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银五两, 三年吃住二两,沈羲和很难想象这是顾筱写的,怎么会呢。

他拿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脑子乱作一团, 卖身银是五两没错, 三年前周氏给了顾家五两银子,领了顾筱回来。

顾筱在顾家待了三年了也没错。

吃食, 扇子, 这些又是什么,她存了一两九钱三十一文, 她……

沈羲和又看了眼床榻上的人, 喉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 连呼吸都困难。

沈羲和恍惚间想明白了,顾筱她存钱, 她是想把钱给沈家, 卖身银给了,吃住给了,从此之后, 就再无瓜葛了。

不然她写这些做什么。

屋外风吹进来, 吹的沈羲和头脑发凉,手上的纸条随风而动,他低下头, 嘴里发苦, 若顾筱现在醒来, 就会看见他手里拿着纸条。

沈羲和用舌尖抵住上颚,企图缓和嘴里的苦味,即使现在心里乱的很, 沈羲和也明白,不能让顾筱看见,若是顾筱看见他拿着纸条,一定就全完了。

沈羲和深吸一口气,把纸条塞回原处。

外头风越来越大,不知何时已经狂风大作,沈羲和又望了眼顾筱,起身去关窗子。

外面天不是黑的,而是灰的,四月末早已抽条的柳枝被风卷的掉了许多叶子,沈羲和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伸手把窗扇关上。

这样一来,屋里黑透了。

他想不通,顾筱为什么要走,明明喜欢他,明明欢喜地喊他相公,明明事事为他着想,让他考取功名,明明还备了生辰礼,给他准备惊喜……

难不成,全是假的?

屋外一声雷鸣,很快就是雨珠落地的声音。

下雨了。

闪电透过窗纸把屋里照亮了一瞬,沈羲和动了动手指,最后还是站起来走到床边替顾筱掖掖被子。

顾筱睡梦中还皱着眉,显然是难受的紧。

沈羲和轻声道:“你难受,我也不好受。”

顾筱眉头动了动,沈羲和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提心吊胆好一会儿,顾筱也没醒来的迹象,这才放下心。

沈羲和坐在床边,心里暗恼,偷着存钱的不是他,暗自要走的也不是他,他提心吊胆个什么劲儿,他害怕什么……

沈羲和自嘲一笑,“就是,我怕什么,难道还怕她走不成?”

沈羲和:“……”

沈羲和回到小榻上,按了按眉心,顾筱她存了一两九钱,还差五两,这事儿肯定不能让他娘知道,若是知道了……

后果不堪设想,沈家不许藏私房钱的,若是被发现,受罚是小,说不准会被赶出去。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沈羲和的心反而越来越静。

还差五两多银子。

沈羲和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又想到另一层,他抄一本书才得二十几文钱,顾筱怎么攒了这么多钱。

小榻狭窄,下面中空,靠着四个脚支着。

沈羲和蹲下来,向榻下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里面真是不少东西,木头,竹筒,各种形状的纸……

“……”

这样藏,便是一蹲下来就能看见,手一碰就能够到。

顾筱真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般高,她够不到的地方,别人也够不到?

沈羲和心里有气,他发现这些就罢了,还要给她善后!

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沈羲和抿着唇,把东西往里挪了挪,然后回榻上躺着,窗外雨声噼里啪啦,以往这个时候他还在看书,现在也看不成了。

时候还早,顾筱还没吃饭,她肚子疼,现在估摸着又饿又疼。

沈羲和坐起来,又躺下,何必管,她想走,走好了,何必管。

半响,西屋门轻轻推开又关上,沈羲和把周氏放外面的小碗米洗了,然后用砂锅熬粥。

他就管这一回。

他不是怕顾筱走,想走的人留也留不住,可一想以后顾筱会在某个地方喊着别人相公哥哥,沈羲和就……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怕有什么不敢讲的,他怕顾筱走又如何!

沈羲和赌气地想,他拼了命对顾筱好,不信她还会走。

可若顾筱还要走呢?

