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国的后事一切从简,从火化到安排葬礼用了十天不到的时间。

自从林爱国去世,林随州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察觉出父亲的不同,浅浅和梁深再也不敢过来叨扰,生怕触怒到他,整个家的氛围显得十分紧张。

从墓园回来,林随州直接回了房间,看着男人阴沉的背影,江糖重重叹了口气。

“妈妈。”浅浅拉着江糖的手,“爸爸看起来不开心,我想和爸爸玩儿……”

浅浅眼神中写满期盼。

最近她不敢和林随州说话,更不敢像以前那样趴在他怀里撒娇,虽然他整日在家,可他们见的次数少之又少,爸爸经常一个人坐在院落,谁也不看,谁也不理的。浅浅心里担心,却也不敢靠近。

江糖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丝,弯腰平视上她的眼眸:“没关系,爸爸过几天就好了,浅浅先去和哥哥们玩儿好吗?”

浅浅点点头,闷闷不乐去院子里找哥哥们。

江糖苦恼的扯了下头发,深吸口气向楼上走去。

林随州并不在卧室,那就一定在书房里,果不其然,等江糖到书房时,看到男人正在伏案办公。

偌大的书房寂静,多日没有休息的男人比以前还要削瘦,他穿着黑色衬衫,袖子卷起到手肘处,他眼皮下青紫一片,一双眸认真而专注的修改着公司文件。

因为处理丧事,林随州已经空下了很多工作,这几天必须要抓紧完成。

她睫毛轻轻颤了颤,曲起手指叩响房门,随后踱步走了进去。

江糖绕到林随州身上,文件上的东西她看不懂,随意一扫后移开了视线。

“你休息一下吧,这几天你都没好好睡觉。”

林随州摇摇头,握着钢笔的手修长有力,“公司堆积了很多文件,今天必须要弄好,你先去歇着吧,不用管我。”

他嗓音沙哑,几乎听不出原来的音调。

江糖皱眉:“你声音听起来不对劲,嗓子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说着,林随州半握拳在嘴边低低咳了几声。

“……”

果然不对劲。

江糖抬手在他额头上撸了一把后又试了试自己体温,很烫。

她心里一个咯噔,想也没想的把钢笔从他手上夺走,扯着他胳膊强行要将人拽起:“你发烧了,过来给我躺着。”

“我没发烧。”林随州下巴紧绷,身形没有动弹丝毫,“你把笔给我,这个文件对我来说很重要。”

江糖固执摇头:“我才不管什么文件不文件,你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我说了我没事。”

“不行。”江糖双手背后,“你过来给我躺着。”

林随州深呼口气,他闭闭眼,声音略显无力:“江糖,我没工夫和你闹,我要忙了,你出去吧。”

他冷漠的垂下眸子,转而又从笔筒里拿了一只新的钢笔。

男人的侧脸隐在灯光之下,平静淡漠。

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态度面对江糖。

江糖嘴唇颤抖,眼眶逐渐变红,很快,眼泪就掉了下来。

啪!

她狠狠把笔甩了过去,语调带着哭腔:“你死了算了,我才懒得管你!”

林随州手腕用力,下巴微微抬起。

江糖哭着,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委屈。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更砸在了林随州心上。

望着痛哭的江糖,林随州突然有些茫然。

他到底……在做什么?

家人都在他身后,可他从来不舍得去回头看一眼。他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可是如今竟让妻儿为他担心受怕。

林随州喉间干涩,他放下笔,伸手拉住了江糖衣衫一角;“你帮我煮个粥好吗?我有些饿了。”

他半抬着头,眼神和孩子一样委屈干净。

江糖身子一颤,噗嗤声笑了,低头抹干净脸上泪水后,没好气说;“我煮的又不好喝,你肯定嫌弃,我让小高帮你煮。”

“我就想要和喝的。”林随州撒娇似的晃了晃她衣角,“给我煮,好吗?”

“好啦。”破涕为笑的江糖拍开他的手,“你以后不要那样凶我。”

他神色乖顺:“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那样做了,我发誓。”

“那你还要工作吗?”

林随州看了眼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我再继续的话,老婆还会哭。”

江糖往过踹了脚:“滚啦你。”

看着双眸赤红,脸蛋微微陷下去的江糖,林随州眸光微沉了下,他大手扣上那纤细柔软的腰身,长臂往过一揽,轻而易举把人带入到了怀里。

柔软的椅子上,他紧紧抱着她。

在这寒彻的夜里,只有她能带给他些许温柔。

林随州将脸埋入到江糖肩窝处,深吸一口那似有似无的香气后,哑着嗓子说:“真的很谢谢你,”

林随州声音很烫,整个人的气焰全部消失,变得脆弱又敏感。

她一颗心揪成一团,手指碰了碰那滚烫的耳垂,不觉软下了声音:“谢什么?”

