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关了留影球之后, 乔晚还处于一个神思恍惚的状态。

撑……撑腰?

虽然知道这撑腰的含义, 是指她放心去做, 而不是她为所欲为,如果她为所欲为, 前辈肯定会第一个把她就地正法, 但乔晚对着桌上着一纸书信看了半天, 还有点儿怔愣出神。

佛门讲究个有悟性的有缘人, 让李判前辈来提点自己,自己果然是没慧根的。

不过也说不定前辈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她和李判前辈脑补得多了点儿, 这要真是没那个意思,想想都尴尬到窒息了好吗。

一脸复杂地收起了书信,乔晚抬头看向了洞府外湛蓝的天。

总而言之,还是擦干这一脸血继续努力吧。

她在洞府里整整调养了三天,这三天时间, 企图在识海里面搜寻当初那道温柔模糊的声音,却依然一无所获。

不过这三天的时间里,她倒是听说了不少消息, 比如说同修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萧博扬告诉她, 萧家家主正在往这儿赶, 照脚程计算, 三天后或许就能到昆山。

到第四天的时候, 萧焕突然请她去见一面。

乔晚猜这可能和萧绥有关, 也没有拒绝,穿好衣服,陪好剑在那位萧三郎的引导下去了萧焕暂时落脚的客房。

一进门就看见了青年正坐在桌前点茶,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眼,星眸含笑。

“乔道友,你来了。”

乔晚按剑行礼:“萧道友。”

萧焕笑吟吟的,“请进吧,小姑娘我们谈一谈怎么样?”

萧焕请她来,谈的是萧绥和穆笑笑那事。

“这事儿是阿绥做得不对。”萧焕脸上露出了抹深深的歉意,“也是我这做兄长的管教不力,还望乔道友你能原谅阿绥这一次。”

“笑笑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的事也是我的事,她的错,也是我的错。”

乔晚平静地问:“萧道友叫我来,是想替穆道友和萧绥道友担责任的吗?”

萧焕脸上愧疚之意更深了,捧着茶杯,半晌才叹了口气:“乔道友抱歉,是我将阿绥宠得无法无天了点儿。”

“乔道友可愿意听我说几句话?”

“请说。”

“阿绥与我并非同出一母。”萧焕笑了一下,“我娘死后,父亲又抬了阿绥的母亲进门,我小时候与阿绥关系不甚和睦,但在后来日积月累相处之中,渐渐地关系日渐亲密,甚至比那些一母所生的兄弟还有亲密几分。”

“但由于这上一辈的事,阿绥对我一直心存愧疚,又总是想尽办法补偿我,讨我开心。见你与笑笑关系不好,便想着为了我,要替他日后的大嫂出气。”

“归根究底这事儿毕竟是因我而起。”说完,萧焕搁下茶杯。

乌发金环,雍容华贵的青年正色地朝她垂眉俯首行了一礼。

“还望乔道友能看见阿绥这份赤诚上,原谅他这次莽撞冲动。”

乔晚垂下眼:“萧道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萧焕脸上露出个苦涩的笑容:“小姑娘,你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相信,萧道友既然能说出这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必定也是通情达理之辈。”乔晚抬眼,“关于萧道友说的这事儿我想在考虑考虑,萧道友不介意吧?”

萧焕脸上的苦笑更深了:“怎么会。”

“那……”乔晚略一思索,给出了日期,“三天之后,我们在定九街上的八方酒楼里见面,到时候我一定会给萧道友一个满意的答复。”

告别了萧焕之后,乔晚在萧三郎的陪同下,一道儿走出了客房。

就在洞府门口,乔晚停下脚步,看向面前这白衣护卫:“劳驾道友就送到这儿吧。”

萧三郎不疑有他,寒暄两句正准备转身离开,脚步却突然一顿,神情也有点儿恍惚,眼前只倒映出少女皎洁如玉的脸,和那如秋水般凛然清澈的乌黑瞳仁。

这恍惚只维持了一瞬,等萧三郎再定睛一看的时候,乔晚早就已经走进了洞府。

他这是最近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吗?

揉了揉脑袋,萧三郎略有点儿懵。

等等……刚刚发生了什么来着?

他送了乔晚到了洞府……然后……然后……

就连刚刚那一瞬的恍惚都没了印象,萧三郎困惑地在洞府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

然后他就得回去禀报自家少主了啊!

送别乔晚之后,一回去萧三郎就看见萧焕正坐在桌前,唇角还泛着点儿苦笑,顿时有点儿惊奇。

“少主这是什么表情?”

