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生在和谐社会,对动荡局势的嗅觉迟钝,直到看到檄文才明白,这事儿居然还能和洛水南氏扯上关系。

她第一反应是对因她而遭受无妄之灾的南氏表示惭愧,

第二反应便是若南氏迫于生存压力,再次选择抛弃临殷,临殷听闻消息之后会是个怎样的感觉?

池鱼想不到南氏会站在他这一头的理由,便难怪临殷在金陵事发之后,显得尤为的沉默。

这世间对他,未免太过残忍。

……

金陵鸣城,城郊皇室别院。

沧长歌表情漠然,负手立在窗边,隔着屏风对内询问道:“如何,还有救吗?”

药师苏泉从帐内退出来,打帘朝外的那一瞬间,

候立一旁、年幼的药童恰巧抬眼,不小心瞥见帐内之人的惨状,脸色一白,忍不住生理反应,恶心地干呕了一声。

下一秒,

他的头颅滚到洁白的地毯之上,眼睛尚且愕然的睁着,表情残留着一丝来不及收敛住惊恐的古怪。

苏泉洁白的衣摆边缘沾染零星的血污,死的是他的弟子,他却没有多看一眼,

拱手朝窗边的沧长歌和坐在茶几边上的沧寻白各作了一揖:“保命的法子有一个,然沧止少君半边身子被炸毁,灵府受到冲击,难免落下病灶。便是恢复,恐怕修为和资质……”

沧寻白蹙眉,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是看着沧止长大的,一手将他扶立为少君,论说感情,甚至比沧长歌这个便宜父亲来得还要更深些。

“苏药师不必顾忌,我心里早有预期,你只管将他救回来就好。”

苏泉称是,张了张嘴,又为难地闭上。

沧寻白:“药师还有话说?”

苏泉一挥衣袍,俯跪下来:“少君肉身大半尽毁,且损及灵府,神识残破无法脱离此具肉身,亦难以恢复。若要以外部之药力为他生骨血,需要一味药材。”

“何药?”

“玉骨花。”

沧长歌哼了一声:“玉骨花虽不是极致珍惜之物,却是蕴含魔气之魔物,天元大陆之上玉骨花早已被铲除灭绝,苏药师名满天下,岂能不知?”

“我知。”苏泉平静应,“但魔域还有,亦或者游离的秘境小世界内尚有保存。”

想了想,又道,“魔域如今前后有两层封印,想要破除入内极难。不过两层封印之间,留存着一道沟壑深渊,里头魔气纵横,万年不见天日,兴许会有玉骨花。”

沧寻白和沧长歌一并沉默下来。

若沧止灵府尚未被毁,沧氏为了保住少君,是愿为他大费周章,搜寻出一朵玉骨花来的。

可沧止修为大损,是死是活,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而如今正是金陵的临战的紧要关头,抽不开身,也不值当。

沧止仰面躺在床帐之内,感知到外头的沉默,浑身的血液一点一点的凉透,冻结。

沧长歌做了决定,

不咸不淡,声音也未压低:“药师辛苦,若寻到了玉骨花,我自会再通知药师。”仿佛床上躺着的人早已死去,听不见他这一句绝情的话语。

苏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低下头:“是。”安分守己,一丝情绪也未能外露地欲往外走。

行止屏风一侧,屋门陡然被人撞开,

一宫装美妇脸色寡白,双目通红,发了疯似地扑上来,披头散发,狼狈地噗通跪倒在他面前:“不,药师不可走!”

足足两日,数十位医师看诊,苏泉是唯一说沧止还有得救的人。

她以膝为足,转向沧寻白,连连磕头,“请求陛下,救救我儿,救救我儿!”

此人正是沧止的亲娘,大世家杨氏之嫡女,杨怡。

可惜三年之前渡劫失败,被家族花了大价钱保住性命,修为永远停滞在了神君阶级。只因有沧止少君这个儿子在,才勉强坐稳了正宫王妃的位置,备受冷眼。

沧长歌一见是她,神色冷得更厉害:“放肆,这里岂是你能撒泼的地方?鼠目寸光的东西,快给我滚出去!”

外头侍从闻言,硬着头皮上来要架人,被杨怡凌厉地一掌拍开。

侍从也不敢用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跌坐在地上,哀戚地哭号起来,悲切绝望:“你、你们沧氏怎生如此绝情?他可是你儿子,是沧氏嫡亲的血脉啊!”

沧寻白不想看泼妇骂街的场景,摇了摇头,起身欲走。

杨怡脸色骤然一变,近乎疯狂地扑上去扯住了他的袖子。

连名带姓、尖叫着地唤了一句:“沧寻白!“

一宗室嫡女,却落得如此声嘶力竭的地步,

实在是因她早对沧氏冷血功利的做派恶心到了极致:“皇城被毁那日,宗室不少嫡系子弟皆在,损伤极其惨重。沧寻白你身为吾皇,有责任庇护我金陵子弟,可那时,你做了什么?”

