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带领着怒风号船队在浓浓的烟雾中穿梭自如,怒风号仿佛成了一条最轻盈的海鸟而不是巨大的三栀大桡战船贴着海面飞快地前行,全然不知已经被恶魔之手掌控的英国海军满以为黑色海狼的船队开始撤退,于是鼓号声变得更加激昂,他们紧紧地跟了上去,炮火和清晨的浓雾之中,哪怕是阳光也没有让他们看清楚船下的情形——

直到船上的船员被巨大的惯性抛到甲板的船舱板上,英国海军的船触角了!

怒风号上传来一阵欢呼和乱七八糟的大笑,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英国皇家海军的战船上那气急败坏的咆哮——

在凯撒的指挥下,怒风号上的炮手们立刻恢复了战斗的秩序中去,红黄相间的火花在炮口闪烁着,导火线在兹兹作响,仿佛是最美妙的旋律敲打在这群亡命之徒的心弦,他们咬着舌头,尽管脸上已经被炮灰轰得发黑发亮,但这显然不能影响他们斗志高昂,他们目光闪烁着疯狂和兴奋,看着带着锁链的重炮轰隆一声猛地撞上了英国海军的主战船一侧的船舷上,炮火喷溅出暗色的火舌,如同毒蛇一般嘶嘶地吐出它的獠牙!

“去死吧哈哈哈哈!”

“为你们唱一曲忠诚的赞歌!兄弟们!”

“抢!抢!抢!准备登船!”

而英国这边,船上最终的东西当然是装着淡水和淡啤酒的木桶,海军们在甲板上来回奔走着,他们急冲冲地将木桶尽数扔到海里,然而这却没能将他们从礁石群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见鬼,我们必须解决触礁的困境,长官!”

“抛掉负重物,没用的东西统统扔掉,不够不够,再扔再扔——”

“稳住,稳住!”

在同伴们的惨叫和尖叫之中,更多海军趴在船舷上,他们咬牙切齿地举起了手中的火枪,即便浓浓的晨雾让他们几乎看不清十米之外的东西——

直到从天空中,忽然一滴巨大的雨滴滴在了他们的指挥官的鼻尖上。

“下、下雨了!”

海军们仿佛忽然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大吼大叫奔走相告着,下雨雾散,在这十月的地中海,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秒还阳光灿烂空气中充满了闷热的气息,然而只是瞬息之间,天空就飘满了厚厚的乌云,阳光消失了,海面上刮起的狂风将晨雾尽数吹散,而怒风号的船头却处于逆风位置,尽管现在怒风号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是风让炮弹的准备发生了偏差,一场眼看就要结束的海战忽然又变得举棋不定!

英国皇家海军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仗着天降暴雨,狂风肆虐,纷纷弃船跳上了临时的救生艇,在第一时间开始组织撤退!

“——凯撒,他们开始撤退了!”怒风号旁边保驾护航的大副船只上,雷克站在高高的桅杆上,第一时间掌握了敌人的动向。

只见怒风号的船舷边上,男人的眉头深深皱起,雨水将他身上浇得从头湿到了脚跟,亚麻色的头发紧紧地贴在他的脸颊,他啐了声脸上爆出狠厉的神情,正准备下令直接追让这群讨人厌的正规军统统去见鬼——

忽然一个满脸惊慌的水手连滚带爬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在炮火的轰炸声和雨点噼里啪啦落在甲板上发出的巨响声中,凯撒低下头,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危险地微微眯起,混乱之中,他只能看见这名水手的嘴唇血色尽退,他抖得很厉害,整个人几乎都抖成了一个筛子——

凯撒知道他,这个船员专门安排替麦加尔和领航员之间相互传话的通讯水手。

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几乎要将天边乌云照亮的闪电,男人大手卡着这个人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他拎到了自己面前,闪电之后,一道雷轰隆地一声炸开,仿佛就在耳边,盖过了所有的炮火声和所有的厮杀声!

“你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极度冰冷,那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痛恨的目光让所有人都不敢直视,于是那个传话的通讯员闭上了眼,任凭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而来自黑色海狼的怒火更如同刀刮一般刺在身上几乎将他凌迟!

暴雨倾盆,乌云密布的天空电闪雷鸣,随着英国海军的撤离,怒风号的炮火声渐渐衍息,甲板上,船员们相互搀扶着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战场,他们有一些被炸掉了一边手臂,有一些人丢掉了一条腿,鲜血洒满了整个怒风号的甲板,甲板上有几个被炮火轰出来的大洞,黑黢黢的,雨水汇流成一股小溪顺着那儿留到底舱——

“再说一遍。”

“船长,玛格丽特不见了……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海象观测员麦加尔。”

…………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世界变得无声无息。

凯撒松开这个可怜的通讯员的脖子,当对方无力地滑落到他脚边撑着甲板地面艰难地呼吸,他闭上了眼。

耳边咚地响起了什么人重重落到甲板上的声音,随后,雷克还沉浸在方才海战中的痛快显然还没有完全褪去的大嗓门响了起来,他叫着凯撒的名字,一边大吼一边推开挤挤攘攘的伤员试图靠近他的老大——

然而当他越靠近凯撒,却越发现有什么不对,雷克闭上了嘴,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他靠近凯撒,如同上帝踢翻了水盆一般倾盆而下的雨水几乎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甚至以为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看走了眼——是的,他跟随凯撒十余年,却从来没有看见过男人出现这种表情——

雨水顺着男人如刀削般刚毅的下颚滴落在甲板,他面沉如铁,暴怒、失望、难以置信还有别的什么令人不敢解读的感情混合在他的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变得充满了水雾朦胧——

“……老大?”

