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

戏班子已经结束了,崔夫人又领着一众贵妇人去花厅里头吃茶聊天了,倒是一群年纪相仿的贵女还站在外头,只是不同先前相处时的温馨场面,这会她们一群人看起来倒像是刚起过争执一样。

不过看样子。

起争执的人虽然不少,但站在反对面的却只有一个。

而那个不合群的反对面竟然是宋诗。

宋诗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脸色一下子很白一下子又很红,看起来十分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跟对面十多个人相比,就变得有些孤立无援了。

顾珍没少见过这样的场面,大家都是贵女出身,性子都娇气,纵然平日里玩得再好,也总会有不合意的时候,这个时候,出身高的好处就来了,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总会有一群人跟着你,捧着你。

更何况今日站在反对面的宋诗,本来出身在这么多贵女里面就不算最好的那个。

看来这丫头又要被欺负了。

萧知心里想道。

这要是放在以前,她看见了,帮一下也就帮一下,可她今天的心情实在不爽,哪有这个闲情雅致去理会她们的事?所以只是这么一眼,她就收回了视线,打算继续寻个安静的地方,清休去了。

可步子还没往外迈出,那里的声响就传出来了。

脚下的步子顿时就停住了,萧知转身往后头看去,便听有人说道——

“宋懿行,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有胆子来反驳我们的话?”领头的女子名唤秦嘉,是秦家的嫡女,她打扮的十分富贵,是在场身份最高的贵女,此时她仰着头,抬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十分骄矜。

“难不成我们说错了不成?永安王夫妇谋逆,顾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要是活着还指不定造乱成什么样子呢!”

“别说她现在已经死了,就算她活着,我这话也敢当面说!”

“陛下是怜她年幼又怀有身孕,这才赦免她的死罪,保留她郡主的名声,可你说她无罪?她的父母兄长都有罪,她岂会无罪!”

秦嘉开了腔。

她那些所谓的跟随者,自然也纷纷说道:“秦姐姐所言甚是,永安王夫妇犯了滔天大罪,证据确凿,这事大家都有目共睹,难不成——”那人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转向宋诗,继续道:“难不成宋小姐竟然连陛下的话都敢反驳不成?!”

“我——”

宋诗一听这话就白了脸,她向来是个胆小的,嘴巴也笨,平日里被人说几句也不敢回嘴,更别说,此时被这么一群人围攻着,脸白得厉害,袖下的手更是死死握着帕子。

嘴唇嗫嚅了好几下,也只能用很轻的声音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众人见她这般,更是气焰嚣张的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怎么,合着,刚才反驳我们的人不是你?宋懿行,敢说就要敢认啊,你这般藏头藏尾的,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呢。”

“她呀,不就是以前受过顾珍的恩惠,这才连黑白是非都不顾了,蒙着眼睛当个睁眼瞎。”

“瞧,她又要哭了,真是闹心,让她那姨母看到,指不定又要以为我们欺负她了呢,回头又得修书当咱们的府邸,啐,扫兴!”

宋诗大概是真的想哭了。

但听到这些话,还是咬着唇把眼泪咽了回去,她脾气好,胆子小,任她们这样说着,也没有开口反驳。

只是等到她们声音停了,这才轻声反驳道:“我,我相信陛下天恩公道。但,但是宝安郡主,她是无辜的。”

她看起来已经很害怕了。

至少以萧知站着的那个角度,看过来是这样的。

宋诗身材纤弱,比她还要纤弱许多,这会她的双肩、双手都有些轻微的发颤,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可她的声音还是紧随其后,没有犹豫,“宝安郡主早早就嫁人了,永安王夫妇做了什么,她如何会知道?”

“更何况,何况,太子,太子不还是求陛下重审此事吗?或许,或许,这其中真的有误会也不一定呢。”

最后一句话,被她说得很轻。

可再轻。

场上这些人也还是都听全了。

起初反驳她的那些人,不知道是因为没想到宋诗竟然会反驳,还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拿太子当借口,此时都有些愣住了,好一会,秦嘉才回过神,嗤笑一声说道:“瞧,我这都是听了什么话啊?”

