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个大笑话。

三十八岁的人,八岁的智商。

烟一根接一根的,一直抽到天色都蒙蒙亮。

我很清醒,我这次只是不小心而已。如果是在十年、二十年前,或者我不会这么迷恋他,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丑。

我只是一时糊涂了,我没什么的,我没有软弱,我只是年纪大了。

注一:蹦极,BungeeJump,高空弹跳。

第四章

无论怎么样,我第二天仍然要去事务所。

没有不去的理由,我没病没灾,只是缺了睡眠而已,而通宵不睡的后遗症用两大杯咖啡和一把药片就可以解决。我照样可以工作,赚钱,过得很好。

只有发青的脸色用了不少办法也解决不了,熬过整夜,确实无法像年轻时候那样若无其事,但我不会让自己看起来潦倒落魄。

床笫间的反目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柯洛于我也不算什么,床伴罢了,我不觉得自己受伤。

我这把年纪,早就该对“迷恋”免疫了。

照常工作了一天,竟然也不觉得困,午间打算在沙发上睡一会儿,反而还睡不着。

真皮的淡淡气味闻着有些恶心,翻过身来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以扭曲的姿势抽了根雪茄。后脑的某根筋又在阵阵抽痛,这是我身体提出抗议的信号。

晚上又要吃点药才能睡。这段时间都停了没再买来吃,不知抽屉里还有没有剩的。

手机突然响起来,我手上的雪茄没拿稳,差点掉了。

那个铃声是专门设给柯洛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怎么就那么无聊又肉麻,还特意去弄这种东西,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看着它响了好一会没接,想想又把声音关掉,不然光听着心里就憋得慌。

等那边挂断了,我还捧着手机盯紧屏幕看。过了十来分钟,上面总算跳出个接收MAIL的提示。

“对不起。”

柯洛在跟我道歉呢。但除了这么三个字以外,他也别无其它的话要跟我说。一整个晚上再加一整个上午,就等到他这么一句而已。

我坐起来,往沙发上一靠,选了个姿势继续抽雪茄。

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应。我从来都是干脆果断的人,现在却犹疑不定。

如果原谅他,再去找他,那我未免贱得太厉害。

但全然不再理会,又显得……我是不是太过在乎他了。

真正的床伴,应该只把这个当小事,笑一笑,骂几句,然后继续上床、享乐,反正我们那么爱对方的身体。

只有被伤了心的人才会耿耿于怀,像心口被戳了根刺一样无法释然。

而我不承认。我没受伤,我只是恼火罢了,我根本不在乎柯洛,那么一个满心惦记着别人的小鬼,怎么可能让我动心。

我只是喜欢他年轻的身体,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接下去每天柯洛都有电话过来,我也当了几天的Hamlet,在那里为“接,还是不接”的问题而反反复复,烟抽了不少,却始终没把那个键按下去。

进退竟然如此之难。

熬了一个多礼拜,柯洛突然就再也没有消息。天天把手机放在眼前盯着看的我,少了件事做,一下子就空虚起来。

边抽烟边在心里暗骂他妈的,又想,其实何必呢。我的年纪都够当他爸爸了,跟这么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我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也不见得就有多么懂事明理,做的蠢事也很不少。推己及人一下,就没什么好对柯洛怀恨在心的了。

我应该有气度一点,满不在乎地回去找他,教他下次学乖点。反正我们只是消遣,上上床打发时间。

打定王意,便打扮得潇洒倜傥,风度翩翩,出门去找柯洛。

柯洛的公寓我只是两个礼拜没来而已,站在门外却有些情怯,不知道那点紧张是哪来的,我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又理一下头发,姿态潇洒地抬手按门铃。

然而门始终没有在我眼前打开,里面的人似乎无动于衷。

正在疑惑,听着背后有脚步声,转头看见个胖胖的白人妇女走过来,边从口袋里掏钥匙边朝我笑笑打招呼。她是这里的房东,就住在对面,之前见过一、两次,还给柯洛送过自己做的馅饼、布丁。

“请问,住在这里的那个男孩子呢?出门了吗?”

她似乎很惊讶,“你不知道吗,JACK已经退租了。”

我瞬间有些茫然,顿了一下才问:“你知道他搬去什么地方么?”

“他是交换生,本来要租到这学期结束就回国,这次好象停了课程提前回去了。”

“哦……”我停了停,想再多问几句,却说不出什么来,“谢谢。”

