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的人,是高予诺,这是他的联系方式。

高予诺的语气,礼貌之中带着点冷漠:“您好,请问您是?”

庞贝口吻利落:“我是来还衣服和项链的。”

高予诺立刻反应过来,语气客气了十倍不止:“您好,庞小姐,对衣服和项链不满意吗?”

庞贝没回答,只问:“东西还到你们公司?”

老板不在身边,高予诺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复,只能说:“可以还到我们公司。”

庞贝“嗯”了一声,问他:“你在公司吧?我马上就来。”

高于诺连忙解释:“在,不过喻总现在在忙,您晚上七点之后……”

“知道了。”

庞贝没等高予诺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掉。

庞贝装好衣服和首饰,打了个车去倍幸大厦。

其实她挺想用闪送把东西送走,但是衣服首饰价值小两百万,丢了或者出意外太麻烦,只能自己亲自送过去。

倍幸大厦在安城交通便利的地方,离庞贝住的似锦公寓不算太远,这个点不是上下班高峰,路上还算通畅,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大门口。

她拨通高予诺的电话,让他到门口来。

高予诺惊讶地问:“您来了?”

庞贝:“来了,麻烦你过来,或者派个人过来拿东西。”

高予诺哪里敢让别人过去,准备亲自下楼接庞贝,同时很为难地说:“庞小姐,大门离大楼太远,我一会儿让门卫放行,您让司机开进来行吗?”

庞贝也不是来折腾人的,就让司机直接开进去,保安约在三十秒之后接到一通电话,抬起了杆子。

庞贝在楼下等着,老远就看到高予诺从倍幸集团气派的大厅里扫脸出来。

她将其打量了一番,果然亲信随领导,高予诺个高人俊,带着黑色眼镜框,温文尔雅,很稳重的样子。

待人来了,庞贝将手提袋递过去,说:“东西都放在里面了,你可以当面检查一下,等我离开之后,概不负责。”

高予诺很温和地笑:“不用。您要不要上去等喻总,喻总在……”

庞贝也回:“不用。”

高予诺推了推眼镜框,依旧笑着说:“我会告诉喻总您来过。”

庞贝没说话,准备叫车走。东西她还了,喻幸肯定知道她来过,高予诺说不说都一样。

高予诺很会察言观色,点开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叫司机把车开来,抬头笑着说:“庞小姐,我让司机送您回去吧。”

庞贝拒绝:“我叫车。”

高予诺无奈说:“恐怕您叫不到车,外来车辆无法进我们集团大门,您坚持要从这里走出去的话,可能得走十几分钟。如果天气晴朗还好,可是现在好像要下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天空适时响起雷声。

庞贝抬头,乌云密布。

“……”

高予诺伸手示意:“车来了,庞小姐,我送您上车。”

庞贝挣扎了三秒,跟着走了。

送个东西过来,没必要把自己淋湿甚至弄病。

何况……她根本就不认识路。

高予诺亲自把人送上车,又很严肃地交代了司机,开车仔细,等车辆走远了,才上楼去。

他回到喻幸办公室的时候,喻幸还在睡。

喻幸飞了一趟华南地区,两天里也就睡了六个小时不到,家都来不及回,匆匆忙忙在公司吃了饭,沾沙发上就睡着了。

晚上七点多,喻幸才睡醒。

高予诺熟悉他的生物钟,也差不多这个时候让助理给他准备了一杯咖啡提神。

喻幸坐在沙发上,揉了揉发僵的脸颊,侧脸上印着浅红的印记,整个人还在刚苏醒的状态,眼神疲倦又迷离。

高予诺递上咖啡,说:“喻总,下午庞小姐来过了。”

喻幸抬头,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骤然清醒,刚才的蒙昧状态荡然无存,喉咙沙哑得像含着小颗粒,声音一粒粒地滚出来:“怎么不叫醒我?”又带着点犹疑地问:“她来干什么?”

高予诺稍顿片刻,指着庞贝拿来的东西,小心地告诉喻幸:“庞小姐来还您送的衣服和项链。”

喻幸眼睫微垂,眸光黯淡些许,喝了口咖啡。

高予诺说:“我让司机送庞小姐回去的。”

喻幸放下咖啡,起来穿着外套,吩咐高予诺:“送我过去。”

司机开着车,把喻幸送到了似锦公寓门口,喻幸照着高予诺手机通话记录上的电话,拨了过去,接通后,问她:“你住哪一栋?”

刚吃完饭,正在刷剧的庞贝,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皱了皱眉头。

晦气。

挂电话、拉黑、删除一条龙。

“嘟——”一声,喻幸再打过去,只听得到一阵盲音。

高予诺低头摸了摸鼻子:“……”

他跟了喻幸好几年,平常都是女人像苍蝇一样扑过来,这还是头一次见老板在女人面前碰壁。

真新鲜。

喻幸淡定伸手:“你的手机给我。”

高予诺把自己的手机解锁后,递了过去。

喻幸拨通电话,自然也是被挂掉了,后来他又用备用电话和司机电话都打了一遍,全部打不通,打到最后,庞贝还关机了。

高予诺:“……”

这不是碰壁,这是碰了花岗岩。

大概有十分钟那么久,高予诺问:“喻总,咱们走吗?”