雷克难以相信地眨了眨眼,下一秒,上一刻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他的幻觉,男人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伴随着那如同地狱的恶鬼般疯狂的笑声,寒冷得如同北极一般的怒火终于蔓延着烧遍了人来人往的怒风号甲板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转过头,错愕地瞪向他们的船长——

当乌云后闪电又是一声巨雷在众人耳边炸开,怒风号的甲板上终于变得鸦雀无声!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船长抬起手,一掌重重劈在了怒风号的船舷上,“噼啪”的木头炸裂声伴随着雷声如同最可怕的哀嚎,男人停止了笑,他的唇角紧抿,薄唇形成了冰冷的直线,大滴的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头发低落——

“麦加尔带着玛格丽特跑了。”他直起腰,不带任何感情地环视了周围所有的人,冷冷地说,“追,哪怕把地中海的海水给我抽干。”

麦加尔跑了?

带着玛格丽特?那个颠倒日夜黑白的女人?

麦加尔带着玛格丽特跑了!!!!

“……我的上帝!”

在凯撒的话音落下的半分钟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地,包括雷克——没有人敢相信他们听到了什么,如果不是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蚀骨寒冷又异常刺疼,怒风号的水手们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最荒诞的噩梦!

人群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终于找回了一丝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理智,怒风号上窃窃私语的声音几乎连成了一片,如果仔细去听,几乎所有的声音里都带着不可置信,哦,是的,或许还有一些幸灾乐祸的……

而就在这时,在层层的人群之后,一个毫无感情的嗓音淡淡响起。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

凯撒微微一怔。

水手们往后望去,然后几乎是狼狈地分开出了一条够一个人走过的通道,他们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站在人群之后的黑发年轻人,此时此刻,他也是浑身都是水,整个人像是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隔着人群,他就站在怒风号甲板的另一端,面沉如水地跟凯撒遥遥相望。

麦加尔的鞋子里几乎灌满了水,每当他走出一步,几乎都能感觉到他的脚踩在冰冷的积水中。

所以也异常的沉重。

“玛格丽特我已经让枝枝带走了……”

当他靠近凯撒,毫不意外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冰冷的温度,那的的确确是要将人冻僵、完全没办法靠近的温度,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瞳眸此时此刻正用陌生的目光盯着他……啊,要怎么形容那样的目光呢?

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这辈子,再也不能指望它沾染上笑意。

“你这辈子……也不要想找到不老泉——”

黑发年轻人的话被硬生生的打断,一只大手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伸过来猛地抓住了他的头发,用大得几乎要将他头发拽下来的力度将他拖了过去,麦加尔只感觉脚下在湿润的甲板上打了下滑,然后他踉跄着撞入了男人毫无温度的怀抱,紧接着,双唇上感觉到了冰冷的触感——

凯撒的这一吻带着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恨意。

准确的说,他们几乎像是一对野兽一样,凭着野兽的本能在互相撕咬——唇舌交替间,黑发年轻人的呼吸都变得不稳,他的心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然后猛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唇舌里满满都是血的腥味,不知道是谁先咬破了谁,又究竟是谁混合着唾液将对方的血液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麦加尔握着拳,他的手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他微微仰着头,毫无反抗地接受了这疯狂的侵略——

直到凯撒将他重重推开。

他脚底打了个滑,然后狠狠地背着地摔在了几米外的甲板上。

被上碰到了破裂的甲板的木屑,那尖锐凸出的木刺将他的背上挂出了一道长而深的血迹。然而他却浑然不知痛一般,目光停留在凯撒的手上,男人手上还插着没有清理掉的木渣,从伤口处低落的血液被雨水冲淡成了粉红色,麦加尔的目光再次游移,在看见凯撒身后破裂开的船舷时,了然地顿了顿,然后微笑起来。

麦加尔狼狈地挣扎了一下,将自己从甲板上拿了起来,他坐在甲板上,一只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然后呸地吐出一口口腔中的血色,嗤嗤地笑着说:“很好嘛,这样就和你的手对称了。”

怒风号上,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的呼吸甚至都下意识地放得很轻很轻。

凯撒站在原地,他垂下眼,盯着甲板上的人那张熟悉的脸看了很久。

最终他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人。

当他第一次没有遵从自己的本能而选择去盲目信任时,偶尔产生小小的疑惑时,他微笑着一笔带过,将所有的疑惑归结于自己的坏脾气和多疑,甚至因此而产生小小的自责。

曾经,他给予了他所有的、全部的、力所能及所能给予的信任。

然后,如今,他那些可笑的、执着的信任,全部喂了狗。

“海象观测员麦加尔,背叛罪,流放。”

作者有话要说:真·虐攻。

想逗哭你们来着,结果搞得自己都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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