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注目之下, 乔晚就这么再一次被金光给轰飞了出去。

这次妙法尊者压根没留任何情面,乔晚直接被砸进地坑里, 身上狂乱的魔气也随之平息了下来,“轰——”一声,仰头砸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而一掌拍晕了乔晚的佛者一身浴血的风采, 脖子上还留了个牙痕,眉眼凌厉如刀。

一瞥眼, 还在围观的众和尚们齐齐一个哆嗦:尊者这是当真动了嗔心?

敢对尊者出手,将尊者给逼到这地步,这魔日子恐怕难过了。

想到这儿, 慈悲为怀的和尚们,纷纷向坑里的乔晚投去个同情的目光。

就在众光明殿和尚们忍不住偷偷打量妙法尊者的时候, 那光华耀目, 凛然尊贵的佛者, 瞥了眼地上的魔物, 蹙眉冷声:“还不快将她抬到怯梨池!”

大光明殿和尚们面面相觑, 心里一震。

怯梨池?都到这地步了,尊者这是还打算亲自给这魔疗伤?!

奈何妙法尊者威压太重,震惊归震惊,也不敢耽搁,赶紧分出了几个小和尚, 冲上前, 捡起了地上不省人事的乔晚, 拍了拍,扛去了怯梨池。

众所周知,妙法尊者,平常就在无相崖底怯梨池闭关打坐参禅。

岑清猷走上前。

往日温和从容的小少爷,对上自家师父的黑脸,倍感压力山大,但眼角余光瞥了眼凄凄惨惨的乔晚,心底摇摆了一会儿,还是温声替乔晚说话:“师父……辛夷这几日来一直勤于修行,只是她毕竟入魔太深,不好自控。”

妙法尊者一脸冷清:“此事我自有分寸!”

想到刚刚那道抽人毫不手软的金光,岑清猷默默退到了一边,心里喟叹:辛夷,我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

至于崖底的事,只能希望乔晚自己自求多福了。

等众人一退,妙法尊者伸出手,往脖子上一点,金光散去之后,牙印完好无损。这毕竟是魔气造成的伤口,一时半会儿还难以祛除。

妙法心里默默深吸一口气,冷冷一拂袖,顶着个牙印火速赶往了无相崖底。

……

微凉的池水漫过了全身,清风徐来,轻柔的水波一圈一圈荡开,涤荡了身上的魔气。

乔晚从混沌中醒来,头疼欲裂。

伸手捂住了额头,哗啦啦带起了一阵水花。

水?

乔晚一愣,还没回过神,头顶上高高地传来了一声轻喝:“醒了?”

一转头,佛者冷冷清清地站在岸上,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妙。

乔晚心里一突,来不及去想自己怎么在池子里泡着,刚准备上岸,一道金光劈头盖脸地又把她给抽了回去。

“回去。”

一件袈裟同时兜头罩了下来。

“将袈裟披上。”语气十分之不客气。

檀香微湿。

乔晚在池子里泡着,佛者站在岸上看。

“这是无相崖下怯梨池,能压制魔气,从今日起,每日你都到这儿来泡上两个时辰。”

大脑昏昏沉沉,眼前上过了许多零碎模糊的片段。乔晚想了半天,也没回忆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了眼脸色不妙的佛者,和自己身上一道叠一道的血痕,乔晚迅速地闭上了嘴,明智地选择了什么都没问。

“泡完再上来,我为你化去筋脉中的魔气。”

这池水确实有点儿清心的功效,乔晚老老实实地在池子里泡了半天,这才上了岸,在佛者面前坐下。

一道金光钻入了筋脉,一道金光钻入了识海,开始耐心温和地替她梳理筋脉中残存的魔气。

乔晚:“前辈……”

佛者一个凌厉的眼刀:“作何事!”

