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路在前面,脚步声在身后。

顾沉舟和贺海楼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向前奔跑。

平常虽然有锻炼,但更习惯于狂欢和日夜颠倒的贺海楼呼吸略微急促,跑动的过程中不忘对顾沉舟说:“你说他们敢不敢当街砍人?”

“你不是说他们跟境外势力有关系吗?”顾沉舟的呼吸就均匀一些了,他乘着这个时间回头看了一眼,又跟贺海楼说,“既然跟那些势力关系,他们肯定参加了暴乱。暴乱分子连政府都敢冲进去打砸……”

他还没有说完的话是:跟这个一比,当街砍人算什么?简直弱爆了!

贺海楼的笑声在夜里响起。

前面的喇叭声喧闹声,后面的追逐声喝骂声,离他们很近又很远,唯独并肩奔跑的两人的交谈声,那样亲近,那样熟悉,一转眼就能看见,一伸手就能碰触。

贺海楼出现了一丝轻微的晃神。

由于从离开斗殴现场时两人就一直在奔跑,加上刚才转过拐角时看见马路,马上就能离开错综复杂的巷子,顾沉舟和贺海楼的手都松开了。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复杂奇异感,贺海楼不自觉地朝顾沉舟再次伸了手——然后他整个人都被顾沉舟用力推开!

一下子没站稳,贺海楼被加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推着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下来,一站稳脚步他就去看顾沉舟,刚刚好看见顾沉舟朝他相反的反向后跳一步,同时一柄长刀从两人中间飞过去直直落在小巷外头的道路上!

恰好经过巷口的人吓了一大跳,反射性转过头来,朝顾沉舟和贺海楼这边张望一下,脸色立刻就变了,一下子就撒腿朝前面跑去。

一前一后冲出巷口的顾沉舟和贺海楼非常理解路人的表现:任何一个普通人面对十几个拿着砍刀往外冲的彪形大汉,只要他脑子还正常,就一定会假装没看见或者赶紧躲避;同样的,任何一个正常人面对十几个拿着砍刀往外冲的彪形大汉的追逐,只要他脑子还正常,就会赶紧收拾了准备逃跑。

显而易见,顾沉舟和贺海楼都是正常人。刚刚面对五六个人时还跃跃欲试想要打一场的贺海楼只朝后面瞟了一眼,立刻和顾沉舟一样,利索地掉头逃跑。

两人虽然冲出巷子的位置不同,但显然没有选择不同方向逃跑的打算,一个朝左边一个朝右边,仅仅几个大步之后就又汇合在一起了。

“找车子我们开车走。”顾沉舟飞快对贺海楼说道,同时朝左右看去,没看两眼就见跑在他旁边的贺海楼直接把一个沿着路边慢慢开车,好奇心过重,频频朝他们这里回望的摩托车司机从车子上拽了下来。

“这里!”贺海楼朝顾沉舟叫道,这显得有点多余,在他把人拽下来的时候,顾沉舟已经从他身旁跑过去,抓住摩托车的手柄将还没有完全倒下的车子扶起来,跨上去对贺海楼说,“上来!”

贺海楼正要上去,却被他拽下来的路人抓住一只脚大骂,他不耐烦地将人踢开,但这一耽搁,后面追逐的那些人已经赶上来,跑在最前面、拿着棒子的那个男人抬手就朝贺海楼的脑袋砸去!

顾沉舟脸色一沉,直接启动摩托车,将油门转到底,朝对方撞过去!

拿棒子的男人吓了一跳,但没来得闪躲就被顾沉舟撞飞出去摔倒在地,接着顾沉舟又用力一扭车头,摩托车以和地面相近近乎30°的角度打了个圈,又回到贺海楼身旁。

这回贺海楼几乎没等顾沉舟停下车子,就准确地跳上了后驾驶座。

感觉到背后的位置一重,加上一只手臂环上他的腰腹,顾沉舟心领神会地一加速,车子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入马路之中!

