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1号是孩子们开学的日子,江糖提前两天收到老师发来的信息,上面写,初一需要上台做开学演讲,让他提前准备。

初一是个优等生,演讲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他。早早地,初一就写好了稿子,并且在前一天烂背于心。可到了开学这天,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巨大转变。

等弟弟妹妹去往幼儿园后,穿着校服的初一蔫蔫来到了江糖面前,他眼皮垂着,时不时不安看她一眼。

初一的态度令江糖有些奇怪,她停下手上活儿过去:“怎么了,初一。”

初一低头抿唇:“我、我能不能不,不讲了。”

“啊?”江糖怔愕,“你不想演讲了?”

初一点点头。

“为什么?你是害怕吗?”

初一又摇了摇头。

看着他的头顶,江糖一阵静默。

好一会儿,她上前捧起了初一脸蛋,有些忧心;“你以前说话的时候都看着妈妈眼睛的,今天怎么了?”

初一那瓷白的小脸上写满低落,他嘴角动动,最终下定决心,深吸口气冲江糖张开了嘴。

小孩的牙齿白洁整齐,只是……门牙少了两颗,像是个大缺口,更像个黑洞,赤.裸裸露在外面。

江糖没崩住,噗嗤声笑了出来。

江糖不笑还好,一笑让初一更加低落了。

他低低垂头,只敢看自己脚尖。

“笑什么呢。”

此时,林随州从楼上走了下来。

江糖收住笑意,上前拉过林随州,在他耳边低语道:“初一换牙,大概是觉得丑,不想上台演讲了。”

林随州浓眉一挑,大步过去把他抱起:“张嘴。”

初一听话张嘴。

林随州的手指穿过缺口,忍不住笑了两声,望着儿子那受伤的眼神,林随州急忙别开视线,轻咳声收敛了笑。

“换牙是很正常的,你看弟弟也换了。”

初一声音低低:“他掉的si里面的……”

看不出来。

不像是他,说话还漏风。

“我不要去学校了……”初一搅着手指,模样委屈的像是立马要哭出来一样。

林随州眉眼慈爱,轻声道:“身体的变化是成长的证明,每个人都会经历,你应该开心,不必为此自卑,我相信你的同学不会因为换牙就取笑你,毕竟初一这么优秀。”

“真的吗?”他仰起头,眼神中带着不确定,“他们不会取笑我?”

“当然不会。”江糖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把,“你放心演讲,爸爸妈妈会在下面看你的。”

经过两人劝说,初一总算愿意去学校了。

开学典礼这天,学校门口停满车辆,家长三三两两而入,热闹至极。

待林随州那辆线条流畅,价值不菲的劳斯莱斯停在门口时,顿时惹得行人驻足观看。

林随州率先下车,又抱下了初一。

一家三口颜值逆天,其中有两人还上过电视节目,这让路人在惊喜的同时又有些意外,本以为有钱人家的孩子会上贵族小学,没想到会和普通人家的子弟坐在一个教室。

家长师生接二连三进入大厅,全部入座后,灯光暗下,正式开始了典礼。

“各位师生,家长们早上好,我是校长,就让我给大家讲两句……”

江糖笑着扭头:“肯定不止两句。”

果不其然,校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在台上喋喋不休讲着。

江糖听得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讲台上传来了林初一这个名字。

她猛然惊醒,瞬间坐直身体。

讲台上,初一穿着熨烫整齐的校服,校服宽大,显得他更加瘦小。初一脊梁笔直,乌黑的头发笼罩着一层昏黄的灯光。

他长得极其精致,台下的家长不由举起手机朝他拍着。

看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在,初一略显紧张的攥紧小拳头,他张张嘴,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各位老师,各位家长,各位同学晚上好,我si一年级一班的林初一……”

刚开始演讲,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就注意到了初一的豁牙,他们指着初一就大笑起来;“妈妈,他门牙没了!”

一群人哄堂大笑。

初一抿抿唇,看着嘲笑的人群,顿时无措起来。

岩浆唐上的初一眼神茫然,孤立无援,全然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走,江糖眼皮子一跳,脾气立马上来,她正要起身过去时,手腕一把被人拉住。

林随州冲她摇摇头:“初一能解决。”

江糖有些不服:“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是我的儿子,未来的继承人,必须学会独自承担一切。”

嘲笑也好,讥讽也罢。

他都要一个人去扛,一个人去应对。

初一感受到内心的血液在沸腾,有什么东西隐隐想要冲出来,突然间,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初一眼睛一亮,低低呢喃了他的名字。

[阿无。]

欣喜过后,初一镇定下心神:[你一直不理我,我以为你生气了。]

[没关系,我不怕的。]

说完,初一深吸了口气,他闭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风平浪静。

“各位老师,各位家长,各位同学晚上好,我是一年级一班的林初一,很高兴能站在这里为大家做开学演讲。”

每当他发“是”那个音时,台下总会传来笑声。

初一眼神垂下,平和面对着取笑他的同学:“我不认为换牙是一件可笑的事,如果你们愿意听我说话,不如摆正姿态,坐直身体。”