“宋懿行,你好,你可真是好啊,现在胆子大了,竟然还敢拿太子哥哥出面压我们了!”

“你——”

她连着“你”了好几声,转头瞧见往这处走来的崔妤、陆宝棠两人,细眉一挑,朝宋诗啐道:“你不就是铁了心要护着顾珍吗?你倒是听听旁人是怎么说的!”

秦嘉这话说完,便扬长了声音朝崔妤喊道:“崔小姐,陆小姐,请你们过来一下。”

她说了话。

原先围得死死的一条路倒是朝两边散去。

被点到名的崔妤和陆宝棠尚且还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但陆宝棠是个爱玩的,看着这幅阵仗就知道有好戏看,不等崔妤开口,就挽着她的胳膊走过来了,“出了什么事?”

“有一桩事,想听听崔小姐和陆小姐怎么说。”

秦嘉抬着下巴,同两人把之前大家议论的话说了一遭,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顾珍作为当初京中的红人,纵然死了大半年,可平日里还是会有不少人议论起她。

说她的相貌。

说她的衣饰打扮。

如此等等。

当然。

以往顾珍活着的时候。

她们说这些话,自然都是夸赞顾珍,说她天人之姿、倾城相貌,说她的打扮配色都是顶好的。

而顾珍死后。

这些夸赞也就反了个面,怎么难听怎么来。

刚才就是秦嘉的某一跟随者在说起顾珍的时候,顺带夸起秦嘉,“其实那顾珍有什么好的?长得也不算出色,身材也不是顶好的,脾气还差,也不知那第一美人的称号是从哪个旮旯角落里传出来的。”

“我们秦姐姐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脾气性子都是顶好的,那第一美人的称号应该给秦姐姐才是。”

秦嘉听到这番话自然高兴。

可她向来不喜欢顾珍,免不得要皱着眉说一句,“好端端的,你们拿我同她比什么?那可是罪臣之女,不干不净的,没得污蔑了我的名声。”

原本也没什么事。

那些人大多畏惧秦家的势力,自然都是奉承着她。

可偏偏不巧,这其中有个异类,便是宋诗。

宋诗出席宴会从来不跟她们一道玩闹,刚才也是因为有事才耽搁了下,听到这话的时候,她正好要离开,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停下了脚步,踟躇着走到秦嘉的面前,低声说了一句,“秦小姐,宝安郡主并非不干不净的,您,您不要这么说她。”

她态度良好,可说出来的话却恰好捅了马蜂窝。

秦嘉第一次被人反驳,当下就沉了脸,然后便有了先前那一番对话如此种种说完一番。

秦嘉看着崔妤和陆宝棠,笑道:“我和宋小姐意见相左,便想问问两位的意思,那顾珍如何?”说完,她话一顿,跟着道:“若论起来,两位可是顾珍生前最亲密的人了。”

“想来你们说的,肯定能让我们信服。”

陆宝棠原本是想来看好戏,没想到这出戏竟然出到了自己身上,牵扯的还是她最最最讨厌的顾珍,顿时被恶心的不行,皱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你们说她做什么?”

她这一副不想多说,生怕说多了,遭晦气的样子,成功的让秦嘉心情愉悦起来。

“那你呢,崔小姐?”

秦嘉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崔妤,笑道:“你怎么说?”

