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们住在小镇河边的一间民俗里。
客栈老板摇着船,特地来接人。
昨天下了雨, 门前的石阶被河水淹了一半, 湿滑湿滑的。
客栈老板看一眼浑身湿透的陆横, 笑着调侃了一句, “小伙子,我们这里的水是不是很清啊。”
小镇偏远,古风古意,河里的水清的能游泳。
傍晚的时候经常有人聚集在水阶处嬉戏打闹。
尤其是那些外来的年轻游客, 基本上都会享受一下。
陆横被泼了满头满身的水, 一张俊美面容阴沉可怖的坐在船头。
船篷前面挂着一盏玻璃灯, 照出氤氲一角, 衬得男人的脸如鬼魅一般阴狠。
客栈老板立刻就闭嘴了。
这小伙子,怎么这么吓人。
客栈老板转移视线,落到苏绵绵身上。
小姑娘穿着长裙,裙摆微微湿,乖巧的低着小脑袋坐在少年身边,露出漂亮的侧脸。
活像是从这小镇走出来的江南细雨。
朦胧又酥软。
如果没有额头上那块被撞出来的大肿包的话。
在客栈老板的打量中, 苏绵绵羞愧的低着小脑袋, 都快要垂到胸口去了。
船靠岸, 客栈老板伸手想将苏绵绵扶过去。
那个少年却是比他快一步。
客栈门前的两盏红纱笼灯下, 少年伸出那只白皙修长的手, 五指微张,带着属于年轻的嚣张和肆意。
活像个御驾亲征的帝王。
苏绵绵垂眸,看到那只手。
被门前的红纱笼灯打下红色暗影, 氤氲在掌心中间,像覆了一层血。
注意到苏绵绵的视线,男人突然面色一沉。
他缓慢收拢掌心,率先跳上了岸。
当年,他满手是血的朝她伸出手,小姑娘睁着那双惊惶的大眼睛,躲在红木圆柱后,像只受到了极度惊吓的小兔子。
一辈子养在绣楼里的温室花,怎么可能受得住这样凶残如飓风一样的男人。
将她摧毁,只在旦夕。
水波轻动,船只微微晃。
苏绵绵抿了抿唇,看一眼男人,提着裙摆,自己上了石阶。
石阶被水流长久冲洗,表面凝着一滩青苔。
苏绵绵脚下一滑,差点跌倒,裙子的下摆都湿了。
陆横伸手掐住她的腰,往前一揽。
裙摆在水面散开,小姑娘的腰细的惊人。
柔软又有韧性,就像是摇摆在池塘边的芦苇。
苏绵绵红着脸,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男人揽在怀里。
少年俯身贴耳,指尖微微用力,“你腰真细。”
苏绵绵立刻又闹了个大红脸。
她觉得自从那天从私人诊所回来以后,男人就越来越……臭不要脸了?
“哎呦,小姑娘当心点。”
客栈老板停好船,跳过来开门。
大大的铁锁挂在铁门上,打开的时候老板蹭了一手的铁锈油。
客栈不大,收拾的却很干净。
听说已经是这个镇上最好的民宿客栈了。
老板娘也很和善,过来问晚饭想吃什么,她都可以做。
“我要一碗面。”出门在外,苏绵绵叼嘴的小毛病早就已经被男人治好了。
陆横也要了一碗面。
不过两个人先要回房间去收拾一下。
行李箱早早就送来了。
不过因为只能走水路,所以当陆横和苏绵绵看到那个湿漉漉的行李箱时,才发现里面的东西都被泡软了。
其它东西还好,里面并没有什么电子产品。
只是现在没有衣服穿了。
幸好老板娘很热心,给他们拿了衣服过来。
衣服是全新的,只不过款式有点奇怪。
是偏民国风的旗袍和长袍。
“小伙子啊,将就一下吧。现在天热,你们的衣服马上就能干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行礼是老板送上来的,浸了水也是他的责任。
这两套衣服,是小镇里的绣娘亲手做的,听说一套也要卖到上千,算是老板娘给他们两的补偿。
陆横不是个多事的,他把衣服一收,就去洗澡了。
苏绵绵也拿了衣服去洗澡。
他们两个人住在隔壁。
当苏绵绵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站在窗前的男人。
客栈沿街,前面没有门,只有窗户。
撑开古朴的窗户,下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上面住着他们。
刚过立夏的天,晚风尚带微凉。
小姑娘穿着那件丁香色的旗袍,领口一圈藏蓝色小花,掐着细腰站在那里,湿漉青丝披散,搭在细瘦的香肩胳膊上,白生生的透着一股宁静悠远。
陆横穿着那件藏蓝色的长袍,头上的小揪揪湿漉漉的被扎着,吹了近十分钟的风,已经半干。
两套衣服,因为旗袍领口点缀的一点藏蓝色小花,看着居然生出一点情侣装的意思。
而且凭借着两个人的颜值,直接就能上杂志封面。
少年单手撑在窗户前,面前是若隐若现的皎月。
明明是那么一件干净儒雅的长袍,穿在他身上,硬生生被衬出一股野气。
男人半眯着眼,仰头看月,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原本沉淀在少年身上的青涩气息,早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而强霸的气质。