沧寻白瞳孔一缩。

啪地一声。

沧长歌一个巴掌将杨怡打得撞到门槛:“你疯了,在发癔症。再多说一句胡言乱语,我便杀了你。”

苏泉面皮绷紧,头皮一阵阵地发麻,眼观鼻,鼻观心。

床上的沧止剧烈的颤抖起来,发出呜呜含糊地呜咽之声。

杨怡张嘴吐出一嘴的鲜血,苦笑不止,却不再像过去无数次一般,因自己的残缺而自卑。只以为自己配不上沧长歌,所以对他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和顺从。

她爬起身,笑着,将手腕上与沧长歌成婚之时,他送给自己的玉镯狠狠贯砸到地上。

玉石崩裂,散落一地。

杨怡慢慢挺直着背脊,唇角噙着血,深吸一口气,抹掉面庞上的泪水,平静得近乎冷漠地睥睨着沧长歌:“好,我不胡言乱语。”

“今日,我清清楚楚便要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沧长歌你去给我儿子将玉骨花找来,要么……”

杨怡一指外头熹微的天光,“沧氏有多少龌蹉经过我手,经过我儿子手;沧寻白为了自保,舍弃多少宗室嫡系子弟,这些帐,我记得清清楚楚,也是时候让他们见见天日了。”

沧止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杨怡声音一轻,低低道:“你们自可杀了我,我来这里可不是全无打算的。”

“沧皇或许不知,我杨氏的隐士已经拿着我手书的密函和证据,分别赶往了四大世家,若我死了,我儿子死了。”她一摊手,沾染了血污的美艳面容,笑得极为诡异,“那大家就一起死吧。”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沧长歌眼尾抽搐了几下,切齿咬牙:“疯子!”

……

池鱼满世界奔波一大圈,终于回到幽州。

怕寻不见临殷所在,特地开启了丝缘珠与他联系,但怪的是,这次丝缘珠一链接上,她便豁然瞧见了临殷所在位置周边的画面。

咦,她也能视频通话了?

为什么?是因为她开辟灵府了?

临殷很显然是在调息之中,

池鱼便没有声张,默默打量了一番临殷的周边景致,通过系统地图搜索出来,一个瞬移来到了他的面前。

大呼小叫:“不好不好了,哥哥,出大事了!”

池鱼感觉她自己像个警笛怪,走到哪里都得发出险情警报。

刚刚在“视频”里看着,池鱼还以为临殷在某个小洞穴里头休养,

瞬移过来之后才发现这处洞窟里头极为空旷,洞窟顶端布满了散发着莹莹光辉的云晶石,借助那微弱的光,池鱼甚至可以看见十米开外,有一座明显出自人类之手的竹屋。

警笛怪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这里是?”

临殷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我幼年和妹妹避难的地方。”

他心情看起来比先前好了那么点儿。

池鱼脸上刚兴起的一点儿玩乐和欢愉僵住了,一瞬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避、避难?”

口干舌燥,悄悄吹彩虹屁赔罪:“哥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不好再四处观赏了,磨蹭着摸到他的身边,挨着坐下:“来的一路,我想过了,我们其实不必过于悲观。”

临殷在那一句“我们”之中,莫名其妙地品砸出了一丝慰藉。

心情转好了些许,能够应声:“恩?”

“世人所追逐的,终究是利益。看兰溪和金陵就知道了,没有永远的敌人。而今的局势下,南氏或许会放弃我们,但是……”池鱼攀着他的手臂,“我们可以主动争取一下啊!哥哥终会登帝,说服南氏押宝在哥哥身上,如何会错?”

“不必说服。”临殷道。

池鱼:“啊?什么意思?”

“南清欢给我传了音,说他会在三月之后答应金陵所有的要求,暂且隐忍拖延时间,避免开战。”

分明是同样的操作,南清欢特地告知了临殷,仿佛己方的私下商讨对策,瞬间就变了意思。

池鱼悄悄地瞄临殷一眼,

或许他自己都不曾觉得,他现在的心情很好,好到可以说这么长一段的话。

池鱼轻轻吸了一口气,按住自己澎湃的心口。

恍然觉得只要他有一丝的开心,她仿佛就快乐地不行了,

由衷的,发自内心的。

这样的感触,还是第一次有。

池鱼鬼使神差地凑上去,近乎爱怜地亲了亲他的唇角,喃喃:“哥哥,这样真好。”

他有人疼了,这样真好。

……

南氏花大价钱争取来的时间紧迫,池鱼不敢耽误临殷闭关修行,尽量安静乖巧地……

在幽州四处浪。

她现在属于能做的都做得七七八八,在等任务读条完成的咸鱼。

修炼又不能修炼,怕被雷劈,只能带着两个娃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才能打发时间这样子,提前过了一把中场休息的养老时间。

