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脸对未来美好的畅想,在回眸瞥见临殷沉郁冷清侧影的那一刹那皲裂,猛然清醒过来。

害,想什么谈恋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池鱼悻悻地垂下脑袋,止住了思绪发散的嘿嘿笑声,重新恢复成老实巴交的模样。

临殷扯了下唇角,眸色冷凝下来,显然对她欲盖弥彰的装乖不太感冒。但也不喜欢与人纠缠什么,沉默不言。

老者没错过他们之间细微的互动,混浊的眼珠在两人之间幽幽往返一遍,倏忽笑起来,摇了摇头。

他定目看向池鱼,哑声:“也是缘分,你凑巧了了我一桩心结,我自要给你一桩机缘。”

池鱼闻言一惊。

她是看过金庸的,晓得有的时候,一些看似平庸普通之人,也许只是低调的大佬,故而不敢小瞧眼前这么个病态苍老的老叟。

尊重神秘人是一回事,无功不受禄是另外一回事。

她可知道自己方才那一番言论称不上多深刻,大街上随便找几个姑娘,十个里面八个比她心思更细腻,万字论文一篇可都写得出来。

他说她了了他的心结,这可万万不敢当。

池鱼有点怕自己被套路,

主要是临殷对他的态度不反感,从阵营的角度来说,这人很有可能是敌对方的。

她不敢答应,慎重地道:“晚辈有口无心,随口一说,不敢邀功。无功不受禄,前辈的心意心领了。”

“无功不受禄?”老者扶着拐杖,走到栏杆边缘,看向远方的梧桐殿,“你是怕我无事献殷情吧。”

池鱼唉了一声:“您看破别说破。”

老者:“……”

系统:来自沧泽生的作值2。

池鱼:“!!!!”

池鱼表情管理失控,两颗眼珠子瞪得只剩下眼白。

啊?

啊?!

啊啊啊?!!

池鱼确认好几遍,发现自己没人认错系统给出的名字。

临殷发现池鱼突然像见了鬼似的,下巴都快惊掉了,心中猜想更笃定了几分。

沧泽生亦看懂了池鱼的惊骇,转瞬之间,明白了所有,再问了一遍:“我送你机缘,你当真不要?”

他那样一张沧桑,遍布皱折的容颜,眸底混浊,似乎也不再适合做出多生动鲜明的表情,所有的表情看起来都迟缓深重,让人看不出深意来。

眼睛无神,像是注满了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一个“已逝”的大帝,总不能还会要害人?

池鱼双手不知不觉已经恭顺地牵在了身前,眼神是认真的乖巧和善良,斩钉截铁:“我要哇!”没脸没皮地咧嘴,缓和气氛,“我方才同您开玩笑呢。”

沧泽生:“……”

临殷习以为常,沧泽生大概甚少见这般能屈能伸的姑娘,一时有些凝滞。

兀自缓了好一会,末了,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池鱼嘚吧嘚吧地小步跑过去,还为了迁就人家的现在的身高,微微弯曲着膝盖,弓腰看着他,双手捧成碗状。

不是她想这么没骨气,是真的没活路啊。

沧泽生是上一代的气运之子,求前辈指点迷津,救救孩子吧。

沧泽生抬起手,干枯的手指将要点上她的眉心。

一只白净如瓷的手,先一步从后覆上来,遮挡住了池鱼的额头与半边眼睛,将她拉得后仰,靠进自己的怀里。

临殷圈着人,冷淡道:“这是我的。”

宝宝蹲在角落里,看不出气氛的剑拔弩张,只觉得爹娘撒糖不容易,惊喜地捧住了小肉脸。

池鱼:“???”

你好歹用个“她”字?我怎么听上去像个毫无地位与人权的玩物?

她内心略有不满,但此时此刻不方便吱声。

两大佬神仙打架,未免殃及池鱼,她最好是安静一点。

她就知道,当着临殷眼皮子底下和正派勾结,没那么容易成功。

沧泽生没有强求,收回手,笑着道:“这是我第一次,可以和你对话。”

池鱼没搞懂沧泽生和临殷两个人出生的时代天差地远,是怎么有“第一次可以对话”的熟悉感的,仿佛他们之前早已见过数面了。

屏息凝神,正想着听到一些干货,忽然思绪一重,陷入昏迷。

临殷抱起池鱼软倒的身子:“没有必要。”

“你对它有误解。”沧泽生眼神轻飘飘落在池鱼的身上,“而它和她相关。”

临殷不喜欢兜圈子,言简意赅:“它想害我,而她还在犹豫。”

“不,在我看来,它确实畏惧你,一心只想要铲除你。但池鱼,她不是在犹豫,她在救你。”

宝宝被他们一串他她它给弄晕了,一句也听不懂,歪着脑袋去抱池鱼的大腿。

临殷古怪地笑了声,无不嘲讽,

纵然没开口,但那笑中分明透着“若你真懂女子的心,也不能沦落到如此境地”的意思。

沧泽生并不恼:“犯过错,才悔悟地更深刻。”

“千世轮回,想必你也很清楚,气运本源从没有偏心一说,只论合适与安稳。”沧泽生慢慢收拢蜷缩起自己的身体,靠在那根拐杖上,“临故渊扶不上,光兰溪就还有邱宴的嫡亲侄儿以及水霞峰峰主座下的大弟子聂远山。沧氏有少君沧止,南氏有南诀等等等……这些人中,除了临故渊是几乎没有瑕疵的人选,其余人的举止甚至称不得是正义。”

临殷眼神轻蔑淡漠。

沧泽生道:“我想说的是,它的最终目的是维持天道稳定,杀了你只是途径之一,就好像气运之子没有定死是临故渊一人。本源已经极尽衰弱,它能给出的让步超乎你的想象,何必还要赶尽杀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届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赶尽杀绝”四个字用得极好。

他全家被灭门,一一死在他面前时,没人跳出来说一句,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全天下的人都要他死,

因为死的人少,只他一条支脉上下数千口人,法不责众,就可以轻飘飘带过去了?

那时,审判的权利掌握在邱宴这样位高权重,修为高深的人身上,他无法抵抗,无法申诉。

如今轮到他从地狱里爬出来,执掌生死了,又有人开始宣扬仁慈,高抬贵手了?

真是可笑。

千世轮回,他困在这段至暗的时刻里反复的磋磨,熬得太久,像身处一个无边的梦魇,比魂毒更加逼真。

“覆巢之下无完卵,”临殷抱起池鱼,面容在飘忽闪烁的风灯之中显得诡异郁寒,“这样的结局,不正是我想要的?”

灭门之仇,不可能不报。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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