犹如帝王。
“我房间的空调坏了,借你的房间睡一晚。”听到身后的动静,陆横转身,看向她。
眼里闪过一抹惊艳,毫不掩饰。
面对少年赤.裸.裸的目光,小姑娘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男人的视线太凶悍。
强悍的占有欲汹涌而来,带着恍如隔世的痴迷。
苏绵绵看了一眼挂在墙上正“呼呼”吹的空调。
她知道,这个东西可以让房间变得很凉快。
男人天性怕热,没有空调怕是睡不好。
不过她没关系,她天性怕冷,不怕热。
“那我去你的房间睡?”她小心翼翼开口。
少年盯着她,看了半响,突然笑了,“行啊。”
居然都知道避嫌了。
从小养在绣楼,除了自家父兄,没见过其他男人的苏绵绵对于男女之间的相处观念,都来自于陆横。
陆横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而且不得不信。
苏绵绵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跟陆横换了房间。
房间的格局没什么不同,甚至可以说跟苏绵绵住的那间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窗户的方向。
她原本的那间房窗户对着大街,很吵,隐私性也差。
而这间房下面是小巷。
空荡荡的更幽静。也没有那些拿着相机往上拍照的游客。
苏绵绵突然有点明白陆横的心思了。
她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如果细细想一想,还是能反应过来的。
以前,她被养在绣楼,什么都不用愁,什么不用想。
甚至后来遇到那暴君,也只是从一只笼子,被移到了另外一只笼子里而已。
现在,她站在这里,出了笼子,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做好很多事。
从跳舞开始,慢慢的思考,慢慢的生活,慢慢的学习。
虽然别人觉得很简单的事情,她要花费更多,一倍,甚至三倍,十倍的时间,可是苏绵绵觉得很满足。
她喜欢这样。
她不愿意当一个累赘。
苏绵绵盯着那扇窗户看了几分钟,突然觉得心口甜滋滋的。
刚才深深压着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把行李箱放好,然后跪在床上,开始铺床。
小姑娘人瘦瘦的,穿着仿旗袍的衣服,微微俯身弯腰,胸前鼓囊,下头的叉开的不高,只露出一双细瘦小腿。
漂亮的跟丁香花一样,干净纯洁,清淡幽香,白莹莹的沾着水汽,泛着光。
刚刚洗完澡,苏绵绵身上的粉嫩还未完全褪去。
她就那样跪在床上,铺床叠被,青丝滑落,身后罩上来一个颀长身影。
“陆,陆横……”
苏绵绵吓了一跳,下意识缩起小脖子。
“帘子没拉。”
少年嘶哑着声音说完,猛地起身,“刷拉”一下把床前的白色帘子给拉了起来。
房间里灯光肆虐。
灯光下,白布后。
少女窈窕美丽的身姿若隐若现,犹如一幅会动的美人剪影图。
还带着讲究的民国风情。
男人靠在门边,身上的袍踞被风吹起,露出他劲瘦结实的大腿。
少年就这样大剌剌的套了一件外袍,里面什么都没穿。
“苏绵绵。”陆横喊了一声。
小姑娘磨磨蹭蹭半响,从白帘子后面露出半颗小脑袋。
双眸湿漉水润,就像蕴着天上的繁星。
“你觉得老子怎么样?”
小姑娘愣了愣,不知道陆横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如果我说不好,你会不会打我?”
少年动了动指尖,勾唇,“会。”
“哦。”
小脑袋更往里面缩了缩,“那你是好的。”顿了顿,又用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补充一句,“真的好。”
陆横失笑。
少年笑起来时,眉宇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凶狠戾气。
就好像刻在骨子里的,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了。
没关系,他本来就不好。
以后,也不会好。
不过,会为了她好。
……
收拾完,两人下去吃面。
老板娘在小院子里支棱了一只小木桌。
上面放着两碗面,撒了一把香菜和几颗花生
苏绵绵用筷子把其中一碗面上面的花生挑了,然后推到陆横面前。
推到一半,注意到男人的视线,一愣。
“苏绵绵,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不吃花生吧?”