我拨拨头发,下了楼,坐进车里,发动车子前又抽了两根烟。

这么大的事,那小鬼也没跟我说一声,哪怕发个MAIL告诉我都好。

我知道他是觉得没必要,除了欠我一个道歉,其它的都与我无关。

也好,这样一来就简单了。

我咬着烟在路上谨慎地开车,晚上风大,烟几乎灭了,慢吞吞开着这样的跑车,没有半点来时的潇洒,反而像个傻蛋。

这个城市的夜景固然华美,可是很无趣,我找不到地方可去,开车绕了好几圈,抽了不少烟,然后径自开车去夜店。

店里照样热闹,台上是GOGOBOYSHOW,气氛热烈得不行,尖叫几乎要把屋顶掀翻。有熟人跟我打招呼,请我喝酒,在我耳边大声说今天的男孩子都非常棒,错过太可惜。

我笑着坐定了,抬头看着那些扭动着的、眼神蛊惑的迷人金发少年们,在手里准备好钞票,可我眼里看到的并不是他们极尽挑逗的姿态。

柯洛几近透明的皮肤,黑眼睛,细软的黑色头发,笑起来弯弯的嘴角。接吻的时候是那样专注深入的热情。他那么会撒娇,可是又何等强硬冰冷,他连再见也没对我说。

我伸出手,扶住有点发烫的额头。

手机里柯洛的电话号码终于删去了,那已经是个无法接通的号码。

曾经有过的那段不真实的甜蜜时光就此完全结束,一点痕迹也没有,只是闭一下眼再睁开眼的时间而已,却似乎已是非常遥远的事了。我很健忘,所以我并没什么留恋。

柯洛走后的几个月,我的运势似乎一路跌到最低点。

情场上没有东山再起也就算了,赌场上也连连失利,跑去拉斯维加斯赌了几把,每次都迅速输得干净,一把都没赢,轮盘赌输得火大不说,在吃角子机前拉了半天的杆,竟连一次硬币叮咚声也没听过。

能衰成我这样倒也不容易,反正也只是玩,钱财这种东西散了还会来,我不在乎。

纵情玩了几天,把身上值钱的都丢在拉斯维加斯,输得几乎要脱胎换骨。壮烈地回到LA,打算振作精神好好工作,却不知豪赌全输只是开始,更大的楣运正等着我。

我在关键的时候被摆了一道,赌大血本支持的那个政客倒台了,还爆出许多翻身无望的内幕。

之前费尽心思铺好的路都成了空,我到这时候总算体会到,自己再怎么有本事有头脑,打出原形也不过是小小一枚律师。虾米小配角,人家手上的一张小牌,所谓出也出先,死也死先。

这回输得让我有点赔不起了,日子一夜间变得极其不好过,这种时候我完全不需要睡眠,因为根本睡不着。

我素来对手不少,仇家更多,现在只是落水狗一只,身边所谓的朋友也似乎都纷纷从人间蒸发。

知道这种时候往往雪上加霜有,雪中送炭无,我虽然做不出摇尾乞怜这种没出息的事,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几个帮得了我的人求助,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尊严。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总算不打算绝我,连日来备受煎熬的我总算接到一个回复电话,一听到对方声音,我就感激到几乎要眼含热泪。

“陆风?”这简直就是茫茫大海上飘来根救命草。

那边的男人笑了笑,“听说你好象遇到麻烦。”

我也跟着哈哈一笑,虽然已经苦到不行,这家伙可不是慈善家,他是商人。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帮你解决。不过我正好需要信得过的帮手,你要不要考虑回来。”

当初还没有全心全意在LA打拼的时候,我一直为陆风打下手,几乎看着他的事业从小虾米长成大鲸鱼。

后来我自己翅膀硬了,渐渐另起炉灶,热衷于帮人打官司,跟他关系自然就淡了。

现在再投到他门下,很有些从头来过的味道。

多年努力化为泡影,要面对这个事实我多少有点心凉。但现在自己陷在烂泥里,能有人把我拉出来,给我个地方抖抖干净,已经不错了。

两手空空回T城,也好过目前在LA夹着尾巴灰溜溜熬日子。

“谢谢你。”

当晚就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其实打算要带的并不多,我是败走,又不是出门旅行,挑要紧的拿就是了。

翻抽屉的时候从牛皮纸袋里倒出一张照片,是柯洛拍的,那时候我们都赤裸裸在床上躺着,做过爱以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接吻,那小鬼突然闹着要拍照,我拗不过他,所以还是有了这么张拍立得。

照片上的柯洛笑得灿烂,旁边的老男人头发乱莲蓬地,一脸僵硬,想看镜头又不敢看,傻得很。

不知怎么的就看得发呆,腿发麻了才醒悟过来,嗤笑一声把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东西揉了揉,往边上一丢。过了一会儿,又捡回来,摊开了塞进口袋里。

算了,不必计较,反正也都过去了,一张破照片,留着当个想念,免得我太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

一回国就有人来接我,陆风倒很客气,让人把我安顿得舒舒服服,但他似乎确实非常忙碌,被什么缠身一般,我连着休息了好几天,才蒙他老人家召觐,去公司见他。

陆风是个相当高大的男人,四十多岁了,一般事业如此成功的男人在奔往五十岁的途中,都该多少有啤酒肚,因为压力过大而微微谢顶,并有这样那样的不良嗜好。

然而再见到他,他却还是身材好得很,一如十几年前那般英挺冷峻,不动声色,眉眼间那种隐隐的嚣张骄傲一点也没变。

我想大概是他太冷酷了,本身就好比一个冷藏雪库,所以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保鲜得比一般人要久得多。

“我累了。”

一见面,他就以面瘫的表情这么劈头盖脸地给我一句,吓得我背上一哆嗦,差点以为他要说“我累了,你们都给我陪葬吧。”这才是他的风格啊。

“手里这些事想交给别人打理,”他端坐着,喝口茶,若有所思,“人选是有,一个朋友的儿子,很能干,不过还是小孩子,需要有人带着他。”

我“哦”了一声。陆风会帮人带小孩那才有鬼,多半是他自己的私生子,至于怎么生出来的,那是个谜。

“那么,难道你觉得我能比你带得更好?”

他放下杯子,笑了笑,“当然不,但是我没空。”

我立刻识趣地不再问。会让陆风忙得没时间,应付不来的事情全世界只会有一件,就是他折腾着喜欢了几十年的男人。

那个人我也见过,高个子,但很瘦,斯文的读书人模样,身体似乎不太好,没脾气,总是笑,陆风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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