一抬手,刚猛的金光毫不留情地撞入了体内,疼得乔晚又是一个哆嗦,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给堵了回去。

不过撞入体内之后,佛光又像是软化了态度,缓慢地在体内各大筋脉中游走,有力地一一抚平了体内不安的魔气,像一阵滚烫地暖流抚平了体内的躁动和杀伐冷意。

佛者垂落的藏蓝色发丝,被风一吹,露出了个青紫色的牙印。

乔晚浑身一僵,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念头,立即被自己这个念头给震得不轻。

察觉到身下之人的僵硬,又一道金光深深地撞进了体内。

妙法尊者厉声:“放松。”

于是,乔晚不敢再说话了,一边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等妙法尊者替她梳理魔气,一边使劲儿回想之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等妙法梳理完,乔晚也隐隐约约想起来,她好像是扫地的时候碰上了一行来挑衅的青年男女。

让人发现了大光明殿有魔,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这个时候正赶上了三教论法会,乔晚刚把这件事一说,佛者又冷冷地给她堵了回去。

“此事我自会处置。”妙法尊者秀眉一拧,美目一冷,“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化渡魔气,这些事用不着你操烦。”

乔晚:“前辈。”

“嗯?”

“抱歉。”乔晚低声,“给你添了麻烦。”

“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操心你自己,我没事,”妙法眉眼还是严厉,“无需你操心。”

妙法替乔晚化解了魔气之后,没多待,提步离开。

乔晚又坐在怯梨池里泡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回到了自己住的禅房。

结果还没等天亮,又坏菜了。

乔晚又暴走了。

整个大光明殿都没想到的是,魔气暴走了一次之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凶猛,暴走的时间间隔也一次比一次短。

被光照无间拍晕之后,乔晚再醒来,对上那张华丽庄严的脸,沉默了好一会儿。

“前辈,要不你把我关起来吧?”

这一次一次的暴走始终不是个事,大光明殿也有地牢,地牢里关着不少犯了事儿的妖修、魔修。

佛者皱眉看了眼自己这梦中相识了十多年的后世晚辈。

“地牢和大光明殿不同,你当真要去地牢?”

乔晚面色诚恳:“现在也没更好的解决办法。不过是在地牢里待个几天,我相信前辈一定能尽快找到为我化渡魔气的法子的。”

当晚,乔晚就卷了铺盖,拎了包袱,滚到了大光明殿的地牢。

不过这一次的待遇,比上一次在戒律堂地牢的待遇要好上不少,单间儿,宽敞干净,床铺桌凳一应俱全。

岑清猷怕她一个人待着孤单寂寞,还特地给她搬来了一箱佛经。

搬到地牢之后,乔晚和魔气的死磕就开始了。

魔气不受她控制,想吞噬她理智。

而她想掌控魔气。

两方,谁都不认输。

地牢里关着的,个个也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

一见搬进来个姑娘,就开始挑衅。

“妙法这邪佛又塞进来个什么玩意儿?”

“女的?”牢房里的凶徒们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怎么?这是在地牢里养的个禁脔?”

“没想到妙法这邪佛还有这癖好。”

某一脸凶相的刀疤大汉,咧嘴一笑,把铁栏杆拍得哐啷哐啷直响:“喂,小妹子,别跟妙法了,跟着哥哥我混呗。”

“你哥哥我活好儿,你跟着我绝对比跟着妙法舒服。”

大光明殿的地牢不像戒律堂地牢那么丧心病狂,在妙法尊者亲自设计之下,每间牢房里都有个留影球,每天全自动播放大悲咒、忏悔文,十分丧心病狂。

乔晚嘴角一抽。

刀疤壮汉犹不死心,还在喋喋不休:“我说就妙法这和尚,能有个什么劲儿啊。”刀疤男拍胸保证:“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哥哥伺候你,绝对比妙法伺候你更舒服。”

“是吗?”

一道声如清磬的男声冷冷地飘了过来,铿锵利落,回音效果在整个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尤为显著。

振聋发聩。

黑暗的甬道里,佛者一身佛光,面色不善地走到了牢房中间。

刀疤男悚然一惊:操!妙法这和尚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伺候人的本事,”佛者一瞥,“你可想体会一二?”

数道金光稳准狠地贯入筋脉!

“妙法!!妙法!”刀疤男疼得狂呼不止:“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你等着!”男人哑声怒吼:“等老子出去迟早杀了你啊!!”

妙法看都没看自作孽不可活的嘴贱刀疤男一眼,走到了牢房们前,看了眼乔晚,皱眉:“今日魔气可好点儿了?”