沈羲和心道,不会的,顾筱不会的。

砂锅里的米煮开了花,沈羲和盛了一碗出来,想了想又拿了个勺子。

顾筱还没醒,沈羲和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微凉,汗下去了,眉头也舒展了,应该是不疼了,只是嘴唇有些干。

外头风雨交加,屋里灯苗闪烁。

“小小……”沈羲和喊了一声。

顾筱翻了个身,她真的从没这么疼过,以前吃冰糕都不疼,现在疼的死去活来,终于过了劲儿,小腹钝痛感还在。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沈羲和?”

沈羲和怔了怔,“是我。”

一时之间,沈羲和也不知说什么,默了一会儿,他道:“天已经黑了,外头下雨了,我煮了粥,你喝点。”

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热气腾腾,满是米香。

顾筱晚上没吃,中午肚子疼吃的少,现在早就饿了。

沈羲和能给她熬粥,也不枉她赚钱买肉给他做宵夜吃。

顾筱勉强笑了笑,“谢谢。”

她欲接过碗自己,沈羲和却躲了一下,“你身体不舒服,没力气,我喂你。”

“……”

顾筱肚子疼也过劲儿了,不至于连个碗都端不起来,“我没事了,已经好多了。”

“我喂你。”沈羲和也不知道现在心里是气多一点还是什么多一点,顾筱不让他喂,他偏要喂,“张嘴。”

顾筱自己有手啊,沈羲和是怎么了,以前换衣服都要她出去,现在喂她喝粥?

顾筱看他两眼,张嘴把粥喝了。

普通的白粥,也没什么味道,胜在暖和,沈羲和舀一勺,会吹一吹,等粥凉些了再喂。

一来一回,一小碗粥也吃了。

“我再去盛一碗。”沈羲和起身道。

顾筱道:“我吃饱了,你不是还要温书吗,你吃吧。”

倒还记得他晚上要读书,沈羲和捏着碗,扫了顾筱一眼,“下雨不看了,你先睡。”

顾筱抱着被子,深吸一口气,原身从前来过没有她不知道,万一以后都这么疼,岂不是要人命。

顾筱看着桌子上的烛灯,使劲眨了眨眼。

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在床上,万幸没弄脏,她不是睡在榻上吗,怎么在床上?

沈羲和端着碗进来,用勺子搅了搅粥。

顾筱抓了抓被子,状似不经意问:“那什么我……怎么在床上?”

沈羲和放下碗,道:“在床上怎么了?”

顾筱想以前沈羲和回来她都是睡榻的,“我不是睡榻吗?怎么到床上的……”

“屋里就我们两个,你本来在榻上,如何去床上,还想不明白吗?”

顾筱摇了摇头,难不成是她睡梦里爬过去的,总不能是沈羲和抱她过去的。

沈羲和:“自然是我抱你过去的,难不成是你睡着了自己走过去的?非要问……这回听了心里好受了?”

沈羲和抱过来的,顾筱想了想,道:“我睡榻就行。”

“不必。”沈羲和声音微硬,“我睡榻,我五日回来一次,就在家里住一晚,以后你睡床。”

既然说了要对顾筱好,怎么可能还让她去睡榻,况且,床大,下面地方也大。

沈羲和道:“我以后都睡榻,你听明白了吗?”

别把这些东西藏榻下面了,赶紧挪走。

顾筱哦了一声,沈羲和又道:“你快睡吧。”顾筱醒着,他心里又乱了。

顾筱睡到现在,当真是一点都不困,外面风声雨声交织在一起,她在屋里,裹着被子,觉得分外安稳。

“下雨了,也不知明早会不会停。”顾筱喃喃道:“若是一直这么大,你怎么去书院。”

沈羲和喝了一口粥,不自在道:“你不用担心,有蓑衣,淋不到。”

明明都想走了,为什么还担心他。

顾筱往被子里缩了缩,“那你明早路上小心,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我先睡了。”

勺子放在碗里,沈羲和揉了揉胸口,这就不说了?说了两句就不说了?

“小小……”沈羲和嗓子哑疼。

“嗯?”

“还疼吗,肚子还疼吗?”