他们身后,那群没有追到人的回族人互相用阿拉伯语大声交谈,其中几个还气势汹汹地抓起被贺海楼拽下来的摩托车主,一顿好打之后又问出了对方摩托车的车牌。

看上去领头模样的男人挥挥手,他旁边的一个男人就走到一旁去打电话:“喂,王队长吗?有一件事麻烦你,有一辆牌照是XJ8836的摩托车,车主在我们这边,他的车子被外地人抢了……是的,简直太猖狂了……没错,我们想让王队帮忙关照一下,调调路段摄像,看看这辆摩托车是往哪里走……当然,不大不小也是一个案子……王队长跟我们合作那么久了,我们最信任的就是王队长了!新来的什么,不会有人敢买他的帐的!……”

电话很快讲完了,这个男人回答领头的身旁,换回阿拉伯语说:“照您的吩咐办好了!”

领头的男人皮肤黝黑,头上戴着绣有星月图案的回回帽,他点了点头,朝另一个人说了两句话,那个人立刻就将自己拿着的顾沉舟的皮夹递给对方。

领头的男人打开皮夹看了看,先将皮夹里厚厚的一叠钱抽出来,随手递给身旁的人,又去将里头并不太多、大概也就四五张的卡一张张抽出来看。

一张银行金卡,两张不同银行的信用卡,另外两张是不懂什么地方的会员卡。

翻来覆去也没有看见什么具体信息,领头男人沉着脸说:“明天带着这些卡去见王经理,看他能不能给出这个账户的资料。两个外地人惹上事很可能马上就跑掉,我们分头行动,去机场汽车站火车站守着!”

“好。”、“好。”

三三两两的答应声响起来,一行人又往回头路走去,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有好心的路人打了电话叫来救护车,将被几棍子砸倒、趴在地上呻吟的摩托车车主送进医院。

时间仅仅过了十二分钟。

距离事发地点三条街外的一条小巷子里,顾沉舟和贺海楼从摩托车上下来,直接往停放在巷子外头,没有车主的出租车走去。

贺海楼正纳闷着,就看见顾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工具,朝着出租车驾驶座的锁头弄了两下,再一拉车门,居然把车门给打开来了!

贺海楼的眼珠都要掉下来了:“你怎么懂得这个?”

“训练中的一个科目。”顾沉舟说,本来想坐上驾驶座,结果看了一眼身旁的贺海楼,又变了主意,“你认不认得从这里去机场的路?”

“当然。”贺海楼一挑眉。

“行,”顾沉舟转了个位置,坐到副驾驶座上,“你来开车。”

贺海楼心情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朝前几步坐到驾驶座上,正准备拔出线路点火启动,却发现先上车子的顾沉舟已经帮他完成这一步了。他稍稍感慨一下,拉手刹挂档踩油门倒车,一眨眼的功夫,这辆出租车已经如游鱼一样没入车流的大浪之中。

玩惯赛车的人,哪怕在普通道路上,也很少将车开得平平稳稳的,何况是向来喜欢刺激的贺海楼?

顾沉舟还没在副驾驶座上坐多久呢,这辆绿色的小出租车就从一开始的游鱼变成了箭鱼,又从箭鱼变成了食人鱼,最后食人鱼冲左右小鱼狞笑一声,刹那完成了从河鱼到海鱼,从食人鱼到虎鲸鲨的终极进化过程!

不住加大的惯性让垂眸思索事情的顾沉舟抬头看了前方一眼,这一眼他看得有些久,然后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驾驶座的速度表盘,再然后——他默默地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顺便替坐在驾驶座上的贺海楼也拉了一把,让始终用亮灯和声音提示驾驶座的人系上安全带的车子消停下来。

顾沉舟俯身过来的时候,贺海楼开车的速度倒是稍缓了一缓,他瞥了一眼捆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半是抱怨半是解释:“忘记了,这东西捆着人不舒服。”

这么一打岔,顾沉舟也没有再想之前的事情。他听见贺海楼的话,心道给你出一次车祸,你就知道这东西捆人舒服不舒服了——不过依着贺海楼的身份,就算他自己不注意安全,也多的是人替他注意安全。如果贺海楼真的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的话,他平常驾驶的那辆车子就多半经过了改装,或者增加了什么设备,代替了安全带的作用……