看了眼那位仁兄的境况,想到刚刚这话恐怕被佛者给听了个十之八||九,乔晚一囧,突然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直视面前的佛者,到头来,只干巴巴地憋住了一句:“尚可。”

“你坐下,我为你化渡体内魔气。”

在地牢里待久了,乔晚全身上下也糟蹋地破破烂烂,反衬得佛者更加威压尊贵。

一踏进牢房,蓬荜生辉。

铁链当啷一响,乔晚乖乖地坐了下来。

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耳边,大悲咒和忏悔文还在循环不间断的播放,夹杂着各凶徒们不甘的怒吼和咒骂。

乔晚睁着眼对着岩壁沉默了一会儿。

她想变强。

而不是像之前在戒律堂里那样,像现在这样,龟缩在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不知道是不是在体内的佛气太过慈悲,乔晚忽然又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再次冒出了点儿委屈感,眼泪跟着又掉了下来。

察觉出来点儿乔晚的不对劲,妙法收回手,冷喝:“哭什么?!”

这一喝,乔晚眼泪掉得更凶了。

反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都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这个时候,再掉眼泪也没了心理负担和压力。

佛者的佛光外刚内柔,温柔悲悯。

眼看着乔晚当着自己的面哭得如此凄惨,妙法也有点儿僵硬,语气虽然算不上温和,但也放缓了不少:“你究竟哭什么?”

乔晚低下眼:“晚辈就是没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从始至终,她就是想做自己,想变强,想堂堂正正地做“乔晚”这个人,站在人面前。

“想出去?”

乔晚低声:“想,想出去,去看看论法会,但还需要先化解魔气。”

从入魔到现在,态度倒还能称得上一句端正。

佛者凌厉的目光,一眼就看穿了乔晚脑子里在想写什么:“如今论法会临近,群英荟萃,你想要变强,去参加论法会,不失为一种快速变强的途径。”

“你若真想出去,倒不是没有办法。”

乔晚一愣:“请前辈明示。”

妙法沉声:“我说过,你神识已经快突破元婴。”

“神识要是达到了元婴境界,就能元神出窍,此时再分出一半元神,可化成分||身,代你出游。”

“若你真想出去,就趁这几天时间,修炼神识突破元婴。到时候,你本体就留在这儿化渡魔气,分||身离开地牢,去参加三教论法会。”

也就是,不用易颜丹的高级马甲。

但到底能不能成,还得取决于,乔晚能不能在这段时间内战胜魔气,突破元婴。

妙法尊者这话又像一块儿从天而降的大饼,把乔晚给砸懵了。

元婴!只要神识突破了元婴,就能出去了!

佛者看乔晚双眼一亮,皱皱眉,反手又给了乔晚一大棒,砸清醒了,让她认清现实:“你如今魔气缠身,要想在这关头突破元婴,并非易事。”

乔晚郑重地抬眼:“尊者,我想试试。”

三教论法会,来的都是各教派顶尖的年轻弟子,也是练级最好的时候。

眼前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了她面前,她不论如何都不想错过。

妙法一走,乔晚精神一震,立即盘腿继续修行。

将乔晚和妙法的对话全听进去了的刀疤男,不屑冷笑:“这和尚骗你的,你还真信他不成?”

呸!

当初他就是被这邪佛给押在了地牢,说等他想通之后,就把他放出去。

他都想了快整整三十年了!妙法这邪佛他妈的就是不肯放他出去!

乔晚没抬眼。

有了目标,也就有了动力,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乔晚精神百倍,拼了命的和魔气死磕,没日没夜地埋头修炼神识,被魔气压了一头之后,就稍作休整,就立马继续。

兴许是在地牢里憋坏了,刀疤男从一开始不以为然,也开始每天蹲在铁栏杆前,留意乔晚进度,时不时泼一盆冷水。

“治不了,没救了,等死吧。”

乔晚抿着唇,一言不发,几乎又回到了之前玩命儿修炼的地步。

醒来,就盘腿念一通忏悔文,定定心,继续和魔气嗑。

妙法尊者每次留在乔晚识海里的佛光,都被乔晚小心保管,妥善利用了起来。

走出了长长的甬道,佛者转身,看了眼隐藏在黑暗里的地牢,紧蹙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点儿。

但愿乔晚不至于叫他失望。

乔晚的神识境界,和元婴本来就差临门一脚,不过有魔气作祟,每次要冲上去的时候,又被魔气给搅乱了神智,暴走的时候,四处砸墙,常常把自己弄得浑身是血。

砸完了顶着一脸血继续修炼。

几天下来,就连众地牢里的狱友也不由得心生敬意,等乔晚打完坐,大悲咒中一吆喝:“今天怎么样了?”