“红糖姜水很有用,我不疼了,今天谢谢你了。”顾筱挺感激沈羲和,若不是沈羲和给她倒水,煮粥,说不定现在还疼呢。

沈羲和想沈老爷子和周氏,他兄长和嫂子们会不会把谢字挂嘴边。

不会。

“……”

顾筱就听沈羲和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咬牙切齿般说了句不必。

顾筱躺了一会儿便睡着了,沈羲和喝碗粥刷了碗躺在榻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这些钱不知顾筱攒了多久,若是三年,再攒五两就要六年多。

可顾筱买肉是从一个多月前,兴许这二两银子攒了一个多月,攒够五两就只要两个月。

这么想沈羲和更睡不着了。

他躺了一夜,第二日自然没什么精神,屋外雨还在下,村里泥土路变得泥泞不堪,周氏心疼儿子,“怎么就下雨了,非挑今天下。”

沈羲和道:“无事,路上人不少,娘你不必担心。”

“能不担心吗,雨天路滑……”周氏絮絮叨叨,“要是中午还下雨,你就在书院吃,你大嫂他们也不知道还摆摊不……”

想赚钱也不带这么赚的,冒着大雨还去。

沈羲和点了下头,“雨不知什么时候能停,雨水一多就得修河渠,服劳役应该就是这几日。”

“今年你大哥去,多带点干粮,没啥大事,你别担心。”周氏道:“你安心读书,将来出人头地才好。”

三郎中了秀才,不用服役,其他人要想不服役,得交一两银子。

还是读书有用。

沈羲和点点头,寒窗苦读,自是要光耀门楣,不知想到了什么,沈羲和走了一会儿神,很快,他回过神来,“娘,我回屋拿衣服,这就去书院了。”

周氏道:“这么早?”

“嗯,早点去多读会儿书。”沈羲和回了西屋,补好的衣服放在柜子里,破的地方绣了三片竹叶。

他还是没忍住,走到床边,什么碰了一下顾筱的脸,似乎碰到了,又好像没碰到,顾筱动了一下,沈羲和就立刻把手背到身后去。

顾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天色蒙蒙亮,压的极沉,然后看看沈羲和,“你要走了?”

沈羲和:“嗯。”

五日后回来,那天刚好是他生辰,沈羲和想从前的时候,自己走了顾筱很舍不得,这回就这么一句,果然想走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他什么时候离开。

“外面雨大,路不好走,我早点去。”沈羲和说完,等着顾筱说。

顾筱道:“那你小心点。”

就这一句,沈羲和想问问顾筱,就没别的了吗,他不在的时候,随随便便喊相公,为他做这个为他做那个,他人在这儿,就……

沈羲和想问问,她是不是,根本就没盼着他回来过。

却问不出口,若是问了,万一顾筱答是呢。

一路水洼,并不好走,雨天出来的少,沈二郎就没出摊,陈氏往外看了好几回,见雨还是那么大就歇了出摊的心思。

顾筱肚子好多了,就在屋里糊伞面,窗外雨声不断,这个时辰,沈羲和应该早到书院了。

要是雨一直不停,伞都不知道怎么送过去,顾筱可是比任何人都盼着雨停的。

万物都讲究适当,雨水能灌溉秧苗,可水多,那就是洪涝天灾,当晚,尚阳村里正就挨家挨户敲门,说起了服役的事。

“一户一丁,一个多月,就在广宁县前头的汅江,得看雨啥时候停,你们就先准备着。”里正近五十,身体还硬朗的很,“若是不服役,就交一两银子。”

里正也是看沈家这些日子大大小小都去城里摆摊,应该也存了不少钱,兴许不愿意去呢。

沈老爷子道:“哪儿有那个闲钱,我们去。”

里正:“沈老哥真是谦虚,谁不知道沈家现在过得好。”

周氏脸色微冷,碍着里正的面子才没说什么。

沈老爷子给含糊过去,“什么过得好,还不是在地里刨食,一家子供一个人读书,吃都吃不饱。”

“哎,那可不是,我那孙子比三郎小,明年让他下场试试……”

里正从沈家出去,沈大郎就去小屋里做木工了,做惯了活服役也没什么,可陈氏心疼,便把打的络子全卖了,存了六十几文私房钱。

沈大郎道:“娘给我备了不少干粮,你不用准备,有钱留着给三郎读书。”

陈氏数着铜板高高兴兴地,听沈大郎这么说唰一下就把脸撂下来了,“啥都给三郎!你是当兄长的,不是当爹的,你也不想想,你还有两儿子呢!”

