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赵沉迎亲前日傍晚,赵允廷终于赶了回来。

马不停蹄,夜以继日,风尘仆仆。

此时京城大事正处在关键时期,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若非这边正好有个差事他想办法揽了过来,恐怕他真的不能亲赴长子成婚大礼了。但赵允廷也想不明白为何长子非要今年成亲,今年先把婚事定下,明年风风光光迎娶不好吗?那样林家也有面子。哪像现在,为了隐瞒妻子藏身之处他连声张都不能声张,外人都不知道延平侯府长子娶妻了。

说实话,赵允廷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很满意。起初他是想给长子找个门第差些的媳妇,但再怎么差,最次也是京城五品官员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可能是个出身卑微的农家女。无奈长子都把人家姑娘比喻成兰花了,他又是个固执的,自己只好应下,看情形再说。如果长子只是一时兴起,将来不喜欢了,当然要休妻换一个好媳妇,不过赵允廷吃过被父母逼迫的苦头,长子夫妻俩的事他不打算管,全由长子做主吧,真不喜欢了,他自己会想办法。

在妻子的照顾下洗了澡,赵允廷也懒得去书房了,就靠在外间榻上,让人去传长子过来叙话。连日赶路,他是真的累了,明天还要打起精神喝喜酒,喝完喜酒马上就得出发。这是他的长子,换做另外两个,他肯定不会如此折腾。

“老爷,少爷来了。”问梅挑起门帘,赵沉一身常服走了进来。

赵允廷认真打量长子,到底还小,平时装得再沉稳,明日就要娶媳妇了,眼角眉梢还是带了喜意。回想自己当年,赵允廷情不自禁扫了一眼内室门口,目光柔和下来,轻声问道:“明日家里都请了什么客?”这个儿子,不听他劝非要做生意,这几年倒也认识了些登州这边的官员,那些人不识他这个自小养在乡下的侯府长子,或许可能见过他,他得小心点,免得泄露母子行踪。虽说秦氏得子后国公府对长子松懈了很多,他仍然不敢冒险,特别是妻子。真正成事之前,他必须再忍忍,他也忍得起。

赵沉坐在椅子上,随意答道:“多是生意上来往的,不多,也没有认识你的。”

他满不在乎,赵允廷却心生惋惜:“你真是太心急了,等到明年侯府设宴,那多热闹。”

赵沉笑了笑,看看榻上眉宇间疲惫尽显的男人,终于说了实话:“父亲,其实儿子是故意选在回京之前娶她的。岳父岳母跟旁的人家不一样,真心疼爱女儿,如果知道咱们家的复杂情况,肯定不愿把女儿嫁过来受苦,所以这场婚事,我用的是父亲给我安排的假庚帖,岳父一家包括她不知道咱们的真正身份。明日父亲千万不要露馅儿,只按你现在的商人老爷身份招待林家人便可。”迎娶当日林贤夫妻肯定不会来,周培却会领着林重九来送嫁。

嫁到自家等于受苦?

赵允廷一双长眉顿时扬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还是没能压抑住怒火,瞪着眼睛吼道:“什么叫嫁到咱们家受苦?我是堂堂侯爷,你是侯府世子,看得上他们女儿是他们的福气,竟然还敢嫌弃?我看他们是……”

赵沉冷笑起身,直接打断他:“父亲,不是所有人都想攀权附贵,当年你身份比那人高,我娘也没想嫁给你,相信你比我清楚,有些事情不是身份高就能如愿以偿。好了,天色不早,父亲辛苦一路早些安置吧,明天儿子带她过来给你磕头。”

“站住!”

眼看他快要走出门口,赵允廷连忙压住心中火气,皱眉问道:“那婚书怎么办?你用假身份娶她,回头事情可以公布时我如何去京兆尹替你报备?她总不能嫁两次人吧?还有你那位清高的岳父,难道你打算一直瞒着他?”说到后面难掩讽刺。

此事赵沉自然早有准备,“父亲放心,我跟本县知县交情还算不错,从他那里得了份已经落印的空白婚书,我已经把我跟阿桔的真正身份写上去了,所以阿桔现在已经是赵家名正言顺的长媳,年后我们回去,父亲直接在族谱添上一笔,再去京兆尹报备便可。至于岳父那里,我自有办法求得他原谅。”他怎么可能让她做一个没有名分的人?

他说完就走了,赵允廷对着门口愕然。

这个长子,面面俱到心细如发,比自己这个岁数时强多了,是因为打小吃的苦太多了吗?