乔晚沉声:“还差点儿。”

“明天继续?”

“行。”

在这拼了命的修炼之中,竟然还真的在某一天顺利突破了元婴!

诸多穷凶极恶的歹徒,比乔晚还高兴,欢欣雀跃地啪啪啪给乔晚鼓掌,得到了妙法尊者冷冷的一瞥,金光一抽。

你这个邪佛。

众混球们被抽得泪流满面,扒在栏杆前磨牙。

等老子出去,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突破元婴的时候,佛者就坐在一边儿守着,防止魔气反噬。

等乔晚一突破元婴,果断指挥乔晚将神识分离了一半出来,然后抽出一部分自身血肉筋骨,塑成了个人形,塞了进去。

至于□□究竟捏成什么样,乔晚想了一会儿,捏了个男人。

顿时,地牢里的狱友们来劲了:“听我的,得这么捏!”

“放屁!听老子的!”

“脸上来点儿疤,有男人味儿!”

“男人不能没鸟,捏个小鸟?”

“捏个金翅大鹏雕!”

众歹徒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屏住了呼吸,看着乔晚究竟能捏出个什么样的分||身出来。

少年乌发绑了个白色的发带,墨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眼角生着淡白色的龙鳞,神情和乔晚如出一辙的冷淡从容。

好一个漱冰濯雪般的美少年!

好!俊!

众人击掌赞叹!

妙法沉声:“你上前来。”

乔晚依言走上前,感受到下面那微妙的感觉,脸皮不由一抽,刚刚不知道是什么诡异的胜负欲和攀比心作祟,她真的捏了个金翅大鹏鸟出来!!

可以没有,但有了,就一定不能输!

但这玩意儿一捏出来之后,感觉也十分诡异。

金翅大鹏太大了啊!

妙法尊者没听到乔晚内心疯狂的吐槽,也幸亏没听到乔晚内心疯狂的吐槽。

佛者瞥了乔晚一眼,抬手往他身上又戳了个佛印。

少年苍白的肌肤上,顿时浮现出金色的莲花和卍字纹。

“这虽然是你的分||身,但还有少许魔气残余。我的佛印有我一缕神识,能帮你压制魔气,也可陪你同行,助我时时监督你的动向。”

这感觉十分奇妙。

乔晚审慎地看了眼面前的少年,有点儿恍神,这有点儿像前世玩游戏,同时操纵了两个号。

“论法会一开,到时候各派才俊都会来到鸠月山下,倘若这回论法会能结识几个好友,日后对你参加昆山同修大会,也多有便利之处。”

到时候,本体留在地牢和魔气死磕。

乔晚抬眼,少年眼里澄澈干净,仿佛有星辰摇动。

就用这具身体,和来法会的诸多才俊们切磋,在三教论法会上扬名!

“切记!”佛者秀眉倒竖,冷喝,“戒骄戒躁!行事万不可莽撞!”

就在乔晚兢兢业业捏人的时候,来自各派的青年才俊,也都陆陆续续地赶到了鸠月山下。

一身白衣,鬓雾鬟的少女,眉眼清冷,披帛搭在臂膀间,鬓发间装点着明珠珊瑚,气度娴雅从容。

站在她身侧的青年,君子端方,背负一把蓝色巨剑,看了眼面前巍峨雄伟的高山。

“谢行止道友已在利生峰前等候。”青年沉声,“珊湖,走罢。”

……

“这就是鸠月山吗?”

一身青布衣,颌下蓄着短须,双目藏神,眉眼清峻的中年修士,背负一柄乌鞘黑剑一柄白鞘小剑,沉稳有力地走到了山脚,身后还跟了串风尘仆仆,东倒西歪的年轻儒生们。

“李师叔,我们到鸠月山,究竟要找谁啊?”随侍的少女穿得布料虽然简朴,但双目灵动,容貌清新秀丽。

“这三教论法会,来的都是修真界顶尖的教派,就我们这个小破书院。”少女仰头看了眼鸠月山,心里嘀咕,“到时候能不能上大日峰还两说呢。”

李师叔,究竟是来找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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