“大娃二娃的婚事有娘操持,你操什么心?”沈大郎是个闷葫芦,平时在做木工的屋里一坐能做半天。

陈氏冷笑两声,“我不操心……呵……家里三间正房三间偏房,大娃成亲了住哪儿?难不成成亲了还一大家子挤着?”

“你这话说的……”

“我怎么了!”陈氏柳眉一挑,“还有二丫,你不心疼我心疼。”

“我咋不心疼了……这家以后还得靠着三郎。”

陈氏也怨自己两个儿子不争气,要是用功读书,现在不也去书院上学吗。

陈氏冷着脸道:“靠三郎?那还不如靠小小!”

沈大郎皱了皱眉:“你说的是什么话。”

陈氏不愿搭理他,“你可给我听清了,我打络子赚的钱,要是敢给我捅到娘那儿去,我跟你没完。”

一天能打六七个,二丫也能做,不比卖卷饼赚的少。

沈大郎小声道:“我哪儿敢啊。”

陈氏给把钱收好,得买些伤药备着,还有吃的,一个多月,很快就回来了。

这雨下了三天,可算停了,沈大郎背着包袱,跟着村里服役的人一起去了汅江。

陈氏虽然舍不得,可还是收拾好心情,侍弄菜园打扫家务,准备去书院门口摆摊。

顾筱做好第二把伞。

七十二根伞骨,看着厚重,伞柄伞骨皆由竹子制成,拿着轻巧。

伞面画的是馥郁兰花,因为要卖给贵女,所以画的花草多,两把装进竹篓,然后顾筱背着它们去了县城。

张掌柜可是等了许久。

下了三天雨,开始还觉雨天意境颇美,后来一直下,就剩下心烦了。

心烦之余,张掌柜忍不住想顾筱伞做的怎么样了,这天气,正是卖伞的好时候。

顾筱赔了一礼,“下雨实在赶不过来,这不雨一停,我就过来了。”

“无事,姑娘,可是伞做好了?”张掌柜瞄着顾筱背后的竹篓,恨不得钻进去看看。

顾筱点点头,“嗯,做好了,还有三把折扇。”

顾筱把竹篓放下,然后把伞拿出来,一柄烟雨蒙蒙,竹柄兰花清幽。

伞柄下面挂的是着青墨色的如意结,若执伞之人莲步轻移,这如意结上的流苏势必会跟着一晃一晃。

张掌柜叹了一声,“妙极。”

他拿起一把伞,唰一声撑开,他望着伞骨和伞面,道:“真是七十二根,姑娘,街上的油纸伞,伞骨多是二十八,怪不得不如这伞结实好看。”

张掌柜想早点让人去盛京,早点把伞卖出去。

他把伞放下,从钱袋里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这是定金。”

“张掌柜,这……”顾筱没接,从扇子到伞,要是没张掌柜,绝对卖不了那么多钱,她可以等一个多月,不必要定金。

“姑娘。这定金该给,做生意就是这么个理儿,等伞卖出去再看给你多少。”张掌柜喜欢精细东西,顾筱能做精细玩物。

想生意长久做下去,首先心得诚。盛京买的都是好东西,不是万里挑一,那些贵人怎么看得上。

张掌柜想,若是行的话之后跟顾筱合作,那就走分成了。

顾筱把银子接过来,诚心实意道:“多谢张掌柜。”

张掌柜摇摇头,“我再看看扇子。”

顾筱这些天做了扇子,除却给沈羲和准备的生辰礼,剩下的三把,全在这里。

两把普通的折扇,扇柄雕刻树枝,扇面是鸟雀,另一把是扇面留白。

剩下的那把折扇最妙,扇面不是纸做的,也可以说没有扇面。

因为扇骨极薄,上面镂空刻着图案,扇柄用白色细线连起来,打开扇子,竟是一副美人提灯图。

美人眉眼低垂,纤纤手指提着宫灯,穗子是淡黄色,这哪里是给公子准备的,分明是卖给闺阁小姐的。

张掌柜从没见过这样的扇子,盛京城都没有,那便是独一份!

