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唐氏入住之后,仟夕瑶就觉得这小日子太舒服了,好像又回到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母亲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她,但凡吃什么穿什么,都是会想了又想,比了又比在会安排,为了让她舒服重新给她用舒服的松江棉布做了好几身新衣服,什么东西她只要多吃一口,唐氏就会记住下次给她多做点,其实唐氏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上皇帝御赐的厨子,但是重要的是那种曾经熟悉的味道,让仟夕瑶吃着无比的安心,至于父亲仟秋白则是整日的笑呵呵的,就跟弥勒佛一样的和蔼可亲,大家也都很喜欢他。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但是顺利的过着,很快就到了春节,仟夕瑶和父母阔别两年之后第一次一起过年,别提多高兴了,整张小脸焕发着快乐的神采,几乎跟父亲仟秋白一样,都笑成了弥勒佛。

仟夕瑶觉得好像没有老公,只要肚子的孩子平凡,父母健康和乐,这日子就很好,这边仟夕瑶高高兴兴的过年,皇帝这边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荣王府的案子刚刚告一段落,高毅就在皇帝的暗示下上了废除海禁的折子,顿时整个朝堂又沸腾了起来。

那些个言官们指责皇帝藐视先帝的意愿,自作主张的要废除海禁,有一个甚至跑到了皇帝的龙溪殿死谏,尸首被放了不到一刻钟就被人抬了下去,却是让皇帝气的七窍生烟。

栾喜最近有点神经质,不止是皇帝要废除海禁带来的连锁反应,更重要的他觉得皇帝太难伺候了,就跟炸毛的狮子一样,一点毛没捋顺就开始发作起来,皇帝本来就脾性不好,他这人话也不多,不悦的时候只要眉头一皱,下面的人吓的瑟瑟发抖,但是皇帝不说,谁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上了汤说太烫了,明明栾喜试过温度,冷热正好的,换了个菜又说太凉,栾喜简直都快抓头发了,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皇帝的心情才会好点,那时候就会随着谍报一起送过来珍嫔娘娘的信。

皇帝看着信的动作很慢,在栾喜看来只恨不得把一个字拆开两当作两个字读,其实写的都是平常的内容,不过说早上吃了什么,什么时辰起床,最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动了,闹腾的她睡不着什么的,又或者说母亲唐氏给她做了什么好吃的,她又多吃了一碗饭,但是徐太医说太胖不易生产,弄得她对着好吃的直流口水,抱怨的说什么时候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橘红色的灯下,皇帝的神色越来越柔和,冷硬的面容去了菱角,少见的柔和神态越发显得俊美无双,就连栾喜见了都忍不住想着,怪不得这后宫的女子都伸长了脖子等皇帝,不仅是这宠幸的荣耀,更重要的是……,陛下也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如果换成是他是女子也肯定会心生爱慕的吧?

皇帝意犹未尽的收了信纸,把信纸折好放起来,他案桌下面的有个金丝楠木做的匣子,里面都是仟夕瑶这些日子写来的信,皇帝都会好好地存放起来。

栾喜趁着皇帝心情好,想着赶紧把事情说了,别是一会儿又遭殃了,说道,“陛下,皇后娘娘下午就过来了,不过陛下一直在御书房忙着也就没有进来打扰,这会儿已经回去了,说是晚上还要过来。”

皇后并不是一个喜欢主动邀宠的人,她在皇帝宠幸的问题上一直保持被动的状态,皇帝来她就高高兴兴的伺候,皇帝不来,甚至宠幸别的嫔妃她也不会多加干涉,只要事情不出格就行,所以今天这么过来一趟,显然是有事。

皇帝想了想说道,“摆驾凤栖宫吧。”自从皇帝回宫之后只去过一次后宫,那还是第一天回来参加皇后安排的洗尘宴,后来皇帝太忙就一直都没去过。

栾喜见皇帝脸上不见喜怒的发了话,赶忙就去安排銮驾,等着皇帝的龙辇到凤栖宫的时候,皇后早就盛装打扮等着了。

皇帝上前亲手搀扶着皇后,携着她的手到了厅堂里。

等着宫女捧了茶果上来,皇后已经敛去了自己激动的神色,她穿着大红色的百蝶宽袖袄,下面配着芙蓉色的深紫五彩刺绣镶边裙子,虽然容色不过中上,却是雍容矜贵,一副大家姿态。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问道,“最近皇后一直操持春节的事情很是辛苦,朕那边刚收了些几块好料子,给皇后拿来做些衣裳好了。”