幽州被她里里外外摸遍了,

池鱼常听人道这里是混乱之域,罪恶滋生之处,可真的身处于此,表面看着同外头的城镇差距并不大。

还是一样的阳光明媚,商贸繁荣,只不过你若是询问摊主叫卖物品的来历,就要做好被洗刷三观、乃至做恶梦的准备。

恶人不会将恶写在脸上,这才是最可怖的。

小华仪在逛街的时候无意低声提了一句:“不是说天下仅存的半魔大都在幽州?怎的到幽州这么久以来,我一个半魔都没见着……“

池鱼恍然一惊。

她不像华仪,可以看透人的灵魂和本质,追问:“一个半魔都没有?“

宝宝抬起头,舔着冰糖葫芦奶声奶气:“还有爹爹。“

池鱼:“……“

池鱼被提点到,暗自想,这只怕是临殷的手笔。

可他又将那些半魔手下,转移到哪里去了呢?

就连南钰,当初同临殷一齐留在幽州之后,她再回来,便没再见过他。

……

在池鱼悠闲养老的三月之内,

天元大陆局势愈发动荡。

金陵先是传出了沧寻白进入魔族深渊,重伤而归的消息,后又为了震慑蠢蠢欲动的周边世家,以铁血手腕,屠戮整片幽州。

美其名曰围剿半魔,整顿混乱罪恶之域,实则不过是以鲜血捍卫皇权的尊严,苟延残喘地延续着沧氏的统治地位。

又数日,南氏不战而降于金陵,上缴亿万赔偿。

南清欢入宫觐见沧皇,做依附之态。一时间金陵沧氏,如日中天。

……

幽州被屠,血气冲天,

池鱼提前探知到了消息,躲在地下洞窟没有出门。

华不怕死仪听到洞外传来的凄厉求救声,吓得哭了好几宿。

还是奶龙挺着肉嘟嘟的肚子,踮着脚趴在床边,摸着他攥紧的拳头安慰:“小哥哥不怕不怕,他们进不来的。“

他两之间的关系类似于长兄和二胎,这二胎还是突然蹦出来的二胎。

华仪起初不太待见宝宝,宝宝也不喜欢总缠着娘亲的凤凰。两人不至于吵起来,总归各玩各的,将彼此当做陌生人一般的对待,有点儿暗自较劲争宠的意味。

这次还是宝宝第一次主动叫华仪。

华仪将埋在被褥里的脸微微抬起些,啜泣着,一抽一搭:“你娘亲叫我小祖宗,你叫我小哥哥,乱辈分了。“

龙宝宝从善如流:“那……祖宗哥哥?”

池鱼:“……”

小华仪想了想,真心实意地赞扬道:“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龙宝宝:“嘻嘻~“

池鱼:……你们两都是。

两个小的关系破冰,

龙宝宝爬到小华仪的床上,同他拱成一堆,奶声奶气说悄悄话。

池鱼没有了两个团子傍身壮胆,自己静坐在隐约飘着血腥之气的黑暗之中,听到外头轰然不停打斗的声响和哀嚎,渐次体会到毛骨悚然的可怖。

哪怕被屠杀的是穷凶极恶的恶人,真正身处那行刑的地狱,作为一个有着正常同理心的人,池鱼身心都异常的抗拒。

临殷闭了死关,

五感封闭,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与一座雕像无异。

池鱼是进过他神府的人,自然能毫无阻力地走进他布下的结界。靠近了,蜷着身体坐进他的怀里。

如此一来,果然能安稳睡个好觉了。

……

外头血流成河,

池鱼不想出去撞见点什么血腥残暴场面,决定跟着闭关数月再出门。

闭关期间,闲来无事地琢磨起自己系统内的作值余额该清空了,省得浪费。

她已经有了一个九级的【吞噬】技能,光论短期爆发力,尊神级别的人都不见得能在她手上讨得好处,似乎不必再急着升级定位重复的攻击技能【菩提】。

又想自己马上要转生了,不如多抽些卡,弄到一些特殊外挂傍身,万一出了些功能性的,性价比更高。

池鱼仔仔细细挑了个数字吉利的日子,虔诚焚香沐浴过后清仓式抽卡,

没想还真给她抽出来一个奇妙的东西——金色【本源之种】

池鱼:“!!!”

带着本源两个字,就给人巨强的感jio!

池鱼兴冲冲扫眸看去,瞥见【本源之种】的介绍,表情逐渐微妙起来。

一度怀疑是系统暗箱操作,想要搞事了。

系统指天发誓:“命运轮/盘是属于天道玄学的规章之内的东西,不受任何外力约束。”

又拖长了调子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许本位面命不该绝。”

池鱼:“……”少来装神棍忽悠我!

【本源之种】:种植于人灵府之中,无形无踪。可吸纳本源之力,帮助宿主领悟天地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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