家长脸色一变,急忙堵住了自己孩子的嘴。

大厅总算安静下来。

初一挺胸抬头,字正腔圆的做着演讲。

此刻初一像是太阳,周身散发着光,不住吸引着别人视线。

望着洋溢着笑脸,自信耀眼的初一,江糖心中莫名涌至出失落。

孩子们会长大,会离开父母,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那个时候,她会欣慰,更会难过。

“想想呀,他们以后成家立业,我一个孤寡老人还挺寂寞的。”

头顶的灯光微亮,她小半张侧脸隐在阴影中,唇畔带笑,瞳眸中倒映着初一身影。

林随州抿抿唇,一把拉起了江糖。

愣怔中,他已带着她出了大堂。

“你带我出来做什么?”

林随州紧紧拉着江糖的手,学校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他牵她出了学校,悠闲漫步在鹅卵石铺制而成的小路上。

路两边的香樟树茂盛,翠绿的枝丫遮挡住不算炙热的阳光,光线折射地面,将两人的影子暧昧牵扯。

“不寂寞。”他说,“我们两个在一起,顶多算空巢老人。”

江糖微微抬头,男人的侧脸英俊,眉眼一片缱绻柔和,她心中微动,肩膀往过贴了贴。

两人慢悠悠走着,树叶飒飒,风声作陪。

“回头,我们去拍一张全家福吧。”

“嗯?”

江糖仰眸轻笑:“留着老了看。”

他眉梢低垂,说:“好。”顿了下,“拍照前不如先把婚复了。”

“……”

*

初一第一次演讲进行的非常顺利,去幼儿园接上梁深梁浅后,江糖决定带他们出去庆祝一下。

梁深早上走得急,还不知道哥哥掉了牙,如今知道了,在车上笑的前俯后仰。

“初一,你现在好丑哦。”

梁深仗着初一宠他,什么话都敢往出说。

浅浅好奇的摸了摸初一的牙床,大眼睛小心张望:“哥哥,你会疼吗?”

初一摇摇头:“不疼。”

浅浅依旧拧着眉:“那牙牙会疼吗?”

初一耐心回答:“牙牙也不疼。”

看着妹妹那揪心的小模样,初一轻声开口:“你觉得哥哥丑吗?”

“不丑。”浅浅回答的毫不犹豫,“哥哥最好看了,浅浅最喜欢哥哥,浅浅要和哥哥结婚。”说着,她像小兔子一样滚到了初一怀里。

她软乎乎的,声音像是含了蜜一样,初一笑容加大,缺掉牙齿的牙床完全露了出来,他拍拍浅浅的小脑袋:“那欧阳怎么办,你以后不是要和欧阳结婚吗?”

浅浅身子陡然一震,惊愕瞪大眼睛。

很显然,她早就把“未婚夫”忘的一干二净了。

正开车的林随州不忘煽风点火:“没关系,欧阳哥哥也把你忘记了。”

浅浅的表情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过起来,她挣扎着从儿童座椅起身,委屈巴巴看向林随州,不住控诉:“欧阳哥哥才不会忘记我,爸爸你不准胡说!”

林随州专心开车,目不斜视:“可是你都要忘记欧阳嫁给哥哥了,欧阳肯定也忘记你和别的女孩子‘订婚’了。”

浅浅没回话,一脸悲伤的缩在座椅里啜泣起来,任凭梁深和初一怎么哄都不肯好。

看着后座陷入低潮的小女儿,江糖恨林随州恨的牙痒痒,最终没忍住,抬手掐了一把林随州胳膊,低骂道:“吃饱了闲的啊你。”

他笑,不甚得意。

此时,位于美国中西部的一个小镇上。

穿着小西装的少年独自坐在树下看书,在一群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中,黑头发黑眼睛的欧阳显得格外出众。

正孤零零坐着时,身材高挑,眉眼温和的女人走了过来,她是学校的老师,更是一名华夏人。

“阳阳,不和他们玩儿吗?”

欧阳摇摇头,认真背着上面生涩的单词。

看着那专心致志的小模样,柳老师爱怜的揉了揉他的小平头:“学习急不得,你都看一天书了,去和小朋友玩儿一会儿吧。”

欧阳继续摇头,神色固执:“我笨,不能玩。”

比起初一来,他笨得很,脑子不灵光,东西记不住,如果初一在,这些单词轻轻松松就记住了吧。

“欧阳真的好用功,你以后呀,一定是个很出色的男孩子,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

欧阳眨眨眼,猛然抬起了头,他看向柳老师:“不行。”

“嗯?”

欧阳一本正经:“我以后要和浅浅在一起,不能让别人喜欢的。”

浅浅这个名字经常出现在他嘴里,柳老师早就习惯,不由笑道:“可是等你长大了,她忘记你了也说不定。”

“忘了就忘了。”欧阳满不在乎,“我记得就好。”

他会记得那日盛放的彩虹。

也会记得为他送行的女孩。

更记得离开时,她的笑和模样。

就算时间都忘记,他也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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