“最近都是你陪着我,很感谢你。”

“我是你……”顿了下,“女朋友,也是你孩子的妈妈,你不要和我见外。”

他低低一笑,张嘴在她锁骨上咬了口。

江糖闷哼声,垂眸的眼睑轻轻扇动一番后,犹豫着问:“那个、你要不要做?可能会心情好一些。”

人一快乐,心情就会好,就是不知道林随州还能不能提得起精神。

闻声,林随州抬起了下巴,定定与江糖对视着,直到看得她脸上臊红,他才摇头:“我病了。”

“……”

“……那你去睡吧,我去煮粥。”

“喔。”他乖乖站了起来。

江糖一直送着林随州去到了床上,然后去厨房熬粥。

她只会熬小米粥,里面再放几颗桂圆红枣,按理说这是女人生理期喝的东西,不过左右都是补身体,不用那么讲究。热腾腾的小米粥很快熬好,江糖盛了一碗,小心翼翼端着上楼。

“林随州,我煮好了。”她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上前去看他。

床上,男人早就沉沉睡了过去。因为感冒,他的呼吸声格外粗重。

看着他那疲倦的样子,江糖有些不忍叫醒他,可是想到林随州一天没吃饭,心里又难受起来,最终,她伸手推醒了他,“林随州,你吃些东西再睡。”

男人眉心微皱,缓缓睁开了眼。

“你做好了?”

“嗯。”江糖端起小米粥,放在嘴边呼了呼,才把勺子递过去,“来,啊……”

林随州:“……”

林随州:“我不是小孩。”

江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我忘了。”

他神色无奈,就着她手慢慢喝着。

吃着吃着,林随州觉得味道有些不对,“这里面放什么了?”

江糖老实说:“薏米,红枣,枸杞,还有桂圆莲子。”

“……”

这不是女人坐月子时喝的东西吗?

江糖:“哦,最后还放了一勺红糖。”

“……”

怪不得这么腻。

见林随州脸色不对,江糖急忙说:“那个、你好久没吃饭,这玩意补身体,我查过了。”

林随州点点头:“是挺补得。”

怎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还好,再怎么说他也乖乖喝完了。吃完粥,江糖又去找了感冒药,待他喝药躺下,她往他脑门上贴了儿童用的退烧贴。

林随州朝脑门上摸了把,看着她的眼神莫名。

江糖挠挠脸,不好意思笑了两声:“都是药,你凑合着用。”

林随州:“……”

见他把眼睛闭上,江糖总算松了口气。

入了夜,躺在身旁的男人始终不安稳。

他在梦呓,表情看起来非常挣扎痛苦,身上不住出着冷汗,江糖只能一遍又一遍换着毛巾给他擦拭着身体。

林随州身上发软,四肢无力,他脑袋昏昏沉沉,明明睡着可异常清醒,半睁开眼时,还能看到给他盖被子量体温的江糖。

暖橘色的灯光辉映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女人极美,此刻尤甚。

“你醒了?”见他眯着眼,江糖的手心再次落在他额头上,感受到体温有所降低后,江糖脸上露出笑来,“烧再退了,明天估计就没事了。”

林随州轻咳几声:“你没睡?”

“你这样我怎么能睡得着。”江糖把温水送到他嘴边,“来,喝些水,然后把止咳糖浆喝了。”

林随州顺从的喝了几口水,有些咸,里面应该是放了盐。

“别问那么多啦,让你喝就喝。”

林随州不敢反抗,乖乖含住了吸管。

糖浆的味道不是很好闻,他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喝完才意识到,这不是他儿子感冒时喝的东西吗?当初还是他哄着喝的呢。

三口喝完,林随州闭着眼说了两个字:“难喝。”

以后再也不给孩子们喝了。

“我伺候你一晚上,你还嫌这嫌那的。”江糖努努嘴,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林随州睁开眼,声音低沉;“我一直在做噩梦。”

“你梦见什么了?”

林随州喉结上下翻滚一番,迷离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江糖转过了身。

他嘴唇牵扯,用平静的语气诉说一段非常残酷的过往。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小男孩,四五岁不到,天真烂漫的年纪。

他生活在军家大院里,父母是军人,常年不在,陪伴小男孩的只有院里的老人和一条老黄狗。

他聪明,显得格外不合群。

后来父母退役,一家人决定去缅甸旅行。

悲剧从做决定的这一刻就已经发生。

父母曾剿灭过一个贩毒窝点,未曾想还有几人逃窜在外,他们一路跟踪搜查,总算找到了小男孩的父母。

只记得那是一个雨夜,一家三口连夜被绑架到林中深处。

狭小的房子,乱叫的野狗,刺鼻的血腥气还有不断传来的尖叫。

说到这里时,林随州的表情变得格外阴寒。

罪犯没有理智可言,他们找到了一个无比残酷的报复方式,那就是当着小男孩的面杀死他的父母。

小男孩就被绑在桌前,眼睁睁看着那伙人为父母注射药物,药物会让他们在经历折磨时还保持清醒,他们会清醒见识到死亡的过程。

“洲洲,你不要怕……”