“这——”

崔妤生平头一次生出几分为难,倒不是因为这一番话不好回答,而是时间不对,场景不对,身边的人也不对,她先前和陆宝棠过来的时候,可没少听她说顾珍的坏话,那个时候,她一点都没阻拦。

甚至。

还站在陆宝棠的角度说了几句。

倘若此时她站在顾珍的角度替她说话,别说得罪了秦嘉等人,连陆宝棠那边也过不去。

秦嘉等人倒是没事。

可陆宝棠。

她很快就要嫁到陆家了,还得靠陆宝棠这个小姑子呢。

可若是让她去说顾珍的坏话,这又同她平日的表现有所不同,自打永安王府出事之后,她没少被人问起这些事,那个时候,她都会露出一副为难又伤怀的表情。

大多到这就可以结束了。

甚至不需要她多说,其他人就会表现出一副“你也是受害者”的样子。

可现在秦嘉来势汹汹,身边还有一个盯着她的陆宝棠,崔妤握着手里的帕子,还真是有些为难了。

她在思索怎么回答的时候。

旁人都在看着她。

秦嘉如此。

陆宝棠如此。

宋诗如此。

萧知,也如此。

刚才听到那番话后,萧知便站在一株桃树下,未曾离开,甚至在崔妤还没出现的时候,她想过去帮一帮那个替她说话的宋诗,不过还没走出去,崔妤就过来了。

而如今。

萧知听着秦嘉的问话,袖手立于桃树下,神情冷淡地看着崔妤的方向。

她也想看看事到如今,崔妤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而那边——

思索良久的崔妤也终于开口说话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宝安也已经去了,大家又何必再说起这件事呢?”她低着头,似是叹了口气,“不管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总归都过去了。”

秦嘉怎会满意这番回答?

问道:“崔小姐这话说的,你可是顾珍最好的朋友了,难不成顾珍所想所为,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秦小姐。”崔妤抬头看着秦嘉,脸上表情是强装坚韧的柔和,却还是能看出一抹受伤的痕迹,“当初永安王府出事的时候,我尚在病中,连顾珍的面都见不到,又谈何知晓她所行所为?”

这事,大家都知道。

当初永安王府出事前的一段时间,崔妤就病了,病得十分厉害,连宫里的千秋宴都没办法参加。

“谁知道你是真病假病?”秦嘉不满道:“左右你时不时就会病上一回。”

相比顾珍。

秦嘉对崔妤也是十分不满的。

对顾珍。

她是嫉妒顾珍身世好,活得太过潇洒、恣意。

可对崔妤。

她却是嫉妒崔妤差点就要嫁给顾辞了。

没有出事前的顾辞是京中最出色的世家子弟,相貌清俊、性子儒雅,写得一手好字,不似陆承策的沉默寡言,他为人温和,又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可以说,那个时候京中几乎有大半的贵女都喜欢顾辞。

她因为姑母的缘故,以往也没少在宫里瞧见顾辞。

顾辞是她的初心。

所以她嫉妒崔妤,嫉妒她能嫁给顾辞。

原本崔妤和顾辞的婚事是几年前就该定了的,可偏偏吉日挑选出来,崔妤却得了病,这一病便是一个月,误了吉日不说,还来了个所谓的术士,说崔妤近三年都不得成婚。

那个时候。

她多么希望顾辞可以推掉崔家这门婚事。

可是没有。

顾辞不仅没有退婚,还嘱咐崔妤好好养病,等到三年后再同她完婚“秦嘉,你实在太过分了!”

陆宝棠面露不满地看着秦嘉,“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难不成崔姐姐生病还是她的错了?!”

声音太响亮,打断了秦嘉的回忆,她皱着眉回过神,看到的便是一脸愤恨盯着她的陆宝棠,以及神情有些萎靡的崔妤,甚至于原先站在她这边的一众人此时也略微皱起了眉头。

露出一副不是很赞同的样子。

崔妤不是宋诗,她是崔相的千金,她们自然也不能像围攻宋诗一样围攻秦嘉。

至于秦嘉。

她虽然不喜欢崔妤,也不满崔妤的这番说话,但也不至于如此蠢笨,这会还在崔家呢,真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所以她也只是冷冷瞥了崔妤和陆宝棠一眼,然后神情淡淡地看了一眼宋诗,就率先走了。

其余人等看了一眼,也忙跟着宋诗离开了。

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只剩下了宋诗,以及陆宝棠和崔妤。

陆宝棠还在说道秦嘉:“她越来越过分了,仗着自己的姑母是皇后,就越来越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好了,小棠,我没事的。”崔妤除了神情有些受伤和萎靡之外,还是先前那副温柔的样子,“秦小姐只不过快人快语,没什么的。”

“什么没什么啊?”