长吁短叹一阵,赵允廷关上屋门,去了内室。

宁氏正在看他给儿媳妇准备的见面礼,鸽子血的宝石发钗,在灯光下流光溢彩,见他一脸不快进来,轻声道:“这份礼可不轻,把我准备的都比下去了,后天敬茶就给阿桔这个吧。”

一年难得见两回面,赵允廷很珍惜跟妻子在一起的时间,脱鞋上炕,从身后搂住妻子,下巴搭在她肩头柔声说话:“承远没能光明正大娶她,总是亏待了,礼重一些就算补偿吧。”说完心里到底还是不痛快,小声抱怨长子的隐瞒身份。他原想着,明面上肯定不能宣扬,但私下跟林家说清楚总成啊,没想到臭小子……

想到儿子做的好事,再听男人这样抱怨,宁氏忍不住笑了,一边将发钗放回匣子一边道:“他还没跟你说实话呢,成亲这种大事,你就回来这么会儿,总得有个理由,你猜承远怎么编的?”不经过这事,她都不知道儿子那么会撒谎。

也只有提及儿子时她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笑,赵允廷有些意动,环在妻子腰上的手不安分起来,心不在焉问道:“怎么编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吧?”

宁氏没理他的手,断断续续说了一遍。

“兰容,你知道那是承远为了娶媳妇故意诋毁我的是不是?我的心从来都在你这儿,一天都没变过……”赵允廷还沉浸在妻子方才的笑容里,连长子的编排也不气,那是他跟她的孩子,明日打他一拳也就是了。

他吹了灯,拉过被子遮住妻子,一寸一寸为她驱逐这初冬的寒意。

宁氏全都随着他。

都为他生过儿子了,一起睡过那么多晚,这种事一次两次又有什么区别?

起起落落中,脑海里念头纷乱。

她知道赵允廷说的都是真心话,他骨子里有多骄傲,被迫休妻再娶时就会有多不甘。因这份骄傲,别说他一直放不下她,就算他没有成亲,就算秦氏生得举世无双,赵允廷也不可能喜欢上她,所以宁氏完全相信赵允廷说的,他给秦氏孩子只是为了敷衍国公府。你不是逼我娶你女儿吗,现在我娶她了也给她儿子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敷衍了国公府,让他们没有理由再盯着他,他才能放心过来看他们,才能在朝事上一展拳脚。国公府手握重权,不止一次想给他搭桥,赵允廷不要,他自己找路子,国公府为了女儿,也不能再强行插手他的事。

至于赵允廷对她的好与坏,事情都过去了,宁氏不想再深究。

她只知道,她的儿子是延平侯府嫡长子,她不在乎正妻名分,却不会让旁人抢走儿子该得的。她只知道,儿子有了侯府长子身份才能更快地跻身朝堂,暗中筹谋为宁家平反,因此就算为了儿子,她也会跟赵允廷好好地过,绝不将其拒之门外。仇恨?她跟赵允廷不算有仇,当年是那个男人禁不住诱惑放弃了她,是国公府陷害她族人。前者她已放下,后者,秦氏因赵允廷害她,她也要用赵允廷让她看看,她自己造了什么孽……

似是察觉她的分神,赵允廷忽的加大力道。

宁氏在黑暗中抱住男人肩膀,随波逐流。

只要守好自己的心,无论雨来雨走,她依然还是她。

夜深人静,林家。

阿桔明日出嫁,柳氏得教她一些新嫁娘都该知道的,可阿桔脸皮薄,柳氏在这事儿上也是半斤八两,好几次才起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小柳氏在一旁听得没有耐性了,将外甥女转成朝她这边侧躺着,嫌弃地对柳氏道:“你快睡觉吧,我来跟阿桔说。”她睡在炕头,为了教导大外甥女人生大事,小柳氏把林竹赶到了西屋,让她跟林重九将就一晚。

柳氏松了一口气,却竖着耳朵,打算听听小柳氏怎么说。

阿桔挺尴尬的。

她本来是不知道两个长辈要跟她说什么的,但刚才母亲那一番支支吾吾,再傻的人也懂了,脸上便热得不行,幸好屋子里是黑的,谁也看不见。

小柳氏就很放得开了,轻轻顺着阿桔长发讲了起来:“……阿桔啊,到时候你就老老实实躺着,他做什么你配合着做就行了。不过你也不能完全随了他,哪里疼了一定要说出来,你说出来他才会怜惜你,否则净随着他,最后还是你吃苦,知道不?”