顾筱道:“若是用丝线更好,隐约若现。”

“这样就很好了,这样,顾姑娘,扇子跟伞一块送去盛京,卖完,再算给你多少。”

“全听张掌柜的。”顾筱觉得这回应该真能攒够七两银子,兴许更多,多的可以租个房子。

张掌柜给算了两把扇子钱,一把三百文,一把二百文。剩下的那把镂空折扇,给了半两银子定金,这下,顾筱手里就多了三两银子。

那可是三两银子呀,加起来就近五两银子了,周氏手里都未必有这么多钱。

顾筱买了湖蓝花青两色颜料,颜料贵,加上一刀纸,总共又花了半两银子。

伞可以慢慢做,马上就夏日了,用的最多的就是扇子,折扇团扇,缂丝扇子。

只是顾筱买不起丝,也做不了缂丝扇子。

别的东西也能做,像走马灯,笔架,笔筒,都能卖。

顾筱去布庄买了一包碎布头,然后留恋地看了两眼细绢绸布,“这怎么卖的?”

顾筱来布庄的次数不少,卖络子,卖手帕,买丝线,布庄老板也认识她,“十两银子一匹。”

顾筱默了默,道:“那我要三尺棉布,再来半斤棉花。”

细绢绸缎她以后就买得起了。

一两银子已经花了一半多了,留一百钱凑个整,存钱有四两。

还有一百多文能用,顾筱想了想,买了五尺淡青色的细布,周氏能穿,沈羲和也能穿。

顾筱从布庄出去,背着东西回沈家,她走之后,街头偷偷跟上两人,远远坠着,直跟到城门口。

“娘,那不是顾筱那臭丫头吗!”

说话之人身穿一身湛蓝色直缀,头上戴着一个冠,眉毛皱着,额头三道深纹,眼睛发肿,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旁边站着一个瘦小妇人,看着顾筱的背影眼角发红,两人正是顾筱母亲赵氏和兄长顾程远。

赵氏拉着顾程远的袖子,“不是,你看错了。”

顾程远摇头道:“不可能看错,就是顾筱,她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赵氏身体在抖,“程远,那真不是……都三年了,娘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顾程远哼了一声,“你哭什么,我又没说要干什么,那可是我妹妹,我回去告诉奶去。”

顾程远把赵氏拂开,一边走一边道:“也不知道怎么有钱了,我可是她哥哥……”

赵氏被拂了一个踉跄,她抹了一把眼睛,赶紧追了上去。

顾家住广宁西面的宁海村,三年前顾家老婆子白氏把顾筱卖了五两银子给孙子娶媳妇,几乎人尽皆知。

签了卖身契,那就是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顾程远摸摸下巴,那可不是说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的,亲戚之间要常走动。

赵氏声音哽咽,“你还想怎么样,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顾程远道:“娘,服役令下来了,你想我去受苦受累吗,还是说你还当她是你女儿?她还拿你当娘吗,三年了从没找过你啊。”

赵氏嘴张了张,把目光错开。

————

顾筱对这事分毫不知,她回到家,先把棉布和棉花放西屋,然后拿着淡青色的细布去找周氏。

“娘,我买了五尺布回来,您看看做衣服行不?”

周氏一听,就知道顾筱又乱花钱了,“衣服都好好的呢,你买布做什么!”三郎衣服补丁最少,还能穿许久呢。

顾筱:“我看这颜色衬您就买回来了,淡青色的,您瞧瞧。”

周氏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是给我买的?”