陆宝棠语气不甘地嘀咕了几句,又道:“崔姐姐,你脾气太好了。”

崔妤笑了笑也没说旁的,只哄着陆宝棠往花厅走,路过宋诗的时候,她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想到陆宝棠还在身边,也就住了嘴,只是嘱咐一声,“宋小姐也早些回去吧。”

“崔小姐。”

宋诗见她要离开,忙喊了一声,等人停下脚步回身看来,开口问道:“崔小姐,你,你刚才为什么不帮宝安郡主。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你为什么不帮她?”

“如果你帮她的话,一定,一定比我有用!”

崔妤脸上挂着的笑有一瞬的僵硬,须臾,她才柔声笑道:“宋小姐,有些事,我们都不清楚,我,也实在不好说啊。”

“可是——”

“可是什么?!”陆宝棠早就不高兴了,刚才人多她不好说话,这会见宋诗还帮着那个女人,就啐道:“那个女人就是个祸害,谁知道她知不知道,她死了最好,省得祸害我们家!”

“崔姐姐,我们别理她了,快点进去吧。”

“好。”崔妤有些无奈的朝宋诗点了点头,便跟着陆宝棠的步子往里走了。

眼见她们都离开了。

宋诗站在原地,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她不敢相信崔妤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连她一个外人都相信宝安郡主是无辜的,可崔妤作为宝安郡主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竟然,竟然说怎么会这样啊。

她想到还躺在床上的顾辞。

那个男人至今都觉得对不起崔妤,觉得因为他的缘故,连累了崔妤。

“你哭什么?”

“啊?”宋诗愣愣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萧知,有些呆住了,好一会她才呐呐道:“我,我没哭啊。”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顺着萧知的目光,朝脸上探了一回。

满面湿润。

却是不知何时掉下来的眼泪。

有些不知所措地抹着脸上的泪,等到抹干净了,她才朝萧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陆夫人。”

没有理会她的礼节。

萧知袖手于身后,垂眸看着她,好一回,她才淡淡发问:“为什么帮她?”

“什么?”

宋诗怔忡,她抬脸看着萧知,有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帮她?”萧知重复道。

似是福至心灵一般,宋诗终于明白过来萧知的问话,她心里有些诧异萧知这番问话的,但良好的脾性让她虽然心怀诧异,却还是如实答道:“因为我相信她。”

“相信她什么?”

萧知沉声逼问道:“你和她无亲无故,相信她什么?信她无辜,信她不知道真相,还是信永安王府没有谋逆?”她此时的情绪是真的有些不对劲,以至于让她忍不住冷声逼问这个无辜的人。

宋诗有些胆怯她的语气和态度,但还是低声说道:“我信。”

“我信她是无辜的。”她揪着衣摆,抿着唇,仰着头,看着萧知,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信她不知道真相,我也信永安王府没有谋逆。”

不知道是因为宋诗的话,还是她脸上坚定的神情,竟然让先前一直处于逼问状态的萧知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宋诗,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所信任的崔妤,欺骗了她。

她从来不曾放在心里的宋诗,却在她死后维护着她。

萧知闭上眼,扶额未语。

好一会,她才睁开眼,看着宋诗脸上错落斑驳的泪痕,轻声道:“以后,别再跟她们争论这些了,没必要。”

“您”

宋诗犹豫了下,还是大着胆子,轻声问道:“陆夫人,你,你也是相信的吧。”她指着跟在萧知身边的如意,“我记得她,她是宝安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她跟着您,肯定是因为您是值得托付的人。”

“您也是相信他们是无辜的吧。”