阿桔脸烫得比炕都热了,声音细如蚊呐:“知道,姨母你别说了,快睡觉吧……”

柳氏也道:“行了行了,说完就睡觉了。”别说女儿,这样光明正大说这事,她自己都臊的慌。

小柳氏很鄙夷她,不理会,凑到外甥女耳边继续教她一些小技巧,说什么女人头一回都不舒服,男人越快结束越好,万一赵沉能折腾,阿桔可以亲亲他耳朵或是缩缩肚子什么的,等等等等,听得阿桔最后拽过被子蒙住脑袋,坚决不肯再听。

小柳氏笑她脸皮薄,被柳氏催着快睡。

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至于三人到底有没有睡着,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次日天未大亮,林家就热闹起来了。

屋里人来人往,阿桔眼花缭乱,眼睛耳朵都不用了,身旁的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开脸上妆穿嫁衣戴凤冠,饥肠辘辘却只得了小碗莲子羹,跟着就被盖上了红盖头。仿佛没过多久,外面迎亲的人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夹杂着吹吹打打还有小孩子们的嬉闹。

阿桔不由攥紧了手。

忽的,外面安静了,热闹到了厢房门口。阿桔坐在炕头,只能看见盖头下的自己,却听门前弟弟妹妹一起捉弄门外的人,赵沉含笑的声音不时透过门缝传进来。阿桔悄悄攥紧袖口,盼着他再迟些进来才好。

林竹看看长姐,笑嘻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赵大哥,你先说你第一次见我大姐时她穿的是什么衣裳,我才喊你姐夫,让你进来领走我大姐!”

阿桔心中一动。

第一次见,那日他骑马路过肯定没瞧见她,于他而言初遇应该是在品兰居了,那天她穿了什么衣服?

阿桔自己都没有印象了。

她却很快听到了男人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那日她牵着小九走在路上,穿的是粉衫白裙。”

阿桔彻底呆住,他快马而行,只是一闪而过,竟然留意到她了?

林竹并不知道这事,刚要问长姐,林重九已经嘴快喊道:“姐夫说对了,快放他进来吧!”

林竹给了弟弟一个爆栗,笑着开了门。

赵沉一身大红喜袍站在门前,新郎帽下面如冠玉,凤眼璀璨如星。他笑着摸摸最向着他的小舅子的脑袋,跟着再也压抑不住兴奋,抬脚跨进屋子。

他的新娘一身大红坐在炕头,盖头边上的流苏轻轻颤动。

自从秋忙过后,他已经一个月没有看到她了。

再过一个时辰,她就会坐在他为她准备的新房里。

行了一些礼节,两人去上房辞别林贤夫妻。

一对儿新人刚刚进屋,柳氏眼圈就红了,平时看女婿再满意,今日心里也全是不舍,只盯着面庞被盖头遮起来的长女。

触景生情,林贤心中也是一片感慨。他想到了自己迎娶妻子的时候,洞房花烛恩爱缱绻,婚后不久妻子有喜,夫妻俩一连几个月都幻想孩子是男是女,起什么名儿。妻子生产那日,他在门外走来走去心里七上八下,然后他就见到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他绞尽脑汁给长女想了很多好名字,可妻子那时候最喜欢吃桔子,嫌他起的文绉绉的村人听了会笑话,就想了“阿桔”的小名,还为她起的不像春兰秋梅那么俗气而沾沾自喜……

一眨眼,他家桔子熟了,被人摘走了。

“阿桔,嫁过去后你要孝顺公婆,体贴相公,早点为赵家开枝散叶……承远,今日我把阿桔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记住你提亲时说的话,莫让她受半点委屈。”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最终也只说了这些。

身边有微微动静,赵沉侧头,看见他的新娘刻意低了头,有泪珠从盖头下落了下去,掉在地上打湿了铺着的青砖,泪珠一对儿一对儿地落,渐渐有压抑不住的啜泣声。赵沉虽然早就决定对她好一辈子,此时却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责任感,不是对她的,而是对生她养她的爹娘的。

他无比郑重地朝岳父岳母躬身行礼:“岳父岳母放心,承远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一生铭记。”

女婿就是用性命发誓,林贤也不可能放心,只是再不放心又能如何?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起泣不成声的长女,送她上花轿。

阿桔伏在父亲身上,哭个不停,盼一直走不到门口才好,可路终有尽头,在村人的热闹声中,她被父亲稳稳放在轿子里,几句略带哽咽的叮嘱之后,父亲走了,轿帘落下,一片喜庆红色之中只剩下了她。外面喜婆又说了几声吉祥话,跟着笑着对她道:“新娘子坐稳了,咱们起轿啦!”

阿桔一手攥了帕子抵着眼角,一手扶住了轿。

轻微摇晃后,轿子被人抬了起来。

吹吹打打声中,阿桔眼泪止住,平复之后,低头看看身上嫁衣,离家的悲伤渐渐被新嫁的忐忑取代。

昨日林家女,今日赵家媳,从今往后,她是赵沉的妻。

赵家庄子外,此时一片喜气洋洋。

赵沉没有请多少生意来往的人,却把同村的村人都请来自家吃席,图的就是一个热闹。

堂屋里,赵允廷跟宁氏并肩而坐,等待新人过来拜天地。

看看对面一身主母装扮的妻子,赵允廷忽然心生愧疚,又庆幸长子坚持此时完婚了。宁家女儿宁兰容已经“病逝”,是朝廷诏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如今他能将她带回侯府,甚至私底下去外面走走,被熟人看到用面貌相似敷衍过去,却不能再娶她一次,不能在正式场合让她露面,公然藐视皇威。