“还有多久到机场?”顾沉舟问。

“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吧。”贺海楼回答。

虽然现在的状态有点近似于逃命,但两个人都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连带着语气也跟平常聊天没什么差别:两人都不是那种惹上什么事情,为了平安只能忍气吞声的主。就算顾沉舟的身份在这个地方不好用,贺海楼还是现在正在这里视察的贺南山的外甥呢,而贺南山多年来一直管理边境事务,又能掌握到境内外势力勾连的证据,在这里怎么可能没有势力?——只怕这个势力是大大的有啊。

现在的唯一问题就是不能被那些人堵到,桑赞的交通管制虽然开放了,但暴乱明显没有完全平息下去,加上这里平常也不是什么特别安定安全的地方,刚才那一幕,不说打人的和被打的,哪怕是周围路人都习以为常了……这样一来,他们要保证安全,要么现在就通知官面势力,要么打个时间差,乘对方的人还没有布置起来的这一段时间,赶紧离开桑赞,主要出了对方的势力范围,这些人又不是国家机器,手哪里再伸得出来?

“待会去哪里?”顾沉舟并不特别想在这个时候惊动官面的人,这时候事情一闹出来,郁系汪系两座大山杵在那里,他和贺海楼私下的约定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继续下去了。

贺海楼显然也没有动用这方面势力的打算,他回答顾沉舟:“来了这里不去看看草原,简直跟没有来过一样……我们待会看看最近的飞机是什么时间,实在不行就先转机走。”

顾沉舟微一点头,拿出手机给卫祥锦发了一条短信。

贺海楼也没有再说话,继续加足速度,朝目的地疾驰而去!

一个小时的路程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完了。

当那栋灯火通明的大型机场出现在视线里时,从车上下来的顾沉舟和贺海楼神情悠闲,脚步却不慢,一走进机场就到柜面询问最快一班的飞机起飞时间。

他们的运气不错,最近的两班飞机都是半个小时后,一架是飞往南方城市的,一架是直飞大草原的。

贺海楼选了飞往大草原的,正要掏钱,却见顾沉舟往口袋里一摸,摸出了几个陌生的皮夹,将里头的钱算了算,差不多够了,就全掏出来买下机票。

贺海楼的神情很是古怪。

“那些人的?”两人离开柜台,贺海楼低声问顾沉舟。

“顺手。”顾沉舟就给了对方两个字。

贺海楼真心实意地朝顾沉舟竖了一个大拇指,一起过了安检处,就跟对方往机票上的三号等候室走去。

晚上十点十一点的时间,机场里的人并没有白天那么多,但也不算少。两人在角落坐下,贺海楼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本杂志随便翻翻,就将目光转向入口处:“你说他们多久会过来?”

“十五分钟后?”顾沉舟随便说了一个时间。

“唔,”贺海楼对自己的车技很有自信,琢磨一下说,“我猜得二十五分钟。”

不管是十五分钟还是二十五分钟,如果对方没有调来足够的人手,要在机场里大肆寻找一个人,还是有不小的难度的。两人也没有太在意,一个掏出手机编辑信息,一个无所事事地翻着杂志打发时间。

贺海楼手头上拿着的是一本家居装修的杂志。他对这些其实没什么兴趣,一边随手翻阅一边更多地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瞟向顾沉舟手上的手机。

23,87,66,15。

几个数字被输入到手机屏幕上,被保存成草稿,然后又是不同的数字,又被保存。

用膝盖想也知道顾沉舟不会那么无聊地在这个时候输入数字玩儿,贺海楼心道也不知道对方是习惯性地这样谨慎,还是因为他在旁边,所以特意用只有自己一个人明白的数字,把想保存的东西保存下来……

贺海楼的思绪一时间有些发散,就这样盯着顾沉舟的手机屏幕走了一下神,然后发现,对方打开菜单最下面的一个游戏按钮,调出一款吃豆子的游戏,非常淡定地玩了起来……

贺海楼:“……”

卧槽!