“对呀,”顾筱把布抖开,五尺布一米六多,能做一身衣服,还能剩下点布。

周氏坐在炕上,伸手摸了摸布料,是细的,“我穿这好的布干啥……留着给三郎做衣服吧。”

顾筱道:“相公不缺衣服,破的地方我全补上了,布是给您买的,以后要是给相公做衣服再攒钱买好了。”

顾筱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漂亮极了,既说了布是给周氏,和沈羲和无关,还点明了她现在没钱了,再买得攒。

周氏拿着布左看右看,“买这干啥,费钱,就会瞎花钱。”

周氏还是舍不得给自己做衣服,顾筱好说歹说才同意。

把布收起来,周氏拿出来三十文钱,“后天三郎生辰,割点肉,一块儿吃。”

本来下了三天雨,没出摊一文钱都没赚,周氏不想给这么多的,可得了这么一块布,她突然就舍得了。

顾筱把钱接过来,“谢谢娘!”

“值当你谢……”周氏抿着嘴要笑不笑的,顾筱那着钱,直接给了大娃。

“一斤肉一斤排骨外加一副猪肝,是吧小婶儿!”沈大娃还记得那顿爆炒猪肝的味道,又麻又辣又香,他吃了两个大馒头。

买这几样也行,顾筱点了下头,“就买这些。”

生辰,弄六个菜就差不多了,烧排骨,炒猪肝,猪肉炖粉条,拍个黄瓜,剩下两个菜不然去河里捞两条鱼?

好像捞了一回之后河里的鱼就学聪明了,第二回下网除了草什么都没捞上来。

鱼网是草编的,已经剁碎了当肥了,顾筱又揪了几把草梗,编了个鱼网,下了几次网,就捞了一条鱼。

两斤多的鱼其实也不小,可架不住沈家人多,一条根本不够吃。

顾筱叹了口气,一条就一条,总比没有的强。

这条鱼小心地养在缸里,生怕沈羲和回来之前死了。

————

五月三日,沈羲和从书院放假回家,跟着沈二郎和大丫一块儿回去。

算起来五日没见顾筱了,不是沈羲和斤斤计较,而是顾筱她根本不想来书院看他。

沈羲和从沈大娃嘴里听到,顾筱不止一回来县城,可三过书院而不看他。

沈羲和深吸一口气,她不来就不来,想走的人,哪里会在意他呢。

大丫走在沈二郎旁边,女儿家敏感,她觉得小叔似乎不是很高兴。

沈羲和其实还挺高兴的,生气归生气,毕竟五日才回来一趟,顾筱还给他备了生辰礼。

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把生辰礼给忘了。

到了家,沈羲和站在门外,迟迟没进去。

正巧沈大娃从屋里出来,“小叔干啥呢,进来啊。”

屋里传来周氏的声音,“三郎回来了?”

沈羲和:“嗯,我回来了。”

周氏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服,头发上还抹了油,用一根木簪绾了一个髻,看着干净利落,“回来就好呀,快收拾收拾。”

沈羲和往门里望了一眼,状似不经意问:“娘,小小她人呢?”

周氏道:“小小她昨个给我做完了这身衣服,今儿上午准备中午饭菜,现在正烧鱼呢。”

原来是新衣服,沈羲和多看了两眼,竹叶是青色的,衣服也是青色的,顾筱是偏爱青色吗。

酸完之后,沈羲和皱了皱眉,“烧鱼?哪来的鱼?”

沈大娃道:“河里捞的,就捞上来一条,要不是为了你生辰,小婶才不会去呢。”

沈羲和记得他和顾筱说过,不许去河边,去的话也等他一起再去,顾筱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说话。

“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咱们宁愿不吃,河边多危险,现在水还凉着呢,二丫,你以后盯紧你小婶儿。”周氏心里也后怕,“行了,都洗洗手,吃饭。”

糖醋排骨,爆炒肝尖,猪肉炖粉条,红烧鱼,拍黄瓜,还有个素炒白菜,六道菜,沈老爷子面前还有小坛酒?

顾筱坐在沈羲和旁边,小声道:“相公……”

沈羲和耳朵动了动,偏头看她,“怎么了?”

“多吃肉,都是我做的,都好吃。”

沈羲和:“……好,你也多吃点。”

顾筱肯定会多吃的,周氏发话吃饭,现在家里吃饭已经不分了,可仍等周氏说了才动筷子。

沈大娃突然站起来,“今儿是小叔生辰,我当侄子,祝小叔前程似锦,金榜题名,我以水代酒,敬小叔一杯!”

