看明白了什么?”

顾瑧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对着皇帝正儿八经地作揖道:“回父皇,做事不能光看眼前的成败得失。”

皇帝鼓励地一笑,又问:“还有呢?”

刚满六岁的顾瑧说话还带着软软的小奶音,但已经是有条有理了,又道:“北燕此前主动赠了突厥马,我们不应该只看到突厥马有多好,还应该深思他们赠马的意图。”

皇帝含笑听着,眸光微闪。

最初,当听闻北燕愿赠与五百匹突厥马的时候,皇帝其实也止不住内心的兴奋。

这些突厥马对于大祁而言,实在太重要,可以改进大祁的战马,但是顾泽之却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突厥马在北燕是重之又重的,大祁和北燕是世仇,耶律栾如此轻易地许了五百突厥马,其中必有诈。”

皇帝觉得顾泽之所言有理,也留了一份心。

不过,他原本还以为北燕最多是赠一些劣马给大祁,万万没有想到耶律栾用的居然是马瘟这样的狠招。

说到底,突厥马的诱惑太大了,若不是顾泽之的提醒,说不定他们还真会中了北燕的计。

那么,北疆的战马危矣!

皇帝想想就是一阵后怕,喝了两口茶,心绪才稳定了下来。

皇帝放下茶盅后,再次朝顾泽之看去,好奇地问道:“泽之,你早知道是马瘟?”

顾泽之摇了摇头,如实答道:“臣不知,臣可没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眉宇含笑,犹如清风拂过柳枝,云淡风轻。

皇帝看着他,有些猜不透他这句话是真是假。

顾泽之明明不过弱冠之年,却机敏远胜常人,走一步,想十步,简直比未卜先知还玄乎。

“我知道,我知道!”顾瑧兴奋地举起手,两眼亮晶晶地,“这叫未雨绸缪。”

“所以,郁将军才去了北疆,对不对!”

顾瑧目光灼灼的看着皇帝,小脸放光,仿佛写着“来夸我吧”四个字。

这可是他自己想明白的呢!

皇帝又是哈哈大笑,如他所愿地夸道:“瑧儿真聪明。”

顾瑧笑了,那圆圆的小脸上露出了一对浅浅的笑涡,带着一抹不好意思的羞涩。

皇帝把顾瑧招到跟前,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就把他打发了,让他先去上书房读书。

顾瑧乖巧地带着一个小內侍离开了。

皇帝看着顾瑧离开的背影,突然低声问顾泽之:“泽之,你觉得瑧儿怎么样?”

帘子被人打起,又落下,顾瑧出去了。

顾泽之:“心仁,擅思,一点即通。”

这是赞誉,可是皇帝的神色却越发凝重了。

御书房内,又静了片刻,直到那道门帘停了下来,皇帝才再问道:“适合为太子吗?”

顾泽之一派泰然地与皇帝四目对视,从容不迫地说道:

“二皇子野心勃勃,然目光短浅;三皇子性情温和,缺乏主见;四皇子年少体弱,养于妇人之手……”

皇帝膝下子嗣单薄,五皇子五岁时早夭,接下来就是最年幼的六皇子顾瑧了。

“六皇子虽小,但是小也有小的好处……”

顾泽之点到为止,没有往下说。

其实,对于几个皇子的优缺点,最清楚的人是皇帝。

国不立幼主,顾瑧年纪小,是缺点,也是优点,他年幼所以是一张白纸,更容易教导。

而且,顾瑧是个聪慧的,举一反三,心思清正,虽然没有为君者该有的雷厉风行,杀伐决断,不是那种开疆辟土的霸主,但是他有一颗仁心,以己度人,又虚心好学,应该可以守成。

而现在的大祁也需要一位中兴之主!