他对不起她,可他有什么办法?休妻,往她身上泼脏水毁了她名声他办不到,和离,他也办不到,她是他千方百计娶回来的妻子,就算国公府将女儿塞给他,他也要让秦氏在妻子“牌位”前行妾礼。

等着吧,年后国公府败了,他便休了秦氏,再也不娶,把侯府内宅的事都交给她打理,她依然是侯府女主人,而名分,她从来都是他的妻子,只是不好再抛头露面罢了。幸好她从来不计较那些,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计较……

赵允廷默默收回视线。

如果没有国公府,他会不会已经等到花开了?

可惜没有如果,他终究对不起她。

赵家门外。

花轿落下,阿桔的心却在那一刻提了起来,手里握着红绸,另一头被男人牵着,一步一步往里走。

赵家,她第一次来。

妹妹说,赵家庄子附近的风景很好,有山有水,赵家院子里栽种了各种兰花,厅堂里面更是摆着难得的兰花名品,还说赵家后院种了一圈高大碧绿的梧桐树,亭亭如盖。

上一次她还装病躲着他,如今竟嫁过来了。

胡思乱想中,身边的男人停下了,阿桔的视线从他黑靴上收了回来,垂眸看脚下。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她转向他,头上凤冠沉甸甸的,只得小心翼翼低下去,这一低,她就真的成了他的妻子。

贺喜声中,她又随他前往新房。

要见面了,阿桔突然很紧张,不知该怎么面对赵沉。她曾经一次次拒绝嫁他,终究还是被他娶了回来,现在到他家了,他不用装了,会不会嘲笑她讽刺她?阿桔还记得赵沉讽刺的眼神,高高在上,不容忤逆。

手中红绸忽的一紧,旁人或许看不出来,赵沉却感受到了,他朝阿桔看了过去,这是,紧张了?

他不动声色略微加快了脚步,他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他想快点看到她。

进了新房,阿桔在喜娘的搀扶下坐在了炕上,然后听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该挑盖头了。阿桔紧张地一颗心无处安放,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握紧,看着盖头下面狭窄的视野里多了男人的喜袍。他挨得那么近,她甚至能听到他抬起金秤杆时衣袖与衣袍摩擦的声音,正听着,头顶盖头一晃,下一刻,眼前一亮……

阿桔本能地闭上眼睛。

周围出奇的安静,仿佛方才还围在屋里的妇人都不见了。这样的静谧里,一瞬也变得漫长,阿桔眼睫颤了颤,慢慢抬起,因为身前就挨着站了一个男人,她不由自主仰头看他。男人个子高,才看到胸膛她便没了勇气,又急急垂眸,再也不敢看,谁都不敢看,只看自己的手。

她不敢,赵沉却看呆了。

凤冠霞帔,盛装下她俨然下凡的仙女,眼如清波水,面似芙蓉开,浓密微卷的眼睫轻轻颤动,像拂在他心尖儿。他想看她的眼睛,想看清她在想什么,可她胆子太小,还没跟他对上就垂了眼帘。脸皮这么薄,幸好是嫁他,否则晚上洞房次日才发现相公丑陋无比,岂不会失望难过?

赵沉笑了笑,侧身将金秤杆递给喜娘,示意她继续。

该喝合卺酒了。

赵沉在阿桔身边坐下,喜娘笑着托着两杯酒走到两人身边,赵沉先拿了一杯,再期待地看向阿桔。

阿桔能感受到他的注视,可这时候,她也不能躲。

她拿起自己的红瓷酒杯,袖口是红的,指甲上的丹蔻是红的,酒杯外面也是红的,伸手去拿时,男人的目光也随着她手移动。阿桔抿抿唇,在喜娘含笑的催促中,朝男人转了过去。她依然不敢看他,等他先抬起手,她也微低着头抬了起来,从他手肘里面绕过去,两人同色的袖子挨到一起,浑然天成。阿桔眼睫颤得更厉害,上半身前倾去喝酒,他手抬得高,她不得不仰起头,抬眼时目光意外对上男人那双朗星般的凤眼。他像是料到她会看他一样,一直耐心地等着她,满眼柔情似水,深处似乎还有一抹让她心慌的炽热。

阿桔立即别开眼,不敢看他。

琥珀色的女儿红落入口中,香醇绵柔,阿桔没有喝过酒,难道此时脑海中那种混沌的感觉就是醉了?

“等我回来。”

就在阿桔准备往回收手时,男人忽的朝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可那气息拂动带来的陌生悸动,都没有他微不可闻的四个字更让她心慌意乱。阿桔不由地看向他,男人却潇洒起身将酒杯置于托盘之上,大步朝门口去了,转瞬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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