沈大娃喝了一口,毕竟一会儿要吃肉,喝水占地方。

沈家没那么多规矩,沈大娃一个人意思意思得了。

说的再多,还是大鱼大肉吃起来香。

顾筱埋着头吃饭,糖醋排骨可是放了不少糖,酸酸甜甜,酱汁尤其好吃,排骨是酸甜口的,肝尖儿是辣的,吃一口肝尖,再咬一大口馒头,下饭的不得了。

沈大娃辣的直吸气,“对了,小婶儿,你不是给小叔准备了生辰礼吗,让我们也开开眼呗。”

沈羲和下意识看顾筱,顾筱还咬着一块骨头呢。

沈羲和放下筷子,道:“不是给你准备的,你看什么。”

沈大娃诚恳道:“开开眼嘛。”

顾筱把骨头吐出去,“生辰礼就要一个人看才行,不然哪儿有什么惊喜可言。”

周氏吃饭的时候都得小心自己的新衣服,“就是,大娃你别添乱。”

沈羲和不想顾筱为难,一个生辰而已,有没有生辰礼无所谓,尽管他心里很……

顾筱的意思是有,到底是什么。

纸还是笔,难不成是路边的野花?

会不会是香囊,青色的香囊,给周氏做完衣服应该还剩布,正好给他缝个香囊,上面绣三片竹叶。

沈羲和觉得自己猜中了,他喜欢这个生辰礼,顾筱心里还是记挂他的。

一会儿看见香囊,他要表现出很惊喜的样子来,虽然早早就猜中了。

顾筱也不知道沈羲和在旁边笑啥,让他多吃肉不吃,傻。

沈羲和这顿饭吃的神思飘忽,吃完,跟着顾筱就进了屋。

顾筱道:“你闭上眼,我拿礼物。”

沈羲和立刻就闭上了。

还挺听话。

顾筱打开衣柜,把折扇拿出来,她还给扇子缝了个小袋子,上面绣了三片竹叶。

顾筱道:“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沈羲和慢慢睁开眼,青色,竹叶,果然没猜错。

他笑了笑,把“香囊”接过了,感觉却不对,形状不对,手感也不对,沈羲和诧异道:“不是香囊?”

顾筱不明所以:“什么香囊?”

沈羲和把袋子里面东西拿出来,却是一把折扇。

“你送扇子给我?”

沈羲和声音有些哑,这样的折扇陈宁远也有一把,据他所知并不便宜,陈宁远日日带着,爱惜的很。

顾筱送了他折扇。

顾筱还不知道送扇子有什么讲究,难不成送不得?“对呀,收了生辰礼,你可以许愿了。”

“许愿?”

顾筱发现沈羲和总爱重复她的话,“对,许愿,生辰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沈羲和攥着扇子,低头看着顾筱的眼睛,“那我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希望顾筱别走,以后的日子,就和现在一样。

顾筱嘶了一声,“你怎么给说出来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羲和道:“不灵?那我再许。”

沈羲和在心道,希望顾筱不走,永远都不走,他们做夫妻。

“许完了?”顾筱问。

沈羲和点点头,“许完了……对了!小小,你为什么送我扇子?”

因为扇子好做,钱舍不得花。

顾筱道:“送你扇子就送你扇子,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喜欢?”

顾筱刚可是听见他说香囊了。

“喜欢。”

顾筱送的,都喜欢。

沈羲和大约是忘了顾筱要走的事,这样,好像五天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顾筱不会走,在他生辰这天准备了礼物。

沈羲和想的出神,忽然外面传来好大的动静。

“你们怎么过来了?”周氏站在门口,冷着脸看来的两个人。

“亲家母啊,我们来看看你,也看看小小……这是从家里摘的两把菜,你别嫌弃。”说话的是个老婆子,话说着就要把菜篮子往周氏手里塞。

周氏躲得远远的,“离远点!”别碰了她新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沈羲和:我刚许完愿你们就来了,还好小小说这个不算。

沈羲和:我觉得心里酸,难受。感谢在2021-01-13 21:33:51~2021-01-14 22:0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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