皇帝沉默了,垂眸思索着。

朝臣们为了“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的问题已经吵过许多回了,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嫡子与非嫡子”说的,但是顾泽之不同,他是从几个皇子个人的性格、能力来分析的。

皇帝思索了许久,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让顾泽之退下了。

御书房里,只有周新留下来给皇帝伺候茶水。

窗外,春风轻轻地拂动着枝叶,那细微的簌簌声衬得屋内静谧异常,斑驳杂乱的光影投在皇帝的脸上,衬得他的脸色深沉而复杂。

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的。

第二天早朝时,皇帝一开口,就直接宣布了几件事:

“郁拂云率军拿下了北蒙城、图历城和伦塔城三城以及伦塔河。”

“大祁与北燕议和已谈成,遣礼部左侍郎王既麟为使臣,随两位北燕使臣前往北燕,将两国和书送于燕王。”

“赐婚北燕二王子与三公主长宁、璎珞郡主。”

“立六皇子顾瑧为皇太子。”

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天际的轰雷般响彻在众人的耳际,这话中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关重大,就算是分开来说也足以让朝堂震上一震。

金銮殿上,霎时间一片哗然。

众臣显示被前面三件事惊得目瞪口呆,心头更有无数的疑惑,比如郁拂云什么时候去的北疆,比如两国和书上的条款到底是什么,比如皇帝怎么会同时让三公主与璎珞郡主和亲……

但是这些疑惑都比不上皇帝最后一句话带给他们的震惊,皇帝居然这么突然就打算立六皇子为太子!

在短暂的震惊后,众臣就回过了神来,神情各异,有的惊疑不定,有的不以为然,有的不置可否,有的立时从队列中站了出来,纷纷表示反对:

“皇上,六皇子年幼,有道是,国不立幼主,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皇上,左尚书所言甚是。六皇子年方六岁,实在难当大任。”

“臣附议。”

这些反对的臣子中,有的是单纯地觉得皇帝这太子立得委实是太过草率,但也有是支持二皇子的。二皇子近日忙着北燕和谈的事,现在和谈成了,二皇子却被责闭宫自省,肯定是在和谈一事上犯下大错。

现今二皇子处境明显不利,皇帝却要立太子,无论如何都得拖延了过去。

况且,大祁朝讲究的是能者居上,前面几代皇帝中有四个皇帝都是越过嫡子坐上了帝位。

皇帝面不改色地坐在高高的金銮宝殿上,不惊不怒,不愠不火。

直到这些臣子们都说完了,前方的皇帝才淡淡地反问道:“朕要死了吗?”

“……”

“……”

“……”

皇帝这短短的五个字令得满堂鸦雀无声,肃然而立。

谁敢应呢?!

诚如皇帝所言,他还活着,太子只是太子,算什么立幼主?!

但是,就算是如此,不少朝臣还是觉得不妥。

毕竟六皇子的年纪太小了,那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人在历史上也不少见,现在立了太子,万一以后觉得六皇子不妥再废太子,反而会导致朝堂动荡,更会使得将来的新太子与六皇子兄弟间产生芥蒂!

于是,又有个七八个朝臣跳了出来:

“皇上龙体康健,乃是我大祁之福,立太子之事宜稳不宜急,不如再从长计议?”

“陈大人所言甚是。六皇子殿下年幼,不如再过几年待殿下长大,再立太子也不迟!”

“……”

金銮殿上,乱糟糟得一片。

立太子之事关乎国家命脉,某些臣子就算原本有要事要禀,现在也都把折子藏了起来,跟立太子的事相比,其他的事也都不算什么事了。

这一日的早朝,一直到正午都没有散。

不但前面的朝堂乱,后宫也是。

凤鸾宫里,许安嫔和长宁跪在卫皇后的面前,长宁哭得梨花带雨,晶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滚落眼眶,脸颊微微泛白。

秦氿也在,端坐在一旁的圈椅上,默默地看着许安嫔和长宁母女俩。

许安嫔和长宁一个多时辰前就来求见卫皇后,卫皇后拒而不见,这对母女就在凤鸾宫外跪着,一直哭,宫女内侍们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彼时秦氿正陪着卫皇后用早膳,因为卫皇后还在调养身子,所以这段时日免了宫妃以及皇子公主们的请安,起得也晚。

两人巳初才吃上了早膳,被许安嫔母女俩这一通闹,秦氿的粥都少吃了一碗。

吃完膳又消了食,卫皇后直到一盏茶前才让许安嫔母女俩进来,这对母女一进来就又跪又哭,哭到了现在。

秦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对母女,觉得她们俩不愧是亲生母女,两人都哭得十分好看,眼眶红红的,瞳孔被泪水洗涤后雾气蒙蒙,也不见狼狈,反而显得娇美柔弱,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美感。

卫皇后根本没理睬许安嫔与长宁,笑眯眯地与秦氿说着话本子。

跪在一边的许安嫔与长宁一边以帕子抹泪,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着卫皇后。

她们本来想等皇后主动问的,结果却听卫皇后自顾自地与秦氿闲聊,两人从《牡丹亭》一直聊到了《穆桂英挂帅》,然后又说起了一本钟鼓司刚递上来的话本子。

许安嫔:“……”

许安嫔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眸光闪烁。

实在没办法,许安嫔只能主动开口了,对着长宁道:“长宁,你还病着,身子要不要紧?汤药可有按时服?”

