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服务生走进来, 刚迈一步,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后背一紧。他走上前:“您好, 您的酒水……”

他放下手中的托盘,将杯子一一放下。

再一转身, 正要去取酒,……可不得了!他在玛雅酒店干了几年,也见了不少各式各样的有钱有地位的人。今天这儿, 怎么突然就聚了这么多位?要开什么行业峰会?那也不对啊,这里面好几个从事的行业,都八竿子打不上啊!

服务生还恍惚着呢。

江簌就已经先一步取过酒瓶,倒酒, 仿佛她在广宴宾客一般。

“喝吗?”

没等其他人开口,紧张的杨俞先出了声:“我、我先来一杯吧。”酒壮怂人胆!

要实在壮不起来, 那就把自己喝昏,这一昏, 那不就不省人事了吗?倒也就不用面对这样的场面了!

江簌应了声:“嗯。”

然后亲手捏着酒杯的杯座, 递给了杨俞。

杨俞接过去, 仰头就先喝了一口。

就这一口,他还没咽完呢,程粤拉过椅子, 大马金刀地坐下, 嗓音低沉:“没长手的人, 怎么也能被介绍过来?”

杨俞一僵。

抬眸悄悄打量四周,这才发觉到,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呢。

江、江簌的第一杯酒呢……在他手里握着呢。杨俞骤然意识到这一点,吐也不是, 喝也不是。

杨俞连忙站起身:“辛苦了辛苦了,我给江小姐倒一杯。来,江小姐请。”他连忙把自己的酒杯放下,把这酒礼尚往来地倒了回去。

但周围的气氛并未因此得到缓解。

好像……TMD……给江簌倒酒也不对。

杨俞都快哭了。

他毕竟还是太年轻,入圈不久,每天满脑子想的都是,在选秀节目里和江簌一样,一炮而红。

哪想过别的啊?

这不,一点“敌对”经验都没有!

程粤抿唇:“……我渴了。”

江簌歪头。

程粤说:“就他倒那杯。”

江簌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杨俞倒是终于缓过劲儿了,自觉找到了一个补救的机会,然后忙不迭地赶紧将那杯酒,送到了程粤手边:“程、程总,请。”

程粤冷冷地扫过他。

这人做狗腿子倒是一流的,……这样的人,江簌会看得上?

程粤将杯中的酒喝了,脸色这才缓和了点。

严禹成也看出来程粤的意思了。

别人怕程粤,他不怕。

严禹成笑着出声:“程总不自己动手?”这就是在内涵,你程总不也一样没长手吗?

程粤不紧不慢:“我的手动一次,很贵。”

严禹成:“……”

杨俞:“……”

仇富了谢谢。

“好了,我们都自己倒吧。”有人出声起了个头,大家也就跟着自己动手了。

但这么一来,杨俞还是成了唯一那一个,接了江簌亲手倒的酒的人。

怎么想,都怎么,不痛快。

程粤眸光微垂,那股不快和躁郁,一下又升了起来。

江簌倒没什么感觉,这些人的反应在她看来,其实都有点莫名其妙。

等他们各自倒好酒,连点心盘子都划分好了范围。

江簌出声说:“好,首先是第一个环节……”

杨俞的经纪人人都看傻了。

这怎么还带分环节的呢?

您当是选秀综艺啊?还是过关综艺啊?

后面一帮老的也忍不住嘀咕:“哎哟,现在年轻人都这么新鲜了?相亲都是这样搞的啊?”

江簌顿了下,扫视过众人:“这样也是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

“好,没问题。”有人笑着应声。

其实今天在这儿的,大都是精英人士,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平时还的确忙得要命,日常工作中,最讲究的一个词就是“高效”。江簌的办法,还挺合他们的胃口。

只有杨俞和他的经纪人仍旧在恍惚之中。

谈恋爱不就是消磨时间吗?

这……这一整得,还怎么谈?

“好,那我们先互相交换一□□检报告……”江簌说着,让徐大志抱了厚厚一打出来。

那都是她的信息,方便她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中。

大家先是一愣,但很快就笑了:“嗯!这样好!”

老程都忍不住眉间一动。

这个环节设计看似荒诞,但其实却很有用!

在场这么多人,别人都交了,你能不交吗?

而体检报告,可以直接筛选掉那些有隐藏病史的人。他们那时候的人,大都实诚。有钱没钱,有病没病,一张嘴说得很清楚。现在隐瞒的小年轻可就多了,前两天,他还在网上看个新闻,说是隐瞒病史,结果生个孩子下来,唐氏综合征。这不是害人吗?