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来了。”突然有声音传进贺海楼的耳朵里。

贺海楼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那些人。”顾沉舟转头看了贺海楼一眼,收起手机说。

贺海楼这回也反应过来了,他顺着顾沉舟的目光一看,正好看见从电梯上下来的几个人——人不多,不过四五个,其中还有两个人是他们之前见过的。

两人默契地站起身,也没有转头就跑,而是不紧不慢地分开来混入人群之中。不时顺着那几个人的位置调整自己的方向。

“旅客您好,飞往伊什维什草原的A3397次航班即将起飞,请前往伊什维什的旅客到3号检票口检票,及时登机。”

“旅客您好,飞往伊什维什草原的A3397次航班即将起飞,请前往伊什维什的旅客到3号检票口……”

“旅客您好,飞往扬淮省昌景市的J7591次航班即将起飞,请前往昌景的旅客到7号检票口检票,及时登机。”

“旅客您好,飞往扬淮省昌景市的J7591次航班即将起飞,请前往昌景的旅客到7号检票口检票……”

等候室的广播里响起甜美的女音,三三两两的旅客来到三号和七号检票口,自觉排起队伍准备检票。

那四五个追捕顾沉舟和贺海楼的人此时又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往三号检票口走,一部分往七号检票口走,这两个检票口面前的队伍并不长,分别也就是二三十、三四十个,他们将人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又等到所有人都走进里头之后,检票口的检票员准备收拾东西之后,才慢慢离开检票口,重新汇合起来。

“你们那边有没有发现?”

“没有,七号检票口呢?”

“也没有。”

简单地交换一下信息后,有一个人说:“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人有没有找到?车站那头呢?”

这话其实也没说错,相较于各方面都查的严的飞机场,往车流量大的车站那边跑显然是一个更适合更恰当的主意,因此这回来追人,被分配到机场的总共也就五个人,很有些走个过场的意思。

“我们打个电话……”另一个人刚刚说道,就看见三号检票口的检票员看了一下资料,动了动检票台上的麦克风。

他心头一动,连忙竖起耳朵,就听见检票员说:“请A3397次航班的旅客章有林,林方兴注意,飞机马上起飞,请立刻前往三号检票口检票登机。重复一遍:请A3397次航班的旅客章有林,林方兴注意,飞机马上起飞,请立刻……”

他听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抓瞎了,问身旁的同伴:“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几个同伴面面相觑:“在这里等等那两个?”

话还没说完呢,就有两个人急匆匆地从他们身旁经过,掏出机票递给检票员。

这两个人一个四十五一个三十岁,四十五的那个人还是个半秃顶,几个人看到这里终于确定了,纷纷转身朝其他地方走去,还有人打电话跟在其他汽车站火车站蹲守的人联系,交换消息……

这个时候,顾沉舟和贺海楼才从人群中走出来,两人来到检票口前,正好听见检票员对面前的两个人说:“是的,先生,你们的航班不是这一次,非常抱歉,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解释完了,她又看见顾沉舟和贺海楼两个,“两位先生,是?”

“这次航班的。”顾沉舟将两张机票递给检票员。

检票员愣了一下,在检票台的小电脑上操作一番,很快通过了并道歉说:“非常抱歉,两位请,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我们这里的程序可能突然出了一些错误,我回头就跟上级反映。”

走进身后通道,顾沉舟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齐少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挺年轻的,他连忙说:“哪里敢当顾少这一声称呼!能帮到顾少是我的荣幸,”他很聪明地没有去关注顾沉舟和贺海楼在一起是干什么,又为什么要临时要他找人在后台修改信息,跟别人调换班次,而是说,“顾少是想去伊什维什吧?来得早了一点,那里的草可能还没有完全长起来,不是特别漂亮。”

顾沉舟笑了笑说:“等真正漂亮的时候恐怕没时间过来了,既然这次过来了,就顺路过去看看,等我回来再跟齐少好好聊聊。”

电话里一叠声说:“那行,那行,我就在这里等顾少了!”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进了飞机舱门,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机务人员走到他们面前提醒还拿着电话的顾沉舟关机。

顾沉舟依言挂断,又按了关机键。

没过多久,飞机机身微微一震,滑过跑道,飞上天空——

舷窗外,天蓝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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