“母妃知道你孝顺,日日为皇后娘娘抄《地藏经》祈福,可你也要量力而为啊……”

许安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长宁全都是为了给卫皇后祈福,所以才会累病的。

卫皇后依旧没多问,仿若未闻。

长宁抽噎了几声,强忍着泪水道:“母妃,儿臣无事,让母妃为儿臣担心了。”

“长宁,你这孩子自小就是这样,有什么事都自己撑着……”

许安嫔说着,又开始抽抽噎噎地以帕子擦起了眼角的泪。

“既然病了,就回去让太医看看,别耽误了婚期。”这时,卫皇后终于开口了,雍容的脸上波澜不惊。

说到最后的“婚期”这两个字时,声音冷冰,冷得几乎掉出冰渣子。

秦氿已经从卫皇后口中听闻皇帝给耶律栾、长宁与璎珞赐了婚,神情微妙。

本来,皇帝是不想和亲的,这一点,秦氿能看得出来,而且也听卫皇后亲口提起过。

更何况,据卫皇后所说,以后耶律栾会在京城“长住”,令其无事不得出府,这摆明了就是要把他终身监/禁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秦氿对于这位皇帝姨父也算有几分了解。他待人一惯温和,温和得有点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所以说,这纸赐婚显然是因为皇帝厌极了长宁,才会让她与耶律栾和亲。

秦氿眸光一闪,心中隐约浮现一个猜测:皇后姨母之所以会突然哮喘发作果然是与长宁有关吧!

听卫皇后提到“婚期”,长宁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比白纸还要惨白,那纤瘦娇弱的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差点没倒下。

“长宁!”许安嫔惊呼一声,扑过去把长宁抱在了怀中,泪如雨下,那样子活像是死了女儿似的。

许安嫔安抚地拍着长宁的背,再次对着卫皇后求情:“皇后娘娘,长宁是您看着长大的,她一向孝顺您,就是前两天因为刀伤而发烧,还一直惦记着为您祈福……”

“皇后娘娘,恕妾身斗胆说一句,长宁体弱,吃不了远嫁燕国的苦。”

许安嫔悲悲切切地说着,眼睛通红。

她是真的心疼女儿,心中不免怨卫皇后心狠。

也是,谁让她的长宁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长宁为了皇后又是割肉,又祈福,可皇后却对她没有一丝慈爱之心……

卫皇后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眼神锐利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这对母女,嘲讽地淡淡道:“孝顺,就是故意在本宫经过的地方散了柳絮?”

许安嫔和长宁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僵住了,母女俩都忘了哭泣,难以置信地仰首看着卫皇后。

皇后是怎么知道的?!

秦氿暗道:果然!

“来人。”卫皇后抬手做了个手势。

门帘立刻就被人从外面打起,小寇子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另外两个內侍押着一个青衣宫女,一行人鱼贯而入,一直来到了卫皇后跟前。

“皇后娘娘,明芳和李仁德带来了。”小寇子对着卫皇后作揖禀道。

许安嫔与长宁脸色一变,目光都落在了宫女明芳身上。

明芳是长宁宫里的一个宫女。

明芳踉跄地跪在了地上,花容失色,浑身瑟瑟发抖,抖得犹如风雨中的一片残叶。

卫皇后微微颔首,小寇子就对着身旁的一个方脸內侍道:“李仁德,你先说!”