“我手机里就有。”

“等会儿,我让我助理送一份过来。”

宴会厅里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如果余心妍在这里的话,大概就会忍不住感叹,这不就是面试现场呢吗?

还得交入职体检报告!

“然后是第二个环节,彼此告知恋爱需求。”江簌一板一眼地往下道,“我的需求是,最好从事艺术行业……”

程粤皱眉。

什么玩意儿?不符合。

“经常阅读文学作品,或者观看电影、电视剧,对江闳导演的作品,有独到的认知。”

程粤:“……”

江闳?谁?

“不需要抽出太多的时间,可以每天工作结束后再见面。”

后面几个老的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忍不住插声道:“还有个要求呢?”

江簌回头,露出迷惑的神情:“嗯?”

“这个人一定得喜欢你啊!”

“对啊,得是真诚地喜欢你。”

有人忍不住笑了下,也跟着出声说:“嗯。原来江小姐真的是为了江闳导演的那部戏。……不过这个要求,江小姐就不用提了。能抽空来到这里的,一定都是喜欢江小姐的。比如我,《选秀少女》我一期不落地追完了。其实我是江小姐的粉丝。”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也立马开口了:“我想我和江小姐应该会有一点共同爱好……”

“江小姐,我也学过一点乐器。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江闳导演的片子,我曾经看过两三部。”

他们接连出声,一下把江簌安排好的环节全打乱了。

江簌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但心底也有点怔忡。

来到这里的人都喜欢她吗?

严禹成也喜欢她?程粤……哦,程粤不喜欢她才奇怪呢。他吃了她的药。

江簌立在那里,倒是难得看上去,好像有那么一丝的无措。

程粤的脸色这时候已经越来越沉了,他想了半天……他既不是江簌的粉丝,也没看过什么江闳的电影,和江簌有共同爱好吗?没有。

他有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

程粤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

我竟然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因为开口的人太多,个个都好像占了点契合的优势,江簌微微茫然。

……选不出来。

后面的老年智囊团忍不住又一次开口了:“你也得选你喜欢的啊!”

喜欢?

她谁也谈不上喜欢。

能被介绍到这里来的人,当然长相都不会差,也各自都事业有成,家境殷实,甚至是……家境万分优越。

他们坐在一块儿,在江簌的眼底,就好像是消消乐上的一个又一个相同的方块,要从中挑一个很糟的,或者格外出挑的,都难。哦大概只有杨俞,……江簌扫一眼,就已经看不上了。

而这头江簌在发呆的时候,杨俞已经插不上嘴了。

杨俞实在忍不住吐槽:“这……这根本就是一个江簌的大型粉丝交流现场嘛!”

是他太天真了,他以为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地赢得一切,结果却是连个冒头的机会都没有。

“这怎么竞争?”

“你别泄气啊。”杨俞的经纪人咬咬牙,实在还是有些舍不得就这样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江簌身上的流量太高了。

她如果真的是要进江闳的组,将来在娱乐圈里的地位,就又要抬高一层。现在和她“奉旨”“公费”恋爱,那简直就是白捡个香饽饽!

杨俞的经纪人四下一打量,一顿,连忙和杨俞说:“哎,你看嘛,人程总这会儿都还独自坐着发愁呢。你怕什么?你再接着想,想办法,找机会!”

杨俞这边刚说完,那边程粤骤然起了身。

经纪人连忙闭了嘴,有种在背后议论人的强烈心虚感。

程粤径直走到江簌的面前,眸光晦暗不明地盯住了她:“你刚才问我,要和你谈恋爱吗?”

江簌:“嗯?”“是,是说了。”

程粤:“谈。”

程粤顿了下,又阴沉沉地问:“你谈恋爱是为了什么?”他也就是后头才反应过来,江簌谈恋爱是有目的的,而且好像大家都知道,就只有他一无所知。

他就想,好好的,江簌怎么会谈恋爱?

有目的,才更符合她的性格。

江簌:“要演一个戏,我需要增加相关的生活经验。”

程粤:“我给你增。”他口吻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一丝犹疑。程粤顿了下,“既然是为了演戏。……上戏的表演专业老师,我请给你。莫方贤、钱雯知道吗?我让他们给你传授经验。”

江簌怔了怔。

那边的滔滔不绝已经停止了。

但他们还是没能听清程粤和江簌说了些什么。

他们大都敬畏,甚至是畏惧程粤。所以这时候也不好插声打断。

严禹成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也想直接走到江簌面前,和她近距离交流。

严禹成低声问:“江簌,我们的交情怎么样?”