她又低声问了一遍。

萧知闻言没有说话,好一会她才很轻地笑了下,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宋诗,然后朝她伸出手,像是在抚慰什么似的,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宋诗,谢谢你了。”

她没有想到事到如今,还有人站在她这边,一个其实并不算熟悉的人。

她知道宋诗的性子。

胆怯、怕事,太过软弱,平日里自己受欺负都不敢回击。

可刚才。

她被这么多人围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

还真是。

谢谢她了。

宋诗很少被人这么对待,她母亲死得早,爹爹娶了继母后对她也不再搭理了,也只有姨母会对她露出这幅安抚的模样,没想到如今竟然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摸了头。

还听她说了“谢谢”。

谢,谢什么呀?刚想张口说话,便听到她说,“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像今天这样,回击她们。不是人多就是占理的,也不是谁的声音响亮,就是没有错的。”

“你若没有错,就不必道歉。”

这话。

她是同宋诗说,也是同自己说。

不是人多就是占理,不是谁的声音响亮就是没有错的,她的父母她的兄长就是没有错,她一定会洗清他们身上的冤屈,让世人看看,谁才是睁眼瞎!

看着眼前一直望着她的宋诗。

萧知收回思绪,收回手,朝她十分温柔地笑了下,“好了,进去吧。”

大概是萧知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宋诗有些不怕她,见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你呢?”

“我?”

萧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花厅,眼中闪过一道厌恶,“我四处走走。”

才知道这样一桩事。

她实在没心情这个时候进去跟她们虚与委蛇,尤其还要碰到崔妤。

她怕看见她,恶心的吐出来。

“哦”

宋诗看着萧知,心里竟然有些忍不住想亲近她,甚至还想跟她一起走,但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奇怪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位陆夫人呢。

不过,眼看着转身离开的萧知。

她心中竟然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

这个陆夫人给她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就像,就像宝安郡主又回来了。

“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像今天这样,回击她们。不是人多就是占理的,也不是谁的声音响亮,就是没有错的。”

“你若没有错,就不必道歉。”

当初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宝安郡主也曾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半歪着头,眨了眨眼,宋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离开,好一会,才转身往花厅走去。

***

而离开后的萧知。

她领着如意,有些漫无目的的走着,崔家这个地方,她熟悉,哪里清净,哪里没什么人,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身侧如意还有些担忧,却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只能时不时朝她看上一眼。

萧知停下步子,转身望着她,“怕我伤心?还是担心我过不去这个坎?”她说话时面无表情,声音也十分冷淡。

“主子。”

如意张口,“您别伤心,为了这种人伤心,不值得。”

想到刚才那位崔小姐的那番话,还是有些厌恶得皱了皱眉,什么“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过去了”,“我与她许久不见,又岂会知道她所想所为?”

她说得轻巧,说得温柔,一副为人着想的模样。

可实际上。

她这些言论却把主子推向了不利的一面,十多年的手帕交竟然还比不上那个宋小姐!

又想到这大半年来她时不时去一趟寺庙,原本以为那位崔小姐心里是有主子和小主子,如今想想,只怕这也不过是她的把戏罢了,至于是什么把戏,自然是跟姑爷有关了。

这个

都说下人随主子,如意不是那种随意爱骂那种脏污话的人,可此时却忍不住在心底骂一声,贱人!

主子拿她当朋友,当亲人。

她倒好。

竟然这样糟践主子!

“是啊,不值得。”萧知笑了笑,语气平平地重复着如意的话,“为了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

话音刚落。

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十分轻微,但萧知还是听到了,她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也止住还未说完的话,转身往身后看去。

来人是白盈盈。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白盈盈,萧知皱了皱眉,她跟白盈盈没什么话可以说,见人过来也只是神情淡淡地看了眼,然后就打算带如意离开了,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她的心情也已经调解的差不多了。

再不回去。

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她想走。

有人却不想她离开。

小道狭窄,白盈盈挡在她的面前,阴沉着一张小脸看着她,语气沉沉地说道:“你个贱人,害得我好惨!”

