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雷欧萨和凯撒已经停止了兄弟互相斗殴,此时此刻,俩人正隔着一张桌子的废墟,雷欧萨呼哧呼哧地喘着出气,金黄色的瞳眸瞪得大大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凯撒不理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只水晶杯,顺手抄过旁边保存完整的酒架子上的一瓶威士忌往杯子里倒了点,雷欧萨看见了,嘟囔着踹了脚桌子的废墟,从底下也扒出一个水晶杯,举到凯撒面前,理直气壮地说:“我也要!”

船长大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小孩子不能喝酒。”

雷欧萨十分不屑地切了一声,一把夺过同母异父的兄弟手中的这瓶显然昂贵高纯度威士忌,丝毫不心疼地给自己倒了大半杯。

俩杯酒各自握在双方的手里,谁也没喝。

这会儿又用眼神杀上了。

麦加尔看得蛋疼,完全不知道这俩货到底又想要干嘛,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盒子——盒子内部很深,船长休息室里光线又暗,他看不清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只是拿在手里,隐约能觉得里面有液体状的东西——凯撒向来不喜欢人家动他的东西,本着高调做人低调做事的原则,海象员同志默默地将盒子重新盖了回去。

为了确定那个松得要死的盖子不会滑落,他还特地用手摁了摁。

在船长休息室的另一边,凯撒手腕一动,杯子中的威士忌稳稳当当尽数泼到了雷欧萨的脸上——

“滚下我的船,别让我再看见你。”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倒是缺乏笑意地勾起一边唇角,懒洋洋地拖长了腔调,“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你怎么没躲开呢?”

雷欧萨哼了声,烈酒烧着脸上刚刚打斗时候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淡黄色的酒液顺着红发少年的头发一滴滴往下滴落,然后他抹了把脸,另一只手抬起来,半杯酒一滴不剩地泼到了凯撒脸上——

“还给你的。”少年的眉眼间多出一点儿得意的神情,就好像他多泼了一点占了便宜似的,“你怎么不躲开啊?”

凯撒随手丢开杯子,将手边翻到的扶手椅扶正,一屁股大老爷似的坐了上去:“滚下我的船,矮子,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你的黄蜂号在隔壁。”

男人一坐下来,这回站着的雷欧萨终于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了——红发少年显然对现在这个角度非常满意,鄙夷地谢了凯撒一眼,他露出了个讥讽的表情:“没问题,麦加尔给我,木盒子给我,老子这辈子不会再上你的怒风号。”

“嚷嚷什么,威胁谁啊?给你你也打不开。”

男人嗤笑一声,很是不屑。粗糙的拇指指腹缓慢地摩挲着自己的下颚,那儿几天没打理已经生出了一些青色的胡渣,翘起腿老佛爷似的坐在他那张扶手椅上,周围一片狼藉,男人却从容得就好像自己坐在一堆黄金里似的,琥珀色的瞳眸微动,最后越过雷欧萨,定格在不远处举着什么东西雕像似的站在原地的海象员身上。

那眼神让麦加尔觉得要大事不妙。

“醒了啊?”男人勾了勾手指,就像叫宠物似的,“过来。”

毫不犹豫地,麦加尔屁颠颠就过去了。

然后就像个小太监似的,将手中的木盒子放到了凯撒手上——阳光从身后洒进来,一缕光线照在男人手上,于是黑发年轻人这才看清楚,这个木盒子就是昨天枝枝从水底下捞上来那个……他头皮炸了,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啥出息地闭上了嘴,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

他默默地看着凯撒用各种角度试图掀开那个木盒上的盖子——要不是男人手背上的青筋都因为使力而凸起,他甚至会以为大狗在逗他玩儿。只见男人换了几次着力点,奈何手中的木盒还是纹丝不动,冷笑一声再次放弃,凯撒大方地把盒子递给了对面嚣张跋扈一脸跃跃欲试的雷欧萨。

红毛少年一把夺过木盒子,然后以各种姿势尝试打开——就差抱着那个木盒子在地上打滚了。

“打不开的,”坐在扶手椅上,男人单手支着下颚,脸上缺乏多余的表情,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别费力气了。”

雷欧萨目光一顿,然后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回了地毯上,宝贝似的抱着那个木盒子不撒手,漂亮的小脸气鼓鼓的:“我不管,反正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我不可能让那个女人把盒子再原地放回去。”

凯撒没说话,但是至少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这一次他们兄弟的意见难得一致。

不过看出来的只有小太监麦加尔,雷欧萨当然没看懂,红发少年挑起眉,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哥哥发表意见。

凯撒不耐烦地啧了声,挥了挥大手:“看什么看,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花五千三百个金币把那个女人带上是为了什么——因为我的小奴隶心血来潮忽然想养一只小宠物?”