皇帝说的是从猩猡国进贡而来的几批料子 ,虽然不够厚重,但是颜色鲜艳,样式新颖,倒也是难得,皇后又要跪了下来谢恩,被皇帝重新扶着坐回了座位。

两个人说了一番客套话,干巴巴的就跟外国使臣来访一样的没有趣味,一旁的栾喜早就习以为常,皇帝待皇后谈不上多么亲热,但是够敬重,皇后的性子也向来一板一眼,你要说她要是像是皇帝心头肉……,珍嫔娘娘那般撒娇,栾喜想想也觉得不适应,这每个人都每个人的性情。

等着茶喝了一杯,皇帝就露出疲惫的神态来,问道,“皇后向来不会无事来找朕,今日可是有事?”皇帝累了,实在是不想晚上还跟人应酬着说场面话,想着没事就回去歇着了。

皇后整了整衣服,突然间就跪了下来。

灯火通明的凤栖宫内,一身金贵的皇后就这么跪在皇帝的面前,不过一会儿眼泪就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几乎带着几分痛心疾首说道,“陛下,臣妾知道这话不应该臣妾来说,但是臣是陛下的皇后,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妃,臣妾不能看着陛下走了歪路而不去谏言。”

皇帝的脸顿时就黑了,他这几天太忙,还真就忘记了皇后的秉性。

皇后既然说了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像是根本就没有看见皇帝脸色,又继续说道,“陛下七岁入京都,先帝怕陛下受了委屈养在身边,就连骑马写字是手把手教的,先帝待陛下的情分更胜亲生父子,可是陛下现在怎么就忍心不顾先帝的意愿要废除海禁?”

皇帝眼中酝酿着暴风雪,冷声问道?“就为此事?”

皇后犹不知死活的说道,“陛下,此事难道不是大事?”

皇帝笑,眼睛里毫无笑意,说道,“朕记得后宫不得干政,皇后那些女戒,列女传都读到了狗脑子里?”

皇后见皇帝说话这般难听,眼泪汹涌的流了出来说道,“陛下,臣妾知陛下恼怒,但是臣妾不说,谁又能敢说这话?臣妾这不是干政,这是为了大祁的未来,为了陛下的威名,臣妾就算死了也不会为了讨好陛下,说些虚与蛇尾的奉承话。”

皇帝连连冷笑,都已经不知道说点什么了。

皇后见皇帝沉着脸不说话,虽然心里恐惧,却还是膝行过去,捧住皇帝的长靴说道,“陛下,大祁向来是以孝治天下,陛下这样忤逆先帝的意愿,会被……人所不容的,陛下!难道前几日言官的死谏言也没有让陛下有一丝丝的动容吗?”

栾喜在一旁只差捂着眼睛了,心里想着,这皇后有时候看着聪明无比,有时候看着却……,怎么说呢,迂腐的老夫子一样没有一点的成见,他可是听跟着皇帝去的人说过,那浙闽一代的百姓因为海禁,日子过得苦不堪言,皇帝这做法连他都知道是造福百姓,皇后怎么就不明白?

难道说皇后的眼里,名声这东西要比造福百姓还重要?

栾喜多多少少懂皇帝的想法,先帝的时候一直坚持海禁,还为此绞杀了一大批做海上私货的商贾,那一次牵连之人数百,包括当地的父母官,曾经轰动过一时,那时候先帝不遗余力的坚持,到了皇帝这会儿,却是要废除掉,这多多少少有点打先帝脸的意思。

但是到底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自个儿的名声,皇帝最后选了前者,连栾喜瞧着都钦佩不已,怎么作为皇帝坚实后盾的皇后却是不理解呢?