如意皱眉,斥道:“白小姐,你也是名门出身,怎么满口污言秽语?!”

“有你什么事?”

白盈盈连看都没看如意,只是死死盯着萧知继续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她以前多威风呀,走到哪都有一堆人捧着,现在却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资。

那些以前捧着她的人连同她说话都不愿。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是她害了她!

萧知望着白盈盈,脸上的表情跟先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讥嘲和不耐,她发现这世上有些人还真是有意思,明明错在自己,却总是爱把事情怪罪在别人身上。

例如陆宝棠。

例如王氏,例如陆家许多人,也例如眼前这个白盈盈。

明明是她宁死不肯嫁给陆重渊,满口胡言,得罪了陆重渊和陆老夫人,这才和陆家断了往来,自然,这其中有她推波助澜,但归根结底,要不是白盈盈心肠坏,胡乱行事,又岂会有如此下场?

如今倒是把这一腔怨愤怪罪在她的头上。

实在可笑。

她今日心情不爽,迎面碰上一个来找骂的,倒也懒得再装什么好脾气了,冷眼望着她,语气平平地说道:“这便惨了?白小姐可真是没见过惨的。”

几个人的冷言冷语,讥嘲热讽就受不住了?

真是年轻。

“你!”

白盈盈见她不仅没有半点害怕,竟然还敢这样反驳她,她心里气得要死,更是恨不得一巴掌甩到她的脸上,不过想到后面发生的事,她暂且也就按捺住了。

重新平了下心里的气,望着她:“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你如今靠得不过是陆重渊,可那个残废还有多少日子?”她一边说话,一边靠近萧知,冷嘲热讽的继续说道:“等到那个残废死了,你又以为你还有多少好日子过?!”

话音刚落。

她便瞧见萧知如她所料的沉下了脸。

萧知的确不高兴。

倒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陆重渊,跟陆重渊相处的久了,她是真的不喜欢别人用“残废”、“死瘸子”去形容他,更不喜欢别人说起陆重渊的时候,张口闭口就是死。

她冷着一张脸看着白盈盈,声音也彻底冷了下去,“白姑娘出生名门,理应知道慎言两字。”

“有些话——”

这话还未说完,身前的白盈盈突然推了她一把,十分用力。

“主子!”

如意见她往后面摔去,立刻便想过来,可白盈盈却想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同她的丫鬟一样,挡在如意面前,不许她过去。

萧知身子正往后倒去,看着眼前这个朝她露出讥嘲笑的白盈盈,隐约明白了为什么白盈盈会选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地点过来激怒她。

她的身后就是湖泊。

而不远处——

萧知看了眼远处耸动着的灌木丛,眼下暗沉一片,看来白盈盈这是有备而来啊。

不管灌木丛里的人是什么人,但总归是对她不利的人。

她咬着牙,伸手拉住白盈盈,忍着崴脚的风险,扭腰把自己转了回来,好在她自幼骑马射箭,还学过舞,这动作虽然难,但也不至于做不了。眼看着白盈盈诧异到惊愕的目光,她什么都没说,用尽全力跟她换了个方向。

“扑通——”

水花乍起。

白盈盈掉进了湖泊,而萧知摔在了地上。

“主子!”

“主子!”

两道声音。

第一道是白盈盈的丫鬟所喊,她没想到自家主子竟然会摔进湖里,这会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扑在湖泊前,她倒是想去救白盈盈,可是那个湖泊看起来就很深,她又不会水。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水里扑腾着的白盈盈。

而第二道便是如意。

眼见萧知摔在地上,如意没了桎梏,立马就扑了过去,“您,您没事吧?”

“我没事。”

萧知虽然这么说,但口中还是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腰扭到了,脚也崴到了,疼得要死,怎么会没事?

“救,救命!”