江簌:“还可以。”

严禹成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不如直接选我?我们彼此知根知底。我可以配合你的一切要求。……何况,我还是你的老板。我们可以一起,为了江闳的戏努力。”

江簌:“选谁,也不能选你。”

严禹成胸口一窒。

程粤阴沉的脸色,倒是因此好看了一点。

江簌:“谈恋爱有什么好?”

程粤勾唇嗤笑了一声:“是啊,有什么好?”

江簌斜了他一眼。

程粤闭了嘴。

严禹成看着两人的动作,隐隐有种自然的默契在,胸口一下更觉得痛了。

江簌和程粤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就因为微光平台那次颁奖?

不过严禹成很快就又放松了。

他记得……江簌好像曾经说过自己讨厌程粤吧?

这时江簌已经接着开口了:“别谈恋爱了,你努力工作赚钱吧。赚钱更有意思。”

严禹成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颗心深深坠了下去。偏偏就是这样的拒绝理由,反倒让他不知道怎么去反驳。

她的确是为他的事业付出了。

她救了严立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要严立给他投资。

严禹成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咽下酸楚,低声道:“嗯,那我先认真工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他们都并不适合你……”

江簌认真想了下:“那时候我的戏应该都拍完了。”一亿都赚到了。

严禹成:“……”

“好。”严禹成心下酸楚又嫉妒,但又莫名地松了口气。

至少从江簌的口吻来看,她是真的,单纯只是为了拍戏。她是工作大于天的人,……也许,这里根本不会有人能得到她的青睐。

“回去工作吧。”江簌拍了拍他的肩,仿佛在教育一个工作不积极的后进生。

严禹成无奈:“公司暂时不需要我。”但这里需要。

严禹成知道今天多半是无望了,既然这样,也不能让别人讨了好啊……严禹成出声:“江簌,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

“嗯?”

“我知道,你救了我大哥。之后又让我大哥,多对我关心一些。那之后,我大哥私人给我投了不少钱。这些都是因为你在帮我。我知道你为了我好,我很感动……”

严禹成的声音没有刻意遮掩,其他人也正竖着耳朵在听。所以这一下,所有人都听见了。  

程粤的脸色这会儿已经变得非常美妙了。

他从喉中挤出声音:“……我就不需要别人注资。”言下之意就是,你严禹成太废了。

其他人听得好一阵恍恍惚惚。

是。

你程粤是不需要被注资。

您那么牛逼,谁还能来给您投钱啊?

严禹成笑了笑,充耳不闻:“三金娱乐也是因为有你,才起死回生。这是我经营的第一家公司。我很高兴,我们在这上面,能有心灵相通的时刻……我们共同携手,带着三金,将来还会走向更远的前方。”

程粤:“……”

严家人屁事不成,看鸡汤文第一名。

“你说得对,现在我们不适合恋爱。与其为了一部戏,做短暂的恋人。不如做更长久的心灵契合的同伴。”严禹成一口气把这番话说完,心里一下就爽多了。

再看周围的人。

或嫉妒或羡慕的……尤其对面的程粤,整张脸都黑了,眸光阴沉沉的,像是要吃人。

“真羡慕严少啊。”

“我不像严少,能得到江小姐的偏爱。但我可以给江小姐一份偏爱……”

才一转眼,其他人马上就又开始了。

严禹成远远低估了男人的胜负欲。

镜头前,除了日月少女团的人,谁见过江簌对谁好呢?

如果说原先只是感觉到,江簌是个优秀、漂亮,面冷心软的女孩子,那么现在可不得了了。

江簌竟然对严禹成那么好?

那如果是我呢?我也能得到江簌冷淡面容下的温柔吗?

越是难得的东西,越吸引人。

甚至有人开口说:“其实江小姐没必要一定在今天做决定嘛。”

“对。”

“我很喜欢江小姐,……江小姐先给一点机会,让我追一追?”

严禹成:“……”

那边还有人接着开口:“几个小时的相处,什么也看不出来。江小姐或许需要再多接触几次,才能敏锐判断出,谁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程粤嗤笑:“和你们一起浪费时间吗?”

“……”

江簌舔了舔唇。

有点道理。

几个小时,只能了解到这个人的基本信息。更深层次的……一定要多接触几次。可是人这么多……真麻烦。

“那算了。”江簌说。

大家一愣。

“你们都是我的粉丝?”