那只暴君不能吃花生,一吃花生就会呼吸困难。
可是陆横不会。
这种不是身体过敏,而是精神过敏。
小时候的陆横,差点被花生噎死。
所以他对花生“过敏”。
只要一吃花生,就会产生这种类似于窒息一样的感觉。
很难想象,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会怕一颗小小的花生。
这件事,也是苏绵绵无意中发现的。
那个时候,暴君误食花生,面色青紫的倒在她怀里,还是她急中生智把那颗花生抠出来的。
现在想想还有点小得意呢。
“我,我记错了。”苏绵绵低头,埋首吃面。
少年却不放过她。
“你把我,记成了谁?”
苏绵绵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还能是谁,自然是那只暴君了。
恍惚间,看着眼前少年熟悉的眸子,苏绵绵居然有点分不清面前的男人到底是陆横,还是那只暴君。
寂静在空气中流淌。
院子里娇嫩的丁香花刚刚被浇灌了水,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一簇簇的像是五月的雪。
“我知道是谁。”男人看过来,眸色黑漆漆的,“如果我就是他……”
“你不是他。”
从恍惚中回神的苏绵绵下意识脱口而出。
谁都不会是他。
“这么怕?”陆横捏着筷子,嗤笑道:“连提到他都快要哭了。看来那只暴君真的是连猫狗都嫌。”
男人指尖用力,额角隐显青筋,不堪压力的筷子差点寿终正寝。
苏绵绵眨了眨眼,果然,眼眶里热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积聚了那么多泪水。
“我,我是被风吹的。”小姑娘在撒谎。
她低着小脑袋,因为羞愧,所以那细腻的绯红色泽就从面颊蔓延至了全身,衬在那件丁香色的窈窕旗袍里,犹如沾着一点粉红花心的丁香花。
不,她比丁香花更娇艳,更纯洁。
陆横没有再说话。
这个话题似乎就那么过去了。
他只是伸手,用指尖挑了挑她被泪水沾湿的眼睫。
粗鲁又温柔。
……
吃完了面,苏绵绵蹲在小篱笆旁边看丁香花。
时间还不算晚。
其他人都在外面闲逛。
苏绵绵看着丁香花上面的花露,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她蠕动了一下小嘴巴,哼哼唧唧的开了口,“陆横。”
小院子里有张躺椅。
少年翘着腿,正躺在上面。
躺椅轻轻的摇,他的袍踞微微摆动,月光打下来,俊美的少年像尊漂亮的玉像。
“你看这花露,好看吗?”
丁香花旁边是棵古树。
古树上挂着一盏灯。
灯下是苏绵绵。
少年微眯起眼,视线从她如瀑布般的青丝上滑过,鼻息间又飘来那股子属于少女身上的体香。
“好看。”少年哑着嗓子说完,就看到小姑娘的脸一下子皱巴起来,狠狠的拧着,盯着他,又委屈又生气。
妈的,生起气来都又奶又软。
不过到底为什么生气了?
“你觉得好看吗?”苏绵绵又皱巴着小脸问了一遍。
小表情严肃又认真。
只是依旧奶奶的,似乎下一刻就会伸出爪子来一声喵叫。
这回,少年从躺椅上站起来,蹲到苏绵绵面前,然后一本正经的挑起她的小下巴道:“好看。”
苏绵绵:委屈!
小姑娘委屈坏了,少年却不知道她在委屈什么。
陆横伸手,摘了一朵丁香花。
“哎呀,你别碰,它会疼的。”苏绵绵赶紧一把推开他的胳膊。
“没关系,”男人贴身凑过来,语气清冷又放.荡,“老子很耐操的。”
小姑娘憋红了脸,“你,你……臭不要脸!”气急败坏的说完这句话,立刻跑回了自己房间。
楼下,男人笑得放肆又嚣张。
然后一口把那朵丁香花塞进了嘴里。
牛嚼牡丹一样的吞下肚子。
月色被乌云笼罩,男人站在那里,树上挂着的灯笼都照不见他的脸。
身为帝王,陆横的一生除了尔虞我诈就是勾心斗角。
他的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曾经以为,他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却没想到,闯进了一只雏鸟。
干净极了。
他怜她,爱她,护她,到头来,他却是她最沉重的枷锁。
如今,连听到他的事,都能吓出眼泪来。
男人自嘲一笑。
不过那又如何。
他陆横要的东西,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也要强摘下来。
他给过她机会了。
这次,是她先牵的他的手。
他绝对不会轻易放手,即使粉身碎骨,化为灰烬,再受烈火灼烧之苦。
就算让他顶着这具皮囊一辈子,他也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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