水里的白盈盈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呼救。

而伏在岸上的丫鬟也火急火燎的,伸出手喊着白盈盈,一副试探着下水又不敢的样子。

“主子,这个女人怎么办?”如意扶着萧知,看着在水里不住扑腾的白盈盈和伏在岸边的丫鬟,咬牙切齿的问道。

差点。

差点摔进水里的就是主子了。

她就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莫名其妙拦了主子的道,莫名其妙说了一通,然后就把主子往水里推,她是疯了不成?

“怎么办?”

萧知手扶着右脚,冷眼看着水里的白盈盈,“她自然是备了后招的,你我又何必担心?”

“什么?”

如意诧异道,还想再问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过了一会,水里又掉进一个人,湛蓝色的衣袍飘在水里,竟是一个男人。

不等她回过神来。

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听起来就多了,起初是陆宝棠的声音,她应该离灌木丛最近,嘴里嘟囔着,“什么声音啊?”她平日里就最爱看热闹,刚才听到声音,就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

这会拂开树木,转进小道,便看到了眼前的画面。

萧知和如意蹲在一旁,而一个绿衣丫鬟伏在岸边,再往前看去是一个湖泊,上面竟然有一男一女。

就跟愣住了似的。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身后又传来一阵声音,“陆小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身后声音参差不齐的响起。

又过了一会,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也就越来越多人出现在了小道上。

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大家都愣住了。

崔妤也在其中,看到这幅模样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好在她也没呆怔多久,问道:“陆夫人,这是怎么了?”萧知身份最高,辈分最大,所以崔妤便问起萧知。

不等萧知回答。

湖泊里又传来一阵动静,原是下水的两个人朝这边游过来了,一男一女,赫然是白家小姐白盈盈以及文安侯府的庶子柳从元。

湖泊不算深。

离得越近,两个人的身影也就越明显了。

因为春衫单薄的缘故,两个人的湿衣服都贴在身上,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的身形,甚至,白盈盈的衣服不知道是因为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还被解开了一些,露出里面粉丝的吊带。

而柳从元抱着白盈盈,一手扶在昏迷的白盈盈的腰肢上,一手扶在她的背上,完全没有避讳的样子。

这幅画面,实在是——

不少贵女都忍不住别过头。

崔妤也有些不忍直视,可她身为主人家,客人出事了,怎么能不去管?她迎上前,有些担忧的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白小姐。”

她连着喊了几声,也没见白盈盈有什么反应,只能喊来几个丫鬟,“快把白小姐扶过来。”

这样让一个外男抱着,成何体统?

虽然现在已经有这么多人看到了,这事只怕也瞒不了,但该做的还是得做的,要不然白家人怪罪起来,他们崔家虽然不用怕,但总归是个麻烦。

身后丫鬟听到吩咐,忙应了一声。

几个人上前,一起从柳从元的手里接过了白盈盈。

柳从元倒是也无所谓,任由她们接过去,就是在松手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摸了白盈盈一把,腰细臀圆胸还大,真是不错。

看到崔妤检查完白盈盈后,朝他看过来,他便捋了捋自己湿哒哒的头发,清了清嗓子,道:“崔小姐不必感谢我,我也不过是路过此地,听到有人落进水里,出手相助罢了。”

这话是刚才那个丫鬟同他说得。

那个丫鬟说了,让他蹲在灌木丛里,看到有人掉进水里就过来救她,在水里偷偷摸摸做什么,随他去,只要别把人弄死了就行。

这些后宅阴私的事,他看得多了。

有钱赚,还能占便宜,何乐而不为?反正他也损失不了什么。

崔妤看着柳从元,听他这番言论,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柳从元虽然是侯府子弟,但文安侯府是个破落侯府,这个柳从元又是庶子,整日走鸟斗鸡的,听说府里一堆姨娘。

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白盈盈被他当众抱在怀里,传出去,只怕名声也就毁了。

可偏偏这次他又是救了白盈盈,她不仅不能说道什么,还得感谢他,谢他救了白盈盈,没闹出更大的祸事。

刚想谢人一番,可不等她开口,便听到一个丫鬟尖锐的哭叫,“崔小姐,你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说话的便是白盈盈的贴身丫鬟,这会她跪在白盈盈的身边,梨花带雨似的朝崔妤哭诉起来。

“我家小姐根本不是失足掉进湖里,而是被人推进了河!”