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母亲依旧笑着对他说这些话。

太阳生了落,落了升。

历经七十二小时后,他们永远离开了,小男孩与父母的尸体共存了24小时。

再然后,威风凛凛的女军人带着部队杀入狼窝,剿灭匪徒,更救下了小男孩,爆炸那一刻,对方把他死死护在了身下,从那天起,女人失去了作为母亲的能力。

被救下的小男孩跟在了女军人身边。

他整日梦魇,常把自己关在衣柜里不出来,女军人很头痛,为他找寻最好的心理医生,每时每刻陪伴在他身边,带他走出那可怕的困境。

对于女军人来说,小男孩是战友的孩子;对小男孩来说,女军人却是他仅剩的依靠。

她严厉,有趣,不温柔,生日时送的礼物永远都是洋娃娃,他不喜欢,但从不拒绝。

小男孩慢慢长大了,他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变得沉默暴躁,三天两头逃课打架,然而他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让老师们无话可说。

母亲从不认为男孩子打架是错,甚至教育他该出拳就出拳。

再后来……

女军人有了新家庭。

对于突然钻出来的养父,男孩是排斥的,但他没有资格阻挠母亲的幸福,能做的只有祝福。然而没多久,养父便离开了人世。

林随州语调缓慢,眼神冷静如水,他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神色之中没有丝毫波动。

江糖内心震愕的说不出一句话。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只把林随州看做是乙女游戏中的一个反派,一个没存在多久就打出GG的纸片人不值得她动情。可是此刻,她觉得自己错了。

林随州不是什么反派,不是什么炮灰,他是一个人,活生生的在她身边的人。他没有剧情中那么不堪,他理应得到更好的。

“江糖,我真的很想念她。”林随州低下头,一滴泪掉在了手背。

“你、你还有我。”江糖不知如何安慰,伸出手把他抱在了怀里,“你还有浅浅,有初一,有梁深,你以后会有孙子孙女,你……你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你不要哭了,你哭的话……我也会想哭。”

“我没有哭。”林随州抬头,“感冒眼眶酸,控制不住。”

江糖瘪瘪嘴,伸手在他脸上狠狠抹了把,又亲了亲他的嘴,“好吧,我信你。”

林随州唇角勾起,掌心轻轻推了她一把:“不要亲,会传染的。”

江糖挺胸抬头,一脸骄傲:“老娘体质好,不怕传染。”

他低低一笑,笑过之后,眼神中又是浓浓的落寞,“我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要是想离开我,我无话可说。”

江糖一愣:“我为什么离开你?”

林随州睫毛微颤;“我也看到了,我这个人偏执,不太正常,初一之所以那样,很可能与我有关。我无法忘记父母的死亡,就算我不想承认,我也必须要说,他们的死对我造成很大的影响和伤害,就算经历过治疗,我也依旧不能完全走出来。如今的我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爆炸,你真的要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吗?”

他字字真心。

林随州一直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可自从林爱国去世,那些被埋葬的过往突然又清晰浮现在眼前,每次梦魇,都让他心跳加快,再也不能安心入睡,甚至……甚至又想钻回到衣柜,到那一方天地里。

只有黑暗,不会伤害到他。

“那你呢?”江糖反问,“你愿意我离开你,去找别的野男人?”

他毫不犹豫:“不愿意。”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问出了每个女人都会问的问题,“林随州,你爱我吗?”

林随州眼皮子抬起,对着那双眸看了良久后,才回应:“我没有爱过别人。”他说,“除了你。”

江糖抿唇靠了过去:“你说的没错,孩子们的确像你,尤其是阿无,他凶巴巴的,但是很温柔。初一很乖巧,聪明懂事;浅浅温柔细腻;梁深蠢萌善良,你觉得他们以后会是坏孩子吗?”

林随州摇摇头:“不会,他们很乖。”

江糖认真看向他的眼眸:“那是当然了。初一聪明懂事像你,浅浅温柔细腻像你,梁深蠢萌善良像你,你有这样的三个孩子,怎么会是炸弹。”

林随州张张嘴,迟迟没有说出一句话。

江糖温柔把额头抵过去,“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真的很开心,你信任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你。”

“江糖……”

“林随州。”她说,“下个月我们去复婚吧。”

窗外的月色温柔,她的眉眼比月光还要细腻。

万籁俱寂时,眼睛中藏有星星的女人说:“我们该给彼此一个名分了。”

她不知道前路如何,不知道两人未来是何结局,可从见识过初一的懂事,浅浅的可爱和梁深鲁莽的温柔后,就决定再也不离开这里。

江糖还没有学好怎样做一个母亲,但往后余生,她会做好林先生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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