“陛下,臣妾知道这话臣妾不该说……”

皇后还在哭诉,皇帝却已经忍无可忍,豁然站了起来,皇后刚才正抱着皇帝的腿,一下子就向后倾倒,摔在地上,皇帝说道,“既然不该说就闭上你的嘴。”

“陛下!”皇后见皇帝大怒,心里越发的觉得自己做的对,她是大祁的皇后,可不是后宫那些只知道邀宠的女子,她要让皇帝知道自己正确的道在哪里?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帝走错路,废除海禁对不对,对于百姓是好是坏她不清楚,但是她知道一点就够了,那就是这海禁是先帝坚持的,皇帝作为先帝的嗣子,是不应该忤逆他的意愿,不然还不知道多少人要说皇帝忘恩负义,不守孝道。

皇后越想越发澎湃了起来,她一脸坚毅的站了起来说道,“陛下,你要是不听臣妾的,臣妾只能……”说道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带出几分决然的神采。

皇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说道,“你要怎样?”

“臣妾只能以死明志。”皇后语气颤抖,眼神悲壮,但是身子却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兴奋,这大祁朝似乎还没出过一位因为要谏言而悲壮死去的皇后吧?以后后世人的人会怎么说她呢?皇帝知道他自己错了之后会不会才想起她的好?

一旁皇后的奶娘赵李氏都快晕过去了,心想,娘娘这又是要犯傻了,都怪那什么淑德夫人,不过是让她过来教导皇后礼仪,结果却是却是有些矫正过度,皇后最是喜欢那些名垂千史的女子。

“娘娘,你可不能死啊。”赵李氏这会儿也顾不得皇帝在长场了,上前就是死死拉住皇后,皇后却不耐烦的说道,“乳母,你放开我!”

皇帝从开始的震怒,到现在渐渐的平复心情,只觉得就跟看一场闹剧一样,目光冷然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去了,如同在看什么污浊的东西一样,只留下抱着皇后痛哭的赵李氏和不知所措的宫女太监们。

***

柏淑女虽然被贬了,但是该有的派头一点也不减,伺候的两个宫女占着屋内窗户的位置给擦脸,一旁两个同屋的淑女忍不住看了眼,说道,“还以为自己贵妃呢?这么认真打扮给谁看去。”

另个一淑女说道,“可能以为陛下会记得自己吧?”

“做梦吧?都说那位珍嫔娘娘有了身孕了,如今陛下牵挂那位还来及,哪里还有空想她?”

“哎,不就是因为人不在京都,这才想着趁虚而入。”

另个人听了笑道,“那也得能见到陛下才行啊?别痴人说梦了。”

“也说不准,陛下向来看重她们家,如今她妹妹死了,爹也死了,陛下总是要怜惜怜惜吧?”

“噢,我才想起来她爹死了。真是可怜。”

“别这样说啊,她爹总归是被人害的,还不是为了陛下办差事。”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大柏氏说的脸色难看的很,正在柏氏忍不住发作的时候,忽然间就听到了外面太监说话的声音,“柏淑女接旨。”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着片刻之后,柏氏耀武扬威的走了进来,看了眼那两淑女,眼睛里藏不住的恶毒,说道,“你们刚刚是怎么说的?”

两个人吓的扑通跪了下来。

这一年的春节宴席皇后并没有露面,大家都说是因为惹怒了皇帝被罚思过,倒是另一外却大放异彩,代替皇后管理后宫,陪着皇帝出席宴会。

那人就是曾经被贬为淑女的大柏氏,借着她父亲信阳侯功劳,也或许是皇帝想要补偿柏家,又或许是珍嫔不在,皇帝又想起了她的好来,大柏氏重新被封为贵妃,一下子就恢复了曾经的风光。

众人都说,因为珍嫔不在身边,即使是在身边她有了身孕也不能伺候皇帝了,总归借着这空挡柏氏就重新活了起来,只可惜她的性子还是不变,依然我行我素,傲慢任性,不过谁叫皇帝宠着?如此后宫里的风向又变了。

***

仟夕瑶跟着父母亲度过了愉快的春节,很快就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春天,福建的春天来的比别的地方都要早,遍地都是黄色的迎春花,湖水碧绿,人们也都换上了春衫,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