丫鬟声音凄厉,十分惹人注目。

先前别过头的一众人都纷纷转过头,压低嗓音议论起来,崔妤也有些怔楞,问道:“你说什么?”

“是她!”

丫鬟指着萧知,厉声道:“是她推小姐进水的!”

众人顺着丫鬟的手看过去,看到萧知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置信,低声说道:“这怎么可能呀?”

“怎么会是她呀?”

“这怎么回事呀?是不是弄错了啊?”

崔妤看了眼萧知,也有些惊讶,在触及萧知那张冷淡的面容和双目时,她那颗心竟然不自觉地狂跳了下,她忙转过视线,平息了一会呼吸才好声好气的同那个丫鬟说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丫鬟抹着脸上的眼泪,声音十分尖锐,“就是她,我亲眼看见她把小姐推下河的,我阻拦不及,这才致使小姐掉进河里。”

“可是——”

不等崔妤说完,那个丫鬟继续说道:“小姐本来是想来同陆夫人认错的,希望她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同我家姑太太说一声,别让两家断了往来,没想到陆夫人不听不顾,竟然还动起了手。”

“呜呜呜,我家小姐太可怜了。”

丫鬟声音凄厉,面容也十分可怜,看起来还真像是真的。

其实丫鬟这番可怜模样也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怕死了,本来以为萧知掉进河里,然后让那个名声恶劣的柳从元下水救她,两人再衣衫不整的上来,这幅模样被人瞧见,肯定得传出不少流言蜚语。

他们那位姑太太本来就重脸面和名声,知道自己的儿媳妇被外男抱在怀里,怎么可能受得了这口气?

回头不是把萧知关禁闭就是休了她。

不管是哪个结果,左右都会让她不好受就是了。

没想到。

萧知没掉进河里,反而是她家小姐掉进了河里,想到刚才柳从元抱着小姐上来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颤,完了,完了,小姐完了,她也完了,夫人和老爷一定会打死她了!

她只能拉下萧知,拉下主子的心头大患,把所有的错都怪在萧知头上。

这样保不准还能活下来。

她倒是不担心柳从元说什么,这个男人向来只看钱,现在知道弄错了对象,闭嘴都来不及,只要拉下萧知,只要拉下她——秉着要活下去的念头,丫鬟哭得更加凄厉了,“崔小姐,您可一定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你——”

如意看着那个丫鬟胡言乱语,气得脸都白了,厉声骂道:“明明是你家小姐先推我家主子,然后才掉进了河里,关我家主子什么事?!”

两个丫鬟各自说着话。

不管是崔妤还是其余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了。

崔妤看着两个还在争论不休的丫鬟,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白盈盈和神情冷淡的萧知,有些无奈的开口,“如今白小姐昏迷不醒,你们又各自有话,我”

不等她说完。

原先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陆宝棠却在此时开了口,“我,我看见了。”

“是她——”陆宝棠指着萧知,笃定道:“是她推了白小姐!”

***

而此时的外院。

陆重渊仍旧坐在榕树底下,他的手里握着一盏酒,也没喝,就这么神情冷淡的握着,周遭环境依旧热闹,而他独坐此处,倒有些闹市之中开了一块僻静地的样子。

等看到朝这处走来,神情略有些凝重的庆俞。

他才皱了眉。

刚才他让庆俞去外头打探消息,看看萧知在内院如何,如今——

陆重渊握着酒盏,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庆俞知他心中担忧,自然不敢耽搁,上前几步,弯下腰低声回道:“夫人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必担心。

我们五爷会出场的,当然,我们知知靠自己也能解决这些小杂碎。

还是明天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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