麦加尔:“居然不是吗?”

凯撒:“当然不是。”

麦加尔:“……”

海象员同志决定不告诉凯撒他能打开这个盒子,让他抱着这个打不开的盒子郁闷一辈子。

“如果你想要宠物,下一个港口可以到黑市去选一只猴子……用的钱从你自己的工资里扣,以前基尼睡觉的地方可以借你。”男人慢吞吞地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海象员同志乌云转晴,春光灿烂。

两人你来我往和谐无比,看得雷欧萨气得吐血,因为此时的凯撒已经间接和直接地回答了他的俩个问题——

关于盒子和麦加尔。

盒子,你打不开,拿走也没用。人,是老子的,想带走?死了这份心。

更让他爆血管的是,麦加尔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

雷欧萨和凯撒同时挑起眉。

放平常,现在麦加尔已经被船长大人从窗户扔出去在甲板做自由落体了。但是瞥了一脸雷欧萨脸上吃错了药的究竟表情,凯撒很满意,难得没有挣开。

麦加尔想了想,心想这个姿势好像有点不太对。于是放开了男人的手,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慢悠悠地说:“大狗,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偶然。”

“没听过。”

“那个什么呢……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你疯了么?”男人一点也不感动地说,“我只是发现,你说情话的本领很糟糕,闭嘴,不要在外人面前丢我的脸。”

“……我只是想表达,我把你捡回来,你把我带上船,这他妈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这是黑色海狼最不信的东西。冷笑一声,男人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地对视上那双在昏暗的烛光中闪闪发亮黑珍珠一般的瞳眸,淡淡地说:“你在试图拿我最不相信的东西来说服我。”

“我要是说服你了呢?”

男人沉默了,宽大的椅子上,他换了另外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一条长腿嚣张地搭在扶手椅上,他的身体微微倾斜,长臂一伸,准确地捏住了黑发年轻人的下颚,他微微使力将手中的人拖向自己,直到俩人变得非常、非常接近——

近到他们的鼻尖几乎碰到了鼻尖,冰凉的触碰,呼吸间满满都是对方的气息。

麦加尔那双眼睛难得沉浸,他波澜不惊的双眸对视上男人饱含戏谑的琥珀瞳眸,他眨眨眼,睫毛微微颤抖,眼底却是毋须质疑的肯定。

“我要是说服你了呢?”

他再一次问。

说话时,湿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面颊上,微痒。

男人笑了。

他松开黑发年轻人的下颚,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对方的脸上,英俊的脸上露出笑意,他发出低沉的笑,那仿佛从嗓子里的沉笑让男人多了一份霸气和狂妄。

凯撒伸出手,神情慵懒地揉乱了黑发年轻人的头发。

“那我就是你的了。”

“咦?”

“说服我,我就是你的了。”

“……”

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然后全部的血液从脚底逆流而上冲上头顶。

麦加尔默默推开男人,捂着鼻子蹲在一旁用了三分钟来整理自己的情绪。

三分钟后,他站起来,抹了把脸,从雷欧萨手中拿过那只木盒子。将它慎重地摆在男人的面前,然后,麦加尔用一根手指,推开了它的盖子。

船长休息室中,安安静静,几乎只能听见彼此呼吸发出的微弱气息声。木盒轻巧的盖子落在桌面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阳光下,木盒中溅起一小朵水花,水珠飞溅,落在了黑发年轻人的手背上。

阳光从身后的窗外洒进,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一个百年尘封的木质盒子中,盛着一汪清水,清水里,一条小拇指长宽透明的小鱼正欢快地游来游去。

凯撒:“……”

雷欧萨:“……”

麦加尔笑了笑:“你是我的了。”

那句话说得真好,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麦加尔决定,从今天开始,他又相信上帝了。

作者有话要说:╮( ̄▽ ̄")╭这章码的时候有点儿鸡血上头,船长大大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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