李仁德也对着卫皇后作揖行礼,战战兢兢地说道:“初一那日,在皇后娘娘去御花园散步前,奴才远远地看到明芳拎着篮子经过沅湘水阁,上了旁边的假山。那个时候,奴才还以为明芳是去摘花,也没在意。”

小寇子从身后的另一个圆脸小內侍手里接过了一个竹编的篮子,将那个篮子呈给了幼白,又道:“这个篮子是从明芳的屋子里搜出来的,上面还有残余的柳絮。”

短短几句话间,明芳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皇后娘娘饶命。”她重重地对着卫皇后磕头,额头磕得咚咚作响,没几下,额头就一片红肿,“都是三公主殿下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许安嫔的脸色难看极了。

人证、物证俱在,根本就不容反驳。

或者说,皇帝已经信了,她们说再多也没用了!

卫皇后眼神更冷,俯视着跪地的许安嫔与长宁,嘴角的嘲讽更浓了,“原来这就是孝顺啊!”

“……”许安嫔哑口无言。

方才,当明芳出现时,长宁就知道情况不妙,此刻已经惊得动弹不得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她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才会出此下策,毕竟她不过是庶女,虽然在旁人眼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实际上,她还是庶女,皇后一句话就可以决定自己的姻缘。

她没打算害皇后的,不过是想让皇后小小地病上一场,让她有机会表一表孝心而已。

明明从小到大,只要她哭哭,就会有人心软,她以为这次也一样。

明明她全都计算好的,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长宁浑身发凉,透心得凉。

“母后,儿臣……知道错了!”长宁惶恐不安地朝卫皇后膝行了几步,泪水再次滑落面颊,楚楚可怜地求饶道,“您饶了儿臣吧,儿臣没打算害您的!”

没错,皇后不是好好的吗,她没有害人之心的!她只是想给自己求一条生路而已!

许安嫔也哭着哀求:“皇后娘娘,长宁真的知错了。以后长宁都会听您的,她身子弱,不能远嫁北燕这种蛮夷之地的。”

卫皇后挑了挑柳眉,气定神闲地说道:“不能远嫁?不妨事,以后耶律二王子就长留京城了,皇上不日就会赐下府邸。”

“至于长宁……”

卫皇后冷淡的目光落在长宁泪眼朦胧、我见犹怜的俏脸上,没有一点心软。

她还记得去岁在猎宫,长宁是如何用下作的手段算计小氿的,幸亏小氿够机灵,才没让她算计了去。

长宁的心思太多了,留在宫里也是个麻烦。

卫皇后又道:“长宁,你出嫁后也别再回宫了,免得动不动就柳絮飘飘,本宫不舒服。”

长宁:“!!!”

长宁瞳孔猛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浑身的力气仿佛霎时被抽走了。

今日来凤鸾宫之前,她设想过最坏的情况,就是不得不和亲北燕。

但是,她怎么说也是公主,身份高于璎珞一筹,她是正室,璎珞就只能是个妾,她就算远嫁北燕,那也是王子妃,甚至于,将来也许能成为北燕王后。

她完全没想到耶律栾要留在京城作为质子,而自己也要被软禁起来,那岂不是与坐牢一般无二?!

那她岂不是这辈子都要被困在一块方寸之地,只能看到那一块四方方的天空?!

长宁的眼底浮现了浓浓的绝望,那她的人生等于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长宁的喉头发紧,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来,一股浓浓的苦涩自喉底蔓延开去。

“皇后娘娘……”

许安嫔还想给女儿求情,然而,卫皇后已经不想再跟这对母女多说了,对着许安嫔又道:“至于你,降位三等,从今日起没有本宫的令,也别出来了。”

嫔降位三等,那就是美人了,以后许安嫔就是许美人了。

卫皇后又吩咐道:“小寇子,把人带下去吧,三公主该出嫁了,以后就留在自己宫里好好备嫁吧。”

小寇子立刻作揖领命,于是,就有几个宫女粗鲁地把许美人和长宁从地上“扶”了起来,往凤鸾宫外押了出去。

这些宫女手下可一点也没客气,毕竟任谁都能看出来许美人母女已经彻底废了。在宫里,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长宁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傻乎乎地由着宫女把她拖出了东偏殿。

从正殿出去的时候,她看到了前方不远处一道眼熟的身影,目光微凝。

泰亲王妃领着璎珞进了凤鸾宫的正殿,璎珞失魂落魄地跟在泰亲王妃的身后,两眼恍惚,似乎根本就没看到长宁。

轰!

长宁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焰炸了开来,怒火瞬间蔓延至全身,烧得她理智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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