“我是在想。”萧焕瞥了一眼萧三郎笑道:“这小姑娘真是油盐不进呢,怕是还有别的算盘。”

萧三郎迟疑了一下,问:“那少主想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作为萧焕贴身侍卫,这回萧焕上昆山,也不单单是冲着同修会和穆笑笑去的,还为了一件修真界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本剑谱。

几百年前那场大战,玉清真人周衍一剑干翻魔域四百八十人,在北域战场顿悟了诛邪剑法,写成了本诛邪剑谱。

据说这剑法能分劈山岳,吞吐沧海。

萧焕和穆笑笑结成这婚约,也有冲着这剑谱去的意思。

不过,令人比较惊讶的是,诛邪剑谱写成之后,就没人看见过周衍再用过一次,这剑谱究竟被周衍收在哪儿还是个谜。

前脚刚告别了萧焕,一走进洞府,乔晚猛地一愣。

她洞府里坐着个人。

男人白发如瀑,面容皎洁俊美,单单坐在那儿,就将她这个简陋的洞府照耀得蓬荜生辉。

乔晚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更进一步:“真人。”

男人,或者说周衍,沉默地站起身,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了两个字:“晚儿。”

之前在停云山牺牲她来维护笑笑,周衍也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这个徒弟,他欠乔晚的实在太多了。

没想到乔晚只是愣了一瞬之后,就神情自若地走到了洞府里,来到柜子前,打开柜子拿出了一小罐茶叶和茶具:“真人怎么会来我这儿?”

乔晚平静道:“真人请坐。”

周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皱起了眉。

身处剑道巅峰,在昆山也可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玉清真人,心里竟然有点儿迟疑不定。

再看向乔晚的时候,她已经把茶具都摆好了,少女垂着眼耐心地点茶,坐姿端正,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儒家的正中平和之意,浩然之气萦绕于身,光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儒家讲究个“礼”,跟着李判这个法家的前辈,在不平书院里,乔晚也学到了点儿不少儒家礼节。

看来他这个徒弟下山之后,碰到的东西比他想象中的还有多出不少。

周衍知道,乔晚嘴上虽然不说,但从前一直尊敬依赖自己,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徒之间的气氛竟然尴尬得好比陌生人。

不,或许比陌生人还冷淡点儿。

在这气氛下,周衍微微阖眼,尽量压下心头那点儿坐立不安。

“晚儿。”沉默了良久,这才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笑笑她和你不一样。”周衍睁开眼,皱眉,“是我将你师姐宠坏了,她性子骄纵惯了,承受不住这事暴露在人前的打击……”

那她呢?

乔晚平静地想。

她就能承受得了吗?

不过这都过去了,现在她明白了一件事,乔晚面无表情地想。

女配就是女配来着,就算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轨迹,这个世界还是绕着女主转的,生活太操蛋了,想要好好活下去,还得擦干一脸血继续努力拼搏。

几句话下来,周衍终于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晚儿,你可愿意原谅你师姐一时的鬼迷心窍?”

将面前的茶杯推到了周衍面前,温顺地乔晚垂下眼:“好。”

“我知道穆道友并非有意,再说穆道友已经受到了教训,我也不愿意再揪着不放。”

周衍猛地一愣,一瞬间,表情好像更愧疚了。

犹豫再三,这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面前这徒弟的发顶。

看着这徒弟落落大方的模样,镇定从容的气度,周衍突然意识到,他的确太对不起乔晚了。

如今再一看她如此不计前嫌,心里竟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晚上,留影球又响了,球面上冒出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君采薇和甘南。

这是她醒来之后他们仨例行的夜谈时间。

一眼看见留影球上这一本正经的少女,君采薇敏锐地挑了挑眉。

“牛兄,听说今天萧道友和你师父去找你了?”

乔晚淡定道:“对。”

这个表情……

将少女乌黑的瞳仁里闪烁着的淡淡的光芒尽收眼底,君采薇一针见血地指出:“牛兄你这个表情,我总觉得你在算计什么事。”

乔晚正色道:“我这么正直的,会像是在算计什么事吗?”

甘南认真道:“对啊!小妹这么善良的人,才不会算计别人呢!”

君采薇:“我以为你要失落一阵时间,才能重新振作哦。”

乔晚的表情看上去更真诚了,“那是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也想到了一句流传深广的至理名言。”

君采薇:?

乔晚诚恳地说:“生活太操蛋了。生活就像是强奸,既然它都要强奸我了。”

君采薇?

乔晚:那我怎么也得奋起踹爆它的蛋吧。

君采薇闻言愣了半秒,看着留影球上自家“侄女”这认真的表情,不由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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