“对。”他们热切地应着声。

她的粉丝都很喜欢她。

江簌微一抿唇:“我尊重我的粉丝,所以我需要更多地去了解你们。”

对面的人面上一喜。

但很快江簌就又说:“但是这样太花费时间了,我以为几个小时就能解决的事。所以,就算了吧。”她夸了一句:“你们都很优秀,但客观原因,我们无法再继续了。”

大家这会儿一听,差点回头把那个提议多了解的人打死。

这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几个老的也哭笑不得,没想到江簌这么缺乏恋爱经验,一点也不心动就算了,还觉得多接触太麻烦。

我还是去参加恋爱综艺吧。

江簌失望地心想。

几个小时单独接触,还能顺便拿通告费。徐大志说是整季录下来,有五百多万呢。

江簌按铃,让服务生先上菜。

大家就这样一块儿吃了一顿,江簌还给他们拍了个“粉丝”合照。

“走吧。”

“就走了?”他们多少还有点舍不得。毕竟江簌的确挺有意思的,比镜头里还要有意思。

程粤心里还憋着不爽:“不走想凑桌打麻将?”

其他人熄了火。

和程粤打麻将?

裤衩子都得赔没,没准儿还得把头磕破。

大家各自搭乘上了豪车,唯独程粤没有急着走,他驻足在宴会厅外的走廊上。

江簌疑惑地看了看他。

程粤喉头发紧。

他紧盯着江簌,不得不承认,在江簌邀请他恋爱的那一刹,他竟然是有点高兴的。

不就是谈恋爱吗?

和我谈。

程粤:“你选出来了吗?”

江簌:“……很明显,没有啊。”

程粤:“然后呢?”

江簌:?

江簌:“然后去恋爱综艺里看看。”

程粤的身形挺拔高大,立在江簌的面前,灯从他的身后照过来,他的影子,几乎将江簌整个笼在了其中。

他面无表情地说:“哦,娱乐圈里的人?就像那个杨俞一样,软脚蟹?你知道谈恋爱都要做哪些事吗?”

当然,程粤也不知道。

但他会临时瞎他妈编。

江簌疑惑了一瞬:“不知道。”

倒是门后,悄悄准备最后离场的杨俞,感觉到了膝盖一痛,偏偏还只能自己死死忍住了。

没办法,程总,十八个他加一起,也得罪不起。

“会将你抱起来……转圈。”转不转圈,程粤的语气也是有点疑问的。但程粤接下来的语气,就很斩钉截铁了:“杨俞抱得起你吗?”

杨俞:?

谁谈恋爱,没事抱起来转圈啊?

“谈恋爱还要一块儿玩。他们和你玩什么?天天问你,什么时候能蹭你的热度吗?”

老子的热度就高多了!

杨俞闻声脸色涨红。

“你知道还有些人谈恋爱,得去绑个什么爱情锁吧?越往险峻的地方绑上去,说是爱情越长久。……他们这要是上华山去绑,经得起一点危险吗?不最后还得你去山脚下捞尸体?恶不恶心?”

杨俞:?

神经病啊,去华山绑爱情锁!

没等程粤接着往下瞎编,江簌咦了一声:“你还是要和我谈恋爱啊?”

狗腿子都忠诚到勇于献身的地步啦?

程粤的心跳反常地有点快。

这种感觉,真奇怪。

这辈子都没这么经历过。

程粤喉中低低地应了一声:“啊。”

江簌:“你刚才不是也说,谈恋爱没意思吗?”

“是没意思。”程粤死死盯着她,心跳更快,他沉声说,“但是和你谈恋爱,有意思。”

太他妈有意思了!

这会儿酒店外早有不少记者闻风而动,就等着抓拍呢。他们抓拍了无数照片,挨个发到网上。

【确实有很多了不得的青年才俊在现场出没,也见着江簌的经纪人了,但始终没看见江簌本人】

“这帮人是不是闲?怎么还关注人江簌是不是真的相亲去了?”

“什么?”

“喏,秦少你自己看。”

这边还在激烈争论,江簌到底有没有公费去谈恋爱,这些人是不是和江簌一块儿吃饭呢。

一条微博,陡然吸引了大众的注意力。

「@日月少女-江簌,为了戏要谈恋爱?那找我啊!」

【?没记错的话,这是上次和江簌一起拍广告那个顶级赛车手吧?】

【靠!他都出来了】

【那这事儿……多半是真的了】

【倒立吃屎那哥们儿还在吗?哈喽】

这位秦少发完微博,转头就接了个电话,那头传出了程太太的声音:“听你妈妈说你最近有一点空了,什么时候来家里一起吃个饭啊?”

秦少乐呵呵地应了声:“成啊!”

他还满心期盼着,江簌能回他呢。

她为戏谈恋爱。

我也可以为车技谈恋爱啊!

这一天天要是能一块儿赛车,多他妈好玩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秦少,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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