这会儿仟夕瑶已经很显怀了,肚子微微隆起,仟夕瑶没事就把手放肚子上做胎教,最常说的话就是,“宝宝,妈妈好饿啊。”囧,因为担心仟夕瑶吃太多不容易生,所以饭量一直都是减半,好几次唐氏都问徐太医,这会不会营养不良,徐太医看了眼仟夕瑶红润的脸蛋,神采奕奕的眼眸,心想,这叫营养不良?是营养过剩吧?再说他不过就是让仟夕瑶从一顿吃两碗饭给她减成了吃一碗而已,这叫少?=_=

仟秋白的医术偏于药理恶疾,对于妇科还是没有徐太医熟练,虽然的得知女儿怀孕之后恶补了很多知识,但还是会以徐太医的为准,听了唐氏的话温声说道,“肚子里的小皇子很好,珍嫔娘娘吃的也够,你平时不也是一顿吃一小碗,咱们珍嫔娘娘用的还是大海碗呢,你放心,不会营养不良,倒是补的过多,导致胎儿过大,那就是难产了,你不要为难徐太医了。”

仟夕瑶在听到大海碗三个字的默默的把头低下来了,忽然觉得有点羞涩好不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怀孕后,特别是孕中期之后饭量就蹭蹭的往上长。

唐氏忍不住说道,“大海碗算什么,我怀着夕瑶的时候可是用饭锅盛饭。”

仟夕瑶忍不住热泪盈眶,她就说着怎么这么能吃,原来都是遗传的,仟秋白在徐太医瞪大眼睛惊讶的目光中忍不住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说道,“夫人,你从小习武,身子结实,个子又比夕瑶高,这还是二胎,自然是不一样。”说完就瞟了眼仟夕瑶。

仟夕瑶泪流面。

其实仟秋白和唐氏的个子都高,仟秋白属于高瘦型,唐氏因为是北方人也很高挑丰腴,她哥哥仟召陵也是高个,唯独到了仟夕瑶就变成了一米五六的样子,虽然因为这身高,她和皇帝是她最喜欢的最萌身高,比如她的个子刚好到皇帝的肩膀,什么公主抱,翘起脚尖接吻都是小意思,但是想起小时候被姐妹嘲笑还是有点不高兴的。

唐氏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话题又变成了,当初为什么不给孩子多吃点骨头汤,不是说这东西长个儿?

徐太医乐不可支的看着这一家人聊天,时不时插一句,他和仟秋白也是相熟的关系,虽然仟夕瑶目前是以为身份贵重的娘娘,但是另一方面又像是看待世家侄女一般,几个人从骨头汤到底能不能促进长个,又说道以后小皇子的个子问题上,总归外面春年花开,屋内几个人都笑语晏晏的,一派和睦的神态。

香儿在屋檐下作针线,万福提着他的茶壶喝一口走一步,晃晃荡荡的好不自在,沈鱼儿看着伍泉身子利落的指挥者兵士们巡逻,眼睛里冒着星星。

仟夕瑶扫了眼相谈甚欢的父亲仟秋白和徐太医,还有摸着她的头的慈祥母亲,看着窗外一派安然之色,想着,如果皇帝在就好了,总觉得这样满满的幸福里缺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等着破了冰,北上的官船就准备好了,这一天阳光明媚,看着黄历也是宜出行的黄道吉日,仟夕瑶只抱着肚子,在母亲唐氏和香儿的扶持下上了船,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竟然有种不舍的心情,这里的百姓淳朴,海味道新鲜,虽然前期不能吃,等着到孕后期,仟夕瑶一吃就是一碟子的白灼虾,几位诰命夫人在新任总督夫人的指引下上送别仟夕瑶,个自都包了许多礼物。

等着船缓缓的开启,仟夕瑶带着纱帽站在窗口看着外面,许多悄悄过来送行的百姓延绵的站在岸边,或磕头,或者挥手,眼睛里都流露出不舍的神色来,仟夕瑶心里涌出说不来的感受,揉揉的,软软的。

这一路上倒也顺利,走走停停的,费了一个月半月,终于到了京都。

仟夕瑶满心的欢喜,还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般思念皇帝,也或许是当了母亲的缘故?仟夕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忍不住想着。

万福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伍泉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见面了,\(^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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