喻幸环着手臂,闭眼靠在后座上,吐出很淡的两个字:“不走。”

高予诺与司机,也就不再说话,陪着他静静地在车里等。

车内闷人,司机打开了窗户,可窗外偏偏开始下起小雨,司机又关上了窗户。

这不是适合开空调的温度,冷热都不舒服,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辆车上,尽管开了空气内循环,仍旧很闷。

公寓的一层。

庞贝敷了个面膜,才打开手机,短信提示“噔噔噔”地跳出来,她一条都没管。

过了好一会儿,她揭了面膜洗完脸,又来了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她以为不是喻幸发来的,看了一眼。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庞贝:“……”

这可不是以前了,她不会心疼。

等啊,等到六月飞雪、海水倒灌、火星撞地球,她都不会下楼。

等等,喻幸还没走?!

庞贝迟钝地反应过来。

她拉开房间窗帘往下看,黑色的劳斯莱斯在公寓一众日产、两田之中,分外扎眼。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急雨,在车辆的日行灯下,细如绣花针,男人在起雾的玻璃窗深处,看不见身影,可车辆的轮廓在雨夜之中,像一只沉默而执着的巨兽,耐心地踞伏在漆黑的夜色里。

今天明佳娜不回来。

庞贝检查门有没有反锁,就躺床上睡了。

姨妈痛让人心情烦躁,沉闷的雨天更是讨厌。

庞贝想起没有录好的视频,压根睡不着,又爬起来喝水,她走到窗户边,撩开第一层蕾丝窗帘,向下望,车还在,日行灯依旧亮着。

简直有病。

软硬兼施也没用,她的腰为谁折都可以,但绝不会为喻幸第二次折腰。

庞贝喝了热水暖肚子,继续躺。

她闭着眼,在床上辗转反侧。

果然没多久又爬起来喝热水,顺便看看楼下。

还是没走。

“活该。”

庞贝端着温热暖腹的水,低声骂道。

这是她往外看的最后一遍,再也不看了。

关掉灯,庞贝闭上了眼睛。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她也曾在雨夜等过喻幸。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庞贝情正浓的时候,只要喻幸有时间,她就过去找他。

有的时候他说没时间,她就在他公司外面等。

多少男人排着队想跟她约一顿饭,可她呢,却偏偏栽在这个狗男人的手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只等到了他和他心里那位清纯女孩儿共撑一把伞,姿态亲昵地走出来。

哪怕庞贝下车走过去了,他也只瞥一眼,跟那位解释:“我妹妹。”

然后把梦中情人送上车,才搭理她。

庞贝挺伤心的,还很生气。

妹妹?有一起睡觉顺便做|爱的妹妹?

拿了钱不好好办事,没有职业操守,金主爸爸都敢绿。

喻幸他还是个人么!

细细想想,喻幸从前不是人的地方还挺多。

他每次做策划书到深更半夜,他每一个没有朋友祝福的生日,都是她在陪伴。

他无人知晓的特殊小癖好,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衣服和鞋子尺码,他无人提起的父亲忌日,都是她铭记于心。

她给出的钱和资源就更不用提了。

可他回报的,不过是冷眼看着她家破人亡后,不落井下石而已。

他说要静,她就像蝴蝶一样在他身边不打扰地轻舞;

他需要光,她就像星星一样发亮陪着他。

荒野无涯,蝴蝶飞疲;

长夜漫漫,星河熄灭;

他就是一条晦暗不明又没有尽头的风雪路。

她已经在这条路上充分燃烧,只剩一捧沉沉的灰烬。

她使尽浑身解数,掏心掏肺,却换不来一缕温柔。

那也别怪她如今心冷如刃。

庞贝开了灯,这次不是喝水,她打开手机,架起来对脸放着。

录了一个没有一句台词的哭戏视频。

夜晚光线不那么好,她的五官轮廓在视频里显出几分温柔,混合着原本的明艳,发酵成我见犹怜的脆弱气质。

她的眼神静如冰封的湖面,双泪如涓涓细流无声落下,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平复好情绪,从戏中抽离出来,庞贝将视频发到了明佳娜的邮箱。

才五分钟过去,明佳娜就发微信过来了。

【我看到了什么!!!】

【可以啊庞贝!!!】

【哪怕你在镜头前一个字没说,我也从你眼神读出了有层次感的悲伤[强]】

【仿佛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终于捅死了狗男人,变成万树丛中过,片绿不沾身的渣女!这个人设带感!】

庞贝:“……”

伤痕累累?捅死?渣女?

她才不渣。

就因为恋爱太早,所以遇到了一个男人就沉溺得不行,兜兜转转几年,耽误她到现在。要不是喻幸,指不定她已经是谁家富太太,孩子都抱俩了。

她哪里渣了?

渣的是喻幸。

【庞贝:你脑补的太多了。】

【明佳娜:视频我先帮你发给几个导演看看,早点睡觉,记得准时进组,我这两天不在安城,就不陪你去了。晚安~】

【庞贝:晚安。】

放下手机,庞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放空双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伸手摁下灯的开关。

大约是任务完成,心情舒畅,她很快就入眠。

至于喻幸,不在她考虑范畴之中。

她了解他,他不是一个情深的人,至少对她不是。

他会及时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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